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貝便明白這是宏哥兒曜哥兒到了。


    他從寧王懷裏脫出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扭頭將眼角淚花拭去,這才轉頭瞧見寧王妃周側妃各帶著曜哥兒宏哥兒從遠處走了過來,步子匆忙,想來是才從內院出來。


    寧王妃看到武小貝跟寧王的嬌態,暗中捏了下曜哥兒的小手,到得寧王麵前,宏哥兒想像長兄一樣直接撲到父王懷裏又不敢,隻仰頭去瞧寧王,「父王你都瘦了!」而曜哥兒則上端端正正行了個禮:「兒子參見父王!」


    寧王將兩個兒子都拉到了自己身邊,摸了摸兒子們的腦袋,「乖!」又對寧王妃道:「王妃辛苦了!」


    寧王妃頗為端莊朝著寧王一禮,「王爺在外辛苦了,回來了就好!」見到武小貝在寧王身側投過來的奇異的目光,她將之理解為諷刺。心裏一陣氣苦,隻覺還是懲罰的這小子輕了,不然哪敢用這種眼神看著嫡母?!


    她心裏又擔憂當初與武小貝的齷齪被寧王知曉,若教寧王知道她當初的舉動,恐怕心會涼了半截,因此倒也不敢十分狠的得罪武小貝,在將武小貝解禁之後,還幾次派了丫環嬤嬤送吃的過去,可惜這小子並不領情,東西接了過去,卻沒有一次去正院致謝。


    原本她做嫡母的要與庶子和好,隻需要稍微伸個橄欖枝已算紆尊降貴了,身為庶子早就應該巴巴湊上前去,頂好是哄的嫡母心花怒放不計前嫌。可惜武小貝是個倔脾氣,往日還能待她恭順,自從聽到她說過寧王,心裏便看她不起,不但沒想著前去致謝,就算是今日見到了她,好神情也談不上有多平和,且帶著微微的諷意。


    少年人正是血氣方剛之時,連一點鋒芒也不會掩藏,況武小貝跟著許氏夫婦長大,又是嫉惡如仇的性子,以前覺得嫡母端莊溫柔,現在怎麽看怎麽覺得她偽善,就算是他站在那裏不說話,可是眼神裏就將自己的意思給帶了出來。


    寧王妃被這樣毫不掩飾赤裸裸諷刺的目光瞧過來,忍了又忍還是沒有戳破,隻強撐著笑臉迎了寧王回府。


    寧王先被寧王妃帶回了正院沐浴洗漱,然後才是一家子團聚用餐的時光。


    寧王敏銳的發現,今日的武小貝自從在門口迎他的時候情緒外露,其餘時候連一句話也不願意說,似乎懶洋洋的。往日一家人也不是沒一起用過餐,他可不是這副樣子。


    飯後他便喚了小貝院裏的永喜來問話。


    寧王妃一早就讓婆子警告了王府裏的下人,等王爺回來不可給他添堵。因她是後院主母,大家都是從她那裏拿月錢,最主要的是身契都捏在王妃手裏,因此除了寧王身邊貼身護衛,其餘下仆都是需要考慮一下王府女主人的情緒的。偏偏永喜是許府的下人,就算是拿著王府的月錢,可是身契如今還在胡嬌手裏,對來自於寧王妃貼身嬤嬤的警告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的。自然是寧王問什麽他答什麽了。


    「你是說,王妃與小貝因為本王而吵架了?小貝還被罰跪……禁足?!」


    寧王輕輕一下一下敲擊著幾案,神情裏瞧不見任何不愉的表情,但整個人卻透著一股冷意,永喜就在跪在他腳邊,悄悄兒抬頭瞧了一眼端坐如鍾的寧王,又大著膽子道:「小的但有半句謊言,王爺就將小的攆出府去,再也不能侍候小郡王!」他是胡嬌派來侍候小貝的,若是被寧王攆出去,那許府也是不會再留他的,到時候他的結果還真說不好。


