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來到秋天,能感受到日出的時間變得越來越晚。


    我離開眷族的大本營,前往「豐饒的女主人」。


    為的是與希兒小姐談談她昨天寄給我的那封信。


    「話雖如此,我也不清楚該從何談起……」


    我走在人潮尚未湧現的街道上,喃喃自語。


    信中的約會是什麽意思?


    難道並非單純的一起出遊,如同字麵本身的含意嗎?


    請問是故意想讓我產生誤會嗎?


    ……這些怪問題,我哪可能問得出口。


    真要說來,總覺得不該對一個女孩子家提出這類問題。


    算了,若是誤會就誤會吧。


    「咦,貝爾先生也真是的,我隻不過在信上寫了『約會』二字,您就冒出這麽強烈的妄想嗎?對不起喔,讓您誤會了。我沒想到貝爾先生居然這麽幼稚,您真的好可愛呢~」


    被希兒小姐這麽說反倒還比較輕鬆……才怪,總覺得聽完還是會感到很受傷。


    心中充滿猶豫的同時,我看向右手中的信紙。


    因為是以送信這種不清不楚的方式提出邀請,害我不禁特別在意且莫名緊張。假如這就是希兒小姐的用意……看來我是永遠拿她沒轍了。


    如果希兒小姐是一如往常那樣等我造訪酒吧,在聊天之際提出邀請的話,我想自己應該就不會陷入現在這種心情了吧。


    感覺上會類似首次見麵當時,答應她會再度造訪酒吧那樣,笑著說她真會精打細算,然後接受她的邀約吧。


    「……距離當時已過了六個月左右……」


    我佇立在街道中央,仰望著那座直衝雲霄、通往天際的巨塔。


    記得第一次見到希兒小姐,也是在這樣的早晨。


    印象中那時好像更早,春日的晨曦從城牆的另一頭射入市內。


    如今,直射在我身上的是帶有秋意的朝陽。


    氣溫讓人覺得稍稍寒冷。


    從當時到現在。


    我們之間產生了怎樣的變化呢?


    「……總之先去見希兒小姐吧。再這樣煩惱下去也無濟於事!」


    一反平日作風陷入沉思的我,先是用力地甩了甩頭,接著將左手緊握成拳。


    沒錯,一再拖延下去準沒好事,倒不如像個冒險者一樣盡可能勇往直前。比起當時,我或多或少都已有所成長才對。


    「好!」我堅定地點了一下頭,將原先沉重的腳步拋諸腦後,拔腿沿著街道往前跑。


    當我即將踏入「豐饒的女主人」所在的西區大街之際──


    「──唔唔!?」


    就在這一瞬間。


    我被人抓住了。


    從側麵的窄巷中突然伸出一隻手摀住我的嘴巴,直接把我拖了進去。


    而且──我完全掙脫不開!


    憑我一身lv4的【能力值】竟然掙脫不掉那隻纖細的手臂,這個事實令我陷入混亂。突然消失的冒險者就這麽在無人察覺的狀況下,被拖入昏暗的巷子裏。


    視野內的景色飛快流逝,我就這麽雙腿懸空無法接觸地麵,而且被人一掌抓住自己的臉──好痛好痛好痛!!臉被抓得好痛,脖子也彷佛要被扯斷了!!


    因為嘴巴被堵住的關係,我就連發出慘叫都辦不到。我在心中哭喊幾十遍之後,才被人一把扔在罕無人煙的暗巷深處。


    「噗呼!你、你想做什麽…………!?」


    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頂著發昏的腦袋抬起頭來的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綁架(?)我的犯人就站在眼前。


    穿著包覆全身、不露出一絲肌膚的黑色戰鬥衣,加上彷佛能透露出當事人有潔癖的白色腰帶與白色鬥篷,腰帶和鬥篷上都縫有金色刺繡。那副模樣與其說是冒險者,不如說是魔導士。不對,反倒會讓人聯想到身穿祭司服的神官。


    他擁有修長纖瘦的四肢,模樣完全不像能光憑一隻手就把我帶來這裏。


    其中最吸引我注意的部分,就是從金色長發中能隱約窺見,精靈所特有的細長耳朵。


    再加上那張極為俊美又充滿知性的相貌,這個人絕對是一名精靈。


    「你、你是……!?」


    我一愣一愣地令嘴巴開開闔闔。


    相較於即將發出驚呼的我,這位冒險者用指頭扶正臉上的眼鏡。


    「別吵,膽敢出聲我就毀了你的咽喉。」


    咽喉!?


    被嚇得臉色發青的我,完全明白這點小事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


    我就像隻嚇壞的野兔不斷發抖。對方低頭俯視著我,以淡然的語氣宣告:


    「你必須跟我走。無權拒絕。」


    麵對這個由不得人拒絕的強硬要求,我完全不敢多吭一聲。


    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眼前的人物擁有在這座都市中亦屈指可數的高超實力。


    我對這副麵容有印象。


    「赫、赫定瑟蘭德……」


    他的稱號是【白精魔杖】。


    也是【芙蕾雅眷族】的第一級冒險者!


