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從森林中滲析出來一般,一大群怪物出現了。


    隻算目光所及的範圍,數量都不下20頭。


    而帶來這些怪物的少年緩緩的走了上來,貝爾塔搖著尾巴靠了過去。


    少年對此並不理會,五官纖柔的臉上浮現出柔和的微笑,注視著我。


    【你並不吃驚呢,前輩。難道說,已經知道是我了嗎?】


    【是啊。大致上想到了】


    我望著眼前的少年深深地歎了口氣,回答道。


    【……工藤陸。你,就是攻擊奇利亞要塞的怪物使啊】


    站在這裏的,是本應在內壁上被十文字的魔法打得灰飛煙滅的【被欺負的人】,工藤陸。當然,他會在這裏,就說明那時候被炸飛的隻是幻影分身的替身而已吧。


    【在那一大群的轉移者裏麵,是怎麽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怪物使的?作為參考,能不能告訴我呢】


    【也沒多複雜。在那個情況下誰能夠用幻影分身替身,但是要把阪上塑造成怪物使,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與態度沉穩的工藤相對,我的語氣很是苦澀。雖說事先有所預料,然而親眼看到自己的猜測變成現實,還是不免覺得辛酸。


    【阪上誤以為【自己有著能夠呼喚怪物的能力】。而為了讓他誤會,必須要在他每次想要呼喚怪物的時候代替他使用能力才行。讓他認為使用力量需要那個【儀式】,也是為了更方便了解時機吧。不管怎麽說,都有必要和阪上近距離接觸】


    【這樣啊。所以說除了自從山間小屋避難以來就一直和阪上在一起的我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了啊】


    而我出於自己的經驗,在此之上作出了進一步的推測。


    貝爾塔雖然很聰明,但也無法改變它才剛剛得到自我的事實。要求他要有能夠把阪上瞞到底的應變力還是太勉強了。不管怎麽說,都應需要人類的小智慧。


    【你設計阪上作為自己的替身是為了保護自身的安全吧】


    【是啊。我想前輩也應該知道吧,我們怪物使役係能力的弱點,就是本人太過脆弱】


    工藤坦誠地回答道。


    【反過來說,裝作死了然後躲起來以後,也沒有比這還要適合在暗中搞事情的能力了。隻不過我離開了阪上而導致他沒法使用能力可能會暴露他不過是個替身的事實,不過……】


    【這也隻要他死了就不成問題了。你把阪上搶回去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吧?你就失敗在沒有立馬把他解決掉啊。貪心不足蛇吞象,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我識破的啊】


    工藤讓貝爾塔把阪上搶回來的原因很單純,就是封口。然而,工藤卻沒有立馬殺了阪上。因此,我才得以和阪上說上話,最終確信了襲擊要塞的怪物使另有其人。


    當然,工藤之所以沒有立馬殺了阪上也是有著其理由的,關於那個理由我也做出了相應對策。


    【我知道你會讓手下的怪物吞食轉移者。你估計是打算以阪上為誘餌把我們引過來,然後趁這機會去找幸存的轉移者……但是遺憾啊。三好他們已經在同盟騎士團的保護下,跑到樹海裏去了】


