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鏡之聲
在地下城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麽(期待在地下城邂逅有錯嗎) 作者:大森藤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巴德爾大人!」
『學區』校長室。
聲音響起,大門被打開,雷昂和亞裏紗跑了進來。
「來得好,雷昂。你已經收到歐拉麗的消息了吧?」
「是的,說是地下城發生了大規模的崩落。……狀況如何?」
巴德爾與雷昂在白蠟木大桌子的兩端,迅速確認著情報。
樓層規模的巨大『異常事態』令歐拉麗正急忙著手處理,同時『學區』也同樣準備行動起來。
「大部分學生都逃了出來,沒有被困,似乎也無人死亡。……但是,『第三小隊』,以及『第七小隊』很可能還留在裏麵。」
神明依然眼睛緊閉的臉龐不再露出笑容。
他的聲音也不帶任何感情,僅僅傳達著事實。
「蕾菲亞……」
眉頭緊皺的雷昂身後,亞裏紗臉色蒼白。
她擔心著同【班】的後輩們,以及舊識的安危,胸口奏響了不規律的跳動聲音。
「本人也過去。不能光交給歐拉麗一側處理。」
「嗯,拜托了。帶上其他教師(馬利克)們也沒問題。現場的事情由你來定奪。」
「巴、巴德爾大人!我也——!」
「亞裏紗,請你留在這裏。雷昂他們出去後,這邊就會缺乏指揮人員。供應支援物資自不用提,有需要的話,也要打開『煉金學科』的『倉庫』。」
亞裏紗想要加入救援隊,卻被命令留下,聽到準確俯瞰著狀況的神明的聲音,她甚至無法反駁。「……是。」好不容易她才擠出聲音,如此回應。
雷昂輕輕點頭,爭分奪秒般離開了房間。
「蕾菲亞她們……還平安嗎?」
「毫無疑問還活著。我的恩惠沒有減少數量。是否四肢健全就不清楚了……不過,幸好是她和他所在的小隊。應該可以避免最糟的情況。」
亞裏紗不禁出聲詢問,這時,巴德爾嘴角微微翹起。
在亞裏紗因這暗含意有所指感到疑惑之時,他立刻又收回了笑容。
「如果說有什麽多餘的擔憂,那就是蕾菲亞的裏側。在極限狀態下,她的內心會倒向哪邊呢——」
——太荒唐了。
看著眼前的場麵,盧克如此想到。
「【轉瞬間,烈焰爆散。戰火衝天,破滅萬物。開戰的號角高歌猛進,吞噬暴虐的戰場——】」
『超長文詠唱』編織而出。
僅僅是這咒語的規模與『魔力』的總量就足以嚇得盧克身體發顫,她本人卻一臉淡然地連續發動。
而最令他懷疑起常識的事情則是——如此程度的大規模殲滅魔法卻不是用來『攻擊』。
「【燒盡一切吧,蘇爾特之劍。吾名為阿爾弗】」
現在盧克他們周圍看不到一隻怪物。
最後的詠唱安靜地落下,緊接著,召喚至蕾菲亞腳下的翡翠色魔法陣一口氣向外擴散。
它穿過堵住了無數道路的岩盤下方,在半徑約80m的效果範圍內尋找是否存在怪物和人。確認到附近既沒有冒險者也沒有學生後,蕾菲亞立刻就幹脆地解除了廣域殲滅魔法(終焉·萊瓦汀)。
緊接著,她拿著短杖的左手向前伸出。
「【解放那道光,聖木的長弓。汝名為神射手】」
嘹亮的聲音響徹四周,那是源自她自身的咒語。
架起的法杖瞄準的是擋在道路上,宛如巨人屍體的岩石堆。
除了正在詠唱的魔法,她的右手還事先準備了一個『腕輪狀小型魔法陣』。
「【瞄準吧,妖精射手。穿透吧,必中之矢】——【弧弓·光矢】!」
特大的大光閃放出,將岩堆吞噬。
猛烈的衝擊與炸開的聲音響起。
不止穿透,更是消滅了整個岩盤的崩壞正要在失去平衡的岩窟中引發二次災害——然而蕾菲亞立刻宣告:
「【追奏解放】!」
二重追奏(技能)的啟動按鈕。
在廣域殲滅魔法前詠唱好的『魔法』立即發動。
「【極寒·芬布爾之冬】!」
射出的是三道猛烈的暴風雪。
這次蕾菲亞伸出右手,再次展開翡翠色魔法陣,她放出的冰波炮擊凍住了險些崩塌的迷宮本身。
精密的控製與龐大的威力。她將凶惡的岩盤凍結,接下,支撐著的同時在內部製造出空洞。手放在前方擋住猛烈寒氣的盧克抬起頭——隻見這裏建起了一個『冰之隧道』。
即將崩落的岩窟內側,搭起了一個結實的『冰窟』。
「呼……『魔法』都用一遍後,消耗的精神力也不可小瞧啊。」
她嘴上這麽說,臉上卻絲毫未見有任何消耗。
『三種魔法』的連續發動。
第一個魔法是『探測器』。將能夠識別魔法陣內的一切人類、怪物的廣域殲滅魔法(終焉·萊瓦汀)大範圍展開,確認附近沒有同行或學生,不需要擔心會波及到誰之後,用大炮擊(弧弓·光矢)將岩石撤去。然後用絕對零度的暴風雪(極寒·芬布爾之冬)凍上失去支撐後快要倒塌的岩窟。同時在內部做出一個『空洞』。
清除擋路的岩石,防止塌陷,同時構築起能夠前進的『道路』。
說來倒是簡單。
然而,一共能有幾名冒險者做得到這種事情?
不難想象,地下城的挖掘工事需要花費莫大的時間與勞力。
要動用相應的人手,使用專用的裝備,在足夠小心的情況下才能夠開辟一條隧道,可蕾菲亞僅僅一個人就做到了這些。
毫不停歇的魔法發動,與數值遠遠異於常人的誇張魔力。
——這就是lv. 4。
——不對,這就是【洛基眷族】的【千之妖精】。
在旅行中『學區』到達的地方,盧克不知聽過多少次蕾菲亞的這個名號,如今他才真正體會到這個名號正可謂名副其實。
伴隨著震撼身體的畏懼,他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她同樣是一位『英雄候補』。
「……太亂來了……」
盧克已經見證了四次這『冰窟』的景象,這次他輕聲低喃,隨即蕾菲亞回過了頭。
「我承認這確實很沒有效率。但是,如果發射魔法後發現有冒險者被波及,那就太可憐了。」
「我知道……我很清楚,可是……!」
一次又一次地被年紀小的少女幫助,男人那無聊的矜持正在折磨著盧克。
盧克他們之前撤退的那個地帶的崩落,影響到了很大的範圍,所有岔路都被堵上。可以說封得嚴嚴實實。事實上如果隻有盧克,他一定無法打破局麵,隻能等待救援了吧。
而那時蕾菲亞隻說了一句話,「前進吧」。
隨後連續使用著『三種魔法』一點一點向前移動,若有魔導士看到這種場麵,恐怕會當場昏倒。
盧克嘟嘟囔囔地念叨著「到底有多少精神力啊」或者是「一般人哪怕想到了也不會去做吧?」,體會著常識被破壞的感覺。
「……你都能一個人挖開岩盤了,是不是開出一條逃脫道路更好?先開辟通往14層的道路……」
「地麵上應該也得知了這場騷動,【迦尼薩眷族】等等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因此,那邊就交給他們了。比起我一個人,人數眾多的他們效率要高得多。」
蕾菲亞走在冰窟中,淡然地回答著直言不諱的盧克。
如果兩邊同時挖開正規道路,確實可以縮短時間,但她們必須爭分奪秒地與娜諾她們匯合。而且蕾菲亞她們走在前方,遠比救援隊更靠近娜諾她們。
確實如此,盧克對蕾菲亞保持優先級不動搖的想法表示同意。
「雖說如此,還真是不走運啊。總是找不到通往下層的『縱穴』。」
雖然蕾菲亞能用打破常規的方法在崩落的地下城中前進,可終歸是有著名為精神力的限製。更何況正如她自己所說,這很沒有效率。
蕾菲亞並沒有死板地走在正規道路上,她正在尋找通往下方樓層的近路,『縱穴』。這樣就不需要在迷宮內亂轉,有可能一口氣到達18層。
盧克自暴自棄地想到:幹脆用誇張炮擊(弧弓·光矢)朝腳下發射,自己轟個縱穴出來算了。但即使在地下城裏的無數不成文的規定中,這也算是一種暴行。假如正下方有冒險者,那絕對會死亡,即使不會死,也有很大概率被塌方所波及。
蕾菲亞從王族(裏維莉亞)那裏繼承的廣域殲滅魔法(終焉·萊瓦汀)雖然可以探測『橫向』,卻無法探查『縱向』。
「不過,已經16層了。再找到一次『縱穴』,就能到達17層。」
「確實,不過……花的時間比想象中長了太多了。我們暫且不提,我很擔心娜諾她們。」
正如盧克所說,現在是16層。
兩人好不容易從崩塌的第15層來到了這裏。
蕾菲亞拿出了懷表,盧克也瞥了一眼,發現從『第七小隊』鑽進地下城算起,已經快過半天了。
他們眼看就要更新在地下城的最長滯留時間。
正常來說,應該會感到身心俱疲,可是……
(……一點都不疲勞。)
可能是因為發生了崩塌,地下城要優先修複地形,因此完全沒有怪物誕生。而理所當然地,蕾菲亞建起的『冰窟』之中——迷宮牆壁一被凍住——也不會產生怪物。
倒是也有沒被塌陷壓死的怪物冒出來,可和平時比起來要少太多了。蕾菲亞姑且是個後衛,但她甚至先盧克一步將怪物解決。總感覺這位妖精一個人就足夠了。
(我在這裏是不是根本沒意義……?)
前衛(盧克)在這裏是幹什麽用的?他仔細思考起這個問題。
結果變得更加自卑。
這麽一來,他自然變得寡言少語,一道沉默之簾將他與蕾菲亞分隔。
「……盧克,能問你件難為情的事情嗎?」
「……什麽難為情的事?」
似乎是忍受不住沉默,蕾菲亞開口問道。
盧克浮現出詫異的表情。
「與其說難為情,可能叫得意忘形更準確點…………盧克,你對我有那方麵的意思嗎?」
咣!!的一聲響起,盧克少年猛地撞到旁邊的冰壁上頭。
「哇!?你還好嗎,盧克!?難道是腳下打滑了!?」
盧克滿臉通紅,衝著眼睛瞪得溜圓、說出的推測大錯特錯的年下學姐喊道:
「你、你、你說什麽呢!?那怎麽可能啊!!」
「啊,我猜也是。太好啦。萬一之前那麽敵視我的盧克對我說喜歡我什麽的,我真的會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用帶著數層動搖的聲音喊道,緊接著,這笑著做出的回答(反擊)就『嚓!嚓!嚓!』地將他的內心紮得千瘡百孔。
蕾菲亞沒注意到盧克已經是腳步虛浮,露出發自內心地鬆了口氣的表情。
「實際上娜諾對我說了些奇怪的事情。說什麽盧克是不是很在意我什麽的。」
「……所以剛才你也以為我是因為這個才不說話的?」
「沒錯。想著要是你將男女感情帶進了迷宮中,我就得好好訓你一頓才行。啊—太好了。我剛才一直沒想好該怎麽處理來著。」
可惡,這女人,還一臉高興的樣子。
憤怒、悲傷和想要哭泣的心情融為一體,令盧克的拳頭不住顫抖。
說到底,哪有人會直接問本人的!
雖然我(盧克)才不是喜歡!沒錯,她怎麽樣根本就無所謂!!
可是假如,真的是假如自己喜歡她,也根本不可能在對方問「你喜歡我嗎?」之後立刻回答「是的,我喜歡你」好嗎!!
這是有多不懂戀愛啊!
果然——自己還是討厭她!
為了做好『教導的立場』該做的事情,蕾菲亞的思考方式完全切換成了『教師』,盧克通紅著臉,一直瞪著這位愚蠢的妖精。
「有精神了啊。」
「誒?」
「請不要自卑。如今我看上去什麽都能做,隻是因為我比你多積累了『經驗』而已。」
就在這時,蕾菲亞突然麵帶笑容,令盧克雙眼大睜。
「所以沒有必要感到愧疚。我本身就是你們的教官,想要逞逞能不是很正常嗎?」
看到這個笑容,盧克又感受到一種不同意義上的羞恥。
不清楚自己是否有理由存在於此。蕾菲亞大概是準確地看了出來自己的這種想法。為了讓憂鬱的盧克鼓起勁來,她才演了一出戲。……不對,感覺她剛才說的全都是真心話。才沒有哭呢(真是可惡)。
(我又先入為主地看待這個學姐(人)了嗎……)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蕾菲亞一直警戒著周圍,也不忘了確認地圖。同時也不時用自帶的精神力回複藥稍作補充。
之所以沒有怪物出現,甚至令盧克無事可做,是因為她選擇了最合適且最短的路線。精神力看起來無窮無盡,是因為在生存鬥爭(求生)中,她一直在進行適當的補給。
她在做著冒險者『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看著很厲害。
盧克做不到冒險者的『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還不清楚其中都包括什麽。
一定隻是如此罷了。
少年又一次接受了教導,成功擺脫了自卑的心情。
「盧克,還很動搖嗎?」
「……說老實話,現在也是。我從沒想過還有這種程度的『災害』,不對,應該叫『地形的惡意』。娜諾她們應該也是一樣。」
穿過建起的冰窟,『地獄犬』剛好從岔路出現,發起襲擊,兩人同時將其解決。然後僅僅撿起『魔石』,向前方趕去。
「那麽,你們這次又學到了一點。這就是地下城。即使是遠遠超過推薦等級的層域,一樣會將冒險者(我們)逼入絕境,奪去性命。」
盧克倒吸了一口氣。
就連被稱作第一死亡線的『中層』都會令第二級冒險者的隊伍陷入危機。
或者是輕易地殺死。
事實上,如果沒有蕾菲亞,盧克他們大概就會全滅了吧。
『地下城是帶著殺意的』。
盧克真正地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這就是地下城。
這片地下世界中,到處都著致命的陷阱。
「……你也曾經差點死掉嗎?」
按下急切的心情,進行封閉樓層中的第一次休息之時。
看到蕾菲亞喝完水,將水筒遞了過來,盧克突然如此詢問。
「要是沒有艾絲小姐他們……沒有【眷族】的同伴,我應該已經死了大約五十次了。」
「什」
盧克啞口無言。
她沒有開玩笑。
眼前的妖精真的在說她經曆了『至少五十次瀕死體驗』。
本領這麽高強的魔導士,竟會如此——?
或許是思考的事情全都表達在了臉上,蕾菲亞苦笑著看向啞口無言的盧克。
「我還和盧克一樣是lv. 3的時候,可是更加稚嫩的。可以說拖了好多次同伴的後腿。」
「……明明你現在這麽強?」
「是啊。大概五十次差點死掉之後,才終於到了如今的地步。所以我也一樣要更加精進才行。」
比盧克更強大,比盧克更加成熟的妖精再次露出笑容。
盧克十分費解,甚至接下水筒後也沒有喝一口水,這時,她一邊警戒著四周,一邊換了種語氣。
「盧克,如果你覺得我很『強』……那就請將我教給你的事情再去告訴其他人。經曆的事情變為你的血肉後,請再盡可能分享給更多的人。」
休息結束,兩人向前走的時候,妖精端整的側臉堆疊起獨白般的話語。
「後進會將先驅的教誨傳承下去。這就是『教導者』的義務……經曆了這次教導之後,我是如此想的。」
在盧克聽來,這應該並非任何人說過的話,而是『少女(蕾菲亞)的話語』。
是她思考過,感受過後傳達出的最真實的想法。
其中飽含真實感受與萬分感慨,也因此強烈地打動了盧克的內心。
「然後,請去盡可能拯救更多的人。去盡力消除他人的悲傷。不要失去重要之人。」
——所以,唰的一下。
正因為這是她飽含思緒的真心話,才令盧克聽到後身體發顫。
他忘記警戒四周,猛地看向一旁的她。
妖精的雙眸看向前方,裏麵沒有映出任何事物。
(你在看什麽,在看哪裏———你是誰啊。)
這時,盧克腦海中浮現出『第七小隊』的米莉莉婭和柯爾。
以及露出笑容的娜諾。
腦袋缺根弦,經常要他來照顧,卻總是擺出一副姐姐樣子的青梅竹馬。
看著蕾菲亞的眼睛,他浮現出一幅景象——這些重要之人變得破破爛爛,沉入血泉中的場麵。
盧克體會著內髒凍結般的錯覺,抖動起嘴唇。
「你……害死過誰嗎?」
回過神來,他自己已如此問道。
「是殺掉了。」
呼吸斷絕。
「我親手殺的。雖說無可奈何。但我還是殺掉了那個人。」
這並不是坦白。也不是懺悔。
對她來說,這僅僅是一個事實。
簡直像是迷宮的黑暗從少女的內心中拽出了這一情報,傳達給了盧克。
盧克不知道當時是怎樣的狀況。
說不定那個人受了重傷,十分痛苦,她為了令其不再痛苦,了結了對方的性命。
也說不定是為了她們能夠存活,而哭著舍棄了對方。
盧克並不清楚。然而,這種事如今並不重要。
她是否注意到自己如今是怎樣的表情?