    我遭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粗魯綁架──不過我被帶到的地方,出乎意料竟是【赫斯緹雅眷族】現今大本營的附近。


    這裏是都市西南方的第六區。


    在複雜小巷內的一隅,有一間裝潢頗為雅致,名為「維仙」的咖啡廳。


    「這裏的紅茶很好喝,我在閑暇之餘經常會造訪。」


    我們在店內找了座位坐下。


    把我帶來這裏的第一級冒險者……赫定先生恍若從未發生過任何事般拿起瓷杯,優雅地享用著熱紅茶。


    「重點是我與這裏的店長有些交情。而且你看這間店,遠比那些吵鬧低俗的餐廳舒適多了。」


    正如赫定先生所言,不著邊際已被淨空的咖啡廳裏隻剩下我和他,還有位於吧台的精靈店長而已。這位店長與赫定先生同樣都戴著眼鏡,他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悠哉地看著書。在我們走進這裏之前,門上就已掛著「已打烊」的看板,因此這一切應該是早就安排好的。


    這間咖啡廳雖然不大,內部卻十分整潔,還擺有各種盆栽。位於牆邊的書櫃內放有許多內容看似艱澀且厚重的書籍。整間店是以木材打造而成,給人的第一印象確實很符合精靈的品味。


    其實我曾經來過這間咖啡廳,而且來過兩次。


    第一次是為了幫春姬小姐「贖身」,與命小姐一起在這裏和荷米斯神碰麵。


    第二次是芬恩先生找我商量該如何向莉莉求婚。


    但是相較於前兩次的光顧,我現在緊張得無以複加。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與我毫無任何交情的最強冒險者之一,近乎脅迫地把我帶來這裏。


    「請、請問……你帶我來這裏……有什麽事嗎?」


    我勉強動著幾乎快打結的舌頭,膽顫心驚地提出問題。


    隔著一張桌子瀟灑坐在對麵位子上的赫定先生,將瓷杯放在杯盤上,接著用他那珊瑚紅色的眼睛對準我。


    「那還用問,自然是希兒大人的事。」


    我生硬地咽下口水。


    盡管早有這樣的預感,但我也懷疑應該與這件事有關。


    畢竟我是在昨天收到赫倫小姐送來的信。


    不過他居然將希兒小姐尊稱為「大人」……


    「那、那個,希兒小姐她……跟【芙蕾雅眷族】有著怎樣的關係呢?」


    不光是眼前的赫定先生,包含【女神之戰車】在內,芙蕾雅眷族的幹部級人物似乎都和希兒小姐有所聯係。無論是護衛或尊稱……簡直就像是把希兒小姐當成公主般看待。


    希兒小姐究竟是什麽人?


    雖然我從未深究過她的來曆,不過眼下這情況實在是令我克製不住好奇心。


    「你沒必要知道。」


    赫定先生的語氣極為冷漠。


    他一口拒絕回答我的問題後,那銳利如刃的眼神逼得我幾乎無法喘氣。


    「況且你知道了又想怎樣?難道你發現她懷有某些秘密,就會一改至今對她的態度嗎?」


    我感到相當驚訝。不對,是被人一語點醒了。


    沒錯……若是希兒小姐當真與【芙蕾亞眷族】有關。


    難道我們之間的回憶會就此改變嗎?


    ──不會,完全沒那回事。


    不管是希兒小姐帶給我的一切,或是她給予我的幫助,全都不會產生任何改變。


    「沒那回事……我是絕不會那麽做的。」


    因此我斬釘截鐵地這麽說。


    嘴巴擅自將我直率的心情吐露了出來。


    也不知這樣的答覆能否令對方滿意。


    赫定先生隻是冷哼一聲,沒有對此出言挑剔。


    「我已知道你收到那位大人的信,而且還被大人選為一同參加女神祭的對象,所以我要好好來評鑒你。」


    他似乎不想浪費時間,便直接進入了疑似是主題的話題。


    因為赫定先生老是話中帶刺,害我提心吊膽,不過他說要來……評鑒我?


    這、這是什麽意思?


    「…………」


    「怎、怎麽了嗎?」


    麵對那道目不轉睛盯著我的眼神,我感到相當困惑。


    赫定先生彷佛想用目光將我射穿般凝神注視,令我感到心慌之際──


    「氣質不足。舉止草率。是個與俐落二字扯不上邊的二愣子。」


    「咦!?」


    「連措辭都不堪入耳,讓人一看就知道缺乏教養。」


    「唔唔!?」


    「其中最糟糕的就屬你這副蠢樣。光是看你坐在麵前就足以點燃我心中的一把無名火。倘若我是女性,在得知要和你單獨出遊的時候,肯定會不計形象地朝你那張蠢臉吐上一口口水,明確展現出拒絕的意思。」


    「噗呃!?」


    突然被人批評得一文不值!!


    這情況等同於腹部一連挨上好幾拳,讓人隻能痛苦地彎下腰去。再加上是被一位容貌出眾的精靈罵得體無完膚,真叫人難以重新振作!


    赫定先生將肘抵在椅子扶手上,用手托著臉頰,優雅地翹起他那修長的美腿,宛如高高在上的國王般對我「品頭論足」,同時露出大感失望的眼神。


    呃、這也太痛苦了吧!而且痛苦得讓人好想一頭撞死!


    「……但這終究是那位大人所做出的選擇,我不能對此提出任何異議。」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


    赫定先生扶正眼鏡的位置,改以偵訊的口吻提問。


    「你在當天要以怎樣的打扮赴約?行程有何安排?已經挑選好要參觀的地方了嗎?」


    「咦、咦!?」


    「你這飯桶,我在問你到時打算如何討希兒大人的歡心,難道你的腦袋比畜生還不如嗎?」


    我被迫繼續承受毫不留情的辱罵。


    措辭也太毒辣了吧!相較於莉莉的數落,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從剛才起到底是什麽情況!?


    不、不對,比起這件事……!


