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特拉維斯帶領的聖堂騎士團第四部隊的襲擊過後不久的夜晚。
「啊,紫蘭,找到你了」
正在客廳談話的我聽到聲音轉過頭。
莉莉閣下純真地笑著從走廊來到客廳。她望向我和我說話的人。
「抱歉打擾你們談話了呢,戴尼斯」
「沒事。正好談完了」
戴尼斯恭敬地回答。他已經知道莉莉閣下的真身了,但態度卻沒有任何怠慢和畏懼。表情上有的隻是對救命恩人的坦直善意。
「那麽,紫蘭大小姐,我這就退下了」
戴尼斯再度轉向我,行了個禮。
「小事勞您費心了,十分抱歉」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
「沒事。大小姐的想法我已經清楚了,也能理解」
戴尼斯笑著說完,離去了。
莉莉看著他從身旁離去後,目帶疑惑地望向我。
「這個,在談嚴肅的事情嗎?啊。要是不方便問的話就算了……」
「沒事。並不是」
似乎讓她操心了。我稍稍揮手。
「沒什麽大事。就是戴尼斯想讓我當這個村的村長」
「嘿誒。紫蘭當村長啊……誒,這不是超重要的嗎!」
莉莉微微瞪大了眼,大呼小叫道。
「你這麽說,可是我已經拒絕了」
「啊。拒絕了啊。剛才的話聽起來的確是這樣。為什麽?」
「本來這就不合情理。因為繼承人是惠」
若非英年早逝,村長本應是兄長。惠是兄長的孩子,是正統的後繼者。和我歲數差的也不遠。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惹出多餘的麻煩。
「而且……就算不是這樣,我也會拒絕的。因為我不認為自己能夠盡到村長的責任」
我接著說完,莉莉閣下一臉意外。
「這工作那麽難的嗎?」
「不。不是這方麵的意思。村長的工作雖然是不輕鬆,但非要說,這事關我的誠意」
「誠意?」
「現在的我,最為首要的身份是孝弘閣下的騎士」
我已經為自己的人生立下誓言了。騎士的誓言,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
當然,即便如此,凱德村的各位仍舊是我重要的同胞,我不會忽視他們。這還是一樣的。再加上,我也確信孝弘閣下會為凱德村的今後多加考慮的。但是,這件事和我說的意思無關。
「所謂村長是必須以村子為第一要務的職務,現在的我不適合這個職務。若是擔負起這個責任,對這個村子有失真誠」
「啊啊。說不認為能夠盡到責任是這個意思啊」
莉莉閣下一驚,隨後明白地呼了口氣。
頗具魅力的雙眸中生起一絲作弄的念頭。
「這就是說,那什麽,秀恩愛?」
「秀恩……」
我啞然無言。這出乎意料的話讓我心生動蕩。
「不、不是。莉莉閣下。這個,並不是那樣的……」
我想要解釋,但話說不好。
正不知所措之時,莉莉閣下失聲笑了。
「呼呼。我知道的啦。玩笑而已啦」
「那、那就好……」
話不成句地在解釋的我鬆了一口氣。
我最近才承認自己是一位少女,陷入愛河是第一次。在女性方麵的經驗有所不足,這種時候就會如實反映出來。這種程度的玩笑話隻要一笑而之就行了,但我總是做不好。
調整好心情,我繼續說道。
「總之,村子現在是這副模樣,剛才是在談論若是要複興該怎麽做。事已至此,我打算從村子外拉援助」
即便是孝弘閣下的騎士,也能為村子做些什麽。況且,在不受村子束縛的情況下,能為村子做的更多。我雖然拒絕了戴尼斯的提議,但是會從其他方麵實現他的願望。正在我告訴戴尼斯這件事,讓他妥協的時候,莉莉閣下來了。
「說起來,莉莉閣下為何來這裏?」
「啊。對了」
忽然想起這件事的我問完,莉莉閣下雙手一拍。
「和剛才的事情稍微有點關係,我是來傳達麗雅姨母的決定的」
「姨母大人?也就是說……」
「嗯。說是明天要先回一趟拉琺村」
「是嗎。特地過來通知麻煩你了」
現在,村子狀態小康。傷員的狀態都穩定下來了,諸多事情也已經打理到不影響正常生活了,現在也很難想象失去大部分部下的特拉維斯還會發動襲擊。之前,麗雅伯母大人就在考慮回隔壁的拉琺村。
目的是要和梅爾文伯父大人討論凱德村的今後。再加上,通過駐留提歐斯匹羅的軍方,和阿可爾王家取得聯絡也是計劃之一。
這次的事情是在阿可爾國內發生的。本應由王家處理的事件,由孝弘閣下代行了。需要彼此告知,最好再能夠協力並進。
另外,站在村子角度,也需要傳達這件事並申請國家的援助。剛才也談過這件事,要再建凱德村,還是放棄這個村子讓幸存者移居拉琺村,這個判斷的結果會受到國家是否提供援助的影響。
反過來說,直到這件事定下來之前,我們都很難動身。
「和王家聯絡要花很長時間。行動的話要趁早」
「是的呢。就算趁早行動,也必定需要等一陣子。隻能先做做能做的事,然後等在村子裏了嗎」
「在這期間,就拜托各位保護村子了」
我歎了一口氣。
「什麽事情都得拜托你們感覺內心難安,但現在別無他法。真的,這份大恩大德該如何回報……」
「啊——,這話不能說的哦,紫蘭」
莉莉打斷我的話說道。
「這太見外了」
她嘟著嘴。舉止看起來很是孩子氣,但眼神卻是在真摯對勸誡我。
「主人並不是為了你的報恩這麽做的」
「……是的呢」
我老實點頭。
這算是我的壞習慣。我雖然清楚,但就是改不過來。我很感謝她的提醒。
「我會注意的」
「嗯」
見我把話聽進去了,莉莉閣下柔和一笑點點頭。這份包容力,實屬其他眷屬的姐姐。
想來,我在某種意義上也能說是她的妹妹吧。之前都沒這麽考慮過,但現在我不會否定自己是個怪物了。也就是說,承認了自己和莉莉閣下她們之間的關係。
這幾年我一直作為惠的監護人,以姐姐的態度度過,但在年幼的時候我也是兄長大人的妹妹。感覺有些懷念,這時候莉莉閣下把話拉了回來。
「那麽,關於麗雅姨母在回凱德村時候的護衛,按主人的決定,就由我和蘿比維婭跟去。蘿比維婭似乎有點不滿就是了」
「因為要離開孝弘閣下身邊呢。如果我能去就好了」
「沒辦法吧。現在的紫蘭又不能離開主人身邊」
雖不比寄生的艾莎莉娜和出於契約合為一體的莎露比婭閣下,現在我要存活也相當依賴孝弘閣下。若是沒有戰鬥可以撐住數天,然後考慮到萬一,不離開才是最安穩的。
「要是離開還有可能會變弱,反過來隻要在主人身邊,紫蘭的戰鬥能力可是我們這裏麵最強的呢。雖然時間不多,但我要離開主人身邊的話,紫蘭一定要跟緊主人啊」