她是否知道自己如今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
他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她很強大。
可是,她的強大——有時會很可怕。
她會一臉平常地將自己逼入絕境。
感覺她冷靜地看透了生與死的界限。
有的時候,她並不是娜諾她們仰慕的,盧克也抱持好感的『蕾菲亞·維裏德絲』。
有的時候,她眼睛會產生『變貌』也無法形容的變化,令盧克不禁湧起恐懼與焦躁的心情。
然而,他最看不過去的則是——
「盧克?」
「……沒事。什麽事都沒有。」
察覺到自己的注視,她,蕾菲亞轉過了頭。
那雙天藍色的雙眸如今映著盧克的身影。
少年想要躲開這雙眼瞳,於是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想幫助娜諾她們。想見到娜諾她們。越快越好。
為了不讓身旁的『她』『孤身一人』。
他如此想到。
「呼誒~~~~~~~~~~~~~~~~~~~~~~~~~~~~~~~~~~~~~~~~~!?」
娜諾她們正在逃跑。
麵對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的與大軍(怪物)的遭遇,她們飛奔在岩窟通道之中。
「數量那麽多也太賴皮了~~~~!?陣型根本沒有意義嘛~~!」
「別說了快跑,娜諾!!」
娜諾不停地哭喊,緊跟在後方的柯爾用萬分緊迫的聲音喊了回去。
『彌諾陶洛斯』和『地獄犬』,甚至還有可恨的敵人『獠牙獅虎』。
大批怪物憑借地下城最大的武器『數量』,要將她們殺死。
如果是前衛(盧克)沒有缺席,狀態完好的『第七小隊』,應該可以強行鎮壓怪物。然而,被迫進行『連戰』的娜諾她們如今體力被大幅消耗。她們甚至無法選擇與敵人正麵交鋒。
迷宮的苦境。殘酷的生存鬥爭(求生)。
地下城舔著舌頭,萬無一失地將娜諾她們漸漸逼入絕境。
「——【萌芽之新葉,新綠之光芒。生長吧,生長吧,生長吧。攀上樹木,滋潤花朵,點綴森林。】」
就在這時,妖精米莉莉婭果斷進行了詠唱。
和娜諾這位純粹的魔導士比起來,她的魔力不高,但能力之中『靈巧』與『敏捷』卻很優秀,正可謂是擅長『弓術』與『歌唱』的森林獵手。
盡管還是lv. 2,她卻回想起蕾菲亞的教導,僅僅專注於『移動』與『詠唱』這兩個行動,奏響『並行詠唱』。
「【於是束縛吧,懲戒蠻族。此即守護者(汝)鎮守之森林聖祠——】!!」
飛奔之中,她一隻手拍向各種構成迷宮的事物——如同種下種子般觸碰——隨即就有光粒誕生,展開了好幾個小型魔法陣。
接著,在發出咆哮的怪物們通過的前一刻,她發動了『魔法』。
「【銀藤】!」
魔法陣中一口氣長出無數光鞭,或者叫『魔力藤蔓』。
帶著綠光的藤蔓正如陷阱一般綁住一心追逐獵物的怪物,將它們困住。
『嗚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嘎嗄嗄嗄——!?』
四肢和身體被緊緊纏住,怪物大軍摔倒在地,震得地麵都發出聲音。
這是她精心準備的『束縛魔法』。
可米莉莉婭甚至沒工夫體會怪物被『魔法』漂亮地捆住的快感,她邊跑邊轉動上半身,瞄準目標。
在雙腳離地,身體扭過來的狀態下,她瞬間射出架在弓上的三根箭矢。
箭矢分毫不差地貫穿奮力掙脫的怪物們的頭部,奪去它們的性命。
「——!!娜諾!」
「嗯!」
看到獵人華麗的技巧,全速奔跑的柯爾一隻手用力按住地麵挖開地表,扭轉方向。
他與娜諾一同轉身,兩把短劍割開了隨時會掙脫的『彌諾陶洛斯』與『地獄犬』的脖子。
「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是娜諾的星球武器。
鎖鏈高高地劃出一道圓弧,前方那拳頭大小的鐵球吸收了少女的『魔力』,變成人頭大小的『光球』,接著又生出無數魔力尖刺。
『學區』引以為傲的『煉金學科』的發明《魔法星錘》在怪物中間炸開。
『呴!?』
雖說是魔導士,但這也是利用lv. 3的能力揮下的,粗糙的強烈打擊。
這一擊粉碎了所有倒在地上的怪物,也令地麵產生無數裂縫。
怪物的咆哮消失,如今隻剩下學生們的呼吸聲音在回響。
「成功啦,小米——」
娜諾正要趕去打破危機的功臣旁邊,話語卻在中途停了下來。
大口喘著氣的米莉莉婭搖搖晃晃地靠近怪物屍體,然後握緊剛才射出的箭矢,將其拔出。
啪嚓一聲,三根箭中的一根折斷。
「這下就還剩下五根箭……」
她看著右手剩下的兩根箭,皺著眉收進腰間的箭筒。
娜諾和柯爾什麽都說不出來。
米莉莉婭如今的樣子如實展現出自己等人的現狀。
「柯爾……還有什麽道具?」
「……回複藥一支,精神力回複藥半支……食物已經吃光了,水也隻剩下一點。」
道路正中央,三人無視了怪物的屍體,調整氣息的同時圍成一圈坐了下來。
聽到負責管理背包的少年這微不可聞的聲音,緊貼著坐下的米莉莉婭與娜諾臉上顯得更加疲憊。
現在地點,17層。
崩塌堵住了前進道路,娜諾她們被迫數次更改路線,好不容易到了這裏,但如今,『極限』的腳步聲終於逐漸朝她們逼近。
道具消耗得很快。
比平時要快得多。
按照柯爾的預測,有些物資本該夠用,如今卻也快要用盡。
地下城的『極限狀態』。
自己小瞧了這一點。小瞧了這種狀況下的肉體消耗。精神磨損。以及沉重的負擔(壓力)。
她們無時無刻都感受著迷宮的威脅,為了『小遠征』而準備的水、食物、以及回複道具眼看就要用光。
(從進入地下城算起,已經快過一天了……)
柯爾穩住差點發抖的手指,拿出蕾菲亞交給他的懷表。
『不補給的情況下,lv. 2可以在地下城裏活動一天。』
蕾菲亞如此說過。然而,這要加上『假設是冒險者』這一注釋。
柯爾他們僅僅是想成為冒險者的學生,經驗壓倒性不足。哪怕和怪物打上一場,消耗程度都很高。先不論能否做到,他們必須將戰術改為瞄準『魔石』,一擊必殺。
柯爾拚命調整著紊亂的呼吸。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已經半隻腳踏入過度呼吸(慌亂)狀態。
時間感覺很奇怪。天空被擋住了。周圍永遠是一片昏暗的地下迷宮壓迫著內心。竟然才過了不到一天。這樣下去,還要很久才能等來地麵的救援。學姐(蕾菲亞)她們能不能找到我們?不行。不能這樣。不能指望他人。可是,可是,可是——
剛剛十五歲的柯爾可以斷言,在他短暫的人生中,如今就是最難熬的局麵。
在此之上,他拚命抵抗著灰心喪氣的另一個自己。
而一言不發的米莉莉婭和娜諾也是如此。
——糟了。
如今隊長(盧克)不在,一直關注著小隊狀態的柯爾領悟到,小隊即將崩潰。
「小米,柯爾……道具,你們用吧。水也不需要。我畢竟是lv. 3。比你們兩人要好一些。」
「……說什麽大話呢,冒失娜諾。你以為是誰一直保護著你?你才該補給一下。關鍵時刻魔導士要是動彈不了,那可是最大的累贅。」
這時,聽到娜諾開口說話,柯爾回過了神。
米莉莉婭盯著笨拙地笑著的她,也對她如此訴說。
搶奪物資。娜諾她們不會犯下這種最糟的行為。她們甚至從未想過。
柯爾之前在的小隊,就發生過這種事情。
在比如今輕鬆許多的野外調查中遇難後,學生們打了起來。柯爾束手無策,隻能愣愣地看著。隨後部隊就解散了。
——柯爾很喜歡這支『第七小隊』。
隊員們尊重彼此,互相幫助,構築起了牽絆,維係住彼此。妖精也好人類也好,種族根本無所謂。他非常喜歡。所以,他不想失去這支小隊。
柯爾將回複藥推給米莉莉婭,將精神力回複藥塞給了娜諾。
他麵對愣住的她們,站起身,露出笑容。
腦袋上包著布、應該早就止血的傷口突然一疼。
這是耍帥的男人應得的勳章。
是柯爾模仿著他當作兄長般仰慕的盧克而做出的行動。
「前進吧。……還差一點,就到18層了。」
這聲呼籲中,大概也包含著願望吧。
即便如此,娜諾她們還是選擇相信這位內心溫柔的少年說出的話語。
將他給予的最後的補給用掉,站起身,用力點頭回應。
斥候柯爾在前,三人走了起來。
(這是最後一條路線……如果這裏也被崩塌堵住,就完了。就會心灰意冷,無法折返。再也回不去地麵——)
柯爾一隻手緊緊握住卷成筒狀的地圖,發出祈求。
——不能再這樣下去。
——拜托了。
——讓我們過去。
柯爾的這一『求神行為』,是冒險者最不該采取的愚行。
依靠僅僅一縷希望,落空之時就會受到莫大的衝擊。因此越老練的冒險者,越會時常設想比現在更壞的最糟情況,以此為前提去行動。柯爾則是自己將脖子綁上了一條繩索。
然而,或許是地下城心血來潮。
他們被放了過去。
「……!太好了,太好了,米莉,娜諾!我們到『大通道』了!之後順著這條路走就行了!」
「真、真的!?」
「哈哈…………多虧了我們平時行事端正啊!」
通往17層最深處大廳的大通道。
這是一條足以令巨人通過的巨大通道,哪怕是崩塌也無法徹底堵住。倒塌的痕跡確實四處可見,但既然到了這裏,之後就隻需要前進。
娜諾發出喜悅的聲音,米莉莉婭浮現出放心的笑容。
柯爾也同樣恢複了活力,在繃緊神經警戒怪物襲擊的同時,也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他們眼裏帶著希望,臉上帶著笑容,向前,向前,向前。
向前走,向前走,一直向前——又因為傳來的『衝擊』與『咆哮』而漸漸失去笑容,可即便如此,他們也隻能前進。
然後,那個擺在了他們麵前。
那就是『絕望』二字。
「——————————」
他們到達了17層最深處的大廳。
別名『歎息巨壁』。
沒有一絲接縫的巨大牆壁如今從內側崩塌,變成一座瓦礫之山,而這個大廳的主人就遠遠地出現在視野深處,逞凶肆虐。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17層『迷宮孤王』。
娜諾她們初次見識到的地下城樓層主,歌利亞。
在他們遇到的怪物中,毫無疑問擁有最頂級的強度,如今擁有此等殊榮的巨人正瞄準眼下的獵物,揮舞著巨樹般的雙手。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惡,好強啊啊啊啊啊!?」
「這怎麽可能逃得開啊!」
發出悲鳴的是一支上級冒險者隊伍。
他們大概也是同樣被崩塌波及,無法回到地麵了吧。
於是比娜諾她們更早下達決斷,臨機應變,先她們一步到達這裏——然後撞上了樓層主這堵高牆。
鎮座在那裏,如同在守著大廳深處那條通往18層的聯絡通道的歌利亞是無法直接通過的。除了樓層主這裏還有其他無數雜兵(怪物),令強行突破變得更加困難。
「……按照樓層主(歌利亞)的生產間隔計算,不是還有兩天?」
「要不就是報告的冒險者搞錯了什麽……要不就是地下城相當壞心眼了吧?」
進攻中層之前,她們和蕾菲亞在『公會本部』仔細查閱過公告板,米莉莉婭回想起上麵的情報,妖精的相貌恨恨地皺成一團。而柯爾也隻能開一些自己都笑不出來的,幹巴巴的玩笑。
崩落的『歎息巨璧』修複了很大一部分。
距離歌利亞誕生已經過了很久。那麽即使更早到達這裏,娜諾她們也依然會是一樣的命運。
揮下拳頭,就會摧毀一切事物。
隻是踏出一步,就會衝擊整個大廳。
看著本身就如同天災般的巨人怪物,『第七小隊』楞在了原地。
「喂、喂,學生(小鬼)們!別看了快來幫忙!幫幫我們啊啊!!」
其中一名冒險者注意到了她們,仔細一看,原來是之前對娜諾她們進行『怪物奉送』的那個一臉凶相的男人。他正呼喚著呆站在大廳入口的『第七小隊』。
啪的一下,娜諾她們肩膀一抖。
拚命的神情,沒有絲毫從容的聲音。
就連比學生經驗豐富許多的冒險者都無法掙脫這個『絕境』。
遠比自己體格高大的暴徒們求助的場麵,對學生來說完全是一個恐怖場景。
地下城再次將某種事物擺在娜諾等人麵前。
這次並非『絕望』,而是極限之下的『選擇』。
「……小米,柯爾……」
誰都無法動彈之時。
娜諾開口說道。
「去幫幫……那些人吧。」
米莉莉婭和柯爾猛地轉過頭。
其實三個人裏,少女是最為臉色鐵青的,但她依然如此說道。
「我沒辦法見死不救……!」
「等一下!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我知道啊!我很清楚我們有多疲憊,也很清楚那個樓層主有多厲害,我清楚得自己都感到厭煩!」
娜諾叫喊著,回應了米莉莉婭高聲問出的話語。
她自豪的戰鬥服破爛不堪,武器上滿是傷痕,臉龐也被血染髒。
可即便是這種狀態,少女依然堅決地發出聲音。
「但是,哪怕如此,我們可是『學區』的學生啊!」
妖精少女與獸人少年睜大了雙眼。
「我們看遍了整個世界!我們拯救了那麽多人!我們和盧克這一路上都在努力,為了拯救悲傷和痛苦的人們!明明如此,現在到了地下城,你們就要將誰給拋棄嗎!?」
「……!」
「我才不要這樣!」
身為『學區』的學生,懷有的驕傲與責任。『第七小隊』昔日的誓言。
她高聲將其喊了出來。
「……還記得蕾菲亞學姐教過我們什麽嗎?」
不經意間,她的聲音變得柔和。
「『不管多害怕,不管多麽拒絕,人們都總有一天必須要去冒險。』」
「……所以就是現在?」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蕾菲亞學姐!無論傷得多麽重,無論多麽痛苦,她也一定會去幫那些人!」
娜諾笑了出來。
她手腳還在發抖,宛如初生的小鹿。
即使如此,她還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想要成為能問心無愧地麵對那個人的冒險者!」
柯爾笑了出來。
他隻能露出笑容。
想著正是如此,內心一陣激動。
「……走吧。米莉。」
「……啊啊真是的!笨蛋娜諾!笨蛋柯爾!!」
妖精少女抓狂地喊道,率先跑了出去。
娜諾和柯爾也緊跟在後,踏入了轟響著巨人呐喊的戰場。
其實三人都很清楚。她們隻能去戰鬥。即使能逃出這裏,可到不了18層依舊不會有未來。而學習真理,信仰正確的『學區』學生不可能將冒險者們當作誘餌,僅僅自己等人逃進安全樓層。
那麽,正如娜諾所說,她們果然隻能選擇在此時此刻投身於『冒險』之中。
「【奔雷啊,天之稱號啊。還請賜我汝之聲音,令我背離地之血脈。以疾馳之軀招來雷名之祝】——【紮爾加·耶爾】!!」
第一發攻擊來自娜諾。
來到大廳中央,將怪物們納入射程內的她於頭頂展開魔法陣,送上雷霆之雨。
數道雷彈避開驚訝的冒險者們,射穿了眾多雜兵(怪物),一部分灰褐色巨軀被燒到的樓層主(歌利亞)眼睛一轉,看向了魔導士少女。
「好可怕啊……!但是,再多看過來一點—!」
『迷宮孤王』的壓迫感令娜諾切實感受到恐懼,但她依然唱起咒語,炫耀般將『魔力』釋放出來。大概是因為歌利亞也無法忽視lv. 3的魔導士釋放的必殺(魔法),隻見它竟然抓起腳邊的巨石,用力扔了過來。
娜諾嚇了一跳,停止了詠唱,慌忙逃開,這時米莉莉婭和冒險者們瞬間開始行動。
「我們的笨蛋魔導士吸引了注意力,你們趁現在快跑!」
「你們……!『學區』的學生們還真的都是些好孩子啊!」
娜諾的『魔法』消滅了大部分雜兵(怪物),米莉莉婭瞄準著所剩無幾的怪物放出為數不多的箭矢,進行支援攻擊。看到這一場麵,冒險者們不禁用討人厭的口吻大呼痛快。
自不用說,他們趁歌利亞的注意力轉移的間隙拔腿就跑。用肩膀撐起負傷的同伴,甩開雜兵的追擊,從巨人雙腳旁穿過,陸續進入大廳最深處的聯絡通道。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這也令歌利亞狂怒不已。
視線前方的娜諾,腳邊的冒險者,無論哪邊它都隻能做出不上不下的應對。被『魔法』燒灼的同時,它一次次地想要踩扁敵人,這個樣子看起來像是氣得跺腳,十分滑稽,可這是一位『迷宮孤王』,腳一跺就會粉碎地麵,濺起致命的石雨。
躲開石彈,好幾次都差點因為震動而站不穩石頭地麵的米莉莉婭咬緊嘴唇,盡管處於不穩的姿勢下,卻依然不停射出最合適的一箭。
「你們果然很有用啊!來我們【眷族】吧!」
「你的臉就夠好笑了,不需要再開其他玩笑!」
一臉凶相,領導隊伍的冒險者搶來同伴的箭筒,扔給了米莉莉婭。
除了殿後的他,冒險者全部撤退完畢。剩下的隻有學生了。
「準備走了!」
「嗯!柯爾!」
「我跟在後麵!你們先走!」
砍向離開了集團的怪物,保護著後衛(娜諾)周邊的柯爾喊道。
聽到米莉莉婭的呼喊,兩人跑了起來,離恐怖的樓層主越來越近。
『——————————————!!』
歌利亞放出呐喊,仿佛在說唯獨你們休想逃脫。
聽到樓層之主這呼喚的聲音,娜諾她們後方,大廳入口雪崩般湧來一大批新的怪物。十分原始,卻最為棘手的『召喚同伴』的行為。看到怪物洪流逼近,娜諾她們臉色大變,加快了奔跑的腳步。
雖然怪物們從背後凶猛追來,但沒有問題,先行起步的娜諾她們會先到達聯絡通道前。所以要配合好時機。良機隻有一次——
娜諾、米莉莉婭和柯爾在一瞬間完成了溝通(眼神交流)。
妖精獵手圍著巨人繞圈,進行威嚇射擊,抱著法杖的魔導士積蓄起力量,為『那個時刻』做好準備。
而狼人斥候看清了歌利亞的極限射程——然後將手伸向腰間的小包。
「三、二、一——上(go)!!」
他取出一個球體(道具),按下凸起(按鈕),灌入魔力,然後投擲。
柯爾扔出去的球體(道具)描繪著一個大大的弧度,來到巨人眼前,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之花』。
『~~~~~~~~~~~~~~~~~~~~~~~~~~~~~~~~~~~~~~~~~!?』
學區引以為傲的『煉金學科』精心製作的魔道具『光色輝花(light·flower)』。
閃光彈在高處炸開,奪去了歌利亞的視野。
巨人痛苦掙紮著,此時,一看到柯爾的信號就踢向地麵的娜諾她們拚盡全力,一齊朝著聯絡通道飛奔。
「哈哈,你們太棒啦!」
看到學生們展現出不輸給冒險者的連攜,向這邊跑來,男性頭領發出了歡呼。
『第七小隊』十分優秀。
『學區』側『現成戰力』的評價名副其實,他們要憑借上級冒險者都給予認可的本領,依靠決意與膽量去跨越這可怕得渾身發抖的絕境。
吸收了蕾菲亞教導的『第七小隊』選擇最佳的行動,雖說隻有一瞬,但他們確實拿捏住了樓層主。
然而。
他們果然還是『經驗』尚淺的學生。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
一頭『獠牙獅虎』瞄準排在最後的少年後背,發起強襲。
「「柯爾!?」」
柯爾回頭的同時急忙將手甲塞進怪物嘴中,可他也被壓倒,正打算先一步撲進聯絡通道的娜諾和米莉莉婭停下了腳步。
少女們的悲鳴傳到耳邊,怪物想要利用猛烈的力氣和勢頭紮入它的尖牙,柯爾不顧一切地和它搏鬥起來。
(被追上了!?隻有一頭(這家夥)!?不是隔了那麽遠嗎!究竟為什麽——!?)
