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爭一時,爭一世。


    事情說清楚了,林賢沒有打趙沉也沒有罵他,跟他在書房裏長談一番後,隻讓趙沉陪寧氏先回去,他們一家人要好好商量。他現在腦子裏有些亂,不想因為一時生氣說些事後可能會後悔的話,畢竟長女已經成了趙家婦,不是一句斷絕來往那麽簡單。


    趙沉沒料到是這種結果。或許他該料到的,可昨日阿桔答應他了,他太高興,隻想著嶽父嶽母會詢問阿桔心意,卻沒料到他們要留阿桔在娘家住。


    他看向阿桔,眼底帶了一絲懇求,自己都說不清是求她無論嶽父嶽母說什麽她都不要變心,還是求她跟自己一起回家。成親一個多月,除了回門那次,兩人一直睡在一起,即便她來月事,他也是抱著她睡的,用他的大手隔著中衣給她暖肚子。


    阿桔看出了趙沉的擔心,想說點什麽,身前父親忽然回頭,讓她進屋裏去,語氣不容拒絕。


    從小到大,父親對她沒有如此嚴厲過,阿桔不敢拂逆父親的意思,況且出了這種事,六日後就要跟家人分別,阿桔心裏也是願意留下來的。至於趙沉,阿桔相信父母會同意她跟他走,所以兩人分別幾日也不算什麽。


    到底還是怕他多想,跨進屋門前,阿桔回頭看了一眼,趙沉果然在看她,不顧身邊有人眼巴巴地望著她,竟顯出幾分可憐。阿桔心軟又無奈,朝他點點頭,眼看父親似乎要回頭望過來,再也不敢耽擱,挑簾進去了。


    趙沉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進去了。


    見他這般神不守舍,寧氏暗暗歎氣,轉身對柳氏道:「那我們先走了,明日我再讓承遠過來。阿桔是個好姑娘,我真心喜歡這個兒媳婦,提親時隱瞞身份我與承遠都有錯,隻盼親家母看在承遠對阿桔一片執拗癡情上,原諒他一回吧。」


    「娘, 你不用替我說話,當初你再三勸我稟明實情,是我擔心阿桔不願嫁我才騙了嶽父嶽母。」趙沉收起心中不舍,深深朝林賢夫妻賠了一禮,「嶽父嶽母,承遠知錯,隻 是承遠認定了阿桔,以後每日都會過來賠罪,直到二老願意讓阿桔隨我走為止。承遠知道嶽父嶽母此刻不願見我,那我先送我娘回去,明日再來請罪。」


    言罷轉身,扶著寧氏往外走,寧氏歉疚地看了柳氏一眼,隨他走了。


    柳氏心中複雜,與丈夫周培夫妻一起出去送他們。


    馬車遠去,林賢看看妻子親人,自己去了書房。


    午飯他也沒有用,周培臨走前去找他,兩人說了會兒話,林賢出門送人,送完人接著去書房發呆。晚上一家人用過飯,林賢將阿桔留在了身邊,林竹姐弟也想留下來,被他打發走了。


    柳氏收拾完廚房回來,就見這父女倆分東西坐在炕上,一個扭頭望窗外,一個低頭縫襪子呢。柳氏歎口氣,關門上炕,將長女手中針線拿了過來,「天都黑了,你爹襪子又不是不夠穿,不急著給他縫。」


    阿桔不由地看向父親,正好林賢也看了過來,父女倆目光相對,都迅速避了開去。


    其 實若論父女感情,在林賢心裏,兩個女兒當然不分高低,但女兒們性格不同,父女間平日裏相處情形便也不同。像林竹,最會撒嬌,常常往林賢身上撲,林賢高興的 時候會笑著摸她腦袋,生氣的時候也能瞪眼睛訓斥她。可阿桔不一樣啊,除了小時候那幾年會跟父親撒嬌,七八歲開始就穩重起來了,會給他縫襪子洗衣裳,會在他 忙碌一天回家後給他端飯倒茶,卻不會抱著他求爹爹給她買好看的衣裳首飾,不會因為跟弟弟鬧別扭跑到他麵前告狀。她那麽懂事,根本不用他這個父親擔心什麽, 大多時候林賢都是吩咐長女做事,誇讚長女懂事,給長女買了東西直接給她,長女柔柔一笑,沒有更親昵的動作。


