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惠,來到了原本的房間。莉莉朝我揮揮手。


    「歡迎回來,主人。話說完了?」


    「是啊。你們這在做什麽?」


    「在給蘿比維婭看洛絲做的道具」


    說著,莉莉的視線轉向窗邊。蘿比維婭正在那透過洛絲以前製作的望遠鏡看外麵的景色。薩提亞斯就在旁邊,但平時被警戒的他似乎並沒有被注意到。看起來相當沉迷其中。


    「蘿比維婭」


    我叫了一聲,蘿比維婭回過頭。露出了純真燦爛的笑。


    「孝弘!這個好厲害啊!」


    大概是因為興奮,語氣並沒有平時那麽衝。


    「這是魔法道具嗎?」


    「不是。隻是普通的望遠鏡。沒有加魔法」


    「連魔法都沒,就能把東西放那麽大的嗎?真不可思議」


    「要我看,魔法才更不可思議。望遠鏡的原理並沒有多難」


    不過,我自己在洛絲製作望遠鏡的時候也對這種簡單的構造感到意外,所以還真沒資格說人家。


    「好有趣啊。這怎麽弄的啊」


    「看你這麽喜歡這東西,不過可以收起來了,差不多該走了」


    聽到我的話,正在翻來覆去四處摸索,還倒過來看望遠鏡的蘿比維婭抬頭看著我。


    「走?去哪裏啊」


    「有說過要去鎮子四處逛一下了吧」


    「……說起來,是有過啊」


    蘿比維婭態度驟變,看起來不是很想去。


    大概是因為從來沒去過街上,所以對不熟悉的環境嫌麻煩了吧。不過,這次的目的是要讓她適應人類社會。不能這麽慣著她。


    「不能不去嗎?」


    「你想離開村子的吧?那麽,就必須去」


    「話是這麽說啦」


    「有很多好玩的東西的。比望遠鏡還有趣。實際上,我第一次逛的時候就看到了很多新奇的東西」


    「孝弘也是?」


    蘿比維婭產生了一點興趣。


    「是啊。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和蘿比維婭一樣,不適應這個世界的街道。蘿比維婭你在來這裏的路上,走在街上的時候也有很多想看的東西吧?」


    「……那是,有很多」


    「像這樣四處看看也很有趣的。而且,剛才和洛絲她們談了談,去街上逛一下,然後買點甜點回來。這可不容錯過」


    「啊。這個好啊,主人」


    莉莉也插話進來了。畢竟是女孩子。喜歡甜的東西。


    蘿比維婭抿著嘴。


    「甜點是什麽啊,莉莉」


    「啊,對哦。蘿比維婭沒吃過甜點呢」


    「吃的東西?」


    「嗯,很甜很好吃的哦?」


    「很好吃嗎」


    內心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動搖了。


    蘿比維婭喜歡吃。在回提歐斯匹羅的路上,每天都對莉莉做的飯翹首以盼。她說過被關在洞窟裏時候的事情不太記得清楚,但是記得什麽東西好吃。大概,那時候也隻有這件事情是唯一的享樂了吧。


    「知道了,走」


    蘿比維婭似乎想動了。她把藏翅膀的背囊拿過來,開始準備外出。雖說這隻是為了學習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既然要做不如開心點做。