證據就是,在追趕著他們的集團(怪物)現在依然很遠。
被猛烈的混亂侵擾的柯爾——注意到幾件事情。
咬得手甲嘎吱作響,似乎隨時會咬碎手腕的那強大的咬合力。
怪物渾身倒豎的毛發。如同生病般充血的雙眼。
還有依然粘在嘴邊的血肉,和閃閃發光的『深紫色結晶』。
(『強化種』——!!)
莫大的衝擊將柯爾貫穿。接著他領悟了一切。
那是上一場遭遇戰。
柯爾他們打倒後,無視掉的怪物群。
『第七小隊』過於疲憊,偷懶沒去處理被屍體埋住的『魔石』——
「——可惡!!」
柯爾繼續抵抗著,同時吐出責罵自己的話語。
這頭『獠牙獅虎』吃掉了。從柯爾他們放過的同族(怪物)屍體中吃掉了眾多『魔石』。然後利用被強化的潛能,追上了排在隊伍最後的柯爾。
肉體的消耗與精神的壓迫導致他們忘記了進行戰後處理。
極限狀態導致的疏忽大意。
這些隻是不起眼的微小失誤。
然而,在地下城中確實貨真價實的『致命過失』。
柯爾咒罵著他們的失常表現。
學姐(蕾菲亞)明明強調了那麽多遍『無論何時,唯獨魔石一定要處理』!
「咕!?」
折返回來的米莉莉婭射出箭矢,射穿了『獠牙獅虎』的太陽穴。
可怪物還沒有倒下,接著它又吃了一發娜諾的法杖痛打,才終於斷氣。
攻防僅在數瞬之間完成。
娜諾她們跑過來,立刻扶起柯爾,然而,卻還是太晚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揮舞雙臂,痛苦掙紮的歌利亞不知是否有意為之,隻見它竟然朝後方——有著聯絡通道的牆壁倒了過去。
「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看到巨大的影子落下,愣在原地的那位一臉凶相的男性冒險者發出尖叫,逃進了聯絡通道內部。
下一瞬間,轟鳴響起,大廳最深處的牆壁變得粉碎。
「……怎麽、會……」
粉碎聲和震動的餘韻還未消失,這時娜諾吐出一聲低語。
巨人緩緩直起身體,眼前則是麵目全非的聯絡通道。唯一一個通往下一層的洞窟倒塌,連內部都被壓扁,最後更是有掉落的岩石堵住了四周。
迷宮牆壁的一角像是不敵巨人的重壓,倒了下來。
失去了充滿希望的退路,娜諾膝蓋一軟,直接癱坐在地。
柯爾和米莉莉婭甚至忘記呼吸,兩人的臉龐也染上了絕望。
『嗷嗷嗷嗷嗷……』
站起身,視野恢複的歌利亞睥睨著可憐的學生們。
怪物大軍也追了過來。
正麵是恐怖的巨人,後方則是數量龐大的怪物。
這一次,看著這必死的包圍網,娜諾她們真正聽到了內心折斷的聲音。
歌利亞震顫著地麵靠近。怪物們逐漸縮緊了包圍網。
怪物那無情的暴力即將撕碎學生們的身體與內心。
「【齊射火標槍】!」
就在這時。
比怪物更加凶惡的魔力彈暴雨落入大廳之中。
『~~~~~~~~~~~~~~~~~~~~~~~~~~~~~~~~~~~~~~~~~~~~~~~~~~~~~!?』
數量龐大的火焰箭矢射穿怪物後背,隨即炸開,熊熊燃燒。
威力巨大的火力甚至令歌利亞也不禁停下了腳步。瞬間,臨終前的慘叫接連響起,而動彈不得的學生們恍然大悟,轉頭看向後方。
視野深處。大廳入口前。
站在那裏的是帶著長劍的少年,以及伸出短杖的妖精。
「盧克~,蕾菲亞學姐~~~~~~~~~~~~~~~~~~~~!」
米莉莉婭和柯爾雙眼大睜,娜諾則第一個哭了出來。
趕上了。
視線前方,娜諾她們一個人都沒少,確認到這點後,蕾菲亞便跑了起來。
「盧克,去恢複娜諾她們!道具用光了也不要緊!」
「知道了!」
lv. 4與lv. 3的疾馳瞬間消去了雙方的距離。
蕾菲亞拋下一同奔跑的盧克,猛地加速,砍向遭到奇襲後驚慌失措的怪物大軍。
「喝!」
『咕噶!?』
短劍《灰之淚傷》劈開『彌諾陶洛斯』,接著她用一隻腳跳起,在空中舞動的同時流暢地將『獨角兔』們解體。全身都在燃燒、尖叫著撲來的『獠牙獅虎』,她無情地痛毆怪物的指尖,折斷它們的脖頸。
她吸引著炮火齊射(齊射火標槍)沒能解決的群體(怪物)的注意力,利用lv. 4的能力橫衝直撞。
「米莉,給你回複藥!快回複一下!」
「……嗯,嗯!」
「娜諾也別哭了快站起來!」
「盧~克~~!」
趁蕾菲亞吸引怪物之時,盧克闖過了怪物的監牢,與小隊成員匯合。
盧克的臉上帶著傷口,防具上也有許多破損的痕跡。
大概是聽到歌利亞的咆哮,相當亂來地強行突破這個17層過來的吧。米莉莉婭接住扔過來的瓶子,不禁眼中帶淚,娜諾也用手臂用力擦拭著淚水打濕的臉頰。
「盧克……」
「怎麽了柯爾,才一會不見,你就變得挺有男子氣概的嘛!」
看到卷著染血繃帶的狼人少年,盧克意味深長地笑著。
柯爾頓了一下,也笑了出來,接下回複藥,從頭澆下。
隨即盧克抹去了笑容,一臉憤怒地將接近的怪物們一掃而光,保護著受傷的同伴。
(僅靠手裏的道具無法令娜諾她們徹底回複,但暫時可以交給盧克一個人去處理。)
在視野一角,蕾菲亞確認到盧克他們的情況,冷靜地俯瞰著戰況。
周圍有大概十五名雜兵(怪物),以及一名樓層主。
樓層主暫且不論,如今的蕾菲亞能夠立刻清理掉周圍的敵人,但是——
(——它在看著我。)
歌利亞沒有立刻發動襲擊,而是緊緊盯著她。
它簡直像獲得了知識的『嬰兒』一樣窺視著蕾菲亞等人,緊接著鼓起那過於厚實的胸肌,放出了巨聲。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巨大的音量會令人不禁捂住耳朵,怒吼傳遍了迷宮的所有角落。
這既是剛才將娜諾她們逼入絕境的『呼喚』,也是趕到這裏之前蕾菲亞她們聽到的嚎叫。
沒過多久,第二級冒險者的知覺網就捕捉到了怪物們開始移動的嘈雜腳步聲。大廳入口處,怪物們三五成群地開始匯聚。
地形被破壞,地下城無法誕生新的個體,所以它應該是打算將17層還剩下的所有怪物都叫到這裏。
敵人僅僅一個行動,就改變了戰況。
(那個歌利亞……智力很高。)
要是聽到了蕾菲亞的這個推測,娜諾她們一定會不住點頭。
然後說眼前的樓層主很特殊,它甚至會朝魔導士扔石頭,還會堵住眾人的退路。
地下城中誕生的同種怪物裏,自然有的個體很弱,有的個體則很強。而這個法則也適用於生產間隔很長的樓層主。
看來這個歌利亞屬於『強個體(中獎了)』。
怎麽偏偏挑這個時候,蕾菲亞皺起了眉。
(怪物會湧到這個大廳,那麽從後方的通道逃跑也沒有意義。早晚會在哪裏被大軍追上。)
娜諾她們雖然回複了體力,精神的磨損卻無法彌補。她不想讓現在的『第七小隊』進行沒有盡頭的強行軍。
再加上連著『歎息巨璧』的大通道也可以讓歌利亞在其中行走。她唯獨不想在更加狹窄的空間內進行和巨人(歌利亞)與雜兵(怪物)的大亂鬥。
如今通往18層的聯絡通道已經崩潰,為了突破這個狀況,擊敗『敵方頭領』是最為妥當的辦法。
蕾菲亞與盯著這邊的巨人彼此對視。
(事先詠唱的『魔法』是召喚魔法。現在開始進行超長文詠唱……不可能。那個歌利亞在等著我唱歌……)
進入大廳前,以防萬一,她利用二重追奏(技能),給左手套上了一個腕輪狀的魔法陣。
怪物正在匯聚而來。
巨人的眼球依然在追逐自己的動作。
所有要素匯聚在一起,蕾菲亞得出結論,舍棄了起死回生的『炮擊』。
如今正受到巨人與雜兵的夾擊,邊保護『第七小隊』邊進行超長文詠唱會十分不利。蕾菲亞做出決斷,定下了『優先順序』。
「盧克,帶著娜諾她們去『歎息巨璧』!」
「『歎息巨璧』!?這是什麽意思,學姐!」
「那個牆壁除了歌利亞,不會產生其他怪物!請背靠巨璧組成陣型!」
盧克砍著不停襲來的怪物,同時看向蕾菲亞。
這是為了防止後方的襲擊,少年如此判斷。
娜諾她們雖說已經回複,但讓她們保護自己的後方還是很危險。事實上,盧克的呼吸也開始有些不穩。而這也是理所當然,如果將遇難之前的也算上,那麽他一直在地下城中和怪物戰鬥著,已經超過了一天。柯爾他們的物資消耗非常激烈,而類似地,潛在的重擔也壓在了盧克的身上。
與其在大廳中間戰鬥,被敵人包圍四周,不如背對牆壁專注對付三個方向,這樣確實能夠減輕負擔。
(但是,這種消極的作戰真的可以嗎,學姐!)
這種狀況下,真的可以不發起進攻,而是選擇『龜縮』嗎?