    有時候看見長女跟她娘親昵,林賢心裏多少有些泛酸,可長女自小便不黏父親,他也沒辦法。


    看看女兒縫到一半的襪子,林賢試探著開了口,「阿桔,你跟爹說實話,承遠對你到底如何,你想跟他去京城嗎?」


    阿桔目光則落在母親握著她的略顯粗糙的手上,輕聲答道:「他對我挺好的,我,我也想跟他去。爹,娘,你們別擔心,到了京城我會努力照顧好自己的。」


    柳氏不知道該說什麽,看向丈夫。京城那些事她不懂,她隻看女兒的心意,聽丈夫的決定,如果父女倆意見不一,她再想辦法調解。


    林賢心中複雜。


    木 已成舟,再追究趙沉的那些欺騙已沒有意義,更何況趙沉騙他們,也是擔心他們因為他的門第拒婚。換成那自命清高狗眼看人低的紈絝子弟,根本不必隱瞞,早就亮 出身份好讓他們這等粗鄙村人費心巴結上去了,趙沉隱瞞身份,正說明他會看人。再說趙沉對女兒的心意,單看他肯下地幹活,林賢便信了,至少現在,趙沉對女兒 是真心的。


    但成親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輪到趙家,即便他父母都同意了,還有很多煩心事夠女兒頭疼的。


    「阿桔,你可想過,咱們這種人家進了侯府,趙家的那些親戚,平時走動的官家夫人小姐,都可能看不起你?」雖然不想讓女兒難過,林賢還是點了出來。


    門 戶之見自古便有,當年他去鎮上讀書,鎮上有錢人家的孩子看不起他,他去城裏考秀才,一身粗布衣裳,同科的考生見到他也會嗤之以鼻。他是男子,也是被看低的 次數多了才漸漸淡然處之,姑娘家臉皮那麽薄,被人嘲笑了怎麽辦?這種天生的差別,不是男人的寵愛就能彌補的,女兒一旦自卑,往後隻會越來越抬不起頭,時間 長了畏畏縮縮束手束腳,連此時的淳樸也沒了,趙沉能喜歡?


    「還有,承遠那種身份,萬一過幾年他看上別人,納妾怎麽辦?」見女兒低 頭不語,林賢索性一次把話說個清楚,「你不要聽他現在再三保證,男人的話大多靠不住,村裏人沒錢養小的,村裏也沒有那種風氣,可趙家不一樣,回京城後,承 遠平時接觸的公子哥們都有通房小妾,誰能保證他不會動心?」


    這話就太重了,柳氏即便心裏認同,還是忍不住反駁道:「你別一竿子打死,妹夫家裏也不錯,還不是隻守著她姨母過了?承遠對阿桔好,未必做不到。阿桔別聽你爹的,別先懷疑承遠,隻是你爹前麵說得對,你去了京城,被人家看不起怎麽辦?」


    屋 內燈光昏黃,父母一言一語都是關心,阿桔握握母親的手,抬頭對二老道:「爹,娘,這些我都想過。我出身擺在這裏,旁人看不起我我也沒辦法,但我行得正坐得 端,沒有什麽好丟人的,別人嘲諷我我也不會往心裏去。至於他,我都已經嫁給他了,眼下因為懷疑他往後有人而分開,我不甘心。現在他對我好,我就想跟他試 試,能過一輩子最好,若他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回京城後肯定很快就變心,那時我再回來,反正不是和離就是休妻,早一年晚一年沒什麽區別。到時候爹娘讓我再 嫁也好,養我一輩子也好,我都聽你們的。」


    她平平靜靜地說完,才十五歲的姑娘,話裏卻有了跟年紀不符的通透。


    柳氏忍不住落下淚來,抱著女兒哭道:「都怪娘不好,一次兩次都識不清人,連累你沒有安生日子過。」長女最想要什麽,沒有誰比她更清楚。


    阿桔自己哭過了,可不想惹母親哭,連忙安撫道:「娘你別這麽說,他對我挺好的,我,我心裏也有他,心甘情願跟他走,你別說得我好像掉了火坑似的,興許他會一輩子都對我好呢?」


    關係到女兒的終身,柳氏馬上把眼淚憋了回去,「對,我們家阿桔命好,往後日子肯定順風順水,將來做讓所有人都羨慕的侯夫人!那時候娘也跟著沾光!」既然女兒想去,她就該說些吉利的。


    阿桔笑了,抱著母親道:「嗯,等我做了侯夫人,娘就是侯夫人她娘了,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


    母 女倆互相安撫,臉上都帶了笑,林賢被妻女的笑容暖了心,也笑了:「行,既然你信承遠,爹就也信他一次。阿桔啊,承遠提議我參加明年秋闈,他給我引薦先生, 爹以前不想考,現在為了你,爹說啥也要考上,哪怕隻是個小官,說出去你也有些麵子,運氣好的話爹落在京城,咱們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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