    就在剛才,阪上被我們追上了之後說了句【來得太晚了】,但那隻是因為我們是在做好了相應的準備之後才追蹤過來的。


    事到如今再去要塞找人也隻會白跑一趟,哪怕萬一他們發現要塞已經人去樓空而追過去的話,那邊也還有紫蘭在等著他們。


    她的戰鬥力堪比樹海深部最強的白色阿剌克涅,隻要不出什麽意外應該都能應付的過來。至少,以轉移者的性命為目標行動的安東發動的襲擊,她是可以與之對抗的。


    到這裏為止大概都和事前想的一樣,進行得很順利。隻是,有一點……沒想到工藤本人會在這時候出來,這出乎了我的預料。


    當然,既然他像這樣出來了,就無處可逃了。既然安東正忙於解決轉移者那邊,那麽現在的工藤的戰力應該會很薄弱。之後,就看【另一個計劃】能不能順利了……。


    【真厲害呢,前輩】


    啪啪的拍手聲響起,打斷了我的思考。


    工藤放下拍過的手,嘴角描繪出一道微微的弧線,開口道。


    【不僅僅是把那個十文字給解決了,而且還把我的真實身份挖了出來】


    【……在你這麽評價的時候插嘴很抱歉,但是打倒十文字靠的並不僅僅是我的力量,會注意到阪上沒有怪物使役能力也是因為幹彥的一席話】


    【沒什麽好謙虛的。包括那一切在內,都是前輩的力量】


    和工藤說這話,一股強烈的違和感刺激我的大腦。


    總覺得有種奇妙的感覺。明明自己的企圖都被戳穿了,工藤卻還那麽冷靜。反而,看起來還有些高興的樣子。


    【所有的事情,都從安東那裏聽了。贏得漂亮】


    【你……】


    工藤的語氣裏有著莫名的興奮。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


    難以置信的是,工藤似乎是發自內心這麽說的。


    【精靈族那女孩說的【這裏是願望能夠得以實現的世界】這句話,是初代勇者的話吧?而前輩證明了這句話。前輩們的心意,把十文字的暴力給粉碎了。這世界絕對不會隻是【強者恣意妄為】的世界。你和她,真的都太厲害了。我發自心底這麽覺得】


    這個對話,和紫蘭剛剛取回內心時候我和她之間的對話似乎相似,卻又大相庭徑到令人發嘔。


    的確,我是想過要否定他心灰意冷之下說出的這句話,以此作為獻給死去的他的祭奠。


    但是,此刻的對話又算什麽。


    我的想法毫無疑問已經傳達到了。所以他才會說出剛才的話語,才會拍手稱讚。然而,我們之間卻有如隔著一道天壑。


    【……為什麽,工藤】


    我的聲音好似掙紮。


    【為什麽,你要幫助十文字的計劃?你應該理解被蠻不講理的暴力所淩虐的人們是怎樣心情的吧。既然這樣,為什麽……】


    【被淩虐的人們的心情……嗎。當然,我能理解】


    工藤神色平靜地點點頭。他的雙眼中倒映出我的身姿,眼神平靜到無法讓人想象這是個窮途末路的人。


    【畢竟,我也和前輩一樣,是從據點崩壞的那天走過來的】


    【……什麽?】


    【我也,差點死掉了。在那座燒毀的據點裏】


    聽到他口氣明朗的告白,我迷茫了起來。


    因為這和至今聽到的,完全不一樣。


    【……但是,你是在樹海裏的其中一個山間小屋裏,和阪上一起被紫蘭保護起來的吧。是在駐留據點的探索隊的保護下,到山間小屋去避難的不是嗎?】


    【其他山間小屋的各位,似乎是這樣呢。但是,我不一樣。我並不是被探索隊從據點裏帶出去的,而是在那之後自己爬到阪上所在的那間山間小屋的。知道這件事的也就隻有阪上,他還是個惹人厭的人。嘛,哪怕不是那樣,他也不可能對誰說這整件事情就是了】


    工藤輕笑道。


    【正如前輩所知,阪上做事很過分。在來這個世界之前我就和他認識了……在據點崩壞的那一天,他把我當成替死鬼自己逃脫危機了呢】


    【……】


    【被留下來的我,自不用說,真的很危險啊。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活下來了……嘛,也隻能說是運氣真好了吧。好不容易從據點裏逃出去了,結果在森林裏遊蕩了好幾天。饑餓,不安,孤獨,感覺精神都要崩潰了。現在還能活在這裏,想想還真是奇跡】


    聽到他笑著說出的這些話,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被熟人背叛,差點死掉,即便是這樣還是完全靠著運氣活了下來。


    ——變得無法再去相信任何人,隻是一個人在森立裏孤獨地遊蕩。


    ——害怕不知何時就會碰上凶惡的怪物然後被殺死,哪怕沒有被殺死也害怕最終會就那樣被餓死渴死。


    這說的,到底是哪裏的誰?


    看到我一言不發,工藤輕輕笑了出來。


    【該不會,前輩也有過相同的經曆吧?】


    【怎】


    工藤仿佛看穿了我的內心所想,我瞠目結舌。


    從據點裏逃出來時候我所經曆的事情,隻有莉莉她們這些眷屬知曉。工藤沒有理由會知道。


    【為什麽你,知道這個……?】


    當然,哪怕我一臉險色地探聽,工藤也沒有放下那份笑容。


    【當然知道。因為我們很相像呢】


    【別胡說八道】


    的確,我以前也覺得工藤說不定和自己很像過。但是,那最多隻意味著【自己和他同樣是被暴力所蹂躪的那一側人】。僅僅如此,不可能讓人能夠預想得到居然會有如此酷似的經曆。要能夠想到這一點,就必須要有什麽根據。


    【工藤。你,知道些什麽】


    【知道些前輩不知道的事情】


    工藤的回答包含著確信。


    【特別是,關於我們被賦予的能力,比起前輩我要知道的更多一點】


    關於轉移者所擁有的作弊能力的知識。這就是工藤判斷我和他擁有相同經曆的依據嗎?