盧克不禁看了回去,緊接著蕾菲亞高聲喊道:
「快點!」
再磨蹭下去,怪物會越來越多,連『長文詠唱』都會難以施展。
被天藍色的眼睛如此訴說,少年隻能選擇相信經驗更豐富的冒險者的話語。
「大家,跑起來!」
「嗯、嗯!」
lv. 3的臂力強行扯開怪物圍成的高牆,橫穿過大廳。
『第七小隊』開始向『歎息巨璧』前進的瞬間,蕾菲亞就開始了詠唱。
「【以維榭之名許願!森林的先人啊,高潔的同胞啊——】!」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和預料的一樣,歌利亞被『魔力』吸引,有了動作。
蕾菲亞緊緊盯著筆直逼近自己的巨人,並未使用事先完成詠唱的『魔法』,而是構築起另一個召喚魔法,召喚偉大的王族(高等妖精)之力。
「【終末將至,純白之雪。在黃昏中掀起狂風】」
蕾菲亞抵擋著歌利亞等同於天災的猛攻,命懸一線地編織著咒語,與此同時,盧克他們也到達了大廳西側,『歎息巨璧』。
「我們到了,學姐!」
和蕾菲亞說的一樣,『歎息巨璧』是一麵隻會誕生歌利亞的巨大牆壁。
巨人現在還在肆虐,那麽這裏就不會產生其他怪物。
他們到達還有岩石在滾動的巨璧前方,盧克回過了頭。
「你也快點來這邊——」
盧克喊到這裏,又停了下來。
在恐怖的樓層主與怪物們的威脅下,舞動般戰鬥著的蕾菲亞她——完成了詠唱,左手對準了盧克等人。
『第七小隊』停下了動作,此時作為炮口的短杖射出了這記冰擊。
「【極寒·芬布爾之冬】」
蒼冰的光輝填滿了學生們的視野。
『第七小隊』難以置信地擺出戰鬥姿勢,然而這一『魔法』既沒有凍結他們,也沒有令他們受傷。
飄蕩的寒氣令身體發顫,盧克他們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隨即啞口無言。
「冰覆蓋了周圍……!?」
正麵,左右,以及頭頂都被冰塊和冰柱擋住。
從外麵看去,會發現那裏形成了一個扭曲的、巨大的三角冰錐。
許多怪物不停發動攻擊,吐出火焰,可厚實的冰牆決不會崩潰。
調整好角度釋放的三道暴風雪成為貨真價實的『冰之結界』,將盧克他們關在其中。
「不行,盧克!出不去!」
「從裏麵也破壞不了!」
「……這算什麽啊……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啊!!」
聽見用武器不停敲打冰牆的柯爾與米莉莉婭的聲音,愣在原地的盧克不住顫抖,發出憤怒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啊,學姐!?」
娜諾被淚水打濕的聲音,也無法傳到身處外側的她身邊。
「對不起,我做得粗魯了一些。」
釋放了凍結魔法(極寒·芬布爾之冬)後,蕾菲亞先是向後撤了一大步,拉開自己與歌利亞它們的距離。
那個『冰之結界』無法輕易打破。哪怕蕾菲亞死了它也能留下來。如果萬一的事情真的發生,那就希望地麵的救援隊能夠趕來,或是18層那邊能夠打開聯絡通道,送來援軍吧。
如今的狀態下,蕾菲亞沒有自信能夠保護好『第七小隊』。
所以才令他們去往遠處的安全地帶,將他們關在結界之中。
比起自己的性命,蕾菲亞將盧克他們放到了更高的『優先級』上麵。
並且選擇了更加穩妥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她想去試著戰鬥。
如同一個人和深層樓層主(烏代俄斯)戰鬥的艾絲那樣,她自己也想和這個『怪物』打上一場。
「我不打算去死,也沒想過會輸……畢竟要是這裏都會輸,『既保護自己,又拯救他人』就更是白日做夢。」
她低喃著自己成為『魔法劍士』的理由,靜靜眯起雙眼。
雖然也可以將凍結魔法(極寒·芬布爾之冬)打向歌利亞,但一定無法將它解決。如果是停下腳步,專心詠唱的『動真格的炮擊』暫且不提,可『並行詠唱』無法徹底精煉魔力,因此威力和精度也會有相應的減弱。至少憑借蕾菲亞如今的技術就會這樣。距離我(蕾菲亞)愛著的那位『美醜的少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所以,她將成為『魔法劍士』的覺悟填入自己的身體。
前方是凶惡的巨人和雜兵。
後方也陸續有新的怪物現身。
蕾菲亞正好站在大廳中央,她揮響右手握著的短劍,架起左手拿著的短杖。
巨人怪物不給她感傷的時間,吹響了號角。
『呴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麵對僅僅一名敵人,怪物們齊聲呐喊,動了起來。
蕾菲亞則是放聲高歌。
「【高傲的戰士啊,森林的射手隊啊。進逼的掠奪者在前,拿起你們的弓。回應同胞的聲音,搭箭上弦】!」
多對一。
即將開始的想必是一場超級混戰,在這種壓倒性的劣勢之下,能夠施展『並行詠唱』的場麵與時間十分有限。
能夠發動的隻有短文詠唱的直射魔法(弧弓·光矢),以及僅限於開戰第一發的廣域攻擊魔法(齊射火標槍)。
召喚魔法必須詠唱兩段,因此可以判斷為無法施展。
現在還留在左手的『先行魔法』的使用時機會成為勝負的分水嶺,也是蕾菲亞的王牌。
「【點起烈焰吧,森林的燈火。命你放箭,妖精的火矢。如雨驟降,火燒蠻族】!」
敵軍氣勢洶洶地逼近,歌利亞扔來石頭的瞬間,蕾菲亞跑了起來。
她自身也向前衝刺,完成詠唱,釋放出來。
「【齊射火標槍】!」
『——————————————————!?』
與炮擊發射格格不入的超近距離。
怒濤般的火矢在大範圍內隨機落下,將突擊而來的怪物們徹底火葬。
不僅是怪物,連地麵都被粉碎,這裏升起龐大的煙塵,歌利亞一瞬間看不到蕾菲亞的身影,變得驚慌失措。
「——【解放那道光,聖木的長弓】!」
她就抓住這一瞬的機會,發足疾馳。
看到衝破煙霧,朝自己懷裏突進的妖精,樓層主確實感到了驚訝。
在它前方,雜兵(怪物)的高牆已經消失。蕾菲亞奏響咒語的同時向它靠近,沒能阻止這一行為的歌利亞進行迎擊,巨手橫掃。
但蕾菲亞沒有膽怯。
反而如同在模仿她的宿敵,也就是某隻『兔子』一般,加快了速度。
「唏!!」
『咕!?』
被手臂掃到之前,她闖入敵人懷中,然後順勢從右腳穿過,交錯時揮出了短劍。
有如劈砍大樹般的鈍重聲響和手感傳來。短劍切開了敵人表皮,挖出肉塊,令敵人吐出鮮血。接著,橫掃而出的手臂製造出震耳欲聾的破碎聲響,仿佛後方的地麵如同海麵般掀起滔天巨浪。
短劍沒有屈服於歌利亞那驚人的『耐久力』,甚至沒有產生缺口。
然而《灰之淚傷》不是大型武器,無法放出決定勝負的一擊。
蕾菲亞要想搶來勝利,果然隻能依靠『魔法』。
「【汝名為神射手!瞄準吧,妖精射手】!」
強製性的戰況下,她必須在釋放魔法的下一瞬間就開始下一發魔彈的詠唱。『魔法』的連續發動令精神力不住顫抖,但她毫不在乎。不如說假如現在不是緊急時刻,蕾菲亞反而隻會感謝這種狀況。
對身為『魔法劍士』的自己來說,如今毫無疑問是最適合戰鬥的環境,以及最強的敵人。
歌利亞的推測潛能為lv. 4。數字上和蕾菲亞勢均力敵。
跨過了這一關,自己就會變得更強。
蕾菲亞確信著這一點,內心變得更加勇猛。
臉龐如同堅冰般冰冷,內心卻比任何事物都要熾熱。
她與巨人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不停移動擾亂它的動作,同時果斷地用短劍砍向對方。
(之前的我,不可能做到這種事——)
三年前,不對,數個月前的蕾菲亞能夠想象這種場麵嗎。
自己在樓層主的懷中,孤身一人戰鬥的身影。
盡管全身都被戰意點燃,心中依然一定有一部分在發抖。
無論自己如何改變,軟弱的『蕾菲亞·維裏德絲』依然留在她的心中。
巨人的咆哮搖動著內心。
巨人的威容喚醒了記憶。
追憶的深處,傳來了丟人現眼的聲音。
那是軟弱的、愛哭的、最討厭的、曾經的我(蕾菲亞)的聲音——
「啊、啊啊——」
三年前。
和現在一樣的地方,『歎息巨璧』矗立的17層大廳中,蕾菲亞正臉色鐵青,渾身發抖。
「納森……亞裏紗……大家……」
看著渾身鮮血,倒在恐怖的巨人麵前的同伴們,她嚇得牙齒都在打顫。
那一天,『第七小隊』又打破了校規。
在想看18層這一問題兒童(巴汀)的提議下,第一、第二小隊的眾人都被卷了進來,十二名學生向『岩窟迷宮』發起了進攻。當然,亞裏紗和蕾菲亞進行過製止。可這根本攔不住巴汀,結果連納森也對『迷宮樂園』產生興趣,表示要幫忙。在報告雷昂等人之前,他們就衝出了『學區』,蕾菲亞她們歎了口氣,也無奈地追了上去。
當時的她,心中還有著樂觀的想法。
想著至今為止都沒什麽問題,這次大概也不要緊。
『岩窟迷宮』也已經探索了很多次。而且這次更是多了兩支小隊的中規模隊伍。大部分都是lv. 2,也有點像是冒險者的遠征隊了。
所以雖然很擔心,內心的某個角落卻在想著‘這次一定能到18層吧’。
直到看見『破格的巨人』為止。
「騙人……騙人……騙人……!」
據說已經被冒險者討伐的歌利亞實際上還活著,潛伏在大通道上發起了強襲。
她們發出悲鳴,被追到大廳,隨即開始的便是一場淒慘的盛宴。
首先是小人族納森倒了下去。
他沒有被直接攻擊到。
隻是巨人揮下手,粉碎大地後,飛舞的岩彈擊中了他。
隨即他就如同被擠壓的番茄一樣噴出鮮血,動彈不得。
接著是亞裏紗。
她想要救出還有呼吸的納森,卻被怪物圍住,遭到蹂躪。
巴汀想要保護哭喊的她,發出怒吼同時衝了過去,以一隻手作為代價救出了亞裏紗和納森。
然後,他們就到此為止了。
「快跑,快跑啊蕾菲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巴汀放出帶有自責與後悔的大喊,一隻手胡亂揮舞著大斧,『彌諾陶洛斯』大軍將他包圍,他的性命已如同風中殘燭。
其他小隊成員沐浴到樓層主的咆哮,陷入動彈不得的絕境,成為首要的目標。他們被揮出的巨臂打壞,在空中飛舞。
眼中盈滿淚水的蕾菲亞動彈不得,隻得愣在那裏。
她的內心某處一直覺得,隻要有隊長(巴汀),事情總會解決。
他做事輕率,是個問題兒童,卻又很精悍,值得依靠,如同兄長一樣照看著蕾菲亞她們,隻要有強大至此的他在,無論何等困境都能擺脫,她曾如此想過。
可就連這樣的巴汀都失去了一隻手,臉龐染上絕望的色彩。『彌諾陶洛斯』即將終結他的性命。
地下城在嘲笑著他們。這個『約定之地』為何被人心懷畏懼地稱作『世界中心』,從『古代』開始,這座『魔窟』究竟奪去了多少人類的性命。地下城俯視著忘記了這點的學生們,殘酷的手掌撫摸著他們的臉頰,眼看就要一口氣擰斷他們的脖頸。
蕾菲亞的內心幹脆地屈服了。
「【解、放……那道、光……聖木的……長弓……】」
被恐怖束縛的蕾菲亞震動著因絕望而顫抖的喉嚨,呻吟一般吐出了咒語。
腳根本動不了。
也無法逃跑。
自己隨時會癱坐在地。
但自己還是要歌唱,不然孤身戰鬥的巴汀,沉入血泉的納森,還有傷痕累累的亞裏紗就會死去。
握得太緊、無法鬆開的手架起不停抖動的法杖,蕾菲亞被戰栗奪去了正常思考,這時,巨人的黑影將她覆蓋。
「————」
噩夢的象征緩緩揚起了拳頭。
心髒快要炸開的瞬間,結束了詠唱的蕾菲亞慌忙釋放了『魔法』。
「弧、【弧弓·光矢】!!」
閃光箭矢射出,正麵擊中了巨人的拳頭。
猛烈的光之飛沫生出,視野染上一片空白。
高亢的炸裂聲響起,蕾菲亞隨之被吹向後方。
「啊咕!?…………!?」
而歌利亞隻是身體向後仰去。
撞上蕾菲亞全力炮擊的拳頭抬到頭頂,擺出因反作用而後屈的姿勢。
拳頭也隻是冒煙,沒有一點傷痕。
蕾菲亞的『魔法』僅僅擋住了巨人的一擊。
「啊、啊……啊啊……!」
歌利亞慢慢站好,用沒有絲毫溫度的怪物之眼睥睨著渾身顫抖的脆弱妖精。此時,巴汀也用盡了他的力氣。
蕾菲亞實在是過於無力。
蕾菲亞她們已經無法反抗。
那個時候,蕾菲亞她們『第七小隊』淒慘地毀滅了。
(——和那時比起來,我變了多少?)
當時的記憶迅速回放,孕育出灼熱的情緒。
淒慘的自己。無力的自己。隻會哭泣的自己。最終就是這樣的自己導致了『失去重要之物的結果』,如今的蕾菲亞對此確信不疑。
她如同要抹掉丟人的記憶,也像是要將憤怒與憎惡砸向曾經的自己一般,放聲高喊:
「【穿透吧,必中之矢】!」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詠唱響徹四周的同時,發狂的歌利亞也揮出了鐵拳。
這是瞄準眼下的蕾菲亞放出的右拳。是將曾經的自己推入絕望的巨拳。
過去的記憶與現在重合在一起,蕾菲亞睚眥俱裂。
自那之後,自己變強了多少?
——試試便知!!
「【弧弓·光矢】!!」
向前伸出的短杖放出大光閃,於同一瞬間揮出的歌利亞之拳。
雙方的必殺撞到一起。
猛烈的閃光照亮了妖精與怪物的臉龐。
接著,短暫的拮抗之後,蕾菲亞的魔法消滅了巨人的整隻手臂和肩膀。
『~~~~~~~~~~~~~~~~~~~~~~~~~~~~~~~~~~~~~~~~~~~~~~~~~~~~~~~!?』
從拳頭到肩膀,整隻右臂消失的歌利亞放出猛烈的尖叫。
它左手按住噴出高溫煙霧的肩膀處,瘋狂甩動頭頂長出的黑發,痛苦掙紮著,令整個大廳都被震動包圍。
這過於巨大的音量甚至令被結界隔斷外界的娜諾她們都感到恐怖。
學生們準確地理解了到底是誰扯出了怪物這從未聽過的瘮人的痛哭,變得臉色蒼白。
「【解放那道光,聖木的長弓。汝名為神射手】!」
看著這副景象,蕾菲亞沒有任何感慨,她僅僅接收這一結果,立刻裝填起新的彈丸。
她迅速跑動著,想要利用『並行詠唱』了結歌利亞,這時前來支援的怪物們終於從入口抵達這裏,發動了襲擊,阻止她的行為。
「不要礙事!!」
蕾菲亞雙眼大睜,開始了殺戮。
揮下短劍將怪物大卸八塊,用手肘和膝蓋擊碎骨頭,怪物想要將她包圍,無奈她使用了『魔法』。猛烈的閃光令大軍產生了一大塊空白,但怪物的增援源源不斷,將她團團包圍。痛苦不堪的歌利亞也雙眼充血地發動攻擊,絲毫不管這也會將雜兵打倒。
形勢瞬間逆轉。
力量異常驚人的個體,以及接近四十隻的群體。
揮下的巨人之擊即使不直接擊中她,僅是餘波就會打飛蕾菲亞纖細的身體,橫掃而來的利爪和尖牙一點一點地奪走她肉體上的某一塊地方。
布料被撕開,鮮血飛舞。
耳朵的尖端被打掉一塊,一部分山吹色頭發也被割開。
凶惡的怪物們的吼叫變成了嗜虐的哄笑音色。她產生了這樣的幻聽。可即便如此,蕾菲亞臉上也沒有絲毫動搖之色。
她沒有絕望,沒有戰栗,甚至沒有退縮。
動作沒有停下,同時編織著歌聲,短劍不斷閃過。
填滿她的內心的,隻有詢問自身的聲音。
那個人會如何行動?
那個人會如何應對?
菲爾維斯小姐會怎樣對抗?
肉體回答了她的問題。它用蕾菲亞的全身追蹤、投影出她的動作,她的架勢,她的並行詠唱(技巧),她一切的舉動。
「哈啊啊啊啊啊!」
加速。加速。加速。
將『獨角兔』一刀兩斷。用魔法消滅『彌諾陶洛斯』。利用『地獄犬』的火焰燒盡『獠牙獅虎』,然後誘導巨人(歌利亞)進行攻擊,將這群黑狗(地獄犬)也化為碎片。飛奔,詠唱,舞動,閃爍,揮出短杖與短劍。
臉龐被尖牙噬咬,大腿被利爪割開,同時她將一切攻防提升至更高的層次。
我正在成為。
我正在成為『魔法劍士』!
沒有屈服於巨人和怪物大軍,能夠與它們戰鬥!
自己越來越接近保護自己,同時拯救他人的存在!!
(——明明如此。)
內心深處的黑暗中。
『潔白的妖精』就站在角落。
不知何時起,自己會看到『她』的幻影。
而『她』不會露出笑容。
明明自己正在變得和你一樣,自己正在變強,可『她』卻看著如今的我,似乎十分悲傷。
為什麽?
為什麽你要露出這樣的神情?
我不懂。
雖然不懂,但假如我做得更好,我心中的她也一定會露出笑容。
如果能更加接近她,那個人也一定會誇獎我,會露出笑容!
「所以!!」
魔法炸開,無數怪物變回了灰燼。
血霧升騰的戰場上,蕾菲亞編織著悲壯的歌謠,不斷奏響劍之曲調。
「洛基。」
從會館的空中走廊眺望著『巴別塔』——眺望著其下方的地下城的洛基聽到背後有人搭話,回過了頭。
來人走到眼前停下了腳步,是裏維莉亞。
「哦—?裏維莉亞,在這裏不要緊嗎?咱還以為你擔心蕾菲亞,已經去迷宮(那邊)了呢。」
「加雷斯去了。他還說『玩土可不是妖精的專業領域啊』來著。」
原來如此,洛基想到。
說到掘進工事,確實沒有哪個會強過土之種族(矮人)。他們和礦山以及煤礦有著剪不斷的緣分,要是他們出場,那森林種族(妖精)根本不夠看。
如今不止其他派閥,『學區』一側也出動了人手,人員過剩到反而可能影響效率。雖說對象是寬廣的地下城,可發生崩塌的加起來也隻有三層而已。
「那閑下來的裏維莉亞是陪咱說話來啦?」
「有一半吧。」
「另外一半是來確認『恩惠』有沒有減少?」
「……你既然看出來了,就別拐彎抹角地問我了。」
看著裏維莉亞閉上眼歎了口氣,洛基發出了竊笑。
高等妖精向神明洞察一切的雙眼送去責備的目光,催促對方回答。
「然後呢,數量如何?」
「放心吧,沒有少。蕾菲亞沒有事。」
「……準確來說,是現在『還沒出事』才對吧?」
洛基隱去了笑容,回看向裏維莉亞。
「裏維莉亞覺得蕾菲亞會死?」
聽到這個問題,裏維莉亞先是閉上了嘴。
「每次蕾菲亞去地下城,我都一定會采取措施。我拜托了艾爾菲和艾麗西亞她們,從來沒讓那孩子一個人去過。」
「因為她會亂來?」
「沒錯。準確來說是她會『被附身』。被如今已經不在的幻影。」
洛基理解了她的意思,默默地聽她講述。
「被封鎖的地下城,基本可以確定是孤立的狀態……即使身旁有『學區』的學生,也無法攔住蕾菲亞吧。直麵絕境的瞬間,她就會動用培養至今的事物,然後進行確認。確認自己的選擇。」
如今的地下城湊齊了足以驅動蕾菲亞意誌的所有要素。
裏維莉亞如此訴說,肯定了洛基剛才的話語。
「為自己的妄執獻身之人,總有一天會被地下城啃噬。……這種事我已經見過太多。」
翡翠色的瞳孔看向遠方,映出『巴別塔』。
對於她心中的擔憂,洛基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隻是如此說道:
「是啊。現在的蕾菲亞,就快要不當蕾菲亞了。」
「巴德爾大人,您說蕾菲亞的內心會傾倒……這是什麽意思?」
『學區』中央的艦橋。
大致下達了一遍指示,之後就隻能交給現場之後,亞裏紗詢問起巴德爾剛才說出的話語。
聽完,男神慢慢地開始講述:
「通過這陣子的教導,她的思考應該有了些許從容,但是……蕾菲亞心中的天平還在晃動。這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領域。」
因此哪怕指出這點,她也不會發現。
【洛基眷族】以及巴德爾,或是雷昂他們進行說服也不會有效果。因為蕾菲亞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聽到神明的話語,跟不上思路的亞裏紗顯得更加困惑。
巴德爾浮現出平靜的笑容。
「亞裏紗。你再次見到蕾菲亞的時候,是什麽感受?」
「……感覺像變了個人。剪了頭發,變得很成熟,也很漂亮。想著,蕾菲亞真的成了冒險者啊……」
「是嗎。在我看來,那就是『另一個人』。」
「!!」
巴德爾如此斷言,令亞裏紗雙眼大睜。
同時她也想起一件事情。
——『簡直是換了個人』。
在這個校長室中再次見到蕾菲亞的時候,巴德爾如此說過。
假如這並不是比喻,而是字麵上的意思的話。
假如在神明的眼中,那是『並非蕾菲亞的某個人』的話。
「聽說洛基親自派遣蕾菲亞當眷族招募官的時候,我就有所預感。見到她之後,預感就變成了確信。不知是因為憤怒,後悔,還是贖罪……總之,蕾菲亞正打算成為『其他人』。」
聽到這裏,亞裏紗肩膀一抖。
到今天為止,自己見過無數次蕾菲亞眺望遠方時的側臉。
有的時候,那看起來確實像是並非蕾菲亞的『其他人』。
那便是亞裏紗無從得知的,烏黑長發的妖精與蕾菲亞重疊在一起的瞬間。
「恐怕蕾菲亞正在追逐著已逝之人的『幻象』,正要將自己的身體獻給那個人。」
啞口無言的亞裏紗一旁,神明不帶任何感情,僅僅說出了事實。
「當身體和內心都追上了那個『幻象』之時……哪怕能活著回來,她也已經不再是我們熟悉的那個蕾菲亞·維裏德絲了吧。」
數道怪物的尖叫在四周回響。
巨人發出如同大地起伏般的呻吟。
它們無法阻止僅僅一名妖精的劍舞與歌劇,接連灑下血雨與悲鳴。
蕾菲亞放出了咆哮。
她決不會中斷詠唱的旋律,令永不枯竭的喉嚨向『美醜的少女』靠攏,逐漸切換。
詠唱加快了速度。變得不再滯澀。冗餘也被消除。
映照出她的歌謠,她的高潔,高貴又美麗的她本身,令其將自己覆蓋。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還沒贏。但已經能夠獲得勝利。
再扼殺掉一點軟弱的我,距離強大的她(那個人)更近一步,就能渡過這片恐怖怪物之海,就能登上巨人的高峰。
還有什麽可以舍棄?