    這麽想著,忽然被人拉了衣角。回過頭,惠一副想說什麽的樣子。


    我表示明白,轉向蘿比維婭。


    「帶路就交給惠」


    「請多關照啦,小蘿比維婭」


    得到機會的惠從我身後探出了頭。


    對蘿比維婭笑著說道。


    「咦,誒誒?」


    蘿比維婭一溜煙地躲到了莉莉的身後,隻留下不知所措的惠。


    「……」


    然後蘿比維婭從莉莉身後盯著惠。


    「喂,蘿比維婭?」


    聽到我的話,蘿比維婭紅起了臉。


    看來是因為被突然靠近,反射性地逃開了。


    「……知道了啦。這家夥負責帶路對吧」


    蘿比維婭一口氣說完,推著莉莉的後背。


    「走了啦。太陽都要下山了」


    莉莉和蘿比維婭一起出了房間。


    門啪地一聲關上,惠垂頭喪氣地說道。


    「……被討厭了——」


    「隻是嚇了一跳而已啦」


    我向失落的她打氣道,然後催促著。


    「我們也走吧。薩提亞斯和深津怎麽辦?」


    「當然一起去。明虎也來的吧?」


    「嘛,反正閑」


    於是他們兩人也來,我就帶著他們追著莉莉和蘿比維婭過去了。


    ◆ ◆ ◆


    「嗚哇……」


    走到街上,蘿比維婭驚歎出聲。


    平時刺人的臉上目瞪口呆。瞪大的赤褐色裏,倒映著往來的人流。


    「……好多人,啊」


    被眼前的景象所鎮住的蘿比維婭說話語氣都呆滯著。


    提歐斯匹羅比起帝國的都市是要稍微差點,但也是阿可爾東域的物流據點之一,人口相對很多。少女的故鄉是個滿打滿算也隻有幾十人規模的村落,和這個比起來小巫見大巫。在來住宿處的時候盡都避開了大道,所以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麽大量的人流。


    「人類有這麽多啊」


    「比這大的城鎮還有很多。那些地方,可不是這裏能比的」


    「還有更大的……」


    蘿比維婭皺起了眉頭。看來是難以想象。


    說著,深津的聲音傳來。


    「這麽站著也不是個事吧。走了」


    「是啊。那麽,蘿比維婭。雖然有很多新鮮的東西,但注意別走丟了。要是迷路就不好了」


    「迷路……」


    蘿比維婭嘀咕著,忽然回過神來緊緊抱住了我的手臂。


    「喂、喂……?」


    還以為出了什麽事,似乎隻是覺得走丟就完了。她那僵硬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擔驚受怕的孩童模樣。


    會露出這一麵也意味著自己得到了信賴。雖然有點驚訝,不過能夠寸步不離的話,我倒是也能安心。我向惠說道。


    「那麽,惠。拜托你帶路了」


    看著蘿比維婭的樣子麵帶嬉笑的惠答應道。


    「好——」


    她很是活潑地回答完,拉起我的手往前走。


    「嗯,嗯……?」


    不意間,我兩邊手都牽著女孩子。不過,如果是莉莉或者洛絲還說說,惠和蘿比維婭都還很幼小,根本沒有什麽色氣。旁人看來,隻是帶著孩子出門而已。


    被委任職責的惠似乎很是高興,眉開眼笑地拉著我,帶著我們開始移動了。


    一開始因為蘿比維婭僅僅纏著我走起來有些困難。但走了一會兒她的緊張也緩解了些,開始不安分地東張西望起來。


    看到她這樣,身後的薩提亞斯出聲道。


    「怎麽樣,蘿比維婭。這個鎮子」


    「人好多。東西好多。好亂。看不過來」


    「是啊。這個數量就是人類的強大之處」


    薩提亞斯回話時候的態度,莫名地像是老師。


    「人類這個生物,總的來說很渺小脆弱。但是,在一個地方群居下來曆經一段時間,就會得到巨大的力量。人類長年累月製作起來的城鎮在一般的怪物攻擊下無可撼動,就連一支軍隊都無法打倒的怪物都能不付出任何犧牲就將其討伐。……說實話,很恐怖」


    薩提亞斯的話表露出了他的真實感情。


    「我在一族裏麵有著足夠的力量。但是,離開村子的我是孤身一人。偶爾,會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試圖壓垮我」


    薩提亞斯或許是在嚐試告訴蘿比維婭,離開村子究竟是個怎樣的概念。因為若是要離開村子,蘿比維婭也會站在和他相同的立場。


    但是,薩提亞斯的話裏有一處疏漏。指出這點的,是走在他身旁的深津。


    「……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吧」


    「明虎?」


    「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雖然有些含羞,但明虎明確地說了出來。


    「畢竟受你這麽多照顧」


    薩提亞斯隔了一會兒,才做出回答。


    「……哈哈。是啊。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嗎」


    「當然,蘿比維婭也是一樣」


    我輕輕握住少女牽著的手。


    「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你一起去龍淵之裏的,所以安心吧」


    「……哼」


    蘿比維婭不領情地說道。


    「我本來就……」


    隻是,蘿比維婭的手和她態度正相反,依舊牽著我。而且,還握的更緊了。而且,對於我說的『陪她一起去龍淵之裏』這句話,並沒有明確地表示拒絕。隻要理解她心口不一的這一點,要了解她的想法反倒輕而易舉。


