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嬌身手原本就不錯,雖然未曾騎過馬,但她膽大心細,聽著兒子指導,上了馬也不慌,驅馳著馬兒慢慢走,等馬兒小跑起來也不害怕,倒是進度神速。而許珠兒那邊就沒這麽容易了。小丫頭原本非常羨慕旁人打馬球,但是真上了馬,雙腳離地就有點害怕,等到馬兒走起來,還是許清嘉牽著,她就開始緊張了,腰背繃成了一條直線,在馬上幾乎僵立,一動不敢動。


    許清嘉牽著馬兒走了一圈,看到老婆兒子雙雙騎在馬上,驅了馬兒慢走,而遠處的許小寧興奮的拍著小手,恨不得自己也要過來玩,但馬上的閨女顯然並沒有放鬆,隻能一遍遍安慰她。


    折騰了一個上午,胡嬌已經可以拉著韁繩讓馬兒慢慢跑了,許珠兒還是僵坐在馬上,由許清嘉牽著馬兒走。


    正練的辛苦,卻聽得圍牆外鬧哄哄也不知道在吵嚷什麽,隻隱約聽得是幾名少女的聲音。


    這馬場主在此地圈了好大一片地,又將這大片地切割成小塊圈起來,每塊圈起來的地既能保證打馬球又能保證跑馬,也算是長安城外一處可以出租運動的場地。據說馬場主還提供馬球手杆之類,當然若是瞧中了他這裏出租的馬匹,出錢買下來也是可以的。


    許清嘉正欲使人去問問外麵怎麽了,便有人從外麵闖了進來,瞧著也不知是哪家的丫環,進來便衝著場中問:「這地方是誰租來的?我家小娘子要用,付雙倍的銀子,麻煩你們趕快換地方!」


    胡嬌與許清嘉麵麵相窺,對那趾高氣昂的丫環並不搭理,永壽上前去道:「這位小娘子,我家主人今日有空才帶了夫人小郎君前來,原來就是準備玩一日的,不準備換地方!」


    他這話不卑不亢,也算是頗有禮貌了。沒想到那丫環並不賣帳,朝著場中一瞧,見許珠兒僵坐在馬上,便冷笑一聲:「不會騎馬也跑到這裏來現眼!我家小娘子今日約了好友打馬球,知趣的還不快快讓開,能付你們雙倍的銀子已經不錯了!」


    許家人一向不講排場,今日又是來學騎馬的,馬場上塵土漫天,就算再好的衣料穿了過來,那也是沾一身土回去。因此今日身上都穿的極為樸素,瞧著就是那種日子約略能過得去,偶爾來一次馬場的樣子。而那丫環大約覺得,這樣的人家偶爾來馬場奢侈一次,今兒正巧碰上她家娘子興致好,都過了小半日了,還願意付雙倍的費用轉租,已經是大大的便宜了這家人。他們應該歡天喜地接了銀子就走的。


    許珠兒學了一上午,本來就有幾分害怕,被這丫頭一激,頓時也來了脾氣,朝著旁邊的永壽道:「永壽大哥,這是哪裏來的沒教養丫頭攪了我學騎馬,還不趕出去?!」


    小丫頭平日從不罵人,今日本來就不痛快。想著旁人在馬上颯爽英姿,而娘親學騎馬也是一上午就初見成效,偏自己卻學了一上午坐在馬上還有幾分膽戰心驚,哪知道被這不知道哪裏早出來的丫頭給一刺激,頓時就生氣了。


    那丫環大約平日是個得寵的,這會兒冷笑一聲:「哪裏來的不長眼的東西?!連永寧公主府裏的人都敢罵?我這就去請我家小娘子過來!」


    女兒被罵,胡嬌一聽竟然還是個公主府上的丫頭,立刻問許清嘉:「永寧公主?」


    許清嘉冷冷一笑:「永寧公主乃是聖上的妹妹,隻不過不是同母所出。駙馬是個閑差,整日陪著公主,聽說公主生了一兒一女。女兒比珠兒大了幾歲吧,平日甚是跋扈。」沒想到今日跟他家撞上了。


    他一個禦史中丞,專門彈劾人的,尋常官員都不願意得罪禦史,更何況這種撞上門來吵架的,且又罵他的女兒,中丞大人當下心裏就不高興了。


    他們夫妻隻簡單交談了幾句,已聽得外麵的議論聲越來越近,那丫環似乎說的義憤填庸,「……那家人真是不長眼……奴婢都說了給他家兩倍的銀子……」


    然後,之前的丫環頭前引路,引了一溜小娘子們進來了。打頭的是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生的倒是十分俏麗,隻是眉眼瞧著很凶。她身後跟著好幾名小娘子皆是年紀相仿,且都呼奴引婢,光瞧著身上的衣料就不便宜,且其中還有幾位見過麵,正是皇後相親宴上遇見過的。