還有哪個部分可以替換?
為了我(蕾菲亞),菲爾維斯扔掉一隻手臂,喂給了怪物。
那麽或許我(蕾菲亞)也應該失去一隻手。
哪怕隻有一隻手臂的分量,如果能夠理解她的痛苦與悲傷,站在心中的『她』應該也會露出笑容。
上吧。
能行。
我能夠成為真正的『魔法劍士(菲爾維斯)』。
左手的魔法陣焦急地等待著被釋放的那一刻。決定占據的王牌,以及決定性的定時炸彈開始讀秒。
她瞪著怪物,緊盯歌利亞,將手伸向隻身一人戰鬥到最後的『魔法』。
「【追奏解放】——!!」
她正要將自己的『選擇』砸向地下城,而就在這時。
「蕾菲亞學姐啊啊啊!!」
高亢的魔力咆哮升起,『冰之結界』破碎了。
「!?」
蕾菲亞和怪物們驚訝的情緒指向西側。
矗立著的『歎息巨璧』腳下。
閃閃發光的細冰(鑽石)與電流飛沫四處飛散,傷痕累累的『第七小隊』——娜諾她們現出身影。
不可能打破。本來應該是打不破的。
高位魔導士(蕾菲亞)構築的『冰之結界』,學生們怎麽可能打碎。
然而,他們將那個射了出去。
娜諾的『魔炮』。
做好了被波及到的覺悟,為了從內側打碎結界,她釋放了雷電的零距離炮擊,一次又一次。
「為什麽——」
劍和歌聲都停了下來,蕾菲亞愣愣地低喃,然而他們奔跑起來,不讓她說出後續的話語。
「當然是為了幫你!」
『第七小隊』拖著留有燒傷痕跡,流出的血液都被燒焦的身體,向包圍蕾菲亞的怪物發起了突擊。
僅僅瞄準少女一人,暴露出後背的怪物們遭到了完美的偷襲。
「為什麽這麽自作主張!為什麽這麽獨斷專行!你之前既然教訓了我,那就不要想去成為『死者』啊!!」
盧克劈向大軍(怪物)的高牆,放出怒吼。
「你不是教過我們,冒險者要互相幫助嗎!」
「你還說過,一個人絕對無法贏過地下城!」
搭上箭矢的米莉莉婭,匕首朝怪物猛紮的柯爾拚命地訴說。
「學姐!不要一個人去!不要拋下我們!我才不想當什麽『無關人員』!讓我們一起戰鬥啊!!」
失去精神力的娜諾腳步虛浮,但她依然朝這裏趕來,帶著哭腔喊道。
娜諾她們說的,曾經也是『蕾菲亞的話語』。
作為『教導者』,蕾菲亞經過思考,蕾菲亞麵對自身,蕾菲亞得出的『她自身的教誨』。
曾經傳達給學生們的這些真心實意的教導,全都回到了如今的蕾菲亞身上。
變成『鏡』之話語,經過反彈,傳達給愣在原地的她。
「聽我說,學姐!我一直想要幫助別人!可那隻是狂妄的使命感,一定隻是得意忘形!」
盧克晃動著灰發,一個人朝歌利亞發起突擊。
他隻身吸引著怒吼的巨人的注意力,過於沉重的威壓令握劍的手不住顫抖,但他依然將自身的思緒變成叫喊,為了蕾菲亞勇往直前。
「但是現在!我有些憧憬了!憧憬冒險者,也憧憬你!!」
蕾菲亞的手在顫抖。
心髒奏響了一個聲音。
「所以!我才不想隻是被保護!!」
少年之鏡(盧克)映照出的是『昔日的蕾菲亞』。
弱小、天真、愛哭、卻一直追趕著憧憬的少女。
遭受挫折,無數次跌倒,卻依然無法放棄憧憬的,蕾菲亞·維裏德絲的原點。
「學姐,你在看哪裏!你到底在看著誰!?」
娜諾晃動著被染髒的赤金色頭發,在米莉莉婭與柯爾開辟的道路上前進。
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大口喘著氣,怪物的咆哮四處飛舞,她卻隻是盯著蕾菲亞。
「我好害怕!蕾菲亞學姐明明是蕾菲亞學姐,偶爾卻會變成『其他人』!仿佛蕾菲亞學姐會跑去其他地方,這令我怕得不行!」
她來到愣在原地,動彈不得的蕾菲亞麵前,衝著她大喊。
「不要去看不在這裏的人(某位)!看著我們啊,學姐!!」
少女之鏡(娜諾)映照出的甚至不是曾經的自己——而是愣愣地睜大雙眼的『菲爾維斯』。
追逐著幻象,裹上少女的皮囊,帶上少女的麵具的,虛假的潔白妖精。
『鏡子』照出的景象令蕾菲亞察覺到一切。
飽經磨練,十分純粹的『鏡子』將『真實』擺在如今的蕾菲亞麵前。
「蕾菲亞就是蕾菲亞!」
亞裏紗如此喊道。
哪怕是神明的昭示,她也依然如此斷言,為了友人而做出否定,喚來友人的牽絆。
「比誰都要溫柔,會為了別人哭泣、受傷!無論變得多麽優秀,那孩子依然十分笨拙,又十分直率!所以她絕對無法變成其他人!」
水滴從眼角散落,思念著友人,閃耀著光芒。
「沒錯。正是如此,亞裏紗。盡管追尋著軌跡,裹上皮囊與麵具,最終的產物也隻能是某種歪曲的東西。比緊緊抱住腐朽的屍體更為淒慘的,生還者那可憐的末路。」
麵對探出身體的她,巴德爾浮現出悲傷的笑容,作出肯定。
他掛念著仍在迷茫的一名學生,然後寄予信任般仰起頭,思緒飛向遠方。
「除了蕾菲亞,她無法成為別人。」
「即使如此——不管有多麽不想當自己,蕾菲亞還是無法成為菲爾維斯·夏莉爾。」
裏維莉亞說出和某位光明神(神明)相同的回答,令其乘風而去。
與洛基一同眺望著少女所在的地下城。
「如今的蕾菲亞,應該可以抵達『一個結果』。然而,那種東西僅僅是自我滿足。早晚會引發矛盾,自我毀滅。答案什麽的不言自明。」
這就是她與艾絲的不同。
戰姬(艾絲)很危險。
但是,她並沒有想成為『某個人』。
劍姬(艾絲)隻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一味地尋求強大。
而和艾絲不同,少女(蕾菲亞)尋求著他人的幻象,正要毀滅自身。
「是啊。此時此刻,蕾菲亞心中肯定產生了矛盾。麵對著『受教之人』這個『鏡子』,被迫見識到之前沒能解開的頑固東西。」
洛基將蕾菲亞送去『學區』,巴德爾將『第七小隊』交給蕾菲亞的理由。
那就是希望這位直麵學生,力求正確的少女能夠察覺到自身擁有的矛盾。
希望她逐漸感受到何為正確,然後知曉變得愈發清晰的『錯誤(偏差)』。
『所謂的教師,就是引導學生,同時也從學生身上學習的生物』。
借用教師(雷昂)的話語,就是這麽一回事。
蕾菲亞不能是能夠帶著錯誤繼續前進的『受教之人』,而必須成為領悟何為正確的『教導者』。
「快注意到,蕾菲亞!」
亞裏紗朝窗外喊道。
「回想起來,蕾菲亞。」
裏維莉亞盯著迷宮,發出呼喚。
「拿回來吧,蕾菲亞。」
巴德爾依然閉著眼睛,如此宣告。
「嗯,還差一點嘍,蕾菲亞。」
洛基因改變了風向的風睜開雙眼,對她如此說道。
「「「「你不是其他人,就是蕾菲亞·維裏德絲。」」」」
不同地點,不同視角下,四道聲音重合在一起,而就在這時。
所有人都在不斷彷徨的迷宮之中,蕾菲亞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拜托了,學姐!」
「求你了,學姐!」
盧克跑上歌利亞的手臂,被對方甩落,後背撞上地麵,他卻依然拄著插入地麵的長劍站起身體。
在蕾菲亞麵前,娜諾扔掉法杖,雙手抓住傷痕累累的肩膀,流下眼淚。
兩人同時說道:
「「讓我們保護你!!」」
『鏡子』發出聲響,變成碎片。
昔日的蕾菲亞,虛假的菲爾維斯消失,名為矛盾的『真實』擺在蕾菲亞的麵前,這時,學生們真誠的思緒強有力地傳了過來。
天藍色眼睛開始顫抖。
頑固地綁在一起的決意與覺悟逐漸解開。
嘩的一下,手邊升起溫暖的光芒。
附著在左手的魔法陣——『妖精之環』一直在等著。
借用她(菲爾維斯)的聲音,借用老師(裏維莉亞)的聲音,向蕾菲亞發問。
『你要選什麽?』
「我……」
一片空白的腦海中,這雙嘴唇將最後的選擇交給自己來決定。
傷痕累累的身體內側劃過無數思緒,就在這時。
『咕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
「呀啊!?」
『地獄犬』穿過米莉莉婭和柯爾的迎擊,撲向呆立原地的蕾菲亞兩人。蕾菲亞推開娜諾,隨即轉身切開了怪物的身體。
沒有時間了。怪物和地下城不會等待蕾菲亞懊惱一番後得出答案。
所以蕾菲亞情急之下,念出自己最後的選擇。
在恐怕的怪物的包圍下,在臉龐歪曲的學生們的注視下,她專注於自身,用微小的聲音收集起自身選擇的歌聲的碎片。
然後,喊了出來。
「——【集合吧,大地的氣息。吾名為阿爾弗】」
喊出了自己選擇的答案。
「【薄紗吐息】!」
翡翠色光芒亮起。
她發動的既不是燒灼群星的雷霆,也不是打碎敵人攻擊的堅盾。
而是一直引導著蕾菲亞的『恩師』的魔法——變成光芒,包圍同伴的『防護魔法』。
綠光的加護附著在驚訝的娜諾、盧克以及米莉莉婭和柯爾的身上。
治愈身體傷口,抵擋物理與魔力兩種屬性的攻擊,穿上魔力之衣(薄紗吐息)的『第七小隊』愣愣地看著發動了魔法的冒險者。
被壓縮的時間之中,蕾菲亞衝他們如此說道:
「請保護我。」
她的嘴唇向雙眼大睜的學生們說出了自己的選擇。
「我是一名魔導士。你們保護我——不,隻要你們說要保護我,我就會拯救你們!」
聽到這句話。
聽到這個回答。
娜諾她們流下淚水,臉龐皺成一團,同時笑了出來。
「「「「明白!」」」」
四道聲音同時發出,『第七小隊』打起了精神。
他們用滿溢的心情填滿超越極限的肉體,撿起掉下的武器,緊緊握住,將力量貢獻給守護他們身體的光之加護。
這一瞬間,他們的內心合而為一。
「方圓陣型!三分,不,請撐住一分鍾!」
怪物海洋的中心,蕾菲亞發出了請求。
24層的戰鬥閃過她的腦海。那場被無數食人花包圍,令人絕望的防禦戰中,蕾菲亞的要求是『三分鍾』。
但如今不同。
她將壯烈的決意填入自身,發誓要距離都市最強魔導士(裏維莉亞)更近一步。
「米莉!柯爾!壓製住左右兩邊的怪物————————!!娜諾!留到最後也可以!開始詠唱!」
盧克擠出力氣,猛地跑了起來。
他抖動喉嚨發出指示,同時暫且離開歌利亞前方,衝到陣型一側。米莉莉婭和柯爾發出呐喊,撞上側麵的敵人,他與天藍色瞳孔視線相交後,對從她正麵發動襲擊的怪物展開了蹂躪。
盧克同時發揮出前衛攻擊手的破壞力,以及後來學會的前衛盾職的防禦,比小隊的其他人表現得都要活躍。
「【以維榭之名許願】!」
蕾菲亞開始詠唱,她將短劍《灰之淚傷》收回劍鞘,拔出了至今為止一直插在腰帶上的長杖。
接著,將這根有單手劍長度的長杖與改為右手拿著的短杖連接。
一部分構造動了起來,產生變化,變成了長度超過身高的大長杖——有如裏維莉亞的《瑪格娜·愛維斯》一樣的魔杖。
《雙杖妖精之塵》。
短杖與長杖,兩把其實是一把,是蕾菲亞的新武器,成對的法杖。
短杖源自菲爾維斯的裝備《純白守護火炬》,長杖則來自蕾菲亞的法杖《森林之淚》的殘骸,擁有可以說是歐拉麗的第一個『連接構造』。
「【森林的先人啊,高潔的同胞啊。回應我的聲音,來到草原吧。聯係的羈絆,樂宴的約定。繞轉圓環起舞吧】!」
這件專用裝備甚至注入了蕾菲亞從『學區』學到的知識,當使用者不再是『魔法劍士』,而是變回純粹的『後衛魔導士』之時,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威力。
相互連接後,分別鑲在短杖與長杖上的『魔寶石』產生共鳴,孕育出爆發性的『魔力』洪流。
「【來吧,妖精的圓環。請求你——借我力量】!」
雙腳分開與肩寬,雙手水平架起大長杖,蕾菲亞放聲高歌。
巨大的山吹色魔法陣展開,強烈的光芒照亮了進行防禦的盧克他們的臉龐。
「【妖精之環】!」
唱出召喚魔法,即將喚來必殺『魔法』的蕾菲亞——一瞬之間,瞳孔中映出了『那個時候』的情景。
「啊、啊……啊啊……!」
過於無力,根本無法反抗的,曾經的17層。
正當蕾菲亞她們即將被巨人之力輕易屠戮之時——強烈的金色光輝拯救了她們。
「誒——?」
即將壓扁蕾菲亞的巨人手臂被砍下,即將吞噬學生們和巴汀的怪物的首級被用力打飛。
向後退去的歌利亞發出的尖叫響徹四周,就在這時,癱坐在地上的蕾菲亞邂逅了『金色的憧憬』。
「……還好嗎?」
少女看著和自己最多相差一歲。
美麗的金發金眼,她正是擁有【劍姬】這一鼎鼎大名的艾絲·華倫斯坦。
「嗚哇,好像很不得了—!」
「『學區』的學生?趁他們還沒死趕快救出來!」
艾絲和緹歐娜她們一起前往地下城深處,碰巧在途中救下了險些全滅的『學區』學生,僅此而已。
然而,站在眼前的艾絲的那份美貌,那份壓倒性的強大不僅令蕾菲亞投來目光,更是深深吸引了她的意識。
「……你是,魔導士?」
「誒……啊,是、是的!我是魔導士!……但是,根本沒派上用場……」
蕾菲亞抖動肩膀做出回答,隨即又低下了頭。
自己隻是在害怕,沒能貢獻任何力量。就連釋放的『魔法』都沒產生效果。
正當無力感支配自身,內心即將產生無法修複的裂痕之時,
「發射魔法吧。」
她如此說道。
蕾菲亞睜大雙眼,抬起頭,隻見艾絲一直注視著自己。
「現在不發射,你就振作不起來了……我覺得,這是不行的。」
艾絲傳達出她直覺下的想法,但她的話語很令人費解。
可即便如此,這依然打動了蕾菲亞因絕望而吱嘎作響的內心。
「我、我很弱小……又很沒出息!僅僅一個人,就連魔法都唱不出來……!」
「但是,那裏有你必須去幫助的人們哦?」
害怕著無力的蕾菲亞做出最後的抵抗,然而艾絲不可思議地歪起頭,幹脆地作出否定。沿著她的視線,蕾菲亞看到了被緹歐娜按著斷掉的手臂,因傷口而痛苦呻吟著的巴汀,還有被長發翻動的緹歐涅保護著的亞裏紗和納森。以及倒在四周的學生們。
僅靠艾絲她們三個,無法保護所有人。
「我們會從怪物手下保護你。而魔導士(你)們要從怪物手中,拯救我們。」
裏維莉亞是這麽教我的。
艾絲僅僅留下這句話語,然後化成了一陣風。
真是鮮明。
真是勇猛。
真是壓倒性地強大。
【劍姬】的身影過於驚人,令人不禁感歎人竟然可以這麽美麗,又如此強大。金色長發描繪出耀眼的軌跡,銀之細劍正可謂是必殺的奇跡,綻放出希望的光芒,逐漸照亮這本應十分絕望的戰場。
她隻身一人就和那恐怖的巨人打得有來有回。
正像是故事中的一個小節一般,逐漸壓製住怪物。
這正是『身為英雄之人』的勇姿。
蕾菲亞愣愣地眺望著她一個人壓製著歌利亞的場麵,心靈為之震顫。
一縷『憧憬』的光芒——正如教師(雷昂)曾對她說過的那樣——打動了她的內心。
於是蕾菲亞仿佛被她引導著,站了起來。
「【高傲的戰士啊,森林的射手隊啊】……!」
那是她剛剛學會的『魔法』。
是當時的蕾菲亞能夠唱出來的,灌注一切的歌聲。
那時,蕾菲亞確實產生了憧憬。
憧憬著強大又豪爽的亞馬遜姐妹。
而她最為憧憬的,則是比誰都勇猛的,金發金眼的劍士。
這時,『想要成為什麽』的想法有了期望的輪廓,那就是『想成為和這些人一樣的人』。
這就是憧憬著艾絲她們,憧憬著冒險者的蕾菲亞·維裏德絲的原點。
「——【齊射火標槍】!」
蕾菲亞的意誌化為箭矢,穿透了怪物們,拯救了亞裏紗等人。
大範圍展開的火焰彈在空中劃出圓弧,清晰地照亮了打倒巨人的艾絲的臉龐。
「好厲害—!就像裏維莉亞的魔法一樣!」
「什麽呀,你還挺能幹的嘛。有沒有興趣來我們【眷族】?我可以向團長推薦你哦?」
大量火粉在空中飛舞,蕾菲亞果然還是癱坐在地,緹歐娜與緹歐涅衝她笑了出來。
「……做到了啊。很厲害哦。」
艾絲則看著眼中帶淚,抽抽噎噎的我(蕾菲亞),露出了微笑——
(——我都忘了。忘記了當時的心情。)
忘記了曾經的自己。