我們這些人裏,戰鬥能力特別高的是莉莉閣下、我,以及葛貝拉閣下三人。戰鬥力能夠穩定維持在高水平的是葛貝拉閣下。短時間內的戰鬥力,則是能夠利用契約精靈輔助再加上不死怪物能力的我更高。而在隨機應變和戰況適應性方麵,以及『魑魅魍魎』的一發攻擊上是莉莉一枝獨秀。
留下這其中的兩個人很妥當。道理上是明白。可是……。
「怎麽了,紫蘭。表情那麽複雜」
「不是。這該怎麽說呢,感覺有些退怯」
聽到我有些含糊的回答,莉莉眼睛圓睜。
「退怯?怎麽回事?」
「能夠留在孝弘閣下身邊,我……個人是感到很高興」
莉莉閣下頓了一拍,然後恍然大悟。
「因為對自己來說條件太好了,所以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什麽嘛,這種事別介意的啦」
她語氣輕快。
「可是,莉莉閣下……」
「啊。我也不是特地在照顧你的感受哦?這個嘛,我雖然也是不想離開主人身邊的,但之後會好好討回來的」
「討回來,嗎」
「誒嘿嘿。找到理由向主人撒嬌了,這麽一算或許是賺了?」
楚楚可人的臉上浮現笑容。幸福得就好似會這樣化開解除擬態一般。不見說謊的樣子。
「……是嗎」
這樣看來,是我太過擔憂了。
話說,雖然不知道她會提些什麽要求,但有種孝弘閣下麻煩大了的預感。
有點擔心。然後,有不少羨慕。
雖然告白過,但我還是做不到在除了提供魔力的時候以外和孝弘閣下親密接觸。我也想像是莉莉那樣更加積極些,但不知該怎麽做。總是鼓不起勇氣。戰鬥的勇氣和作為少女所需要的勇氣,似乎是不一樣的,這讓我不由歎惋。
「……」
我突然注意到莉莉閣下正盯著我。
「請問怎麽了嗎」
「……不哦。沒什麽」
莉莉閣下搖搖頭。
看起來明明是有什麽,但似乎不想提的樣子。她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紫蘭。你這樣下去,我有點擔心啊」
「說的什麽事情」
「你剛才還說會退怯,紫蘭,顧忌的太多了。在要主人提供魔力的時候,別客氣哦。血液雖然是要的,親的也是一樣哦」
「不、不會,那實在是不會再犯了」
這種毫不避諱的說法讓我稍微狼狽了起來。
不過,回答不作假。就在前幾天,我因為魔力缺乏給孝弘閣下他們添了極大的麻煩。自己心理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不會再重蹈覆轍。
實際上,我甚至擠出勇氣,拜托孝弘閣下利用接吻給我提供魔力了。
「啊。不過,說起來……」
「嗯?有什麽問題?」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輕呼出聲,莉莉閣下做出了反應。
「就是……不。這個不是說我會不會客氣」
「沒事的哦。有話盡管說。要商量也盡管來」
真的好嗎……不對,這樣想東想西是我的壞習慣。
想到剛才的話,我躊躇著開口道。
「你也知道,我沒有體溫。所以,就是,我有些在意,和孝弘閣下接觸的時候,會不會讓他感到不愉快」
莉莉閣下吃了一驚。
「我覺得不會哦」
「是嗎」
「嗯。絕對不會的啦。主人又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
她很是確信。莉莉閣下說完,忽然思索起來。
「……不過就算我這麽說,該不安還是會不安的呢。畢竟紫蘭是這個情況。每個人都會有自己顧慮的地方呢」
她對我的心態表示理解,並且沉思了起來。
「啊」
忽然,她的表情明亮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主意。
與此同時,笑得也有些惡作劇。我不理解她的意圖,正想詢問,莉莉望向我。
「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也就是說——」
◆ ◆ ◆
「紫蘭?」
打開門,真菜閣下探出了頭。稍顯稚嫩的五官,浮現不可思議的表情。
「有什麽事嗎」
「稍微有事相求」
那之後,我和莉莉閣下分別,來到了分給洛絲閣下的房間。
洛絲閣下似乎和往常一樣,一邊和真菜閣下對話一邊進行作業。兩人關係真的好。
「真菜閣下在就好。想讓你幫忙找個東西,方便嗎」
「沒關係哦。要找什麽」
真菜閣下在旅行途中負責管理行李。要找東西,拜托她是最快的。
洛絲閣下的目光落到我拜托她拿出來的東西上。
「入浴用的桶和魔石嗎」
「是的。這些東西我能借走嗎」
「可以。沒關係的。備用的也做了很多。你直接拿走也沒問題」
洛絲閣下爽快答應。
「不過,紫蘭會用這個還真稀奇」
的確,我幾乎不入浴。需要的時候都是直接衝水解決。因為現在不會感冒,而且也沒法體會到入浴促進血液循環的舒適。
所以我這次會來洛絲閣下的房間,其實是莉莉閣下的主意。覺得身體冷的話,借由外物暖和起來不就好了。這個方法很單純,為什麽自己會想不到呢。
關於這點,洛絲閣下製作的道具就很合適。隻要動用魔力,就能製造出比體溫稍高的熱水。我自己雖然能用魔法,但在這種單一功能的方麵,用省去調節工夫的魔法道具更省事。
不過,我異於平常的行動似乎讓她很是在意。洛絲閣下問道。
「出什麽事了嗎。看起來也不像是髒了的樣子」
她的視線轉到我的身上,我有保持清潔並沒有明顯的汙漬。我隻是要讓身體暖和起來而已。不過,這件事情詳細說明起來,就會提到這是在考慮接吻,感覺羞澀難當。
「有點用」
我掩飾著說完,一個轉身。
「那麽,我這就沒事了。接下來要去找孝弘閣下」
我連忙離開了那個地方。
洛絲閣下很是不可思議的樣子。
「去找主人……?」
「洛絲。關於這個事情,我之後會跟你解釋的」
真菜閣下說道。
看來她是已經察覺到了這件事,願意幫我解釋。這雖然也感覺很害羞,但總比自己親口說好。
說實話,真菜閣下是怎麽察覺到我完全無法理解,估計是從這情況裏分析出來的吧。實屬佩服的我離開了房間。
踏出房門的我,背後傳來了真菜的聲音。
「加油哦」
「誒?」
沒想到她會說這句話。
我倒是想不到有什麽地方需要加油的。不是很懂意思。
不過,這個時候後手已經把房門關上了。
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必要特地轉回去問。而且,要是這次變成我得自己說明可受不了。
我不再去想這件事,抱著洛絲閣下那借來的入浴用品,趕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 ◆
