還有心情拾掇自己,可見寧王心裏是一點壓力都沒有。他不由打趣:「王爺這是收拾收拾準備在天牢裏過年嗎?」就從來沒見過用腰刀刮胡子的。


    傅開朗則踢了那獄卒一腳:「蠢貨!還不去給王爺尋個刮胡子的剃刀來!」見那已經被這一幕看傻了的獄卒抬頭朝他瞧了一眼,他立刻嫌惡的扭過了頭,全然是被那獄卒一臉鼻涕眼淚的給惡心到了。


    那獄卒見到傅開朗這樣子才省起自己的樣子有多難看,立刻垂頭收拾幹淨了,這才退了下去尋剃刀。


    原本這些利器是不會給天牢裏的嫌犯供應的,免得有個心理承受能力弱一點的想不開,案子都沒審完就自行了結。不過既然傅大人發了話,而對方又是寧王殿下,這獄卒也就不會再沒眼色的打推辭了。


    許清嘉與傅開朗今日前來,隻是按例訊問案情,比如寧王與錢成鬱在戶部相處的所有經過,以及錢成鬱死的當日,寧王找錢成鬱說了些什麽,何時離開戶部,離開的時候錢成鬱是何種狀況等等。


    這些問題已經問過了好幾遍,可是每一次還是人從頭問一遍。隻為了互相印證寧王是不是在說謊。


    而寧王的答案從來都是一樣的,他懶洋洋坐在那裏,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反倒是站著問案的許清嘉與傅開朗倒好似犯人一般,平白比他矮了一截。


    這一日問完了案子,從天牢出來,傅開朗看著天牢外麵大街上已經被眾人踐踏的積雪泥濘歎氣:「我怎麽覺得,再這麽審下去,不但寧王在年前出不了天牢,就算是咱們也要進天牢去陪著寧王殿下過年了!」這兩日聖上的態度越來越強硬,每次將查案的幾個召到禦前,一問案情進展,都會將他們罵的狗血淋頭。


    也不怪聖上雷霆震怒,馬上要過年了卻攤上了這麽一樁倒黴事,他能高興得起來才怪呢。


    特別是近兩年,聖上越發相信方士之言,常請了宮外道觀裏的天師來宮裏講道占卜,臣下都在暗地裏議論,卻沒人敢將此事提到明麵上來。


    許清嘉與傅開朗分開之後,便按著自己在吏部查到的錢成鬱的卷宗,往錢家去了。他一路走過去,又順便買了些祭品,到得卷宗上寫的地方,愕然發現錢家竟然住在陋巷,巷子窄的恐怕連馬車都進不去。


    沒想到錢成鬱身為戶部侍郎,家裏竟然如斯潦倒。


    他還穿著官袍,在巷子口第一家問路的時候,那戶人家便向他指了下錢家,「巷子裏麵左邊倒數第二戶人家。」


    踩著滿地的泥濘走進去,若非這靴子乃是阿嬌讓人準備的厚底靴,恐怕此刻都要濕透了。許清嘉到得錢家門口,還未敲門便聽得院子裏的咒罵聲,「……你怎麽不去死啊?都是你……」卻是個蒼老的婦人聲音,連哭帶嚎。


    「……這不是有好日子過了嗎你哭什麽哭?」


    這話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聽著十分的油滑輕浮。


    然後就是撕打咒罵聲,似乎院子裏還有別人,總歸是錢家人鬧將了起來。


    許清嘉站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正尷尬著,院門從裏麵被拉開,一個棉袍半邊衣襟都被撕破的年輕男子從院子裏衝了出來,頭發也被抓的散亂,瞧年輕二十出頭,他一邊胡亂將頭發抓起來往冠子裏塞,一邊回頭吼:「你們這是過上了好日子閑的!」看到身著官袍的許清嘉,頓時一怔。


    院子裏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就好像被誰剜走了心肝一般,許清嘉隔著那年輕男子身側瞧過去,卻是個蒼老的婦人坐在地上大哭,旁邊有個年輕的婦人正在勸著,院子裏站著兩名丫環正手足無措。


    「你是誰?」


    那年輕男子好不容易將頭發弄好了,這才問許清嘉。


    「請問這是錢府?」


    年輕男子點點頭,樣子頗有幾分漫不經心,向他伸出了手來:「錢拿來!」


    許清嘉:「……」


    沒聽說上人家門來還有收錢的道理。就算是進了皇宮也沒人伸手要錢,何況是個小小的錢府?


    見許清嘉不解的眼神,那年輕男子立刻便將手縮了回去,「認錯人了認錯人了!」越過許清嘉,揚長而去。


    待那年輕人走了之後,院子裏的婦人們似乎才看到站在門口的許清嘉,立刻有丫環迎了上來,不安的問:「請問大人您找誰?」


    「在下乃是錢大人在戶部的同僚,知道錢大人出了事,這才過來探望的。可是府上似乎……」還沒有辦喪事的樣子。


    院子裏那坐在地上哭的婦人這會兒止了哭,將身上拍了拍,被她身邊年輕的媳婦子扶了起來,過來向許清嘉道謝:「……我家老爺如今還沒回來,家裏等著將他迎回來才辦喪事!勞大人記掛了,家裏都是女眷,就不方便請大人進來了!」


    那婦人向著許清嘉深施了一禮,慌的許清嘉立刻側身讓過,又向她回禮:「錢夫人真是折煞在下了。」論年紀,這錢成鬱的夫人年紀可不輕了,又是錢成鬱的未亡人,許清嘉年紀擺在那裏,哪敢受了她的禮。


    從錢家出來之後,許清嘉回望那窄窄陋巷,若有所思。


    方才他向錢成鬱之妻提起可否需要幫助,捉拿從她家裏出去的那年輕男子,錢成鬱之妻麵露難堪,沉默了一瞬才道,那是她家兒子。


    許清嘉聞聽此言十分愕然。他記得錢成鬱乃是顯德十七年的進士,能熬到今天這一步著實不易,想來他的兒子也定然要走讀書入仕這條路,許清嘉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錢成鬱怎會將兒子教養成了這副德性?!


    當晚回去之後,許小寶再次受到了許清嘉的嚴厲督促考問,就連傻笑著的許小寧也被許清嘉拉過去握筆學寫字。若非胡嬌強烈堅持,不肯讓孩子在三歲以前開蒙,許清嘉都要給許小寧開蒙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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