    寧王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


    本來當晚,寧王妃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寧王說,按道理寧王回府的第一個晚上是必定要宿在王妃院裏的,但問完了話,寧王卻改了主意,他去了小貝院子裏,見武小貝一個人開開心心在院裏練拳,瞧他的神情似乎壓根不覺得被罰跪禁足有多麽傷心。


    他進了小貝的院子,等小貝將一套長拳練完了,拿起旁邊長袍親手給他披上,這才問道:「聽說你跟王妃爭吵了?」


    小貝方才喜悅的笑容消失了,他臉上頓時湧上與他的年紀極為不符的肅然來,一字一頓似乎還帶著年輕人鏗然的血勇之氣,就跟誓言一樣:「父王,不管是王妃也好,還是皇爺爺也好,還是皇叔們也好,誰也不能汙蔑你!如果他們汙蔑你,就是我的敵人!誰若辱及我父,就是在打我的臉!不管是現在或者是將來,我都要想辦法討回來!」


    現在,他不準備再與寧王妃裝表麵的孝順恭和了!


    寧王有一瞬間覺得這孩子傻的可愛,看吧他不曾見識過宮廷的權謀,不曾見識過權勢的黑暗齷齪,所以才能將一席話說的這麽動聽,等到被這些淬練過以後,他還能保有現在的血勇嗎?


    可是就算是這些話傻的可愛,可是有那麽一瞬間,卻直抵他的內心,讓他瞬間升起驕傲與感動……這是他的兒子!是他熱情正直的兒子!是深深依賴信賴仰賴著他的兒子!


    寧王隻覺孩子那執拗到近乎發亮的眸光刺的他的眼眸也微微生疼,他轉過身去,不想讓孩子看到那一刻他臉上的柔軟與動容。在他像小貝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對人充滿了戒備警惕,就算是自己的父皇也早已經沒有了這種依賴也仰慕的眼神——不,是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過的感情。


    「這種話,以後千萬不要在別人麵前提起,被聽到是要受到重罰的,是大逆不道的!」


    寧王的聲音很低,還帶著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從未有過的柔軟,他的一顆心就像被熱水浸泡過的一般,暖乎乎懶洋洋連一點點重話都舍不得說。


    「這話我也隻告訴父王,不會在外麵亂說的!」少年人小聲在他背後保證,似乎一點也沒因為寧王背對著他而難受,還貼心的叮囑他:「父王你要好好休息,養好了身子!」


    「好!」


    永喜從外麵進來,與出院子的寧王迎麵而遇,忙行了一禮退到道旁,餘光窺間寧王嘴角邊溫軟的笑意,還當自己眼花了,揉了下眼睛寧王已經從他的身邊過去了。


    第二天武小貝就高高興興前去許府報喜去了,順便謝謝胡嬌讓永喜送去的點心與肉幹。


    「……父王還說,以後我想出府就隨便出,誰也不用報備。想在許府裏住多久都行,誰也管不著!娘親我先小住個三五天吧?!」


    武小貝抱著一盤肉幹坐在榻上,邊嚼邊與胡嬌談心。昨晚收到生辰賀禮之後他都沒回王府去,直接住到了許小寶的院子裏,今天許小寶與許珠兒去上課了,還拉著他想讓他一起去上,結果沒拉動他,隻能非常嫉妒的看著他在後院裏廝混,許小寶與許珠兒揮淚去前院上課。


    許小寧這會兒還在院子裏與海哥兒玩,而武小貝這段日子憋的十分厲害,就想著跟胡嬌談談心。


    他小時候沒覺得胡嬌有哪裏不同,可是等漸漸長大之後,見過了別人家的娘親,以及在長安城中也見識過不少的內宅主婦之後,就遠來越發現他的養母與大周朝他見識過的所有的內宅婦人都不同。


    說不上來養母與別的婦人哪裏不同,但每當他心中煩憂想不清楚的時候,隻要跟養母說一說,似乎總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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