忘記了自己當時懷著怎樣的想法,為什麽會擁有現在的目標。
「【——轉瞬間,烈焰爆散】」
她施展著遠比記憶中的自己高明的魔力控製以及壓倒性的咒語詠唱,回想起自己成為冒險者的『起源』。
那時,她感受到初次體驗的心情,心靈和身體都在顫抖。
那之後,無論遇到多少挫折,哪怕再也站不起來,蕾菲亞隻要回想起當時的感情,無論有多麽痛苦,都能重新振作。
「【戰火衝天,破滅萬物。開戰的號角高歌猛進,吞噬暴虐的戰場】」
她轉過頭,對上剛才呼喚著她的少年(盧克)的目光。
取回『鏡子』映照出的那弱小的自己。
取回無論過了多久都無法舍棄憧憬的,悲慘的自己。
取回蕾菲亞之所以是蕾菲亞的原因。
——我是蕾菲亞·維裏德絲。
——維榭之森的妖精。
——與神明洛基締結契約,迷宮都市中最強大的、最值得自豪的偉大眷族中的一員。
她衝出村落,在『學區』學習知識,最終到達了她(艾絲)們的身邊。
這份好奇心,這份欲望,這份憧憬,一切都連在一起,才有了如今的蕾菲亞。
哪怕失去了重要之物,變得討厭曾經的自己。
蕾菲亞一路走來的軌跡,就連蕾菲亞自身也無法否定。
「【降臨吧,紅蓮之炎,冷酷之猛火。汝為業火之化身】」
菲爾維斯小姐。
菲爾維斯小姐。
果然我是不行的。
我當不了既保護自身,又拯救他人的妖精。
就連現在,也像這樣被別人保護著。
是我讓他們保護自己。
我果然還是『蕾菲亞·維裏德絲』。
她看著在周圍戰鬥的學生們,內心不斷道出懺悔的話語。
但是,她似乎覺得——心中的幻象(菲爾維斯)露出了笑容。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感受到如此高漲的魔力,歌利亞放出帶有焦躁的咆哮。
擁有智力的巨人下達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打倒那名妖精。
「【於是束縛吧,懲戒蠻族。此即守護者(汝)鎮守之森林聖祠】——【銀藤】!」
在戰鬥的同時,米莉莉婭已經埋好了觸發點,此時她瞄準想要一齊吞噬蕾菲亞的怪物們,用盡最後的精神力發動了『魔法』。
合計五處。嫩綠色的魔法陣如同守護著蕾菲亞一樣綻放,『魔力藤蔓』從中伸出,綁緊怪物,困住它們,將它們定在當場。
『咕嗚嗚!?』
雖然沒有解決怪物,但被纏住、重疊在一起的它們卻變成了『防壁』。後續拚命想要攻陷蕾菲亞的怪物被它們擋住,若是對肉壁發起攻擊,就會有憤怒的聲音響起,立刻卷起一場自相殘殺。
「幹得漂亮,米莉!」
直到詠唱結束,怪物都無法再對蕾菲亞出手。
盧克他們齊聲發出歡呼,將注意力集中於留到最後的巨人。
『———————————————————!!』
發出大號令的同時,獨臂的歌利亞自身也向前走來,盧克和柯爾撲了過去,米莉莉婭用顫抖的手指搭上箭矢。
lv. 4的樓層主。連冒險者都不是的學生們不可能攔得住。
即使如此,『第七小隊』還是動用所有智慧,所有臨機應變,以及所有計策發起了挑戰。
盧克瞄準根本不看自己的歌利亞的腳——蕾菲亞刻下的傷口,釋放出lv. 3的全力一擊。
趁著動作變得遲鈍,柯爾拿著源自少女(娜諾)的武器的那條鎖鏈,纏上雙腳。
獨臂之身保持著不穩定的平衡,最後米莉莉婭用箭射穿了怪物的眼睛,完成最後的助推。
歌利亞發出悲鳴,跌倒在地,令地麵發出震顫之聲。
「【橫掃千軍,為無盡的戰亂拉上終幕】」
『噶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樓層主怒發衝天,發出怒吼,扯開鎖鏈,憤怒地發起猛衝,盧克他們撲了上去,卻被彈飛。
距離詠唱結束,僅剩十秒。
但依然不夠。
歌利亞伸出的手會先將蕾菲亞抓住。
「————」
——24層的防禦戰。
——眾多的食人花。
——那時自己也是被保護著。
轉瞬之間,猛烈的既視感向蕾菲亞襲來。
在最後怪物發起突擊要將她壓扁,而替蕾菲亞擋下來的,是少女(菲爾維斯)唱出來的潔白之盾。
可如今,無論說得多麽好聽,她也已經不在了。
蕾菲亞的集中力即將中斷,而就在這一瞬間。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腦袋淌下血液的盧克他們握住斷開的鎖鏈,絲毫不顧手皮綻開,用盡渾身的力氣向後拽去。
但這種東西可攔不住巨人的突擊。根本無法阻止。
但是,真的隻有一瞬,歌利亞的動作變得遲緩。
而『這一瞬間』就足夠了。
「「「娜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的聲音傳到了魔法陣內部,一直在蕾菲亞眼前詠唱的少女耳邊。
緊閉的眼瞼猛地睜開,娜諾伸出自己的法杖,對準了急速接近的巨人。
「【紮爾加·阿瑪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道雷光合為一束,互相重合,變為一道巨雷,直接命中震驚的歌利亞。
猛烈的雷光炮擊將巨人的腳剝離地麵,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雷之聲,將它彈回後方。
——不要緊。
精神力用盡的娜諾倒地,盧克他們也倒了下去。
這時,雙眼大睜的蕾菲亞背後,確實傳來了她(某人)的聲音。
淚滴靜靜地積攢在眼底,肩膀處帶上溫度,簡直像是有人將手搭了上去,蕾菲亞感受著這份溫暖,露出透明的微笑。
「【——燒盡一切吧,蘇爾特之劍。吾名為阿爾弗】!」
緊接著,她睚眥俱裂。
水平架起的《雙杖妖精之塵》釋放出爆炸性的『魔力』,高亢的共鳴聲響起,魔法陣隨之展開。
最大展開,範圍涵蓋了整個大廳。
巨人(歌利亞)和怪物都因腳下升起的『魔力』氣息而停下動作,這時蕾菲亞唱出了這龐大的『魔法』。
「【終焉·萊瓦汀】!!」
紅焰發出光輝,發出業火的咆哮。
無數粗壯的炎柱從地麵射出,將怪物貫穿,燒盡,甚至不留一點灰塵,隨著低吼的火焰一同消失。連歌利亞也毫不例外。火焰以巨軀遭到穿刺之處為中心,逐漸將四周燃燒殆盡,樓層主還沒來得及痛苦掙紮,就已經消失。
連續發生的燒滅。
火焰世界的呐喊清理了一切事物。
唯獨啞口無言的盧克等人沒有被炎柱點燃,他們為了保護肺部屏住呼吸,呆呆地仰望著火焰碎片四處飛舞的頭頂。
都市最強魔導士(裏維莉亞·利歐斯·阿爾弗)的『全方位殲滅魔法』。
特性是『完全瞄準』。將魔法陣大範圍展開,瞬間區分出敵人與同伴,僅僅埋葬敵人,這一必殺燒盡了怪物們的咆哮,令大廳搖身一變,成為紅蓮的領域。
「……娜諾。」
「啊——」
少女仰麵倒下,入迷地看著紅焰世界的光輝,這時,有人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受了傷的妖精魔導士。
心中擁有令娜諾心懷恐懼的陰影的,冒險者前輩。
但如今這道陰影也消失不見,她晃動著山吹色頭發,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們保護了我。……我由衷地感謝你們。」
看到美麗的妖精的笑容,還躺在地上的娜諾突然流出淚水。
盡管已經是精神疲弊的狀態,她卻依然像小動物一樣起身,無視了對方伸出的手掌,緊緊抱了上去。
蕾菲亞大吃一驚,她則是將臉埋進對方的脖頸,哭了起來。
「嗚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蕾菲亞學姐~~~~……!!」
「娜諾,娜諾?我不要緊哦?反而是你傷得比較重,不要勉強……」
「我才~~~不要~~~~!」
她如同抓著母親不放的女兒一樣,鬧著別扭,哭喊出聲,不住抽泣。
太好了,太好了,她在嗚咽的深處如此呢喃,眼淚打濕了蕾菲亞的衣服。
正當蕾菲亞不知所措之時,傷痕累累的盧克等人也靠了過來,露出安穩的笑容眺望著兩位少女。米莉莉婭再也無法忍耐,她也流下大顆淚水,將蕾菲亞緊緊抱住。
——啊啊,怎麽連這種地方都這麽像啊。
被憧憬(艾絲她們)拯救的昔日的自己與如今的娜諾她們重疊在一起,蕾菲亞不知不覺間浮現出笑容,眼裏也帶上了些許淚水。
「已經是17層了~!真的沒問題嗎!她們會不會在別的樓層等待救援啊!」
聽到單手拿著大雙刃奔跑的緹歐娜的話語,跑在前方的緹歐涅作出回應。
「一層一層去找根本沒個頭!蕾菲亞也很清楚!那麽她們應該會在容易被發現的地帶才對!」
「嗯……蕾菲亞的話,應該會選擇安全樓層(這邊)……」
「我、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大、大家還是太快了啊~!」
緹歐涅的斜後方,艾絲點頭同意,步調較慢地跟在後麵的艾爾菲氣喘籲籲地喊道。緹歐娜「喲!」地一下抱起好不容易跟上第一級冒險者的她,抗在左肩,隨即響起了「嗚呀啊!?」的悲鳴。
艾絲她們的裝備染上了髒汙。她們很長時間內都在努力地搬走塌陷的岩石。
在加雷斯他們的不懈努力下,通往正規道路的路線得以確保,與此同時,四個人就衝了出去,一路跑到了17層。
「總之先到『歎息巨璧』————!」
緹歐涅說到一半,就被猛烈的震動打斷。
簡直像威力拔群的『魔法』炸開一樣,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大吃一驚的艾絲她們看了彼此一眼,然後加快了速度。
也多虧了完全沒遇到怪物,她們瞬間就衝到了大通道那裏。
而當樓層最深處的大廳終於進入視野之時,
「!」
「誒……那是誰?」
「難道比我們來得還早?」
看到背對她們站在那裏的人物,艾絲、緹歐娜、緹歐涅再次大吃一驚。
他穿著覆蓋上半身的白銀鎧甲。個子很高,手中拿著一把很大的長劍。
艾爾菲慌忙從愣住的緹歐娜肩上下來,而看到這獅金色的頭發,以及如同『騎士』一般的背影,艾絲猛地瞪大了眼睛。
「【暗夜騎士】……」
或許是聽到了這個別名,視線前方的男性——雷昂回過了頭。
注意到艾絲等人的他不知為何一直在笑,然後迅速退向一旁。
他讓開了道路,向艾絲她們展示著大廳中的景象。
「啊……!」
「蕾菲亞!」
「這下放心了……學生們似乎也在。」
「沒事真是太好了~!但是把室友小艾爾菲放到一邊,和其他孩子這麽要好,我覺得是不是不太對啊—!」
艾絲和緹歐娜滿心歡喜,緹歐涅摸了摸胸口,艾爾菲用平時的語氣說道,藏起她的淚水。
蕾菲亞被學生們圍住,緊緊抱著其中一個人,拍打著對方的後背。
「……蕾菲亞,能笑出來了啊。」
「嗯……」
緹歐娜綻放出太陽般燦爛的笑容,艾絲也眯起眼睛,點了點頭。
少女一臉困擾——卻展現出了『真正的蕾菲亞的笑容』,一段時間內,艾絲她們沒有別的動作,隻是注視著她。
『學區』校長室。
聲音響起,大門被打開,雷昂和亞裏紗跑了進來。
「來得好,雷昂。你已經收到歐拉麗的消息了吧?」
「是的,說是地下城發生了大規模的崩落。……狀況如何?」
巴德爾與雷昂在白蠟木大桌子的兩端,迅速確認著情報。
樓層規模的巨大『異常事態』令歐拉麗正急忙著手處理,同時『學區』也同樣準備行動起來。
「大部分學生都逃了出來,沒有被困,似乎也無人死亡。……但是,『第三小隊』,以及『第七小隊』很可能還留在裏麵。」
神明依然眼睛緊閉的臉龐不再露出笑容。
他的聲音也不帶任何感情,僅僅傳達著事實。
「蕾菲亞……」
眉頭緊皺的雷昂身後,亞裏紗臉色蒼白。
她擔心著同【班】的後輩們,以及舊識的安危,胸口奏響了不規律的跳動聲音。
「本人也過去。不能光交給歐拉麗一側處理。」
「嗯,拜托了。帶上其他教師(馬利克)們也沒問題。現場的事情由你來定奪。」
「巴、巴德爾大人!我也——!」
「亞裏紗,請你留在這裏。雷昂他們出去後,這邊就會缺乏指揮人員。供應支援物資自不用提,有需要的話,也要打開『煉金學科』的『倉庫』。」
亞裏紗想要加入救援隊,卻被命令留下,聽到準確俯瞰著狀況的神明的聲音,她甚至無法反駁。「……是。」好不容易她才擠出聲音,如此回應。
雷昂輕輕點頭,爭分奪秒般離開了房間。
「蕾菲亞她們……還平安嗎?」
「毫無疑問還活著。我的恩惠沒有減少數量。是否四肢健全就不清楚了……不過,幸好是她和他所在的小隊。應該可以避免最糟的情況。」
亞裏紗不禁出聲詢問,這時,巴德爾嘴角微微翹起。
在亞裏紗因這暗含意有所指感到疑惑之時,他立刻又收回了笑容。
「如果說有什麽多餘的擔憂,那就是蕾菲亞的裏側。在極限狀態下,她的內心會倒向哪邊呢——」
——太荒唐了。
看著眼前的場麵,盧克如此想到。
「【轉瞬間,烈焰爆散。戰火衝天,破滅萬物。開戰的號角高歌猛進,吞噬暴虐的戰場——】」
『超長文詠唱』編織而出。
僅僅是這咒語的規模與『魔力』的總量就足以嚇得盧克身體發顫,她本人卻一臉淡然地連續發動。
而最令他懷疑起常識的事情則是——如此程度的大規模殲滅魔法卻不是用來『攻擊』。
「【燒盡一切吧,蘇爾特之劍。吾名為阿爾弗】」
現在盧克他們周圍看不到一隻怪物。
最後的詠唱安靜地落下,緊接著,召喚至蕾菲亞腳下的翡翠色魔法陣一口氣向外擴散。
它穿過堵住了無數道路的岩盤下方,在半徑約80m的效果範圍內尋找是否存在怪物和人。確認到附近既沒有冒險者也沒有學生後,蕾菲亞立刻就幹脆地解除了廣域殲滅魔法(終焉·萊瓦汀)。
緊接著,她拿著短杖的左手向前伸出。
「【解放那道光,聖木的長弓。汝名為神射手】」
嘹亮的聲音響徹四周,那是源自她自身的咒語。
架起的法杖瞄準的是擋在道路上,宛如巨人屍體的岩石堆。
除了正在詠唱的魔法,她的右手還事先準備了一個『腕輪狀小型魔法陣』。
「【瞄準吧,妖精射手。穿透吧,必中之矢】——【弧弓·光矢】!」
特大的大光閃放出,將岩堆吞噬。
猛烈的衝擊與炸開的聲音響起。
不止穿透,更是消滅了整個岩盤的崩壞正要在失去平衡的岩窟中引發二次災害——然而蕾菲亞立刻宣告:
「【追奏解放】!」
二重追奏(技能)的啟動按鈕。
在廣域殲滅魔法前詠唱好的『魔法』立即發動。
「【極寒·芬布爾之冬】!」
射出的是三道猛烈的暴風雪。
這次蕾菲亞伸出右手,再次展開翡翠色魔法陣,她放出的冰波炮擊凍住了險些崩塌的迷宮本身。
精密的控製與龐大的威力。她將凶惡的岩盤凍結,接下,支撐著的同時在內部製造出空洞。手放在前方擋住猛烈寒氣的盧克抬起頭——隻見這裏建起了一個『冰之隧道』。
即將崩落的岩窟內側,搭起了一個結實的『冰窟』。
「呼……『魔法』都用一遍後,消耗的精神力也不可小瞧啊。」
她嘴上這麽說,臉上卻絲毫未見有任何消耗。
『三種魔法』的連續發動。
第一個魔法是『探測器』。將能夠識別魔法陣內的一切人類、怪物的廣域殲滅魔法(終焉·萊瓦汀)大範圍展開,確認附近沒有同行或學生,不需要擔心會波及到誰之後,用大炮擊(弧弓·光矢)將岩石撤去。然後用絕對零度的暴風雪(極寒·芬布爾之冬)凍上失去支撐後快要倒塌的岩窟。同時在內部做出一個『空洞』。
清除擋路的岩石,防止塌陷,同時構築起能夠前進的『道路』。
說來倒是簡單。
然而,一共能有幾名冒險者做得到這種事情?