大桶裏裝入熱水,把身體浸入其中。
然後再將熱水注滿桶,盡可能沒過整個身體。
實際上,我感覺不到有在變暖。因為這個身體的溫度感覺很遲鈍。隻有他人的體溫是例外,這恐怕是不死族的特性,可能是將生命力和魔力之類的誤認為是溫度了。
酷暑,霜寒,溫暖,冰冷。這些都和現在的我無緣。這種感覺失效的時候,有段時間讓我精神上難以忍受,現在想起來,那或許也是我避免入浴的原因之一。
而跨過那道坎的我現在的意識都在其他地方。
「……渾身是傷,呢」
我摸了摸臉頰的右側,濕潤的皮膚上有一道傷痕。
成為不死怪物之後,傷勢能夠恢複地不留痕跡,但是,生前受的傷都還留著。在奇利亞要塞戰鬥的時候,左臂被切下來了。腹部被深深斬開,胸部的鼓起之間還被劍刺入。那些都成為顯眼的傷勢留在這幅身體上。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在樹海戰鬥時候留下的傷口。
我作為騎士對此並不在意。甚至覺得很驕傲。因為這是自己保護了重要事物的證據,無需遮掩。
但是,作為少女的我不這麽認為。會在意起若是被孝弘閣下看到,他會怎麽看。
他一定不會在意的吧。莉莉閣下也說過,他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這我知道。我知道。即便如此,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擔憂起來,不由感到憂鬱。
然後,就又會意識到自己正在想著什麽事情不免害羞。畢竟讓人看到身體,就是那檔子事了吧。眼看就要形成具體的想象,我連忙打消那個念頭。
內心飄搖不定。我還不習慣自己的少女思想。
「……差不多可以了吧」
時間已經過了夠久了,我離開熱水。
迅速著手準備。衣服不是平時的騎士裝,而是很有女人味的連衣裙。姑且,劍還是帶上了。沒有這個感覺坐立難安,也是以備萬一。看起來可能會有些不搭,但這就是我。
就在這時候,惠回到房間。
「哦呀。回來的真遲啊」
「嗯。我和小蘿比維婭在聊天」
「是嗎。關係好是好事。啊啊,對了,正好,有熱水,你泡個澡吧」
「啊。真的誒。那,我就泡了。……咦?為什麽?」
惠似乎也和剛才的洛絲閣下產生了同樣的疑問。正好,準備也完成了,我離開了房間。
「那麽,熱水泡完之後,早點睡。我接下來,找孝弘閣下有點事」
「找孝弘哥……?」
惠不可思議地說著,腦袋一歪。
她的眼睛看著我,看了看滿是熱水的桶,又回到我身上。
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滿臉通紅了起來。她跑到我身邊。
「是、是是是、是這樣啊。姐姐大人,終於!」
「哈?終於……?」
「啊!不過這樣的話,再多打扮一下不是更好嗎!我,有帶可愛的過來!」
惠的呼吸急促起來。
她的樣子有些奇怪,但那興奮的樣子讓我無暇插嘴。站在見習騎士的角度是該好好說說她,但是現在的惠總覺的特別有女孩子的感覺。我正猶豫著該如何反應,惠已經行動了。
「來!這個!」
「……這是,緞帶?」
惠從自己的行李裏把東西翻找出來給我看,讓我很是困惑。
這是一個漂亮的大緞帶。我之前從來沒有戴過這樣的東西。對我而言裝飾品就等於魔法道具的指環和手環。那些東西雖然不怎麽有女人味,但重要的是實用性和耐久度。
「這種,我覺得,也很適合姐姐大人」
「可是……」
「我來給你戴上!」
不行了。不聽人說話。平時一直有在注意的遣詞用句都不顧,現在的惠就是一個適齡的女孩。
不過,我沒有出言責備這樣的惠,或許是因為我自己也對惠的建議有所動心的關心。接下來要去孝弘閣下那邊,稍微打扮一下比較好。我也想這麽做。這種想法,感覺不壞。
「……嘛,也罷」
惠看起來很樂在其中,偶爾就隨著她的性子吧。
我身體放鬆,任由她擺布。
◆ ◆ ◆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我來到了孝弘閣下的房門前。
腦後是惠為我戴上的緞帶,尚未習慣的重量讓我很是介意。明明比起鐵質的劍這種弄輕盈的布料根本算不上什麽,但它的重量總讓我無法忽視。我不禁想要伸手摘下它,但想到是惠為我打理的又作罷。我不想弄亂自己的打扮。
我深呼吸一口氣。不死族是不需要呼吸的,但長年的習慣會一直跟在身上,不可輕視。
我下定決心,敲了門。
「能打擾一下嗎,孝弘閣下」
叫門之後,立刻傳來了回答。
「紫蘭嗎。好啊,進來吧」
「好。這就叨擾了」
準備完全。我踏入房間。
他似乎是在檢查裝備,小桌子上放著手甲和小刀。我和站在桌子前的孝弘閣下目光相會。
「有什麽事嗎,紫蘭。麗雅姨母的話,已經和莉莉……」
孝弘閣下說到一半噤住了聲。
這段空白很不自然。孝弘閣下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
有什麽地方不對嗎。我內心大驚失措,但表麵上不露聲色地看了一圈自己的身體。……嗯。沒問題。應該沒事。
身體已經從內到外都泡暖,還有絲絲熱氣。頭發沒有完全晾幹,因為感覺要是仔細弄幹,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身體可能會冷下去。不過有梳理整齊,應該不會出什麽洋相。
這時候,孝弘閣下開口了。
「……你泡過澡了啊」
「誒?嗯。是的」
我的回答遲了一點,因為在我的想法裏,這隻是在加熱身體。
說白了,就和加熱冷掉的湯沒兩樣。但是,這麽一說,我發現這是一般意義上的入浴。
「把自己泡暖了」
「……是嗎。真稀奇」
為什麽呢。感覺反應有點奇怪。
孝弘閣下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驚訝。貌似有著困惑,又有些許的害羞。但是,若是這樣,這是為什麽。我想不到理由。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請問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
孝弘閣下掩飾般地咳嗽幾聲。稍稍搖搖頭,嘴上似乎說著「怎麽可能」。
「那麽,怎麽了」
孝弘閣下似是整理好了情緒,發問道。