    「請等一下!我還沒答應要跟希兒小姐約會喔……!?」


    「你傻了嗎?這件事由不得你拒絕,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含淚接受這份榮耀。」


    「含淚接受!?」


    「若真要說你僅存的選項,就隻有讓希兒大人得到這個下界中最極致的幸福,或是帶給她永垂不朽的歡愉而已。」


    「無論選哪個都一樣吧!?」


    這種選項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當我因為這破天荒的狀況大感混亂之際──赫定先生突然板起臉來。


    「如果──我隻是說個假設。如果你膽敢拒絕那位大人的邀約──我會連同你在內,將【赫斯緹雅眷族】趕盡殺絕。」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冷血無情的宣言,響徹店內的慘叫,以及不為所動繼續看書的精靈店長。


    於禦座前被賜死的村民,大概就是這種感受吧。我彷佛即將迎接世界末日般驚恐得臉色鐵青。


    白精靈大搖大擺坐在椅子上撂下狠話的模樣,幾乎與暴君無異。


    這個人是認真的,他是真心打算這麽做!


    都市最強派係到時會全員出動,將我(以及神仙等人)從這個世上抹殺!


    根本由不得我拒絕!!


    明明都還沒跟希兒小姐當麵談過,就已被迫接受這場約會!


    「那位大人的願望等同於女神的神意。」


    赫定先生對著從剛剛就不斷更換表情的我說:


    「因此,我等會傾盡全力去實現她的心願。就算會惹她不悅,我等也會背著她擅自行動。」


    這段話宛如一場宣誓,也如同想堵住我的退路。


    我嚇得直冒冷汗。


    從心底湧現前所未有的危機意識。


    不過我有自己的「憧憬」,我有想迎頭趕上的目標。


    假如沒說清楚就接受這場約會的話──總、總覺得會非常不妙!


    感覺會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


    「那、那個!!其實我已經有向往的對象──!!」


    下個瞬間。


    迅如閃電的右手再次一把抓住我的臉。


    「!?」


    「別讓我再說同一句話,蠢兔子。約會當天,你隻能看著希兒大人。別說是想著其他女性,就連腦海裏浮現出希兒大人以外的臉龐都不允許。你必須拋下所有邪念,隻準想著她一人,隻準設法逗她開心,你生在世上就隻準以她為中心活下去。」


    我被人從椅子上提起來。確切說來是雙腳懸空,被人提到半空中。


    我就像一隻被人抓住耳朵的兔子不停掙紮──簡直就是白費力氣!!


    赫定先生也從座位上起身,微微低頭,說出近乎病態般的發言。


    接著他將手往側麵一甩,我發出「噗呼!!」的呻吟聲在地上打滾。


    等我再次抬起頭來,隻見一名遠比怪獸可怕許多的精靈,露出冷冽如刃的眼神俯視著我。


    「再這樣下去完全不行,光是對你進行評鑒仍不夠看。我就從你的心態到該如何主導與淑女的交流,全部徹底『改造』一番。」


    「改造!?」


    「從今天至女神祭還有五天的時間,你就做好不眠不休的心理準備吧。」


    「可、可是我還有事情得跟【眷族】的團員們一起去處理喔……!?」


    「蠢材,區區同伴豈能與希兒大人相提並論。」


    啊、不行了,這個人根本無法溝通!


    他跟琉小姐一樣都是堅持貫徹自我理念的精靈!!


    我像個無力掙紮的弱女子般癱倒在地,隻見一道黑影覆蓋在我的身上。


    赫定先生毫不理會眼中泛淚且麵無血色的我,語氣堅定地宣言: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展示自己的忠心,你做好覺悟吧。」


    啊────────────────────────────!!


    「貝爾還沒回來嗎!?都已經晚上囉!」


    「他一早前往酒吧後就不知去向,我們是有四處找過人……」


    「莉莉之前有去『豐饒的女主人』向人打聽過!大家都說今天沒見過貝爾大人……!希兒大人似乎也當真不知情!」


    「我也有拜托阿伊莎姊姊她們幫忙找人,卻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你到底是跑哪去了嘛!?貝爾──!」


    「赫斯緹雅女神!我這裏有一封貝爾大人捎來的信!」


    「真的嗎!?命!讓我看看!」


    「為了拯救赫斯緹雅眷族,


    我決定與希兒小姐約會。


    請不要尋找我的下落。


    救命???? 」


    「這究竟是要我們別去找他還是快去救他啊!?」


    「話說拯救眷族跟貝爾大人與希兒大人約會一事到底有何關聯!?」


    「總覺得貝爾大人又被卷入麻煩之中……!春姬大人,麻煩您去拜托米赫神跟建禦雷神幫忙搜尋白兔的下落!動作要快!!」


    「遵、遵命~~!」


    「總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


    在月光的籠罩下,發現白兔沒回家的【赫斯緹雅眷族】大本營亂成一團。


    不過直到女神祭召開之前,眾人都還是沒能尋獲貝爾克朗尼的下落。


    給爺爺:


    我從前一直很崇拜漂亮的精靈們。


    但現在,我覺得精靈是十分可怕的存在。


    精靈……………………好可怕。


    當大腦閃過這段智商指數極度低下的短文後,我才終於明白何謂「身陷絕境」。相較於我此刻親身麵臨的「地獄」,無論是埃伊娜小姐的授課、艾絲小姐的鍛煉或琉小姐的晨練,搞不好都隻是小菜一碟。