    那樣的話,或許說,剛才工藤所說的【相像】,指的是【統帥怪物】的能力特性這方麵?……可是,【我們有著相似的固有能力】和【來到異世界之後我們的有著酷似的經曆】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


    這隻是偶然。沒錯,應該隻是偶然一致罷了。


    所以,兩者沒有任何關係。


    ……真的?


    真的,是這樣嗎?


    兩人擁有相同的能力,有著相似的經曆。這種偶然可能會有嗎。


    如果說這是必然的話,工藤知道些【什麽】。說起來,關於作弊能力,十文字也是一副知道些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的模樣。這也就是說,很可能……。


    突然想到了些事情,我開口道。


    【工藤也和遠征隊取得聯絡了嗎?】


    【誒?為什麽前輩會知道這件事?】


    直到這時,工藤保持在臉上的微笑才第一次淡去了些。雙眼微微睜開,緊緊盯著我。與此相對,我則是雙眼微眯。


    【隻要想想你……阪上是怎樣和十文字一起建起這個襲擊計劃的,自然而然。話雖如此,也沒什麽實證】


    【啊啊。也就是被引蛇出洞了嗎】


    工藤察覺到自己犯了個失誤,嘴角浮現出苦笑。


    果然工藤也和十文字一樣,和遠征隊裏的【協助者】取得了聯係。之所以會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是因為那邊給了這些情報吧。


    而不可思議的地方在於,如果說【協助者】和工藤之間也有聯係,那家夥為什麽沒有讓十文字他們知道阪上不過是別人的替身草人……包含這點在內,我還想從工藤這裏打聽許多事情。


    【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給我說出來】


    我如是緊逼道,現在正是一個機會。


    聽到我的話,葛貝拉的蜘蛛腳哢嗒哢嗒地響了起來。莉莉調動魔力,艾莎莉娜發出磨牙聲,與此相對貝爾塔再次發出狺狺聲。工藤手下除了貝爾塔以外的怪物也都各自做好了戰鬥準備。