這麽一問我又害羞了起來。不過,這條路早就走過一次。我微微握拳,順勢說道。不過,還是沒能消除自己的害羞情緒。
「就、就是,我來,是想要補充魔力」
「……」
聽到我的話孝弘閣下僵住了。
「補充魔力……?」
「是、是的。沒錯」
沒想到會受到反問。害羞的情緒差點爆發,我將其壓回腹中繼續說道。
「所以,我做好準備過來了」
「去泡澡?」
「是的」
我還要再稍微過一會兒,才會注意到這個回答,是沒法讓孝弘閣下理解我的意思的。緊張和羞恥的情緒,讓我的頭腦沒能轉過來。
所以想當然,孝弘閣下就誤(·)會(·)了(·)。
「……我是不是也該去泡個澡比較好」
聽到這個問題,我疑惑道。
「誒?不,為什麽?」
「誒?還問為什麽……」
我反問之後,孝弘閣下也一臉不解地僵住了。
我們麵麵相覷。感覺說話牛頭不對馬嘴。
……順帶一提,到這裏為止孝弘閣下沒有一點錯。
疏忽的,徹頭徹尾,都是我。
站在孝弘閣下的視角來整理一下情況,一切就都明了了。
我大半夜的,來到了關係親密的異性房間。
而且,還特地在那之前罕有地入浴了,說為了補充魔力——為了他(·)的(·)體(·)液(·)特地泡了個澡。
這種情況會產生怎樣的誤解,不言自明。
稍微過了一會兒,我們成功解開了誤會。
……說是成功,我現在的心情倒更像是認識到了自己的失敗。
「啊……啊啊啊」
我發出莫名其妙的呻吟。
全身顫抖不已。因為羞恥的感情在我的體內亂竄。
「……怎麽會這樣」
我一陣頭暈坐到了床邊。即便如此還是沒能坐穩,雙手撐上了床。這衝擊如此巨大。
「被、被誤會是來夜襲的了……?」
也就是說,事情是這樣的。
回想起自己的言行,的確是會被認為是要做出這種膽大行為的吧。或者說,這都不是來夜襲的,那怎麽才是。
然而,我當時卻沒能想到。這並不是因為我不知道這回事。騎士團裏是男性偏多,更加下流的玩笑都能聽到。隻是,那時候的我隻是騎士,這一切我都置身事外。然後,這個觀念在我成為女孩子以後仍舊存在我心裏。
「我這做的事情,也太不檢點了吧……」
「不。說實話,我也覺得很奇怪」
孝弘閣下安慰著說道。
「紫蘭感覺就是很晚熟,或者說是很矜持的那種人。而且,表情和感應都不像是那種感覺,尤其是這太突然了」
孝弘閣下照顧我的感受,說的這麽委婉,但換句話說,就是我幹的事情和我擺出的態度很是不搭。那是會感覺不對勁的吧。我垂頭喪氣著。
「捅了這麽大的簍子……」
「沒那麽誇張啦。隻是有點吃驚而已」
「不隻是孝弘閣下。洛絲閣下和真菜閣下也是……啊!」
這麽一說,我輕喊出聲。因為我回想起真菜閣下最後那無法理解的話語,以及惠那興奮到令人可疑的態度。
「說起來,你是泡過澡了呢」
孝弘閣下似乎是從我的反應裏知道了大概的情況,一臉憐憫。
「難道,被誤會了」
「……看來是的」
真菜閣下毫無疑問是誤會了。
而比我對男女之事更加欠缺了解的洛絲閣下似乎沒能理解狀況,但加藤閣下應該有對洛絲閣下仔細解(·)釋(·)了這件事。這麽一想,感覺意識差點遠去。而且,惠也是。我終於理解那是在為我加什麽油了。
……這可不行。
「萬分抱歉,孝弘閣下。我這就退下了。真菜閣下、洛絲閣下,還有惠。要去解開誤會……」
我搖搖晃晃站起身。
可是,這時候手臂出乎意料地被抓住了。
「稍微等一下」
「……啊」
我也沒怎麽注意,就這樣被拉回去了。
然後感覺到了人體的溫暖。一瞬間,我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麽。
而理解的瞬間,早已沒有的血液仿佛都在沸騰。
「孝、孝弘閣下!?」
孝弘坐在床上,在我的身旁抱著我。
「啊。真的好暖和」
似乎打趣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瘙癢。抱住我身體的手臂很溫暖。能夠感覺到生命的體溫,而非我這種外物加熱的溫度。
我來這裏是為了補充魔力——是為了接吻過來的,但這太過突然了。當然,厭惡是不可能的。完全不會。但也因此,我完全定格了。
「你好像想去解開誤會的樣子,但先冷靜一下」
我並不是冷靜,而隻是僵住了而已,但總之,我乖乖聽從了孝弘閣下的話。
「洛絲先不提,加藤應該已經睡了。惠也是。要去,也等明天比較好吧」
「……啊。這倒是、也沒錯」
我來孝弘閣下的房間已經有點時間了。
她們睡下了也不奇怪。不用特地問為什麽。
「十分抱歉,孝弘閣下」
我連這種事情都沒想到就慌了手腳,感覺很是慚愧。
作為騎士活到今天的我,從來沒有慌成這幅樣子過。我時常嚴以律己。但是,在身為少女的時候,似乎不可同日而語。感情無法自如控製,沒能自律。
「感覺,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暴露自己的不中用呢」
「或許是呢」
我歎息著說道,孝弘閣下沒有否定。
隻是,話雖如此,他也沒有驚呆。
「但是,這不也蠻好的嗎」
令人意外的是,孝弘閣下反而還很高興的樣子。
「騎士紫蘭正氣凜然很帥氣,不過現在的紫蘭也很可愛。我很喜歡」
「……!」
我感覺自己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當然,這是錯覺。還什麽停不停的,我的心髒壓根就沒在跳。但是,那句出乎意料的話,甚至讓我感到了這個錯覺。
當然,我知道。孝弘閣下沒有其他意思。剛才的那個,隻是類似再說花很漂亮可愛,並不是討異性的歡心。
但是,明知道這一點的我,卻無法控製我自己。感覺自己就好像越來越廢,又或者是相反,莫名其妙。
這是,身為騎士的我所不知道的一麵。
身為女孩子的我,知道這是好事。
或許,愛上一個人,就是在讓自己越來越廢。身為騎士的我是這麽覺得的。但是,一旦兩人獨處,又覺得這樣就好。
這一定不是什麽變廢。隻是我愛上了他而已。
手忙腳亂,讓他看到了自己不行的一麵,正失落著,卻又因為這點小事情感到渾身喜悅。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讓人不舍。
回過神來,雙唇相交。
孝弘閣下表情有些吃驚,所以,大概這是我主動的。補充魔力什麽的理由,完全被我拋之腦後了。
動作笨拙地合上嘴唇的輪廓,充實的感覺遊走全身。同時,又感覺這還不夠。這份強烈的感覺,讓我對他越陷越深。
一切都隨著甜蜜的衝動。