    赫定先生的「改造」極其嚴苛。


    「你的姿勢不正。記得縮緊腹部。就這樣站到鏡子前進行發音訓練。咬字與表情肌也得鍛煉。」


    「早安希兒小姐日安希兒小姐你好希兒小姐你很漂亮喔希兒小姐你很可愛喔希兒小姐你很美麗喔希兒小姐希兒小姐希兒小姐請救救我希兒小姐。」


    「那種醜陋的笑容是怎麽回事?」


    「啊呃噗!!」


    這是必須站在鏡子前隨時保持笑容與端正的站姿並且不停說話,然後每十秒就會被第一級冒險者踹上一腳的訓練。此時的我已快要精神崩潰,幾乎分不清鏡中與現實的自己。


    「從現在起的兩個小時內,將十本精靈聖經的內容全背下來。你就發揮出對於英雄的興趣和喜好,將登場人物投射在自己身上,相信能加速你對內容的理解。」


    「是!師父!遵命!師父!」


    「吵死了,閉嘴。」


    「噗呼……!!遵命!師父!!」


    這是絕不能忤逆赫定先生命令的訓練。我唯一能回答的單字就隻有「是!」跟「遵命!」。雖然並沒有強製規定,但我決定將赫定先生尊稱為師父。


    「剩下的三天就窩在地下城裏,目標全鎖定在怪獸和女性身上。」


    「咦!?」


    「你剛剛在腦中冒出了什麽妄想,雜碎?」


    「噗呼!!對、對不起!!」


    這是關於約會知識的訓練。說起女性就是容易花錢,出外約會自然得花上一筆不菲的開銷。一開始就考慮該如何在約會裏省錢,可說是最為愚蠢的想法,我欲哭無淚地接受「展現誠意的最佳途徑就是把錢掏出來」的教誨之後,為了提升我這名約會新手的財力,於是我將一路上遭遇的所有怪獸獵殺得一隻不剩(有可能成為異端兒的怪獸們,真的很對不起……),同時盯上途中遇見的女性冒險者們。


    「我會對那群由女性組成的隊伍進行『怪物奉送』,到時你便瀟灑地出手相救。就是所謂的吊橋效應。」


    「這種做法未免太下流了吧!?師父!!」


    「我的意思就是即使手法再下流,你也要做好討希兒大人歡心的覺悟,蠢兔子。」


    「喔噗呃!!」


    「你對女性的免疫力過於低落。要試著與對方接觸,跟對方閑聊,學習主導與女性之間的交流。若是她對你抱有一定的好感,自然就會放下心防。」


    這次是學習主導與女性冒險者交流的實戰訓練。盡管期間受到良心嚴重的苛責,但在師父巧妙的引導下,我不斷出手拯救那些遭受看似自然產生的大量怪獸所攻擊的女性冒險者們。我遵照吩咐颯爽救場,拚死將占滿內心的罪惡感強壓下去,裝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先前發出慘叫的女性冒險者們都立刻臉頰泛紅。


    「各位冒險者姊姊都不要緊吧?有沒有受傷?」


    「白、【白兔腳】!?」「咦!不會吧!是世界最快白兔!?」


    「是『前瞻性』排名第一順位,『金龜婿』排名第三順位,『想被男性冒險者喊一聲《大姊姊!》』排名第七順位的貝爾克朗尼!?」


    (這個人在說什麽呀……?)


    然後是如何應對女性的訓練。諸如與對方價值觀不同、蠻不講理的情況、異常狀況等等,我都必須應對自如,得將師父傳授給我的技巧全部應用於實戰中。而且必須去麵對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女性,藉由她們想盡辦法去學習「我隻求能看見你的笑容」這種犧牲奉獻不求回報的精神。在師父的鐵拳製裁……說好聽點是體罰之下,這場實戰訓練令我既害臊又手忙腳亂,真叫人大感吃不消。


    「我對【白兔腳】你徹底改觀了!沒想到你竟然是個這麽優質的男人!」


    「而且感覺你莫名成熟,有時又會露出純情的一麵!瞧你害羞的模樣,難道就這麽想勾引我們嗎?你這個小壞蛋~!」


    「那個……可以請你叫我一聲『大姊姊』嗎?呼~呼~……」


    「啊、啊哈哈哈……那、那麽,我們已經抵達第 12層,接下來應該沒問題了吧?」


    「嗯!謝謝你一路護送我們,【白兔腳】!」


    「隻要來到『上層』,光憑我們自己也有辦法回去了!」


    這是陪伴女性至離別到來的訓練。約會是直到確認對方平安返家才算結束,以下內容全數省略。


    「……等等,你今晚有空嗎?」


    「咦?」


    「啊……!因為你救了我們,想說稍微還個人情!」「對啊對啊!所以──」


    「「「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頓飯呢?」」」


    「啊、我心領了,因為我家的門限跟規定比較嚴格,這樣會惹神仙生氣的。」


    「──【永恒鬥爭,不滅雷兵】。」


    「嗶咿!?」


    這是為了避免令女性幻滅的訓練。每當女性對我的評價跌落穀底時,師父就會施展超短文詠唱將我烤焦。


    訓練,訓練,訓練……從頭到尾都是訓練,期間不曾浪費過一丁點時間,也完全不讓我休息。


    師父將所有的技巧都灌輸至我體內,若我一犯錯就會被踹或烤焦,不斷挨罵,徹徹底底將我「改造」。課程緊湊到讓人無暇吐苦水,能肯定這是我畢生之中最嚴苛的訓練。


    接著,終於來到最終訓練。


    「最後是找好一名目標,預演約會的流程。地點是旅店城鎮。盡管我很不願意將那些可有可無的女性當成假想對象……但你要把對方想像成希兒大人。」


    「遵、遵命,師父……我明白了……」


    此處是第 18層「迷宮樂園」。


    我們為了進行實戰訓練來到「中層」,在抵達安全樓層後,水晶的光輝灑落在我們身上。我因為明亮得近似於地表陽光的光輝而眯起眼睛,感到一陣想哭。


    當真一連五天都沒能睡覺的我,已然落魄得渾身無力。與其說是我那高級冒險者的肉體在提出抗議,不如說是精神耗弱。接連麵對自己不習慣的事,已把我的精神與內心侵蝕到即將崩潰,害我幾乎快搞不清楚這場訓練持續了多久。