    【要我說出來倒是沒什麽關係啦】


    在這緊張的空氣中,隻有工藤的小臉蛋上依舊保持著清爽的笑容。


    【我本就是打算看情況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前輩才來這裏的】


    【……你說什麽?】


    工藤聳聳肩說完,我皺起了眉。先不管他就這麽乖乖聽話了,隻是他這種說法讓人很是在意。


    【這種說法,簡直就像是你打從一開始……】


    【是啊】


    工藤滿麵微笑,對我的疑問給出了肯定答案。


    【我從一開始,就打算來這裏和前輩好好談談的】


    就在我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之前——森林稍稍地騷亂了起來。


    【怎麽了……?】


    樹皮被彈飛,灌木被撕碎,地麵被掀起。


    刀刃與刀刃相互交鋒,刀刃與盾牌碰撞彈開,或是折斷。


    這是戰鬥的喧囂。


    【嗚,咕……】


    隨著一聲悶哼,一道身著白色衣服的灰發假麵少女從森林的昏暗之處飛了出來。


    同時還有追著她過來的無數影劍。


    【洛絲!?】


    用盾牌沒能完全防住的影劍,插在假麵少女……洛絲的肩頭,她接連後退到我的身邊。


    【……萬分抱歉,主人。任務失敗了】


    洛絲拔出肩上的影劍隨手扔掉,神色沉痛地謝罪道。


    她會出現在這裏,當然不是偶然。


    其實在來這裏之前,我就和洛絲匯合了。會這麽久才找到阪上,也是因為和洛絲匯合之後還把加藤交給了同盟騎士團。


    我讓匯合而來的洛絲在我們和對方談話吸引對方注意力的期間潛藏在附近的森林裏,攔斷敵人的退路。


    可是,我事前做好的這個安排,因為一頭強大怪物前來礙事而泡湯了。


    從森林的幽深之處,之前見過的巨大怪物從中現身,我對此目瞪口呆。


    【安東……!?】


    這身高高達3米的影子上半身根本不可能看錯。幻影女王帶著大量的幻影分身,前來主人的身邊救駕。


    【為什麽,安東會在這裏……?】


    現在應該在奇利亞要塞伺機吞食其他轉移者們的怪物會在這裏……這也就是說,我的預想有一部分出錯了。


    【把阪上當做誘餌,到這裏為止都和前輩想的一樣呢。隻是,我並沒有打算趁把前輩引誘到這裏的時候去襲擊其他轉移者】


    安東前來匯合之後工藤開口道。


    【我隻是為了把前輩叫來這裏,像這樣推心置腹才讓暫且放阪上一條生路的】


    【和我?】


    這番完全沒想到的話讓我不禁懷疑其自己的耳朵。


    雖然一時之間覺得狗屁不通,但是這麽一說有些地方又讓人信服了。


    從剛才開始工藤對我的友好態度就完全沒有變過。我還以為他是自覺遊刃有餘,但看來並非如此,如果說他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我敵對的話……


    【……難道說,你特地出現在我麵前,也是這個原因?】


    【我很高興你似乎終於理解了呢】


    【不。不明白。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麽?】


    我的疑惑之色表露無遺,工藤的笑意越來越濃。


    其中感覺不到絲毫的隔閡,就仿佛正麵對著友人微笑一般。


    【那個啊,前輩。不和我聯手嗎?】


    工藤說出的提案,至少,在我看來是不可能的。


    【你說、聯手……?】


    【是啊。真島前輩也看到了吧,十文字和阪上】


    工藤高談闊論道。


    【像那樣的恐懼,其他很多人也有。就像是蟑螂一樣呢。而且,不安和恐懼是會傳染的。害怕被身邊的人殺死的危機感,在剛剛轉移過來的時候或許還隻是個偏激的妄想。但是,現如今這份危險已經成為了現實。昨天還在嘲笑這份妄想的人,今日卻不得不懷疑起周圍的人。事已至此,被推倒的多米諾已經停不下來了。前輩應該聯手的對象,不應該是隨時都可能摔跟頭的他們】


    【所以,問我要不要和你聯手?】


    我緩緩吐了口氣。


    為了緩解我聽到這句話時候的衝擊,我必須這麽做。


    【你想說什麽我知道了……可以按這個道理來說,我沒法相信你,你也應該沒法相信我吧?】


    【前輩是例外】


    【例外嗎。這句話還真是好用啊。你以為我會信你這句話嗎?】


    【當然,我會努力讓你信任我的】


    工藤點頭道。


    然後,他對才從衝擊中冷靜下來的我,投來了一顆更大的炸彈。


    【比如說,作為信賴的證據,我說一下我的能力如何?】


    【……什麽?】


    【正如所知,我的能力是【操縱怪物】。現在的極限是735隻。沒法遠距離操縱,但是可以事先下達命令。問題在於沒法操縱強大的怪物。在這個方麵,似乎和前輩不一樣】


    工藤說出口的情報,對於特別是他這種人來說應該是性命攸關的事情。


    然而,他卻仿佛就像是在麵對相互信賴的夥伴一般輕易地說出了口。


    【我的話,若是想要得到強大的怪物,必須要自己從頭開始培養。安東和貝爾塔,就是這樣來的。方法的話……唔,說【蠱毒】的話能理解嗎?讓被操縱的怪物們盡快地互相殘殺。這麽一來,既可以選出相對較強的,還同時能夠讓他們變強,一石二鳥。對了。在這過程中,我還發現了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比起殺死敵人,還是殺死並把對方血肉完全吃下去更能讓它們變強】


    工藤就像是在嘮家常一般,包括弱點在內,把自己的秘密完全暴露了給我。


    不僅沒有一絲猶豫,反而更有些自滿,讓人覺得無法理解。


    該不會隻是隨便說說,以此來讓我混亂吧。


    但是,與此相對,他說的事情合情合理。


    而且,聽到他剛才的話,我也想到了些事情。


    我微微地瞥了一眼正抬著鐮首的艾莎莉娜。


    她作為火槍蔓的變異體,是通過吸取我的魔力得以活動的。但是,那隻是她火槍蔓本身所擁有的習性以變異的形式表現出來了而已。


    火槍蔓會把種子像子彈一樣射出去擊殺獵物,再從中生根發芽。就和艾莎莉娜對我做的一樣。也就是說,火槍蔓是【從屍體裏得到魔力】的。雖然至今都怎麽想過這件事,但【捕食敵人以獲取魔力】,要說起來的話也沒那麽不可思議。