我不做抗拒,現在隻需想著他便好。
「啊,紫蘭,找到你了」
正在客廳談話的我聽到聲音轉過頭。
莉莉閣下純真地笑著從走廊來到客廳。她望向我和我說話的人。
「抱歉打擾你們談話了呢,戴尼斯」
「沒事。正好談完了」
戴尼斯恭敬地回答。他已經知道莉莉閣下的真身了,但態度卻沒有任何怠慢和畏懼。表情上有的隻是對救命恩人的坦直善意。
「那麽,紫蘭大小姐,我這就退下了」
戴尼斯再度轉向我,行了個禮。
「小事勞您費心了,十分抱歉」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
「沒事。大小姐的想法我已經清楚了,也能理解」
戴尼斯笑著說完,離去了。
莉莉看著他從身旁離去後,目帶疑惑地望向我。
「這個,在談嚴肅的事情嗎?啊。要是不方便問的話就算了……」
「沒事。並不是」
似乎讓她操心了。我稍稍揮手。
「沒什麽大事。就是戴尼斯想讓我當這個村的村長」
「嘿誒。紫蘭當村長啊……誒,這不是超重要的嗎!」
莉莉微微瞪大了眼,大呼小叫道。
「你這麽說,可是我已經拒絕了」
「啊。拒絕了啊。剛才的話聽起來的確是這樣。為什麽?」
「本來這就不合情理。因為繼承人是惠」
若非英年早逝,村長本應是兄長。惠是兄長的孩子,是正統的後繼者。和我歲數差的也不遠。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惹出多餘的麻煩。
「而且……就算不是這樣,我也會拒絕的。因為我不認為自己能夠盡到村長的責任」
我接著說完,莉莉閣下一臉意外。
「這工作那麽難的嗎?」
「不。不是這方麵的意思。村長的工作雖然是不輕鬆,但非要說,這事關我的誠意」
「誠意?」
「現在的我,最為首要的身份是孝弘閣下的騎士」
我已經為自己的人生立下誓言了。騎士的誓言,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
當然,即便如此,凱德村的各位仍舊是我重要的同胞,我不會忽視他們。這還是一樣的。再加上,我也確信孝弘閣下會為凱德村的今後多加考慮的。但是,這件事和我說的意思無關。
「所謂村長是必須以村子為第一要務的職務,現在的我不適合這個職務。若是擔負起這個責任,對這個村子有失真誠」
「啊啊。說不認為能夠盡到責任是這個意思啊」
莉莉閣下一驚,隨後明白地呼了口氣。
頗具魅力的雙眸中生起一絲作弄的念頭。
「這就是說,那什麽,秀恩愛?」
「秀恩……」
我啞然無言。這出乎意料的話讓我心生動蕩。
「不、不是。莉莉閣下。這個,並不是那樣的……」
我想要解釋,但話說不好。
正不知所措之時,莉莉閣下失聲笑了。
「呼呼。我知道的啦。玩笑而已啦」
「那、那就好……」
話不成句地在解釋的我鬆了一口氣。
我最近才承認自己是一位少女,陷入愛河是第一次。在女性方麵的經驗有所不足,這種時候就會如實反映出來。這種程度的玩笑話隻要一笑而之就行了,但我總是做不好。
調整好心情,我繼續說道。
「總之,村子現在是這副模樣,剛才是在談論若是要複興該怎麽做。事已至此,我打算從村子外拉援助」
即便是孝弘閣下的騎士,也能為村子做些什麽。況且,在不受村子束縛的情況下,能為村子做的更多。我雖然拒絕了戴尼斯的提議,但是會從其他方麵實現他的願望。正在我告訴戴尼斯這件事,讓他妥協的時候,莉莉閣下來了。
「說起來,莉莉閣下為何來這裏?」
「啊。對了」
忽然想起這件事的我問完,莉莉閣下雙手一拍。
「和剛才的事情稍微有點關係,我是來傳達麗雅姨母的決定的」
「姨母大人?也就是說……」
「嗯。說是明天要先回一趟拉琺村」
「是嗎。特地過來通知麻煩你了」
現在,村子狀態小康。傷員的狀態都穩定下來了,諸多事情也已經打理到不影響正常生活了,現在也很難想象失去大部分部下的特拉維斯還會發動襲擊。之前,麗雅伯母大人就在考慮回隔壁的拉琺村。
目的是要和梅爾文伯父大人討論凱德村的今後。再加上,通過駐留提歐斯匹羅的軍方,和阿可爾王家取得聯絡也是計劃之一。
這次的事情是在阿可爾國內發生的。本應由王家處理的事件,由孝弘閣下代行了。需要彼此告知,最好再能夠協力並進。
另外,站在村子角度,也需要傳達這件事並申請國家的援助。剛才也談過這件事,要再建凱德村,還是放棄這個村子讓幸存者移居拉琺村,這個判斷的結果會受到國家是否提供援助的影響。
反過來說,直到這件事定下來之前,我們都很難動身。
「和王家聯絡要花很長時間。行動的話要趁早」
「是的呢。就算趁早行動,也必定需要等一陣子。隻能先做做能做的事,然後等在村子裏了嗎」
「在這期間,就拜托各位保護村子了」
我歎了一口氣。
「什麽事情都得拜托你們感覺內心難安,但現在別無他法。真的,這份大恩大德該如何回報……」
「啊——,這話不能說的哦,紫蘭」
莉莉打斷我的話說道。
「這太見外了」
她嘟著嘴。舉止看起來很是孩子氣,但眼神卻是在真摯對勸誡我。
「主人並不是為了你的報恩這麽做的」
「……是的呢」
我老實點頭。
這算是我的壞習慣。我雖然清楚,但就是改不過來。我很感謝她的提醒。
「我會注意的」
「嗯」
見我把話聽進去了,莉莉閣下柔和一笑點點頭。這份包容力,實屬其他眷屬的姐姐。
想來,我在某種意義上也能說是她的妹妹吧。之前都沒這麽考慮過,但現在我不會否定自己是個怪物了。也就是說,承認了自己和莉莉閣下她們之間的關係。
這幾年我一直作為惠的監護人,以姐姐的態度度過,但在年幼的時候我也是兄長大人的妹妹。感覺有些懷念,這時候莉莉閣下把話拉了回來。
「那麽,關於麗雅姨母在回凱德村時候的護衛,按主人的決定,就由我和蘿比維婭跟去。蘿比維婭似乎有點不滿就是了」
「因為要離開孝弘閣下身邊呢。如果我能去就好了」
「沒辦法吧。現在的紫蘭又不能離開主人身邊」
雖不比寄生的艾莎莉娜和出於契約合為一體的莎露比婭閣下,現在我要存活也相當依賴孝弘閣下。若是沒有戰鬥可以撐住數天,然後考慮到萬一,不離開才是最安穩的。
「要是離開還有可能會變弱,反過來隻要在主人身邊,紫蘭的戰鬥能力可是我們這裏麵最強的呢。雖然時間不多,但我要離開主人身邊的話,紫蘭一定要跟緊主人啊」
我們這些人裏,戰鬥能力特別高的是莉莉閣下、我,以及葛貝拉閣下三人。戰鬥力能夠穩定維持在高水平的是葛貝拉閣下。短時間內的戰鬥力,則是能夠利用契約精靈輔助再加上不死怪物能力的我更高。而在隨機應變和戰況適應性方麵,以及『魑魅魍魎』的一發攻擊上是莉莉一枝獨秀。