不難想象,地下城的挖掘工事需要花費莫大的時間與勞力。
要動用相應的人手,使用專用的裝備,在足夠小心的情況下才能夠開辟一條隧道,可蕾菲亞僅僅一個人就做到了這些。
毫不停歇的魔法發動,與數值遠遠異於常人的誇張魔力。
——這就是lv. 4。
——不對,這就是【洛基眷族】的【千之妖精】。
在旅行中『學區』到達的地方,盧克不知聽過多少次蕾菲亞的這個名號,如今他才真正體會到這個名號正可謂名副其實。
伴隨著震撼身體的畏懼,他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她同樣是一位『英雄候補』。
「……太亂來了……」
盧克已經見證了四次這『冰窟』的景象,這次他輕聲低喃,隨即蕾菲亞回過了頭。
「我承認這確實很沒有效率。但是,如果發射魔法後發現有冒險者被波及,那就太可憐了。」
「我知道……我很清楚,可是……!」
一次又一次地被年紀小的少女幫助,男人那無聊的矜持正在折磨著盧克。
盧克他們之前撤退的那個地帶的崩落,影響到了很大的範圍,所有岔路都被堵上。可以說封得嚴嚴實實。事實上如果隻有盧克,他一定無法打破局麵,隻能等待救援了吧。
而那時蕾菲亞隻說了一句話,「前進吧」。
隨後連續使用著『三種魔法』一點一點向前移動,若有魔導士看到這種場麵,恐怕會當場昏倒。
盧克嘟嘟囔囔地念叨著「到底有多少精神力啊」或者是「一般人哪怕想到了也不會去做吧?」,體會著常識被破壞的感覺。
「……你都能一個人挖開岩盤了,是不是開出一條逃脫道路更好?先開辟通往14層的道路……」
「地麵上應該也得知了這場騷動,【迦尼薩眷族】等等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因此,那邊就交給他們了。比起我一個人,人數眾多的他們效率要高得多。」
蕾菲亞走在冰窟中,淡然地回答著直言不諱的盧克。
如果兩邊同時挖開正規道路,確實可以縮短時間,但她們必須爭分奪秒地與娜諾她們匯合。而且蕾菲亞她們走在前方,遠比救援隊更靠近娜諾她們。
確實如此,盧克對蕾菲亞保持優先級不動搖的想法表示同意。
「雖說如此,還真是不走運啊。總是找不到通往下層的『縱穴』。」
雖然蕾菲亞能用打破常規的方法在崩落的地下城中前進,可終歸是有著名為精神力的限製。更何況正如她自己所說,這很沒有效率。
蕾菲亞並沒有死板地走在正規道路上,她正在尋找通往下方樓層的近路,『縱穴』。這樣就不需要在迷宮內亂轉,有可能一口氣到達18層。
盧克自暴自棄地想到:幹脆用誇張炮擊(弧弓·光矢)朝腳下發射,自己轟個縱穴出來算了。但即使在地下城裏的無數不成文的規定中,這也算是一種暴行。假如正下方有冒險者,那絕對會死亡,即使不會死,也有很大概率被塌方所波及。
蕾菲亞從王族(裏維莉亞)那裏繼承的廣域殲滅魔法(終焉·萊瓦汀)雖然可以探測『橫向』,卻無法探查『縱向』。
「不過,已經16層了。再找到一次『縱穴』,就能到達17層。」
「確實,不過……花的時間比想象中長了太多了。我們暫且不提,我很擔心娜諾她們。」
正如盧克所說,現在是16層。
兩人好不容易從崩塌的第15層來到了這裏。
蕾菲亞拿出了懷表,盧克也瞥了一眼,發現從『第七小隊』鑽進地下城算起,已經快過半天了。
他們眼看就要更新在地下城的最長滯留時間。
正常來說,應該會感到身心俱疲,可是……
(……一點都不疲勞。)
可能是因為發生了崩塌,地下城要優先修複地形,因此完全沒有怪物誕生。而理所當然地,蕾菲亞建起的『冰窟』之中——迷宮牆壁一被凍住——也不會產生怪物。
倒是也有沒被塌陷壓死的怪物冒出來,可和平時比起來要少太多了。蕾菲亞姑且是個後衛,但她甚至先盧克一步將怪物解決。總感覺這位妖精一個人就足夠了。
(我在這裏是不是根本沒意義……?)
前衛(盧克)在這裏是幹什麽用的?他仔細思考起這個問題。
結果變得更加自卑。
這麽一來,他自然變得寡言少語,一道沉默之簾將他與蕾菲亞分隔。
「……盧克,能問你件難為情的事情嗎?」
「……什麽難為情的事?」
似乎是忍受不住沉默,蕾菲亞開口問道。
盧克浮現出詫異的表情。
「與其說難為情,可能叫得意忘形更準確點…………盧克,你對我有那方麵的意思嗎?」
咣!!的一聲響起,盧克少年猛地撞到旁邊的冰壁上頭。
「哇!?你還好嗎,盧克!?難道是腳下打滑了!?」
盧克滿臉通紅,衝著眼睛瞪得溜圓、說出的推測大錯特錯的年下學姐喊道:
「你、你、你說什麽呢!?那怎麽可能啊!!」
「啊,我猜也是。太好啦。萬一之前那麽敵視我的盧克對我說喜歡我什麽的,我真的會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用帶著數層動搖的聲音喊道,緊接著,這笑著做出的回答(反擊)就『嚓!嚓!嚓!』地將他的內心紮得千瘡百孔。
蕾菲亞沒注意到盧克已經是腳步虛浮,露出發自內心地鬆了口氣的表情。
「實際上娜諾對我說了些奇怪的事情。說什麽盧克是不是很在意我什麽的。」
「……所以剛才你也以為我是因為這個才不說話的?」
「沒錯。想著要是你將男女感情帶進了迷宮中,我就得好好訓你一頓才行。啊—太好了。我剛才一直沒想好該怎麽處理來著。」
可惡,這女人,還一臉高興的樣子。
憤怒、悲傷和想要哭泣的心情融為一體,令盧克的拳頭不住顫抖。
說到底,哪有人會直接問本人的!
雖然我(盧克)才不是喜歡!沒錯,她怎麽樣根本就無所謂!!
可是假如,真的是假如自己喜歡她,也根本不可能在對方問「你喜歡我嗎?」之後立刻回答「是的,我喜歡你」好嗎!!
這是有多不懂戀愛啊!
果然——自己還是討厭她!
為了做好『教導的立場』該做的事情,蕾菲亞的思考方式完全切換成了『教師』,盧克通紅著臉,一直瞪著這位愚蠢的妖精。
「有精神了啊。」
「誒?」
「請不要自卑。如今我看上去什麽都能做,隻是因為我比你多積累了『經驗』而已。」
就在這時,蕾菲亞突然麵帶笑容,令盧克雙眼大睜。
「所以沒有必要感到愧疚。我本身就是你們的教官,想要逞逞能不是很正常嗎?」
看到這個笑容,盧克又感受到一種不同意義上的羞恥。
不清楚自己是否有理由存在於此。蕾菲亞大概是準確地看了出來自己的這種想法。為了讓憂鬱的盧克鼓起勁來,她才演了一出戲。……不對,感覺她剛才說的全都是真心話。才沒有哭呢(真是可惡)。
(我又先入為主地看待這個學姐(人)了嗎……)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蕾菲亞一直警戒著周圍,也不忘了確認地圖。同時也不時用自帶的精神力回複藥稍作補充。
之所以沒有怪物出現,甚至令盧克無事可做,是因為她選擇了最合適且最短的路線。精神力看起來無窮無盡,是因為在生存鬥爭(求生)中,她一直在進行適當的補給。
她在做著冒險者『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看著很厲害。
盧克做不到冒險者的『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還不清楚其中都包括什麽。
一定隻是如此罷了。
少年又一次接受了教導,成功擺脫了自卑的心情。
「盧克,還很動搖嗎?」
「……說老實話,現在也是。我從沒想過還有這種程度的『災害』,不對,應該叫『地形的惡意』。娜諾她們應該也是一樣。」
穿過建起的冰窟,『地獄犬』剛好從岔路出現,發起襲擊,兩人同時將其解決。然後僅僅撿起『魔石』,向前方趕去。
「那麽,你們這次又學到了一點。這就是地下城。即使是遠遠超過推薦等級的層域,一樣會將冒險者(我們)逼入絕境,奪去性命。」
盧克倒吸了一口氣。
就連被稱作第一死亡線的『中層』都會令第二級冒險者的隊伍陷入危機。
或者是輕易地殺死。
事實上,如果沒有蕾菲亞,盧克他們大概就會全滅了吧。
『地下城是帶著殺意的』。
盧克真正地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這就是地下城。
這片地下世界中,到處都著致命的陷阱。
「……你也曾經差點死掉嗎?」
按下急切的心情,進行封閉樓層中的第一次休息之時。
看到蕾菲亞喝完水,將水筒遞了過來,盧克突然如此詢問。
「要是沒有艾絲小姐他們……沒有【眷族】的同伴,我應該已經死了大約五十次了。」
「什」
盧克啞口無言。
她沒有開玩笑。
眼前的妖精真的在說她經曆了『至少五十次瀕死體驗』。
本領這麽高強的魔導士,竟會如此——?
或許是思考的事情全都表達在了臉上,蕾菲亞苦笑著看向啞口無言的盧克。
「我還和盧克一樣是lv. 3的時候,可是更加稚嫩的。可以說拖了好多次同伴的後腿。」
「……明明你現在這麽強?」
「是啊。大概五十次差點死掉之後,才終於到了如今的地步。所以我也一樣要更加精進才行。」
比盧克更強大,比盧克更加成熟的妖精再次露出笑容。
盧克十分費解,甚至接下水筒後也沒有喝一口水,這時,她一邊警戒著四周,一邊換了種語氣。
「盧克,如果你覺得我很『強』……那就請將我教給你的事情再去告訴其他人。經曆的事情變為你的血肉後,請再盡可能分享給更多的人。」
休息結束,兩人向前走的時候,妖精端整的側臉堆疊起獨白般的話語。
「後進會將先驅的教誨傳承下去。這就是『教導者』的義務……經曆了這次教導之後,我是如此想的。」
在盧克聽來,這應該並非任何人說過的話,而是『少女(蕾菲亞)的話語』。
是她思考過,感受過後傳達出的最真實的想法。
其中飽含真實感受與萬分感慨,也因此強烈地打動了盧克的內心。
「然後,請去盡可能拯救更多的人。去盡力消除他人的悲傷。不要失去重要之人。」
——所以,唰的一下。
正因為這是她飽含思緒的真心話,才令盧克聽到後身體發顫。
他忘記警戒四周,猛地看向一旁的她。
妖精的雙眸看向前方,裏麵沒有映出任何事物。
(你在看什麽,在看哪裏———你是誰啊。)
這時,盧克腦海中浮現出『第七小隊』的米莉莉婭和柯爾。
以及露出笑容的娜諾。
腦袋缺根弦,經常要他來照顧,卻總是擺出一副姐姐樣子的青梅竹馬。
看著蕾菲亞的眼睛,他浮現出一幅景象——這些重要之人變得破破爛爛,沉入血泉中的場麵。
盧克體會著內髒凍結般的錯覺,抖動起嘴唇。
「你……害死過誰嗎?」
回過神來,他自己已如此問道。
「是殺掉了。」
呼吸斷絕。
「我親手殺的。雖說無可奈何。但我還是殺掉了那個人。」
這並不是坦白。也不是懺悔。
對她來說,這僅僅是一個事實。
簡直像是迷宮的黑暗從少女的內心中拽出了這一情報,傳達給了盧克。
盧克不知道當時是怎樣的狀況。
說不定那個人受了重傷,十分痛苦,她為了令其不再痛苦,了結了對方的性命。
也說不定是為了她們能夠存活,而哭著舍棄了對方。
盧克並不清楚。然而,這種事如今並不重要。
她是否注意到自己如今是怎樣的表情?