    守望著她的莉莉忽然望向薩提亞斯。


    「說起來,薩提亞斯和深津君關心真好啊」


    確實。他們兩人的交互,能夠感覺到時間的積澱。


    莉莉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提出了疑問。


    「這麽說來,深津君和薩提亞斯,為什麽會在一起行動?」


    「哦呀。沒提過嗎。明虎在森林裏彷徨的時候,我把他救了下來。也可以說是我差點被殺掉,而明虎放了我一命」


    「……什麽情況?」


    「我為了長距離移動變回原型穿過森林的時候和明虎碰上了。然後,打了起來。差點就變成明虎的晚飯了」


    「我有什麽辦法。我又沒想到你會說話」


    看來兩人的邂逅是慘烈絕倫。


    「還以為是能管飽的獵物啊。食物都快吃完了。……離開據點的時候,那(·)裏(·)一(·)片(·)混(·)亂(·),根本帶不出食物啊」


    理解他的這種說法指的是什麽事情的我,不禁回頭望向深津。


    「深津。你……」


    「果然。你也是從那場混亂裏逃命出來的嗎。是啊,我也是啊」


    據點崩壞。深津當時,也在場。


    當然,他的情況和當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我肯定大不相同,但眼裏的景象是一樣的。如果是親眼見過據點崩壞的慘狀,對其他轉移者的厭惡我也能理解了。


    「這樣的話,深津是在離開據點以後,直接就到阿可爾了嗎」


    「嚴格的來說,是隔壁的法古斯。在那裏碰到了薩提亞斯,然後一起旅行了一段時間,出了離群龍這麽個事,就陪薩提亞斯回阿可爾了」


    原來如此。是說如果是到了遙遠東方的艾貝努斯要塞的遠征隊的人,會出現在阿可爾就很不可思議,原來是這樣。


    深津提起自己的事情這還是第一次。因為我們相互都不會深入打探對方。他會說出來,是發生了什麽心境上的變化嗎。看莉莉嬉皮笑臉的模樣,像是知道什麽的樣子。


    「我遇到了薩提亞斯,你遇到了莉莉。在從據點逃命出來的時候還覺得人生就是狗屎,還真是峰回路轉啊」


    「……」


    蘿比維婭回過頭盯著真誠得反常的深津。


    「蘿比維婭?」


    我叫了聲名字,這才回過神來往前看去。


    她握住我的手指溫度很高。她沉思著繼續走。或許,是深津的話有哪裏觸動到她了吧。


    隨後我們在城鎮裏逛了一會。


    情緒似乎是調整過來了,蘿比維婭立馬忘我欣賞起城鎮的風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如此新奇。其中格外表現出了興趣的是武器防具那一類東西。


    在領土大半都是樹海,怪物威脅巨大的阿可爾,路上行人無一不攜帶武器的。販賣裝備的店有很多,受理維修的鍛造匠人也很多。踏入這種店麵聚集的區域後,周圍的聲音與之前大不相同。釘錘敲打鐵塊的聲音。蒸汽噴湧的聲音。鍛造師傅的怒吼聲。因為我們沒什麽要事,就從店門外看看。


    蘿比維婭像是烏龜一樣伸著頭,觀察店裏麵的模樣。背囊有時會在沒有外力的作用下搖動,怕是藏在裏麵的翅膀在動。走動中沒那麽容易被旁人注意到,但為防萬一,路上還是提醒了她好幾次。


    在逛完一圈以後,我們去購入甜點。


    目的地是麵包房。雖然嘴上說是甜點,但是這和我們轉移者想的不太一樣,是類似麵包的親戚一樣的東西。是以阿可爾主食使用的薯做胚,加鹽和香草烤製成的東西。惠所說的梨株果實似乎不當季,用的是製作成的果幹。