留下這其中的兩個人很妥當。道理上是明白。可是……。
「怎麽了,紫蘭。表情那麽複雜」
「不是。這該怎麽說呢,感覺有些退怯」
聽到我有些含糊的回答,莉莉眼睛圓睜。
「退怯?怎麽回事?」
「能夠留在孝弘閣下身邊,我……個人是感到很高興」
莉莉閣下頓了一拍,然後恍然大悟。
「因為對自己來說條件太好了,所以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什麽嘛,這種事別介意的啦」
她語氣輕快。
「可是,莉莉閣下……」
「啊。我也不是特地在照顧你的感受哦?這個嘛,我雖然也是不想離開主人身邊的,但之後會好好討回來的」
「討回來,嗎」
「誒嘿嘿。找到理由向主人撒嬌了,這麽一算或許是賺了?」
楚楚可人的臉上浮現笑容。幸福得就好似會這樣化開解除擬態一般。不見說謊的樣子。
「……是嗎」
這樣看來,是我太過擔憂了。
話說,雖然不知道她會提些什麽要求,但有種孝弘閣下麻煩大了的預感。
有點擔心。然後,有不少羨慕。
雖然告白過,但我還是做不到在除了提供魔力的時候以外和孝弘閣下親密接觸。我也想像是莉莉那樣更加積極些,但不知該怎麽做。總是鼓不起勇氣。戰鬥的勇氣和作為少女所需要的勇氣,似乎是不一樣的,這讓我不由歎惋。
「……」
我突然注意到莉莉閣下正盯著我。
「請問怎麽了嗎」
「……不哦。沒什麽」
莉莉閣下搖搖頭。
看起來明明是有什麽,但似乎不想提的樣子。她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紫蘭。你這樣下去,我有點擔心啊」
「說的什麽事情」
「你剛才還說會退怯,紫蘭,顧忌的太多了。在要主人提供魔力的時候,別客氣哦。血液雖然是要的,親的也是一樣哦」
「不、不會,那實在是不會再犯了」
這種毫不避諱的說法讓我稍微狼狽了起來。
不過,回答不作假。就在前幾天,我因為魔力缺乏給孝弘閣下他們添了極大的麻煩。自己心理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不會再重蹈覆轍。
實際上,我甚至擠出勇氣,拜托孝弘閣下利用接吻給我提供魔力了。
「啊。不過,說起來……」
「嗯?有什麽問題?」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輕呼出聲,莉莉閣下做出了反應。
「就是……不。這個不是說我會不會客氣」
「沒事的哦。有話盡管說。要商量也盡管來」
真的好嗎……不對,這樣想東想西是我的壞習慣。
想到剛才的話,我躊躇著開口道。
「你也知道,我沒有體溫。所以,就是,我有些在意,和孝弘閣下接觸的時候,會不會讓他感到不愉快」
莉莉閣下吃了一驚。
「我覺得不會哦」
「是嗎」
「嗯。絕對不會的啦。主人又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
她很是確信。莉莉閣下說完,忽然思索起來。
「……不過就算我這麽說,該不安還是會不安的呢。畢竟紫蘭是這個情況。每個人都會有自己顧慮的地方呢」
她對我的心態表示理解,並且沉思了起來。
「啊」
忽然,她的表情明亮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主意。
與此同時,笑得也有些惡作劇。我不理解她的意圖,正想詢問,莉莉望向我。
「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也就是說——」
◆ ◆ ◆
「紫蘭?」
打開門,真菜閣下探出了頭。稍顯稚嫩的五官,浮現不可思議的表情。
「有什麽事嗎」
「稍微有事相求」
那之後,我和莉莉閣下分別,來到了分給洛絲閣下的房間。
洛絲閣下似乎和往常一樣,一邊和真菜閣下對話一邊進行作業。兩人關係真的好。
「真菜閣下在就好。想讓你幫忙找個東西,方便嗎」
「沒關係哦。要找什麽」
真菜閣下在旅行途中負責管理行李。要找東西,拜托她是最快的。
洛絲閣下的目光落到我拜托她拿出來的東西上。
「入浴用的桶和魔石嗎」
「是的。這些東西我能借走嗎」
「可以。沒關係的。備用的也做了很多。你直接拿走也沒問題」
洛絲閣下爽快答應。
「不過,紫蘭會用這個還真稀奇」
的確,我幾乎不入浴。需要的時候都是直接衝水解決。因為現在不會感冒,而且也沒法體會到入浴促進血液循環的舒適。
所以我這次會來洛絲閣下的房間,其實是莉莉閣下的主意。覺得身體冷的話,借由外物暖和起來不就好了。這個方法很單純,為什麽自己會想不到呢。
關於這點,洛絲閣下製作的道具就很合適。隻要動用魔力,就能製造出比體溫稍高的熱水。我自己雖然能用魔法,但在這種單一功能的方麵,用省去調節工夫的魔法道具更省事。
不過,我異於平常的行動似乎讓她很是在意。洛絲閣下問道。
「出什麽事了嗎。看起來也不像是髒了的樣子」
她的視線轉到我的身上,我有保持清潔並沒有明顯的汙漬。我隻是要讓身體暖和起來而已。不過,這件事情詳細說明起來,就會提到這是在考慮接吻,感覺羞澀難當。
「有點用」
我掩飾著說完,一個轉身。
「那麽,我這就沒事了。接下來要去找孝弘閣下」
我連忙離開了那個地方。
洛絲閣下很是不可思議的樣子。
「去找主人……?」
「洛絲。關於這個事情,我之後會跟你解釋的」
真菜閣下說道。
看來她是已經察覺到了這件事,願意幫我解釋。這雖然也感覺很害羞,但總比自己親口說好。
說實話,真菜閣下是怎麽察覺到我完全無法理解,估計是從這情況裏分析出來的吧。實屬佩服的我離開了房間。
踏出房門的我,背後傳來了真菜的聲音。
「加油哦」
「誒?」
沒想到她會說這句話。
我倒是想不到有什麽地方需要加油的。不是很懂意思。
不過,這個時候後手已經把房門關上了。
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必要特地轉回去問。而且,要是這次變成我得自己說明可受不了。
我不再去想這件事,抱著洛絲閣下那借來的入浴用品,趕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 ◆
大桶裏裝入熱水,把身體浸入其中。
然後再將熱水注滿桶,盡可能沒過整個身體。