    赫定先生嫌了一句「好臭」,就一腳把我踹進森林的泉水裏──雖說事到如今已無須再提他是多麽毫不留情──當我被師父噴了一身他帶來的精靈香水後,我們便踏入位於此樓層西部的浮空「島」上,興建在斷崖處的「裏維拉鎮」。


    「這段期間,唯獨這座旅店城鎮有販賣名為『豪華粉圓超級地下城三明治』的甜點。」


    「豪、豪華……?粉圓……?超級……?」


    「附帶一提,這個腦殘商品得要兩人同行才準購買。」


    「為什麽!?」


    「而且無論雙方皆是男性或女性都可以。」


    「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理由是該店店長曾經大罵『在地下城尋求療愈難道錯了嗎?』。」


    由於從頭到尾有太多讓人想吐槽的地方,害我不知該作何反應。


    也不知師父是否提前調查過,總之他不曾拿出小抄,口齒流利地對我下指示。


    「你去搭訕接下來遇見的女性,然後去買這東西一起合吃。」


    「咦咦!?」


    「我說過要把對方想像成希兒大人吧。原因是約會期間,肯定會碰上得邊走邊吃東西的狀況,你就藉此好好習慣。重點是當你們能互相喂對方吃東西時,就表示該名女性願意接受你。你就和對方預演約會。至於地點就在這座城鎮裏。」


    我因為這個破天荒的目標大驚失色。況且我並不愛吃甜食……但就算跟師父抱怨也隻是白費唇舌。畢竟我不能忤逆師父,師父也絕不容許我忤逆他,我就隻能垂頭喪氣地放棄抵抗。


    師父一聲令下後,我做好覺悟邁出步伐。該店就位於城鎮中心的「水晶廣場」周圍。那間店掛著既招搖又五彩繽紛的看板,應該不會搞錯才對……


    「咦……?貝、貝爾先生!?」


    「咦?卡珊德拉小姐?」


    我不由得瞪大雙眼。


    沒想到會在這裏巧遇【米赫眷族】的卡珊德拉小姐和達芙妮小姐。


    「你在這裏做什麽呢?莉莉露卡他們很擔心你喔?」


    「啊、啊哈哈哈……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我被強迫接受類似冒險者委托的工作……」


    麵對留著一頭短發的達芙妮小姐的詢問,我尷尬地搪塞過去。為了避免被希兒小姐發現我正在接受約會的訓練,也不能透露自己在地下城裏做過許多事……


    看著達芙妮小姐她們不解地歪過頭去,我連忙轉移話題。


    「達、達芙妮小姐和卡珊德拉小姐為何會來這裏呢?」


    「其實是卡珊德拉吵著說想嚐嚐看某個甜點。記得叫做豪華超級什麽的食物……於是就在探索之餘順道過來。想想明天就是女神祭了耶。」


    「不、不是這樣的!!別聽她胡說!!貝爾先生,我才不會像個貪吃鬼那樣吵著要吃甜食呢!!」


    「明明你都滿心期待表示這次要點奶油增量了吧。」


    「達芙妮~~~~~~!」


    卡珊德拉小姐已是滿臉羞紅,淚眼汪汪對一旁的達芙妮小姐揮舞粉拳。


    聽完來龍去脈的我回以苦笑,接著我突然想到一個好點子,便說:


    「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買呢?」


    「……咦?咦咦咦!?」


    反正師父命令我在遇見女性時就要立刻搭訕,再加上對方的目的又恰好一致。


    自認為邀請熟人會比較不尷尬的我,便主動提出邀請。


    反觀卡珊德拉小姐錯愕得徹底慌了手腳。


    「那、那個地下城三明治……必、必須是兩人同行才可以買……所、所以我才拜托達芙妮陪我來……貝、貝爾先生不介意嗎?」


    「其實我剛好也想嚐嚐看……不知你是否願意?」


    經過師父的嚴格指導,我反射性露出風度翩翩的笑容。


    隻見卡珊德拉小姐彷佛發出「碰!」的聲音,整張臉瞬間漲紅。


    當我被這幕光景嚇到的下一秒,卡珊德拉小姐激動得點頭如搗蒜。


    「我、我願意!請陪我一起去!我十分樂意和你一起去!」


    「那、那麽……」


    盡管我有些不知所措,仍領著卡珊德拉小姐慢慢走向那間店。達芙妮小姐則不知為何從頭到尾都露出一副傻眼的模樣看著我們。


    該店以木材打造而成,店長是個身材比鎮上的地頭蛇更加魁梧的壯漢。對方長得凶神惡煞,完全不像會販賣豪華什麽的甜點,他目不轉睛盯著走到店前的我們──真要說來是仔細觀察用雙手遮著發紅的臉龐,不停發出「啊嗚嗚嗚」這股呻吟聲的卡珊德拉小姐──然後眉開眼笑說了一句「你們合格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透過派係字據買了兩份超大的地下城三明治。


    (唔……!從名字不難料出這餐點會很大份,但這還是超乎我的想像……!)