    隻有我知道的事實和他說的情況相一致,正說明他說的話有著其可信度。另外,他之所以要讓安東去吞食十文字他們的屍體,若是為了以此來讓自己的屬下變強的話就可以理解了。


    每一片每一塊的拚圖碎片得以拚接了起來。


    也正以如此,產生的空白才感覺更加顯眼。


    【為什麽,你要把這個事情和我說……?】


    工藤的眼睛,盯著困惑至極的我目不轉睛。他以毫無惡意的純粹眼神望著我,回答道。


    【那是因為,前輩和我很像】


    【……又是這嗎】


    我歎了口氣。


    【我和你在力量和境遇上都很相似,這到底說明什麽了】


    看到我搖搖頭,工藤對此莫名開心地笑了起來。


    那動作,就仿佛和我交談的每一句話都令他高興得無法自已。


    【不對。相似的,並不是力量或者境遇。我們相像的,是更加根本的地方】


    【根本……?】


    【是啊。沒錯。所以,我才想要得到你】


    工藤還是一樣,帶著善意的笑容。


    在我眼裏,就仿佛就是某種莫名其妙的別類生物的眼神。


    【不理解我說的是什麽嗎,那也沒辦法。那我再說個事情吧。就是關於我們擁有的這份力量。這到底,是什麽呢。前輩想必也一定很在意吧?】


    我們轉移者被賦予的這份力量,到底是什麽呢。


    的確,在與十文字的戰鬥中,我也萌生了這個疑問。


    這次的事情徹頭徹尾,原因就說是因為這份力量的暴走也不為過。然而,我們對這份力量卻除了【這是賦予轉移者的力量】以外一無所知。


    哪怕明知這是被工藤牽著鼻子走了,我也無法將其當做耳旁風。


    【真島前輩你,有考慮過為什麽自己的力量會是這樣的形式嗎。換句話說,就是為什麽,我們會有相似的力量】


    工藤的目光落到周圍的怪物身上,接著又轉向我的眷屬身上。


    【……我,不喜歡把這個能力叫成【作弊能力】。【恩寵】這個世界的叫法,也覺得有點不對。因為,這脫離了這個能力的本質。從天而降的餡餅般,沒有任何寄托的力量?這種說法,說的也不過是那些大多數的下三濫而已】


    工藤盯著我,斷言道。


    【舉例來說前輩又是如何呢?不是這樣的吧。這份力量上應該有承載著什麽的吧】


    【……為什麽,你會知道】


    他飽含確信說出的話語讓我無以反駁,我隻能這麽反問。


    【當然知道。要說原因,這才是我們力量的本質】


    工藤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這份力量,前輩。是從我們的願望裏誕生的】


    【願望……?】


    我呆呆地反問。


    因為這句話實在太出乎意料了……也不是。正相反。


    【雖然具體的原理不是很懂,但是在這個世界,人的心意能夠以魔力為代價影響到現實。當想法強烈到某個程度的時候,當發自靈魂深處許下願望的時候,我們轉移者們就能夠發現自己的固有能力……前輩,應該也有印象吧?】


    【……】


    我在據點的時候,並沒有發覺自己的能力是【統率怪物】。我一直認為那是因為在據點生活的時候沒有接觸怪物的機會,所以才會直到和莉莉相遇,才頭一次自覺到自己的力量。


    但是,哪怕說實際上並非是【在那之前都沒注意到】,而是在那一天,那一刻【我才得到了這個能力】,也並不會有多少矛盾。


    話雖如此,我也不能就這麽完全聽信。


    【不。但是,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戰士是怎麽回事?他們所有人,都有著差不多的能力吧?】


    【那單純隻是【願望沒有成型】。明明沒有確切的願望,卻有著毫無來由的自信的人,就會那樣】


    對於我的反駁,工藤立馬給出了回答。


    【毫無根據的自信,和無意識下的強烈心意也沒什麽區別。【自己都來到這個世界了,果然自己是特別的不是嗎】【希望自己是特別的】【不對,就是特別的】【肯定是的】這樣的感覺呢。那就是他們超人力量的根源,也是他們那份毫無寄托的空虛力量的來由】


