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趙涵,阿桔記得第一次見到趙涵時,他小臉白皙,看她的目光裏有忐忑期望,像當初的呦呦,想接近她又不敢。但剛剛趙涵來賠罪,阿桔險些認不出他了,額頭紅腫,臉色慘白,雙眼無神。


    「大姑娘,想什麽呢?」蔣嬤嬤挑簾進來,柔聲問道,「你懷著孩子,這樣愁眉不展的可不好,有什麽心事,跟嬤嬤說說吧。」


    阿桔歎了口氣,一邊無意識地摩.挲肚子,一邊低聲道:「那人罪有應得,隻是可憐了三爺,他才十歲啊,自己什麽錯都沒犯過,卻要因母親被連累。」


    蔣 嬤嬤坐到她身邊,拿起阿桔才縫一半的小兒肚.兜,邊看邊道:「人各有命,命好的就像大姑娘似的,父母恩愛家裏和順,命差的,大爺三爺都是例子,雖說錦衣玉 食,可爹娘造的孽要他們嚐苦果。有什麽辦法呢?咱們同情不同情的都沒用,關鍵還是得看他們選擇怎麽走。三爺若能有大爺的毅力決心,他便能撐下去,不過要是 他的決心用錯地方,以後就還有的熬呢。」


    阿桔心中一緊,「嬤嬤是說……」


    「唉,我說什麽了啊,都是子虛烏有的胡亂猜測,事情沒發生前,誰也不能妄下結論。」蔣嬤嬤不想說太深讓阿桔憂心,指著肚.兜上的鯉魚誇道:「大姑娘這條鯉魚繡得好,別偷懶,趕緊再繡個大胖小子上去!」


    至於趙涵這個孩子會不會長歪,她們隻能看著了。


    午後春光明媚燦爛,穿過窗紗照在炕頭的主仆身上,輕聲細語,漸漸又恢複了寧靜平和,而遠在熱河的木蘭圍場,趙沉坐於馬上,駿馬飛奔,同遠處其他幾騎快馬一同追趕著前麵逃竄的灰狼。人聲風聲,他心無旁騖,熟練地從背後箭囊裏抽出一支雕翎羽箭,彎弓搭箭,急射而出。


    利箭破風發出令人心寒的長嘯,其他幾人不由都放下手中弓箭,目光緊追那支雕翎羽箭,看著它準確無比地沒入灰狼脖頸,看著灰狼被利箭的衝勁兒帶得撲倒在地,幾次苟延殘喘掙紮,最終還是沒能起來。


    趙沉收弓,朝一側幾人拱手:「承讓了。」


    這邊有七八騎,為首的錦袍少年乃忠義侯府世子季昭,他的父親忠義侯現任福建總兵,乃本朝抗倭名將。都說虎父無犬子,十六歲的季昭卻是京城有名的紈絝之一,自幼貪玩不誤正業,每次忠義侯下定決心要教訓不成器的兒子,都被季老太太阻攔,摟著唯一的孫子心肝肉的叫喚。


    十 幾年嬌生慣養,養得季昭膚白如玉唇若塗丹,沒能繼承虎父衣缽,卻成了京城美男子之一。因他隻會些花拳繡腿,季老太太舍不得讓孫子來圍場這邊冒險,往年狩獵 都不許他出來的,今年季昭聰明,元宵節後便留書一封說是去福建看望父親,實則躲在好友家裏,皇上離京,他也跟著來了。


    第一次狩獵,季昭壯誌酬籌,然沒能獵到,他也沒有太失望,反而最先跳下馬,在趙沉異樣的目光中快跑上前,圍著那頭足有六尺來長的灰狼轉悠,時不時踢一腳,連續踢了三腳後,他興奮地朝趙沉揮手:「趙大哥,這頭狼真的死了!」


    旁邊傳來善意的笑聲,趙沉看看那些人,麵無表情,等隨行負責搬運獵物的侍衛將灰狼抬走,他直接催馬前行,換個方向走了。


    沒走多遠,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趙沉回頭。


    季 昭見了,馬鞭甩得越發急了,快馬加鞭趕到趙沉身前,喘著氣道:「世兄箭術了得,能否指點小弟一二?」京城有爵位的人家不少,但真正出挑的就那麽幾個,一路 上已經足夠他認識趙沉這個傳說中落魄的延平侯府長子了,可剛剛所見,馬上男人麵如冠玉英姿勃發,哪裏有半點落魄?簡直就像天神下凡!


    世兄?


    他怎麽不記得延平侯府跟忠義侯有交情?


    趙沉毫不客氣地回絕:「季將軍威名遠播,箭術更是出神入化,趙某不敢在世子麵前獻醜,告辭。」言罷催馬離去。


    季昭卻鍥而不舍,堅持跟在他身後:「世兄誤會了,我爹功夫厲害,我箭術很爛的,所以才想跟世兄學啊!」


    趙沉不予理睬。


    季昭很自來熟:「啊,現在時機不對,世兄專心狩獵吧,我幫你撿獵物!」


    等到狩獵結束,趙沉回馬前往大營時,身後多了一個春風滿麵仿佛後麵那一車獵物都是他打到的俊美少年……


    營帳外,郭子敬一身戎裝站在唐文帝身後側,見到二人同行,微微錯愕。


    趙沉沒留意他是什麽神色,大步上前朝唐文帝父子行禮,「趙沉見過皇上,見過景王。」


    唐文帝已經看到了趙沉車上的獵物,讚許地拍拍他肩膀,一番誇獎後,對左側的二皇子景王道:「一共三頭狼,你小叔獵了一頭,承遠獵了一頭,最後一頭不知花落誰家。」


    景王唐韞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三弟英勇非凡,勝算頗大。」


    唐文帝點點頭,抬首眺望遠方,目光深邃,似是期盼,又仿佛隻是簡單地欣賞草原風光。


    趙沉早已退到一側,也隨著眾人一起遙望遠處,等候其餘幾人狩獵歸來。


    日薄西山,茫茫草原被燦爛的夕陽籠罩,遼闊寬廣中又多了粗獷的溫柔之感。


    所有勳貴子弟都帶著獵物回來了,唐文帝親自檢閱獵物,論功行賞。


    獵到灰狼的三人便是前三甲,三人裏麵再根據灰狼中箭位置判決高低。趙沉的羽箭正好射中灰狼要害脖頸,狼皮保存最好,因此居首。三皇子瑞王唐韜次之,射中的是灰狼腹部,安王世子唐英名列第三,因為他射了三箭,兩箭在眼睛,一箭在脖頸,名符其實的虐殺。


    其實唐英能射中狼眼,足見其箭術未必遜於趙沉,隻是他的殺法實在過於殘忍,唐文帝看了一眼便以趙沉用箭最少最準為由判其居首,賞了一把名弓給趙沉。


    作為本次狩獵的「狀元」,回營帳的路上,趙沉身邊多了一些勳貴子弟同行,不停誇讚他的箭術。趙沉依然麵容清冷,不過但凡有人與他說話,他都會客氣回答,偶爾說到趣處,也會淺笑一下。


    這些京城子弟對趙允廷的脾性都略知一二,如今趙沉反應雖不算熱情,卻也能理解,父子父子,當然有相像之處了。待趙沉到了他的營帳外,一路同行的幾人含笑告辭,臨行前約定晚上宴席時一起喝酒。


    趙沉站在帳外目送他們,等前麵的笑語遠了,他看向還賴在身邊的少年:「季世子有事?」


    季昭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目光落到了由兩個侍衛幫趙沉推著的木車上的那頭灰狼身上,試探道:「世兄,你打算如何處置這頭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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