    兩片麵包裏夾有雲果子、赤漿果等來自迷宮的水果,並且加上好幾種奶油,塞滿了餡料。內餡豐富到要不是有用紙張包住的話,肯定早就爆出來了。我不禁瞄了一眼加點奶油增量和紅豆餡的卡珊德拉小姐,發現她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得雙眼發亮。


    卡珊德拉小姐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不,應該說她有所誤會──她開始來回看著我跟她手中的地下城三明治,然後紅著臉將三明治遞過來。


    「你、你要……嚐、嚐嚐看我的嗎?」


    好可愛。害羞的卡珊德拉小姐當真的非常可愛……但我整張臉僵住了。


    因為那甜死人不償命的味道肯定會要了我的小命。在我決定婉轉拒絕之際,隨即又打消念頭。


    理由是我用眼角餘光瞥見師父,發現他露出冷血無情的眼神脅迫我必須接受。


    這情況真叫人想哭,但我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鼓起勇氣,溫柔地握住卡珊德拉小姐伸來的那隻手,然後張口咬下三明治。


    「呼啊!?」


    我單手握住卡珊德拉小姐的手,吃了一口三明治。


    臉好燙,而且害臊到耳根子都發紅了。卡珊德拉小姐跟我是同樣的反應。


    不過拜此所賜,令我暫時感受不到三明治的甜味,這才有辦法咽下去。


    卡珊德拉小姐睜大眼睛,那副臉紅的模樣簡直就像快烤熟了。


    「……要吃吃看嗎?」


    「咦?」


    「我也能分你一口……」


    老實說我現在害臊得難以言喻,不過師父的目光火辣辣地刺在我的背上,命令我乘勝追擊。


    臉頰早已紅透的我,把自己的地下城三明治遞出去。


    卡珊德拉小姐先是暫時石化,接著咬緊下唇,這才終於微微地張開嘴巴。


    「啊……嗯~~」


    一口咬下。


    卡珊德拉小姐用她的櫻桃小嘴吃著奶油。


    她在咀嚼的期間不發一語,整張臉紅通通的。


    不過臉頰上沾著些許奶油。


    ──記得與神仙參加怪物祭時,也有過類似的狀況。


    我在感到一陣熟悉的同時,自然而然伸手輕輕抹去卡珊德拉小姐臉上的奶油。


    我遵循赫定先生的教誨,設法避免讓女性蒙羞。


    「──被兔子舔臉頰──完全一如諭示的內容~~~~~~~~~…………」


    「啊、咦咦咦咦咦咦咦!?卡珊德拉小姐~!?」


    卡珊德拉小姐隨後便失去意識。


    我連忙接住她那柔軟的身軀,一把將她抱住。


    大概是害羞到超出卡珊德拉小姐能夠承受的範圍,她就這麽頭昏眼花地倒在我的懷裏。


    「拜托別害我反胃啦……」


    「輕鬆搞定,不過這樣最好。」


    「這完全不能當成預演練習。」


    當少年近乎慘叫地呼喚著懷裏的女子時──


    被忽視的達芙妮無奈地低聲抱怨,店長閉上雙眼露出得意的笑容,赫定則冷靜地繼續安排接下來的實戰訓練。


    皎潔的月光灑落於大地。


    市內仍留有挽歌祭的餘韻,今天同樣彌漫著一股肅穆的氛圍,不過人們都靜靜地心懷期待與興奮。


    因為過了今晚,明天就會舉辦「女神祭」。


    「…………」


    身在「豐饒的女主人」裏的琉,卷起衣袖默默地洗著盤子。


    她目不轉睛注視著洗碗槽,以熟練的動作不斷清洗。


    一枚、兩枚、三枚……一再又一再地重複下去。


    「你是要洗到何時啊?傻丫頭。」


    「唔!?」


    一個如岩石般堅硬的拳頭落在琉的天靈蓋上。


    發出呻吟的琉轉身一看,站在身後的是人高馬大得不像是矮人的女店主。


    「蜜、蜜雅媽媽……?」


    「店裏早就已經打烊了。你這丫頭是要把洗完的盤子刷幾次才甘心呀?」


    「咦……?」


    琉被提醒之後,忍不住驚呆了。


    酒吧內早已熄燈,廚房裏就隻剩下琉一個人。堆積如山的髒盤子早已洗完,她就隻是將洗好的餐具從左邊放到右邊,再從右邊放回左邊,無止盡地循環下去。琉看著自己的手,又一次愣住了。


    「你到底在想什麽,才能夠讓自己迷糊到這種地步?真是的……瞧你都快變回剛來到店裏時的那個小飯桶了。」


    「唔……!?」


    蜜雅重重地發出歎息。糗態百出的琉自然無言反駁。


    白皙的臉頰增添一抹微暈,琉露出不曾在少年等人麵前有過的表情。


    今天一整天──不對,準確來說是從五天前,琉就一直魂不守舍。而且症狀隨著日子接近「女神祭」愈發嚴重。


    至於原因為何,即使沒有旁人的提點,琉也有自知之明。


    「連你都這種樣子的話,我會對明天的『女神祭』感到擔心也是沒辦法的事。真是的,偏偏那個傻丫頭還說她明天要出去玩……」


    琉聽完蜜雅唉聲歎氣的滿腹苦水後感到心驚。


    她腦中閃過有著一頭淡灰色秀發的同事的臉龐,回過神來,接下來的話語已然脫口而出。


    「……蜜雅媽媽不阻止她嗎?」


    麵對這個問題,蜜雅瞥了琉一眼。


    「你希望我阻止她嗎?」


    明明隻是一個簡短的問題,琉卻覺得彷佛被人一把抓住自己的心髒。


    「不、不是的!我並非想妨礙希兒!唯獨這種事我是不會做的!不過……」


    不過……什麽呢?