    我回想起十文字和渡邊他們以勇者身份做出的舉止。……似乎,無法否定。


    這樣說的話,在剛剛轉移過來的時候有近3成的戰士,是因為……我們是高中生麽?成為高中生之後,認清現實的機會也更多了。並不會有那麽多人還抱有那樣孩童時代的自信。或許,如果轉移過來的是中學生的話,這個比例說不定會更高一點。


    【但是,過去的勇者們都擁有力量吧?不管是戰士,還是固有能力,實在很難想象他們所有人都是那麽輕而易舉地獲得自己的能力的吧】


    【這就錯了哦,前輩。我們轉移者之所以會被當成勇者,並不是因為我們擁有力量。我(·)們(·),是(·)先(·)被(·)當(·)成(·)了(·)勇(·)者(·)。……凡是人類,或多或少都會認為自己有些特別,也想要自己與眾不同。在這個世界被作為極其特殊的存在被對待了的話,會產生那樣的想法不是更加自然了嗎?】


    【……是順序,完全顛倒了嗎?並不是【因為擁有力量才成為了勇者】,而是【先被當成了勇者,所以才得到了量】……?】


    【實際上,這個係統做的還真是不錯】


    工藤諷刺地笑著,讚頌般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裏是願望能夠得以實現的世界】】


    【……啊】


    這是傳說初代勇者留下來的話。


    又有誰能想得到這句話的意思正如其字麵所說。


    【這個係統,如果被勇者本人事前知道了的話就沒意義了。因為,必須讓他們抱有先入為主的觀念才行。所以,這個世界的人們,也應該沒有多少被告知這件事。要說有的話,也就那個有所耳聞的教會的人而已了吧。或許,對初代勇者話語的解釋,也是教會刻意讓它變得曖昧起來的】


    【……這麽說來,十文字也說過自己的能力是【用來回去原本的世界】的。那也是因為這個嗎?】


    【也許吧。因為他想要回去原來的世界。如果說願望會表現為能力,那會對可能得到這種固有能力抱有希望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那麽,那家夥,以後真的回得去嗎?回到我們的那個世界】


    【鬼知道?到底怎樣呢。我是不清楚。也沒興趣】


    工藤聳了聳肩,語氣一轉變得刻薄了起來。


    【隻是,不管那個可能性是有還是沒有,他確實是被那樣煽動過了吧。這件事和我也沒什麽關係,我也不清楚詳情就是了】


    【被煽動……是,被把情報流露給你們的人嗎嗎?】


    【是啊。畢竟是明知道我的存在,還對十文字隱瞞了這件事的人。就算他對十文字鼓吹了些什麽也沒什麽要驚訝的】


    聽著工藤的話,我感覺到自己的背脊上有著微微的寒意。


    嗾使十文字讓其暴走,讓要塞死了一大批人,另一方麵,卻又隱瞞了工藤的存在……這種行為,無法讓人不覺得其中有著純度極高的惡意。


    這次的事情,雖說是出自十文字和工藤之手,但或許,契機正是那個【某人】。


    【那家夥,到底是什麽人……】


    為了發現作弊能力反映了我們的心願這件事,大量的樣本數的必須的。換言之,必須要十分了解探索隊裏固有能力持有者們的為人。


    但是,固有能力持有者的數量很少。300名作弊者中,像【韋馱天】飯野優奈那樣【戰士級別的身體能力優化固有能力持有者】10人左右。就算把像我這樣【與身體能力無關的類型】


    的也包括進去也……不過30人左右。


    而他們幾乎,都是遠征隊中的幹部級別人物。能夠與他們頻繁交流的人,隻能是探索隊的上層人士。


    這,隻能說是一場噩夢了。擁有超過100名作弊者的第一次遠征隊,毫無疑問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暴力集團。而其頂點,卻早已是為惡意所荼毒。