實際上,我感覺不到有在變暖。因為這個身體的溫度感覺很遲鈍。隻有他人的體溫是例外,這恐怕是不死族的特性,可能是將生命力和魔力之類的誤認為是溫度了。
酷暑,霜寒,溫暖,冰冷。這些都和現在的我無緣。這種感覺失效的時候,有段時間讓我精神上難以忍受,現在想起來,那或許也是我避免入浴的原因之一。
而跨過那道坎的我現在的意識都在其他地方。
「……渾身是傷,呢」
我摸了摸臉頰的右側,濕潤的皮膚上有一道傷痕。
成為不死怪物之後,傷勢能夠恢複地不留痕跡,但是,生前受的傷都還留著。在奇利亞要塞戰鬥的時候,左臂被切下來了。腹部被深深斬開,胸部的鼓起之間還被劍刺入。那些都成為顯眼的傷勢留在這幅身體上。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在樹海戰鬥時候留下的傷口。
我作為騎士對此並不在意。甚至覺得很驕傲。因為這是自己保護了重要事物的證據,無需遮掩。
但是,作為少女的我不這麽認為。會在意起若是被孝弘閣下看到,他會怎麽看。
他一定不會在意的吧。莉莉閣下也說過,他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這我知道。我知道。即便如此,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擔憂起來,不由感到憂鬱。
然後,就又會意識到自己正在想著什麽事情不免害羞。畢竟讓人看到身體,就是那檔子事了吧。眼看就要形成具體的想象,我連忙打消那個念頭。
內心飄搖不定。我還不習慣自己的少女思想。
「……差不多可以了吧」
時間已經過了夠久了,我離開熱水。
迅速著手準備。衣服不是平時的騎士裝,而是很有女人味的連衣裙。姑且,劍還是帶上了。沒有這個感覺坐立難安,也是以備萬一。看起來可能會有些不搭,但這就是我。
就在這時候,惠回到房間。
「哦呀。回來的真遲啊」
「嗯。我和小蘿比維婭在聊天」
「是嗎。關係好是好事。啊啊,對了,正好,有熱水,你泡個澡吧」
「啊。真的誒。那,我就泡了。……咦?為什麽?」
惠似乎也和剛才的洛絲閣下產生了同樣的疑問。正好,準備也完成了,我離開了房間。
「那麽,熱水泡完之後,早點睡。我接下來,找孝弘閣下有點事」
「找孝弘哥……?」
惠不可思議地說著,腦袋一歪。
她的眼睛看著我,看了看滿是熱水的桶,又回到我身上。
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滿臉通紅了起來。她跑到我身邊。
「是、是是是、是這樣啊。姐姐大人,終於!」
「哈?終於……?」
「啊!不過這樣的話,再多打扮一下不是更好嗎!我,有帶可愛的過來!」
惠的呼吸急促起來。
她的樣子有些奇怪,但那興奮的樣子讓我無暇插嘴。站在見習騎士的角度是該好好說說她,但是現在的惠總覺的特別有女孩子的感覺。我正猶豫著該如何反應,惠已經行動了。
「來!這個!」
「……這是,緞帶?」
惠從自己的行李裏把東西翻找出來給我看,讓我很是困惑。
這是一個漂亮的大緞帶。我之前從來沒有戴過這樣的東西。對我而言裝飾品就等於魔法道具的指環和手環。那些東西雖然不怎麽有女人味,但重要的是實用性和耐久度。
「這種,我覺得,也很適合姐姐大人」
「可是……」
「我來給你戴上!」
不行了。不聽人說話。平時一直有在注意的遣詞用句都不顧,現在的惠就是一個適齡的女孩。
不過,我沒有出言責備這樣的惠,或許是因為我自己也對惠的建議有所動心的關心。接下來要去孝弘閣下那邊,稍微打扮一下比較好。我也想這麽做。這種想法,感覺不壞。
「……嘛,也罷」
惠看起來很樂在其中,偶爾就隨著她的性子吧。
我身體放鬆,任由她擺布。
◆ ◆ ◆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我來到了孝弘閣下的房門前。
腦後是惠為我戴上的緞帶,尚未習慣的重量讓我很是介意。明明比起鐵質的劍這種弄輕盈的布料根本算不上什麽,但它的重量總讓我無法忽視。我不禁想要伸手摘下它,但想到是惠為我打理的又作罷。我不想弄亂自己的打扮。
我深呼吸一口氣。不死族是不需要呼吸的,但長年的習慣會一直跟在身上,不可輕視。
我下定決心,敲了門。
「能打擾一下嗎,孝弘閣下」
叫門之後,立刻傳來了回答。
「紫蘭嗎。好啊,進來吧」
「好。這就叨擾了」
準備完全。我踏入房間。
他似乎是在檢查裝備,小桌子上放著手甲和小刀。我和站在桌子前的孝弘閣下目光相會。
「有什麽事嗎,紫蘭。麗雅姨母的話,已經和莉莉……」
孝弘閣下說到一半噤住了聲。
這段空白很不自然。孝弘閣下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
有什麽地方不對嗎。我內心大驚失措,但表麵上不露聲色地看了一圈自己的身體。……嗯。沒問題。應該沒事。
身體已經從內到外都泡暖,還有絲絲熱氣。頭發沒有完全晾幹,因為感覺要是仔細弄幹,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身體可能會冷下去。不過有梳理整齊,應該不會出什麽洋相。
這時候,孝弘閣下開口了。
「……你泡過澡了啊」
「誒?嗯。是的」
我的回答遲了一點,因為在我的想法裏,這隻是在加熱身體。
說白了,就和加熱冷掉的湯沒兩樣。但是,這麽一說,我發現這是一般意義上的入浴。
「把自己泡暖了」
「……是嗎。真稀奇」
為什麽呢。感覺反應有點奇怪。
孝弘閣下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驚訝。貌似有著困惑,又有些許的害羞。但是,若是這樣,這是為什麽。我想不到理由。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請問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
孝弘閣下掩飾般地咳嗽幾聲。稍稍搖搖頭,嘴上似乎說著「怎麽可能」。
「那麽,怎麽了」
孝弘閣下似是整理好了情緒,發問道。
這麽一問我又害羞了起來。不過,這條路早就走過一次。我微微握拳,順勢說道。不過,還是沒能消除自己的害羞情緒。