    琉無法將自己的心思化成言語。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點著一盞燈走進森林深處追尋翩翩飛舞的妖精,而它振翅留下的軌跡卻稍縱即逝。


    但是,琉明白自己的心情正搖擺不定。


    她隻知道,自己不想看見少女失去笑容,也不希望少年離開自己身邊。


    (我,真的背叛了自己的摯友……)


    琉回想起希兒在數日前所提出的問題。


    (喜歡上他……喜歡上貝爾了嗎?)


    然後,她終於厘清了自己的心思。


    終於明白從深層回來以後,一直困擾著自己的那份情感到底是什麽。


    琉不想承認,至少唯獨此時此刻說什麽都不能。


    明明是既甜蜜又溫柔,卻也令內心隱隱作痛的這股情感,如今隻讓琉覺得宛如凝結於海底深處的一塊冰。她不清楚自己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麵對希兒和貝爾。


    琉緊握住自己凍僵的手臂。


    「……你真是個死腦筋的精靈耶,都過了五年依舊沒變。」


    也不知是否已經看穿琉的心思,蜜雅語氣無奈地這麽說。


    「咦……?」


    「意思是你該多學學我們這些酒中豪傑的生活方式。」


    語畢,蜜雅從架子上取出一瓶東西,塞進琉的懷裏。


    琉花了一小段時間,才發現那是蜜雅精心釀造的水果酒。


    「蜜、蜜雅媽媽!這是?」


    「喝了它趕緊睡吧。依你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想再多都隻是在浪費時間。」


    大概是所謂的睡前酒吧。


    琉察覺蜜雅是以她的方式在關心自己後,一股不可思議的情緒湧上心頭。


    麵對許久已不曾再感受到的「母愛」,那雙天藍色的眼眸流露出些許悸動,心情也多少輕鬆了點。


    「……假如有辦法阻止那個傻丫頭,我也想拿條繩子把她五花大綁,但不難想像她到時肯定會耍賴。」


    「……?」


    「延續之前的話題。」


    蜜雅輕聲說著,似乎決定回答琉先前的問題。


    「而且麻煩的並非本人,是『周圍的那群人』。」


    然後蜜雅換上一張嫌惡的神情。


    「咦?」


    「天曉得過度保護傻丫頭的那幫笨蛋,到時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倘若他們膽敢妨礙店裏的營業,我絕對不惜和他們幹一架……不過最令人火大的一點,就是那麽做的話吃力不討好。」


    狀似在自言自語的蜜雅,隔著窗戶皺眉往「巴別塔」的方向望去。


    琉困惑地抬起頭,與扭頭看過來的矮人老板娘四目相交。


    「總之,那個傻丫頭已經溜了。」


    蜜雅伸出厚實的食指對準琉的胸口。


    「要是你膽敢翹班的話,我可絕不會輕饒喔。」


    「明天就是女神祭了,不知道有沒有辦法翹班喵!?」


    貓人阿妮雅大聲提問。


    此時已是深夜,日複一日的忙碌工作在酒吧打烊後宣告結束。


    當其中一名同事在店裏與蜜雅談心之際,對此一無所知的阿妮雅、可蘿伊以及露諾娃正於另一處進行密談。


    「希兒和白發腦袋的發展,貓可是好奇得難以自拔喵!另外貓也想盡情享用祭典上的地瓜跟水果喵!!」


    「這才是你的心底話吧。」


    對於發出「呼喵──!」這聲大叫的阿妮雅,露諾娃回了她一記白眼。


    不過露諾娃也歎了口氣,低聲抱怨:


    「我也明白祭典期間是店內最忙碌的時候……可是一連三天的女神祭全都排班,確實也太狠了吧。從頭到尾都沒得休息……」


    在歐拉麗的各種祭典之中,又以「女神祭」最為精彩熱鬧。


    不同於以圓形競技場所在的第二區──歐拉麗東部為中心所舉辦的怪物祭,這場豐收祭是整座都市一同來慶祝,因此不光隻有路邊攤,包含「豐饒的女主人」在內的各家酒吧都嚴陣以待。


    「蜜雅媽咪肯定想害我們過勞死喵!嗚喵~~!!」


    「居然設法束縛崇尚自由的貓,啊~這簡直就是無懼天譴的行為!矮人真是太可怕喵!真希望她能放過貓們,隻把不是貓的露諾娃當成牛馬使喚就好喵!」


    「喂,別逼我揍人喔。」


    在其中一人的煽動之下,三名少女開始大吐苦水。


    阿妮雅難過地說著喪氣話,可蘿伊宛如在唱戲般仰望天際,露諾娃則是憤怒地握起右拳。


    在性格稀奇古怪的所有酒館店員之中,又以這三名活寶最愛惹事,因此女店主會近乎處罰般安排大量工作給她們也無可厚非,但偏偏這三位當事人毫無自覺。


    為了能翹班溜出酒吧,跑去偷看希兒與貝爾的約會。


    兩名貓人加上一名人族正拚命轉動著本就不太靈光的小腦袋瓜。


    「如果想去跟蹤希兒他們,勢必需要充足的勞動力。隻要店內人手充足,即使我們開溜也不會馬上被逮到。這個方法包準錯不了……大概吧。總之先設法聘請臨時工,我們就有空休息並溜出這裏……」