    【請問有興趣了嗎?如果前輩願意協助我,我自然會將把我們聯係起來的那個人的情報,說無不盡知無不言】


    【……那人,不是你的協助者嗎?】


    【我想要的夥伴,隻有前輩】


    工藤這麽說著向我伸出了手。


    【差不多該理解了吧?有過相同的境遇,得到了相似力量的我們,有著相同的人生命運轉折點。我隻想與這樣的你,攜手共進】


    【攜手之後,你想做什麽。打算去找遠征隊的茬兒嗎?】


    的確,我們說不定是很相似。


    工藤經曆了地獄自此再無法信任人類,並覺醒了使役怪物的能力,這麽說來我們的確可以說是同類。但是……。


    【你到底,對那份力量,許下了什麽願望】


    聽到我的問題,工藤嘴角的笑容更甚。


    【前輩還記得嗎?當我們深陷絕望的時候,自己的願望升華為力量的那一刻】


    【……這當然】


    那種程度的大起大落經曆,不可能忘卻。


    【那麽,試著回想一下吧。我們最開始的那段記憶】


    滿麵笑容的工藤催促著我回憶過去。——回過神來,我仿佛已經離開了這座森林,置身來到了我故事開始的那個洞窟中。


    我孤獨一人,傷痕累累地站在這裏。


    隻有站在眼前的工藤,是唯一與那時不同的地方。想必此時工藤的眼中,也映射出了他自身所看到的絕望風景。


    雙唇微張,描繪出絕望。


    【手臂作痛。腿腳發疼。全身上下疼痛不已。但是,比起肉體上的疼痛,心裏的痛苦更加令人苦不堪言】


    好痛。好痛苦。絕望侵襲而來,沿著肉體,一點一點地將心靈抹殺。


    【我的人生就要在這裏終結了】


    可以聽到無法逃避的死亡正一步步地走近而來的腳步聲。


    【不想死在這裏】


    不想。不想。不想死。


    【就在這時,我想道】


    是的。我想了。


    那正是,此刻身在此處的我故事開始的瞬間。所以,無論過了多久都不可能忘卻。我的願望,隻有一個。


    ——希望有誰,來救救我。


    哪怕身心都被深深刺傷,哪怕再無法相信任何人,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希望能夠有誰來到我的身邊。


    正因為莉莉回應了我發自心底許下的這個願望,所以我現在才能夠站在這裏。


    所以,工藤想來應該也是一樣……。


    【讓我經曆這種痛苦的世界,給我毀滅吧。我,許下了這個願望】


    所以,他對奇利亞要塞發動了襲擊嗎。


    【能夠使役怪物的我,要說的話應該算是【魔王】了。那麽,那個時候,會被大家傷害至死也是無可奈何,我能理解。所以,我殺人也是理所當然,也應該去毀滅世界。說到底,那樣輕易地就展現出醜陋一麵的弱小人類,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話說著說著,其實我已經哪裏理解了。


    工藤陸這位少年,哪裏有點不對勁。看起來很冷靜,但腦袋裏螺絲少了一根。缺少了作為人類所應有的某個東西。


    而且,他還對這樣不正常到無藥可救的自己予以了認同。


    比如說,我對我自己是率領莉莉他們的【怪物之主】這件事是抱有自負的。在奇利亞要塞和莉莉度過的每個夜晚我都更加強烈地意識到,正是這份自負,作為心靈支柱支撐著自己在這所有的一切都驟然變貌的世界活了下來。


    若是為了我所珍視的她們,哪怕扔出我的這條命也在所不惜,正是這個想法讓我苟延殘喘到了今天。


    想必,工藤也是一樣。


    他也是隻有通過對已經不正常到無可救藥的自己保持驕傲才能維持住自己。


    憎惡著將自己逼到這一步的整個世界,為了將世界破壞殆盡甚至可以不要命,正是這個想法才讓他得以站在了這個地方。


    ……我理解了名為工藤陸的這個人。不小心理解了。


    明明對方已經瘋了,我卻理解了他的思考。這也證明了,若是我自己哪裏的齒輪搭錯一顆的話,也會變成這幅樣子。


    的確如工藤所說,我們很相似。


    現在的我們在啟程時候的起跑點,又或者該說是存在的根基的那個部分是一樣的。所以,也比其他任何人都要能夠了解彼此。工藤會對我如此執著,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


    【幸運的是,我和前輩相性很好。在怪物遍地的這個世界,我們甚至可以毀滅這個世界】


    據工藤自己所說,他的能力是【能夠隨意操縱大量怪物,但與此相反,無法操縱強大的怪物】。換句話說就是【能夠將稀有級別以下的怪物,隨心所欲地操縱】。而我【賦予怪物心靈】的能力在性質上是【能夠統領稀有級別以上的怪物】,相性的確可以說是極好。正好填補了相互能力的空缺。