    原來那一日永寧公主身有小恙,她未曾進宮,女兒也在身邊侍疾,這才與許清嘉夫婦未緣一見。


    永寧公主嫁的夫家姓韓,與韓南盛算是本家,但已經算是出了五服分了枝的,如今祠堂都不在一處了。


    韓小娘子開初聽得丫環告狀,便衝了進來準備見識見識何人不但不肯讓出馬場,還與她家丫環起了爭執。見許清嘉夫婦見到她不驚不怕,張口便開罵了:「……哪裏來的賤民,竟然不肯讓出馬場來?」


    她身後的小姐妹們想要攔著她已經晚了,但還是有個小姐妹小小聲提醒韓小娘子:「這一家子好像前些日子在娘娘春宴上出現過……」


    韓小娘子從小在富貴鄉裏打滾,單從穿著打扮就能瞧出一二來,聽得這小姐妹小聲提醒,頓時冷笑:「穿的一身破爛,怎麽可能出現在娘娘春宴上?妹妹你眼神可不濟啊!」


    那小姐妹便默默住口,其餘小娘子們見她全然不聽勸,其中有一位小娘子恰知道許清嘉官職,更加不願意攙和。


    韓小娘子的丫環方才出口罵了許珠兒,胡嬌就憋著一口氣,再聽得這話,頓時冷笑一聲,也不與韓小娘子說話,直接跟許清嘉道:「不如明兒朝會之上,夫君就問問陛下,自己這四品的官兒是不是賤民?再不濟,不如夫君去問問韓駙馬是怎麽教女的?!」


    這可算得上是許清嘉的份內工作了,分察百僚。


    那韓小娘子見胡嬌穿的一身衣衫甚是儉樸,隻是這是長安城中尋常百姓穿著的衣衫,又聽得她在這裏胡吹大氣,而那牽馬的男子卻瞧都不瞧一眼,隻溫言安慰那婦人:「這事兒容易,趕明兒為夫就去朝會之上問問!」韓小娘子頓時一甩馬鞭,喝道:「大膽賤民,還敢冒充朝廷命官?!今兒正好撞在我手裏,也不用回宮去稟皇舅舅,先抓了這些賤民來揍一頓再說!」


    她身後的小娘子們齊齊後退幾步,而韓小娘子與她身邊的丫環尚不覺得。那些小娘子們有知機的卻已經要告辭,隻推說家中有事。也有平日與她關係格外密切的,忙去拉她:「萬萬不可!蕊姐兒這位真的是朝中大臣,前些日子還跟著太子呢。」


    提起這話更是戳中了韓蕊的痛處。她前兩年就對太子生了情誼,隻想著表哥表妹好成雙,哪怕已經有了太子妃,可太子的側妃將來卻是可以做皇貴妃的,隻要得了太子十分寵愛,豈能與尋常人家的妾侍相同?哪知道太子對她無意,小時候待她如妹,由得她撒嬌賣寵,可是這一二年間大約也是瞧出來她的心事,避之唯恐不及,她去東宮數次都是太子妃接待。久而久之,太子便成了她心裏的隱痛。


    那小娘子的話簡直是火上澆油,韓小娘子一腔怒火頓時噌噌冒了起來,立刻讓這丫環前去喚人來「收拾這幫冒充官員的賤民」。


    許家人被她一口一個賤民給氣的也冒出火來,許小寶與許珠兒已經小臉都扭曲了,而胡嬌與許清嘉就算之前是準備文鬥不武鬥,想讓許清嘉去朝上參韓駙馬教女無方,這會兒也憋不下這口氣了,朝許清嘉使個眼色:「待會兒你別動,朝廷命官跟個小丫頭帶來的人打起來不好看,我跟小寶來。」


    中丞大人將閨女從馬上抱下來,準備在旁觀點,必要的時候還是要助拳,免得妻兒受委屈。


    先前那丫環跑出去沒多久,就帶了四五名粗壯的婆子過來。原來這幾名婆子也會些粗淺功夫,乃是永寧公主給女兒配備的打手,隻防著韓小娘子出門受氣,今日卻派上了用場。


    韓小娘子帶來的人聽得韓小娘子指派,上來便衝著許家人過來了。胡嬌許久未曾與人真刀真槍的動過手,許小寶也就練了幾年但卻沒什麽實戰經驗,母子交換個眼色,截住了這幾名婆子的去路。


    後來……當然很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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