    「貓們又沒錢雇人來打工喵~蜜雅媽咪更是不可能幫忙出錢喵!露諾娃真是有夠蠢喵!」


    「你真的是皮在癢嗎!?我們就是在討論要如何才能翹班啊!」


    這三人基於某些理由欠了女店主一大筆錢,因此每日的薪水低廉到能與某位成天打工的女神互別苗頭。露諾娃在感受到酒吧公認的「蠢貓」阿妮雅以看見笨蛋的眼神對準自己後,氣得麵紅耳赤準備揮拳扁人。


    「──簡單說來,就是需要幾個對我們言聽計從的『活祭品』喵。」


    就在這時──


    黑貓露出一張邪惡的笑容。


    「……你有什麽對策嗎?」


    「反正肯定是非常無恥的方法喵……」


    麵對一肚子壞水的同事有如眾神般裝腔作勢,露諾娃與阿妮雅都顯得相當困惑。


    可蘿伊豎起食指貼在自己的唇瓣上,嫵媚地露出一臉邪笑。


    「貓有個萬無一失的妙計喵~」


    「這麽做真的好嗎?芙蕾雅女神。」


    奧它這麽問道。


    他正身處在聳立於都市中央的「巴別塔」最頂層,麵對著正在神室裏休息的自家主神。


    夜空呈現一片深藍色。等同於都市地標的巨塔上,今日也能清楚看見高掛於天邊的月亮。


    芙蕾雅坐在一張華麗的扶手椅上享受著葡萄酒,目光依舊對準窗外,反問道:


    「什麽意思?」


    「就是『女神祭』一事。」


    「……赫倫告訴你了?」


    「是的。」奧它恭敬地給出肯定的回答。


    崇敬主神的侍從長並不在現場,畢竟她的主要工作並非陪芙蕾雅聊天,而是照顧芙蕾雅的生活起居,因此當有奧它等人不方便處理,唯獨同性才不至於冒犯主神的行為都優先由赫倫負責。倘若芙蕾雅搖鈴呼喚,赫倫就會領著其他侍女一同前來吧。


    每當芙蕾雅像這樣待在「巴別塔」最上層品嚐葡萄酒,隨心所欲眺望歐拉麗之際,都是由奧它隨侍身旁。陪芙蕾雅散心,麵對任何問題都簡短有力地回答,必要時也會提供建議與諫言。這是身為團長的他才得以勝任的工作,同時也是一種榮譽。


    平常不會主動開啟話題的奧它,這次罕見地主動詢問女神的心思。


    「聽說您……同意接受這場『勝負』,看誰能得到貝爾克朗尼。」


    「『勝負』啊……那女孩如今變得挺好戰呢。」


    「……您真的要這麽做嗎?」


    「沒錯,因為她說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被貝爾所吸引。」


    「這還真叫人詫異呢。」芙蕾雅不知為何輕笑出聲。


    奧它見狀隻能閉上嘴巴。從他倒映在沒有任何接縫的巨大玻璃窗上的表情,不難看出他仍想再次確認芙蕾雅的心意。


    「這算是反映?共有?還是產生連結?那女孩的心會受我影響是嗎?」


    「……屬下實在無從得知。」


    「這麽說也對。」


    芙蕾雅並未感到不悅,她將酒杯稍稍傾斜,滋潤唇瓣。


    奧它試著延續這個話題。


    「艾倫等人對女神祭一事感到不滿。」


    「艾倫是一如既往吧?關於女孩的這場遊戲,你就吩咐他乖乖配合。」


    「是。」


    「就算我吩咐你們別安排護衛,也隻是白費唇舌吧?」


    「唯獨此事,懇請女神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明白了。雖然我不清楚你們打算安排多少人,不過護衛必須是第二級以上的眷屬。相關指揮交給赫定應該沒問題吧?」


    「這部分請女神放心。」


    這隻是確認公務上的相關項目,也是切入主題前的開場白。


    大感猶豫的奧它在下定決心後,終於開口向女神確認神意。


    「芙蕾雅女神,您期望得到什麽?」


    麵對這個問題。


    芙蕾雅沒有立即給予答覆。


    冷冽的月光穿過玻璃窗,灑落在那張絕世美貌上。


    「女神的『願望』不曾改變。」


    芙蕾雅稍微停頓了一下,才緩緩張開唇瓣。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要得到貝爾。就這麽簡單。」


    這就是女神的神意,就是她的「願望」。


    奧它聞言後閉口不語,紋風不動地佇立在原地。


    「奧它,你支持誰呢?」


    「……」


    「她肯定有請你幫忙吧?」


    女神的雙眼早已看穿一切。


    在神的麵前無法撒謊。原本決定保持沉默的奧它,終究還是鬆口了。


    理由是這樣的反應與默認無異。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女神您。」


    「照你的說法,隻要是為了我,你也願意配合那女孩是嗎?」


    奧它被這句話堵得百口莫辯。


    於是他閉上雙眼,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模樣就像是低頭認輸。


    銀發女神發出清脆的笑聲,對著明月舉起酒杯。


    「一直以來總是那麽無趣的豐饒盛宴……今年會怎樣呢?」


    ──就連我也不得而知。


    女神彷佛對「未知」充滿期待般,這麽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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