    若是多花些時間,在這片樹海積蓄力量,或許甚至有可能得到連其他的轉移者們都不足為敵的力量。


    【的確,我們聯手起來的話或許是能毀滅世界了呢】


    【是啊!一定可以!】


    【……但是,不能這麽想嗎?】


    我對情緒高漲起來的工藤提出了質問。


    【如果我們聯手,也能拯救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長年以來,一直暴露在遼闊無緣的樹海以及棲息其中的怪物的威脅之下。也因此,隻能仰賴百年才會出現一次的【勇者】才得以延續生命。


    而這時,若是有能夠征服所有怪物的【魔王】存在,事情就會出現轉機。


    這份希望能否讓他醒悟呢。有那麽一瞬間,我產生了這樣的期待……。


    【拯救世界?請問,為什麽我不得不去做這種事情?】


    意料之中的回答,也沒什麽好失望的。


    【我可是【魔王】。人類不值得拯救。當值毀滅】


    被怪物簇擁的工藤言辭毫無迷惘。


    我知道。我完全知道。就正如從此往後,我會一直都是莉莉她們的主人一樣,工藤也一直都會隻能作為對全世界展露敵意的怪物之王活下去。


    即便如此,塑造出了這個怪物的是阪上,對於他的愚蠢我現在也隻能在心裏作罵。


    【隻要有我們兩位魔王在,就天下無敵了。一起來吧,前輩】


    工藤再次伸來了手。


    我望著那毫無變化的澄澈微笑,搖了搖頭。


    【我不是【魔王】。所以,我不會跟你一起走】


    【那,前輩是什麽呢?】


    即便聽到了我的回答,工藤的善意笑容依然沒有變化。


    【該不會,是打算在這個世界作為勇者生活下去吧?】


    【並不。我沒這個打算】


    我還是打算有自知之明的。


    我成不了英雄。但是,即便是這樣,也無法成為想工藤那樣的怪物。


    那我是什麽呢。


    這不是肯定的嗎。


    【我不是【勇者】,也不是【另一位王】。隻是率領莉莉她們的【主人】。這樣就可以了。隻要這樣就行】


    【……這樣嗎】


    工藤歎氣道。嘴角,有著一絲淺笑。他也是和我剛才一樣,期待著我點頭的同時,也想到了我並不會這麽做的吧。


    【真遺憾】


    工藤這麽說著,跨上貝爾塔的背。


    【不過,我不會放棄的】


    他背過我們。似乎是打算逃了。


    【嘖,葛貝拉!】


    察覺到他的意圖我下達指示道,葛貝拉衝了出去。


    而這一招,被無數的影劍以及大量的怪物給截了下來。


    隻看這個場況,比起傷亡巨大的工藤陣營,我這邊在戰力上占有優勢。然而,安東和貝爾塔都在這裏。對方不僅使用了數十名敢死隊,而且還貫徹逃亡方針,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抓得到了。


    工藤乘在貝爾塔背上,身影消失在了森林深處。


    【如果哪一天無法忍受世界的殘忍了,請來我這邊!我永遠都歡迎你——……】


    哪怕到最後一刻工藤依舊不改友好態度。


    就這樣,另一名怪物使,從我的麵前消失了。


    ◆ ◆ ◆


    【……被逃走了,嗎】


    在安東出現事情脫離我計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已經沒法抓住工藤了。但是,讓他逃走的這個事實還是在我心裏留下了些後悔情緒。


    我們眼前,隻剩下一些作為棄子被舍棄的怪物屍骸。就連被啃去了上半身的阪上屍體都不見了,做的還真是徹底。


    沒能為受傷的菖蒲報一箭之仇的葛貝拉八支腿不甘地跺著地麵。洛絲放下手中染滿怪物鮮血的板斧,假麵下的臉似乎在沉思些什麽。


    我令艾莎莉娜收回手背,依偎在我身上的莉莉關心我道。


    【主人】


    【……回去吧。終於全部搞定了。還要去知會紫蘭她們一聲】


    我微微地歎息道,莉莉抬頭望著我露出了笑容。


    當然,我自己也是一清二楚,這還遠沒有結束。


    【……】


    在夥伴們的催促下開始動身的我,忽的回頭看了一眼工藤消失的方向。


    當然,和工藤之間的戰鬥這才剛剛開始。是我屈服於世界的殘酷而接過他的手成為魔王呢,還是反過來得以阻止他呢。哪怕並非直接兵刃相接,這也是場從今往後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戰鬥,終有一天會決出勝負……。


    不知是否是察覺到了我內心浮現的這紛亂思緒,莉莉更緊地抱住了我手臂。感受著她的體溫,我麵向要塞邁出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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