「就、就是,我來,是想要補充魔力」
「……」
聽到我的話孝弘閣下僵住了。
「補充魔力……?」
「是、是的。沒錯」
沒想到會受到反問。害羞的情緒差點爆發,我將其壓回腹中繼續說道。
「所以,我做好準備過來了」
「去泡澡?」
「是的」
我還要再稍微過一會兒,才會注意到這個回答,是沒法讓孝弘閣下理解我的意思的。緊張和羞恥的情緒,讓我的頭腦沒能轉過來。
所以想當然,孝弘閣下就誤(·)會(·)了(·)。
「……我是不是也該去泡個澡比較好」
聽到這個問題,我疑惑道。
「誒?不,為什麽?」
「誒?還問為什麽……」
我反問之後,孝弘閣下也一臉不解地僵住了。
我們麵麵相覷。感覺說話牛頭不對馬嘴。
……順帶一提,到這裏為止孝弘閣下沒有一點錯。
疏忽的,徹頭徹尾,都是我。
站在孝弘閣下的視角來整理一下情況,一切就都明了了。
我大半夜的,來到了關係親密的異性房間。
而且,還特地在那之前罕有地入浴了,說為了補充魔力——為了他(·)的(·)體(·)液(·)特地泡了個澡。
這種情況會產生怎樣的誤解,不言自明。
稍微過了一會兒,我們成功解開了誤會。
……說是成功,我現在的心情倒更像是認識到了自己的失敗。
「啊……啊啊啊」
我發出莫名其妙的呻吟。
全身顫抖不已。因為羞恥的感情在我的體內亂竄。
「……怎麽會這樣」
我一陣頭暈坐到了床邊。即便如此還是沒能坐穩,雙手撐上了床。這衝擊如此巨大。
「被、被誤會是來夜襲的了……?」
也就是說,事情是這樣的。
回想起自己的言行,的確是會被認為是要做出這種膽大行為的吧。或者說,這都不是來夜襲的,那怎麽才是。
然而,我當時卻沒能想到。這並不是因為我不知道這回事。騎士團裏是男性偏多,更加下流的玩笑都能聽到。隻是,那時候的我隻是騎士,這一切我都置身事外。然後,這個觀念在我成為女孩子以後仍舊存在我心裏。
「我這做的事情,也太不檢點了吧……」
「不。說實話,我也覺得很奇怪」
孝弘閣下安慰著說道。
「紫蘭感覺就是很晚熟,或者說是很矜持的那種人。而且,表情和感應都不像是那種感覺,尤其是這太突然了」
孝弘閣下照顧我的感受,說的這麽委婉,但換句話說,就是我幹的事情和我擺出的態度很是不搭。那是會感覺不對勁的吧。我垂頭喪氣著。
「捅了這麽大的簍子……」
「沒那麽誇張啦。隻是有點吃驚而已」
「不隻是孝弘閣下。洛絲閣下和真菜閣下也是……啊!」
這麽一說,我輕喊出聲。因為我回想起真菜閣下最後那無法理解的話語,以及惠那興奮到令人可疑的態度。
「說起來,你是泡過澡了呢」
孝弘閣下似乎是從我的反應裏知道了大概的情況,一臉憐憫。
「難道,被誤會了」
「……看來是的」
真菜閣下毫無疑問是誤會了。
而比我對男女之事更加欠缺了解的洛絲閣下似乎沒能理解狀況,但加藤閣下應該有對洛絲閣下仔細解(·)釋(·)了這件事。這麽一想,感覺意識差點遠去。而且,惠也是。我終於理解那是在為我加什麽油了。
……這可不行。
「萬分抱歉,孝弘閣下。我這就退下了。真菜閣下、洛絲閣下,還有惠。要去解開誤會……」
我搖搖晃晃站起身。
可是,這時候手臂出乎意料地被抓住了。
「稍微等一下」
「……啊」
我也沒怎麽注意,就這樣被拉回去了。
然後感覺到了人體的溫暖。一瞬間,我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麽。
而理解的瞬間,早已沒有的血液仿佛都在沸騰。
「孝、孝弘閣下!?」
孝弘坐在床上,在我的身旁抱著我。
「啊。真的好暖和」
似乎打趣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瘙癢。抱住我身體的手臂很溫暖。能夠感覺到生命的體溫,而非我這種外物加熱的溫度。
我來這裏是為了補充魔力——是為了接吻過來的,但這太過突然了。當然,厭惡是不可能的。完全不會。但也因此,我完全定格了。
「你好像想去解開誤會的樣子,但先冷靜一下」
我並不是冷靜,而隻是僵住了而已,但總之,我乖乖聽從了孝弘閣下的話。
「洛絲先不提,加藤應該已經睡了。惠也是。要去,也等明天比較好吧」
「……啊。這倒是、也沒錯」
我來孝弘閣下的房間已經有點時間了。
她們睡下了也不奇怪。不用特地問為什麽。
「十分抱歉,孝弘閣下」
我連這種事情都沒想到就慌了手腳,感覺很是慚愧。
作為騎士活到今天的我,從來沒有慌成這幅樣子過。我時常嚴以律己。但是,在身為少女的時候,似乎不可同日而語。感情無法自如控製,沒能自律。
「感覺,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暴露自己的不中用呢」
「或許是呢」
我歎息著說道,孝弘閣下沒有否定。
隻是,話雖如此,他也沒有驚呆。
「但是,這不也蠻好的嗎」
令人意外的是,孝弘閣下反而還很高興的樣子。
「騎士紫蘭正氣凜然很帥氣,不過現在的紫蘭也很可愛。我很喜歡」
「……!」
我感覺自己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當然,這是錯覺。還什麽停不停的,我的心髒壓根就沒在跳。但是,那句出乎意料的話,甚至讓我感到了這個錯覺。
當然,我知道。孝弘閣下沒有其他意思。剛才的那個,隻是類似再說花很漂亮可愛,並不是討異性的歡心。
但是,明知道這一點的我,卻無法控製我自己。感覺自己就好像越來越廢,又或者是相反,莫名其妙。
這是,身為騎士的我所不知道的一麵。
身為女孩子的我,知道這是好事。
或許,愛上一個人,就是在讓自己越來越廢。身為騎士的我是這麽覺得的。但是,一旦兩人獨處,又覺得這樣就好。
這一定不是什麽變廢。隻是我愛上了他而已。
手忙腳亂,讓他看到了自己不行的一麵,正失落著,卻又因為這點小事情感到渾身喜悅。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讓人不舍。
回過神來,雙唇相交。
孝弘閣下表情有些吃驚,所以,大概這是我主動的。補充魔力什麽的理由,完全被我拋之腦後了。
動作笨拙地合上嘴唇的輪廓,充實的感覺遊走全身。同時,又感覺這還不夠。這份強烈的感覺,讓我對他越陷越深。
一切都隨著甜蜜的衝動。
我不做抗拒,現在隻需想著他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