    我們給不在這裏的加藤,在鎮子外的紫蘭、葛貝拉她們也買了之後回到了住處。這個保質期還蠻長的,鎮外的人,就等明天去匯合的時候帶過去好了。


    回到住處,大家立馬開始吃起甜點。


    我們和薩提亞斯以及深津分開,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好茶水。


    「……嗯。好好吃啊」


    咬上一口,甜味和鹹味,以及獨特的香草風味在舌尖上彌漫。


    作為打小就把甜的當零食吃的人來說,這個東西作為甜點或許有點不夠甜味。但就算是這樣仍舊有種久旱逢甘雨的感覺。


    其他的人也是好評如潮,莉莉用手托著臉頰表情相當鬆懈。惠就像是小鬆鼠一樣雙手抓著一點點咬下去。加藤則是帶著幸福的笑意。


    然後,蘿比維婭的話——


    「嗯嗯——!?」


    ——瞪大了眼,發出不成聲的尖叫。


    「孝弘!這個,超好吃啊!」


    雙翼大展,尾巴繃直。被嚇了一跳的惠點心都差點掉在地上慌忙接住。


    「這是什麽!好棒!好棒!」


    「我知道了啦冷靜點」


    這個激動的方式還真是誇張。真是不忘花了這份錢,不過,提醒還是要提醒一下的。


    「太沒禮貌了。吃東西的時候不要亂動。灰塵都飄起來了。可以嗎?」


    「……嗯。抱歉了」


    我加重語氣說完,蘿比維婭收起了翅膀。


    我也鬆下了繃起的表情。


    「喜歡就好」


    「……嗯。好吃。感覺嘴裏都要化了。能做出這麽好吃的東西,人類好厲害啊」


    感覺她佩服的重點錯了,但不管怎麽說,第一次吃的甜點似乎很受用。蘿比維婭一口氣吃完了自己的份。


    鮮紅的舌頭舔舐嘴唇,感覺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個也給你吧?」


    因為顧著看其他人,還要管蘿比維婭,我這份還隻是咬了一口。蘿比維婭目光大作。


    「可以嗎!?」


    「可以哦。因為我也不是特別喜歡甜的東西」


    這種享受的東西,分給喜歡吃的人吃是最好的。這種價值觀,或許是因為我有比我小的兄弟才培養出來的吧。這個對話讓我感覺懷念,不自覺笑了起來。


    從我手裏接過甜點的蘿比維婭大張開嘴正要一口咬下去。


    卻突然停住了動作。


    「……」


    因為惠在盯著蘿比維婭這邊。


    或許是無意識這麽做的,看蘿比維婭動作停下來,惠回過神眨了眨眼。


    「……你也想要嗎?」


    「誒?不,不不不!我沒有!」


    蘿比維婭一問,惠慌忙地擺起手。


    也許是注意到自己看起來有種貪心不足的感覺,連紅的跟個蘋果似的。


    「……」


    蘿比維婭眉間深深皺了起來。


    好似有所糾葛,目光在手上的甜點和惠之間不停來去。


    然後蘿比維婭深深歎了口氣,三兩步走到惠的旁邊。哪怕看起來是幼女的模樣,本質也是龍。被異於外表的存在感所壓迫的惠嚇得渾身發顫。


    「這、這個,小蘿比維婭……?」


    「給」


    蘿比維婭念聲說道,把手上的點心狠狠遞了出去。


    「……誒?」


    惠大概是沒能理解她在說什麽。一臉疑惑。蘿比維婭那惡劣的態度和簡短的話語,沒法傳達到意思也是情有可原。


    蘿比維婭紅著臉,嘴重重撇到一邊。


    「嗯」


    把手上的東西進一步向前遞的蘿比維婭看起來是在和甜點訣別的樣子,所以雖然本人沒這個想法卻也是氣勢咄咄逼人,惠混亂著停止了思考。這樣下去怕是永遠都不是個事了。我決定順水推舟一把。


    「蘿比維婭說要把這個讓給你」


    「這……是這樣嗎?」


    惠吃驚地反問道,蘿比維婭表情更加可怕了。


    「孝、孝弘哥!明明瞪我瞪得這麽狠啊」


    「沒事的。不會咬你的啦」


    和他人相處的方式依舊是這麽不得要領,不過比起數小時前一搭話就逃開的情況,已經是成長巨大了。或許是今天在街上走了一天,讓她有了什麽觸動。這種成長應該得到回報。


    「收下吧」


    在我的催促下,惠誠惶誠恐地伸出手掌。


    蘿比維婭看起來像是放心地把點心交了過去。


    惠看著有些失去原型的甜點,表情豁然開朗。


    「謝謝你,小蘿比維婭」


    「……沒事」


    「那麽,一人一半吧」


    「誒?」


    聽到惠純真地說出接下來這句話,這次輪到蘿比維婭僵住了。


    「不,不用了。這個給你了。你吃」


    「誒?但是,一人一半分了比較好吃哦?」


    惠歪著頭。看來是已經理解了蘿比維婭粗暴僅限於語氣和態度這些表麵上的東西了吧。看來是已經冷靜下自己的心情了。


    「另外孝弘哥。謝謝你」


    麵對笑著道謝的惠,我搖搖頭。


    「我才是。謝謝,惠」


    「哈?」


    兩人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吧。


    看著開始啃食起還回來那一半的蘿比維婭,我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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