她是否知道自己如今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
他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她很強大。
可是,她的強大——有時會很可怕。
她會一臉平常地將自己逼入絕境。
感覺她冷靜地看透了生與死的界限。
有的時候,她並不是娜諾她們仰慕的,盧克也抱持好感的『蕾菲亞·維裏德絲』。
有的時候,她眼睛會產生『變貌』也無法形容的變化,令盧克不禁湧起恐懼與焦躁的心情。
然而,他最看不過去的則是——
「盧克?」
「……沒事。什麽事都沒有。」
察覺到自己的注視,她,蕾菲亞轉過了頭。
那雙天藍色的雙眸如今映著盧克的身影。
少年想要躲開這雙眼瞳,於是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想幫助娜諾她們。想見到娜諾她們。越快越好。
為了不讓身旁的『她』『孤身一人』。
他如此想到。
「呼誒~~~~~~~~~~~~~~~~~~~~~~~~~~~~~~~~~~~~~~~~~!?」
娜諾她們正在逃跑。
麵對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的與大軍(怪物)的遭遇,她們飛奔在岩窟通道之中。
「數量那麽多也太賴皮了~~~~!?陣型根本沒有意義嘛~~!」
「別說了快跑,娜諾!!」
娜諾不停地哭喊,緊跟在後方的柯爾用萬分緊迫的聲音喊了回去。
『彌諾陶洛斯』和『地獄犬』,甚至還有可恨的敵人『獠牙獅虎』。
大批怪物憑借地下城最大的武器『數量』,要將她們殺死。
如果是前衛(盧克)沒有缺席,狀態完好的『第七小隊』,應該可以強行鎮壓怪物。然而,被迫進行『連戰』的娜諾她們如今體力被大幅消耗。她們甚至無法選擇與敵人正麵交鋒。
迷宮的苦境。殘酷的生存鬥爭(求生)。
地下城舔著舌頭,萬無一失地將娜諾她們漸漸逼入絕境。
「——【萌芽之新葉,新綠之光芒。生長吧,生長吧,生長吧。攀上樹木,滋潤花朵,點綴森林。】」
就在這時,妖精米莉莉婭果斷進行了詠唱。
和娜諾這位純粹的魔導士比起來,她的魔力不高,但能力之中『靈巧』與『敏捷』卻很優秀,正可謂是擅長『弓術』與『歌唱』的森林獵手。
盡管還是lv. 2,她卻回想起蕾菲亞的教導,僅僅專注於『移動』與『詠唱』這兩個行動,奏響『並行詠唱』。
「【於是束縛吧,懲戒蠻族。此即守護者(汝)鎮守之森林聖祠——】!!」
飛奔之中,她一隻手拍向各種構成迷宮的事物——如同種下種子般觸碰——隨即就有光粒誕生,展開了好幾個小型魔法陣。
接著,在發出咆哮的怪物們通過的前一刻,她發動了『魔法』。
「【銀藤】!」
魔法陣中一口氣長出無數光鞭,或者叫『魔力藤蔓』。
帶著綠光的藤蔓正如陷阱一般綁住一心追逐獵物的怪物,將它們困住。
『嗚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嘎嗄嗄嗄——!?』
四肢和身體被緊緊纏住,怪物大軍摔倒在地,震得地麵都發出聲音。
這是她精心準備的『束縛魔法』。
可米莉莉婭甚至沒工夫體會怪物被『魔法』漂亮地捆住的快感,她邊跑邊轉動上半身,瞄準目標。
在雙腳離地,身體扭過來的狀態下,她瞬間射出架在弓上的三根箭矢。
箭矢分毫不差地貫穿奮力掙脫的怪物們的頭部,奪去它們的性命。
「——!!娜諾!」
「嗯!」
看到獵人華麗的技巧,全速奔跑的柯爾一隻手用力按住地麵挖開地表,扭轉方向。
他與娜諾一同轉身,兩把短劍割開了隨時會掙脫的『彌諾陶洛斯』與『地獄犬』的脖子。
「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是娜諾的星球武器。
鎖鏈高高地劃出一道圓弧,前方那拳頭大小的鐵球吸收了少女的『魔力』,變成人頭大小的『光球』,接著又生出無數魔力尖刺。
『學區』引以為傲的『煉金學科』的發明《魔法星錘》在怪物中間炸開。
『呴!?』
雖說是魔導士,但這也是利用lv. 3的能力揮下的,粗糙的強烈打擊。
這一擊粉碎了所有倒在地上的怪物,也令地麵產生無數裂縫。
怪物的咆哮消失,如今隻剩下學生們的呼吸聲音在回響。
「成功啦,小米——」
娜諾正要趕去打破危機的功臣旁邊,話語卻在中途停了下來。
大口喘著氣的米莉莉婭搖搖晃晃地靠近怪物屍體,然後握緊剛才射出的箭矢,將其拔出。
啪嚓一聲,三根箭中的一根折斷。
「這下就還剩下五根箭……」
她看著右手剩下的兩根箭,皺著眉收進腰間的箭筒。
娜諾和柯爾什麽都說不出來。
米莉莉婭如今的樣子如實展現出自己等人的現狀。
「柯爾……還有什麽道具?」
「……回複藥一支,精神力回複藥半支……食物已經吃光了,水也隻剩下一點。」
道路正中央,三人無視了怪物的屍體,調整氣息的同時圍成一圈坐了下來。
聽到負責管理背包的少年這微不可聞的聲音,緊貼著坐下的米莉莉婭與娜諾臉上顯得更加疲憊。
現在地點,17層。
崩塌堵住了前進道路,娜諾她們被迫數次更改路線,好不容易到了這裏,但如今,『極限』的腳步聲終於逐漸朝她們逼近。
道具消耗得很快。
比平時要快得多。
按照柯爾的預測,有些物資本該夠用,如今卻也快要用盡。
地下城的『極限狀態』。
自己小瞧了這一點。小瞧了這種狀況下的肉體消耗。精神磨損。以及沉重的負擔(壓力)。
她們無時無刻都感受著迷宮的威脅,為了『小遠征』而準備的水、食物、以及回複道具眼看就要用光。
(從進入地下城算起,已經快過一天了……)
柯爾穩住差點發抖的手指,拿出蕾菲亞交給他的懷表。
『不補給的情況下,lv. 2可以在地下城裏活動一天。』
蕾菲亞如此說過。然而,這要加上『假設是冒險者』這一注釋。
柯爾他們僅僅是想成為冒險者的學生,經驗壓倒性不足。哪怕和怪物打上一場,消耗程度都很高。先不論能否做到,他們必須將戰術改為瞄準『魔石』,一擊必殺。
柯爾拚命調整著紊亂的呼吸。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已經半隻腳踏入過度呼吸(慌亂)狀態。
時間感覺很奇怪。天空被擋住了。周圍永遠是一片昏暗的地下迷宮壓迫著內心。竟然才過了不到一天。這樣下去,還要很久才能等來地麵的救援。學姐(蕾菲亞)她們能不能找到我們?不行。不能這樣。不能指望他人。可是,可是,可是——
剛剛十五歲的柯爾可以斷言,在他短暫的人生中,如今就是最難熬的局麵。
在此之上,他拚命抵抗著灰心喪氣的另一個自己。
而一言不發的米莉莉婭和娜諾也是如此。
——糟了。
如今隊長(盧克)不在,一直關注著小隊狀態的柯爾領悟到,小隊即將崩潰。
「小米,柯爾……道具,你們用吧。水也不需要。我畢竟是lv. 3。比你們兩人要好一些。」
「……說什麽大話呢,冒失娜諾。你以為是誰一直保護著你?你才該補給一下。關鍵時刻魔導士要是動彈不了,那可是最大的累贅。」
這時,聽到娜諾開口說話,柯爾回過了神。
米莉莉婭盯著笨拙地笑著的她,也對她如此訴說。
搶奪物資。娜諾她們不會犯下這種最糟的行為。她們甚至從未想過。
柯爾之前在的小隊,就發生過這種事情。
在比如今輕鬆許多的野外調查中遇難後,學生們打了起來。柯爾束手無策,隻能愣愣地看著。隨後部隊就解散了。
——柯爾很喜歡這支『第七小隊』。
隊員們尊重彼此,互相幫助,構築起了牽絆,維係住彼此。妖精也好人類也好,種族根本無所謂。他非常喜歡。所以,他不想失去這支小隊。
柯爾將回複藥推給米莉莉婭,將精神力回複藥塞給了娜諾。
他麵對愣住的她們,站起身,露出笑容。
腦袋上包著布、應該早就止血的傷口突然一疼。
這是耍帥的男人應得的勳章。
是柯爾模仿著他當作兄長般仰慕的盧克而做出的行動。
「前進吧。……還差一點,就到18層了。」
這聲呼籲中,大概也包含著願望吧。
即便如此,娜諾她們還是選擇相信這位內心溫柔的少年說出的話語。
將他給予的最後的補給用掉,站起身,用力點頭回應。
斥候柯爾在前,三人走了起來。
(這是最後一條路線……如果這裏也被崩塌堵住,就完了。就會心灰意冷,無法折返。再也回不去地麵——)
柯爾一隻手緊緊握住卷成筒狀的地圖,發出祈求。
——不能再這樣下去。
——拜托了。
——讓我們過去。
柯爾的這一『求神行為』,是冒險者最不該采取的愚行。
依靠僅僅一縷希望,落空之時就會受到莫大的衝擊。因此越老練的冒險者,越會時常設想比現在更壞的最糟情況,以此為前提去行動。柯爾則是自己將脖子綁上了一條繩索。
然而,或許是地下城心血來潮。
他們被放了過去。
「……!太好了,太好了,米莉,娜諾!我們到『大通道』了!之後順著這條路走就行了!」
「真、真的!?」
「哈哈…………多虧了我們平時行事端正啊!」
通往17層最深處大廳的大通道。
這是一條足以令巨人通過的巨大通道,哪怕是崩塌也無法徹底堵住。倒塌的痕跡確實四處可見,但既然到了這裏,之後就隻需要前進。
娜諾發出喜悅的聲音,米莉莉婭浮現出放心的笑容。
柯爾也同樣恢複了活力,在繃緊神經警戒怪物襲擊的同時,也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他們眼裏帶著希望,臉上帶著笑容,向前,向前,向前。
向前走,向前走,一直向前——又因為傳來的『衝擊』與『咆哮』而漸漸失去笑容,可即便如此,他們也隻能前進。
然後,那個擺在了他們麵前。
那就是『絕望』二字。
「——————————」
他們到達了17層最深處的大廳。
別名『歎息巨壁』。
沒有一絲接縫的巨大牆壁如今從內側崩塌,變成一座瓦礫之山,而這個大廳的主人就遠遠地出現在視野深處,逞凶肆虐。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17層『迷宮孤王』。
娜諾她們初次見識到的地下城樓層主,歌利亞。
在他們遇到的怪物中,毫無疑問擁有最頂級的強度,如今擁有此等殊榮的巨人正瞄準眼下的獵物,揮舞著巨樹般的雙手。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惡,好強啊啊啊啊啊!?」
「這怎麽可能逃得開啊!」
發出悲鳴的是一支上級冒險者隊伍。
他們大概也是同樣被崩塌波及,無法回到地麵了吧。
於是比娜諾她們更早下達決斷,臨機應變,先她們一步到達這裏——然後撞上了樓層主這堵高牆。
鎮座在那裏,如同在守著大廳深處那條通往18層的聯絡通道的歌利亞是無法直接通過的。除了樓層主這裏還有其他無數雜兵(怪物),令強行突破變得更加困難。
「……按照樓層主(歌利亞)的生產間隔計算,不是還有兩天?」
「要不就是報告的冒險者搞錯了什麽……要不就是地下城相當壞心眼了吧?」
進攻中層之前,她們和蕾菲亞在『公會本部』仔細查閱過公告板,米莉莉婭回想起上麵的情報,妖精的相貌恨恨地皺成一團。而柯爾也隻能開一些自己都笑不出來的,幹巴巴的玩笑。
崩落的『歎息巨璧』修複了很大一部分。
距離歌利亞誕生已經過了很久。那麽即使更早到達這裏,娜諾她們也依然會是一樣的命運。
揮下拳頭,就會摧毀一切事物。
隻是踏出一步,就會衝擊整個大廳。
看著本身就如同天災般的巨人怪物,『第七小隊』楞在了原地。
「喂、喂,學生(小鬼)們!別看了快來幫忙!幫幫我們啊啊!!」
其中一名冒險者注意到了她們,仔細一看,原來是之前對娜諾她們進行『怪物奉送』的那個一臉凶相的男人。他正呼喚著呆站在大廳入口的『第七小隊』。
啪的一下,娜諾她們肩膀一抖。
拚命的神情,沒有絲毫從容的聲音。
就連比學生經驗豐富許多的冒險者都無法掙脫這個『絕境』。
遠比自己體格高大的暴徒們求助的場麵,對學生來說完全是一個恐怖場景。
地下城再次將某種事物擺在娜諾等人麵前。
這次並非『絕望』,而是極限之下的『選擇』。
「……小米,柯爾……」
誰都無法動彈之時。
娜諾開口說道。
「去幫幫……那些人吧。」
米莉莉婭和柯爾猛地轉過頭。
其實三個人裏,少女是最為臉色鐵青的,但她依然如此說道。
「我沒辦法見死不救……!」
「等一下!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我知道啊!我很清楚我們有多疲憊,也很清楚那個樓層主有多厲害,我清楚得自己都感到厭煩!」
娜諾叫喊著,回應了米莉莉婭高聲問出的話語。
她自豪的戰鬥服破爛不堪,武器上滿是傷痕,臉龐也被血染髒。
可即便是這種狀態,少女依然堅決地發出聲音。
「但是,哪怕如此,我們可是『學區』的學生啊!」
妖精少女與獸人少年睜大了雙眼。
「我們看遍了整個世界!我們拯救了那麽多人!我們和盧克這一路上都在努力,為了拯救悲傷和痛苦的人們!明明如此,現在到了地下城,你們就要將誰給拋棄嗎!?」
「……!」
「我才不要這樣!」
身為『學區』的學生,懷有的驕傲與責任。『第七小隊』昔日的誓言。
她高聲將其喊了出來。
「……還記得蕾菲亞學姐教過我們什麽嗎?」
不經意間,她的聲音變得柔和。
「『不管多害怕,不管多麽拒絕,人們都總有一天必須要去冒險。』」
「……所以就是現在?」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蕾菲亞學姐!無論傷得多麽重,無論多麽痛苦,她也一定會去幫那些人!」
娜諾笑了出來。
她手腳還在發抖,宛如初生的小鹿。
即使如此,她還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想要成為能問心無愧地麵對那個人的冒險者!」
柯爾笑了出來。
他隻能露出笑容。
想著正是如此,內心一陣激動。
「……走吧。米莉。」
「……啊啊真是的!笨蛋娜諾!笨蛋柯爾!!」
妖精少女抓狂地喊道,率先跑了出去。
娜諾和柯爾也緊跟在後,踏入了轟響著巨人呐喊的戰場。
其實三人都很清楚。她們隻能去戰鬥。即使能逃出這裏,可到不了18層依舊不會有未來。而學習真理,信仰正確的『學區』學生不可能將冒險者們當作誘餌,僅僅自己等人逃進安全樓層。
那麽,正如娜諾所說,她們果然隻能選擇在此時此刻投身於『冒險』之中。
「【奔雷啊,天之稱號啊。還請賜我汝之聲音,令我背離地之血脈。以疾馳之軀招來雷名之祝】——【紮爾加·耶爾】!!」
第一發攻擊來自娜諾。
來到大廳中央,將怪物們納入射程內的她於頭頂展開魔法陣,送上雷霆之雨。
數道雷彈避開驚訝的冒險者們,射穿了眾多雜兵(怪物),一部分灰褐色巨軀被燒到的樓層主(歌利亞)眼睛一轉,看向了魔導士少女。
「好可怕啊……!但是,再多看過來一點—!」
『迷宮孤王』的壓迫感令娜諾切實感受到恐懼,但她依然唱起咒語,炫耀般將『魔力』釋放出來。大概是因為歌利亞也無法忽視lv. 3的魔導士釋放的必殺(魔法),隻見它竟然抓起腳邊的巨石,用力扔了過來。
娜諾嚇了一跳,停止了詠唱,慌忙逃開,這時米莉莉婭和冒險者們瞬間開始行動。
「我們的笨蛋魔導士吸引了注意力,你們趁現在快跑!」
「你們……!『學區』的學生們還真的都是些好孩子啊!」
娜諾的『魔法』消滅了大部分雜兵(怪物),米莉莉婭瞄準著所剩無幾的怪物放出為數不多的箭矢,進行支援攻擊。看到這一場麵,冒險者們不禁用討人厭的口吻大呼痛快。
自不用說,他們趁歌利亞的注意力轉移的間隙拔腿就跑。用肩膀撐起負傷的同伴,甩開雜兵的追擊,從巨人雙腳旁穿過,陸續進入大廳最深處的聯絡通道。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這也令歌利亞狂怒不已。
視線前方的娜諾,腳邊的冒險者,無論哪邊它都隻能做出不上不下的應對。被『魔法』燒灼的同時,它一次次地想要踩扁敵人,這個樣子看起來像是氣得跺腳,十分滑稽,可這是一位『迷宮孤王』,腳一跺就會粉碎地麵,濺起致命的石雨。
躲開石彈,好幾次都差點因為震動而站不穩石頭地麵的米莉莉婭咬緊嘴唇,盡管處於不穩的姿勢下,卻依然不停射出最合適的一箭。
「你們果然很有用啊!來我們【眷族】吧!」
「你的臉就夠好笑了,不需要再開其他玩笑!」
一臉凶相,領導隊伍的冒險者搶來同伴的箭筒,扔給了米莉莉婭。
除了殿後的他,冒險者全部撤退完畢。剩下的隻有學生了。
「準備走了!」
「嗯!柯爾!」
「我跟在後麵!你們先走!」
砍向離開了集團的怪物,保護著後衛(娜諾)周邊的柯爾喊道。
聽到米莉莉婭的呼喊,兩人跑了起來,離恐怖的樓層主越來越近。
『——————————————!!』
歌利亞放出呐喊,仿佛在說唯獨你們休想逃脫。
聽到樓層之主這呼喚的聲音,娜諾她們後方,大廳入口雪崩般湧來一大批新的怪物。十分原始,卻最為棘手的『召喚同伴』的行為。看到怪物洪流逼近,娜諾她們臉色大變,加快了奔跑的腳步。
雖然怪物們從背後凶猛追來,但沒有問題,先行起步的娜諾她們會先到達聯絡通道前。所以要配合好時機。良機隻有一次——
娜諾、米莉莉婭和柯爾在一瞬間完成了溝通(眼神交流)。
妖精獵手圍著巨人繞圈,進行威嚇射擊,抱著法杖的魔導士積蓄起力量,為『那個時刻』做好準備。
而狼人斥候看清了歌利亞的極限射程——然後將手伸向腰間的小包。
「三、二、一——上(go)!!」
他取出一個球體(道具),按下凸起(按鈕),灌入魔力,然後投擲。
柯爾扔出去的球體(道具)描繪著一個大大的弧度,來到巨人眼前,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之花』。
『~~~~~~~~~~~~~~~~~~~~~~~~~~~~~~~~~~~~~~~~~!?』
學區引以為傲的『煉金學科』精心製作的魔道具『光色輝花(light·flower)』。
閃光彈在高處炸開,奪去了歌利亞的視野。
巨人痛苦掙紮著,此時,一看到柯爾的信號就踢向地麵的娜諾她們拚盡全力,一齊朝著聯絡通道飛奔。
「哈哈,你們太棒啦!」
看到學生們展現出不輸給冒險者的連攜,向這邊跑來,男性頭領發出了歡呼。
『第七小隊』十分優秀。
『學區』側『現成戰力』的評價名副其實,他們要憑借上級冒險者都給予認可的本領,依靠決意與膽量去跨越這可怕得渾身發抖的絕境。
吸收了蕾菲亞教導的『第七小隊』選擇最佳的行動,雖說隻有一瞬,但他們確實拿捏住了樓層主。
然而。
他們果然還是『經驗』尚淺的學生。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
一頭『獠牙獅虎』瞄準排在最後的少年後背,發起強襲。
「「柯爾!?」」
柯爾回頭的同時急忙將手甲塞進怪物嘴中,可他也被壓倒,正打算先一步撲進聯絡通道的娜諾和米莉莉婭停下了腳步。
少女們的悲鳴傳到耳邊,怪物想要利用猛烈的力氣和勢頭紮入它的尖牙,柯爾不顧一切地和它搏鬥起來。
(被追上了!?隻有一頭(這家夥)!?不是隔了那麽遠嗎!究竟為什麽——!?)
證據就是,在追趕著他們的集團(怪物)現在依然很遠。
被猛烈的混亂侵擾的柯爾——注意到幾件事情。
咬得手甲嘎吱作響,似乎隨時會咬碎手腕的那強大的咬合力。
怪物渾身倒豎的毛發。如同生病般充血的雙眼。
還有依然粘在嘴邊的血肉,和閃閃發光的『深紫色結晶』。
(『強化種』——!!)
莫大的衝擊將柯爾貫穿。接著他領悟了一切。
那是上一場遭遇戰。
柯爾他們打倒後,無視掉的怪物群。
『第七小隊』過於疲憊,偷懶沒去處理被屍體埋住的『魔石』——
「——可惡!!」
柯爾繼續抵抗著,同時吐出責罵自己的話語。
這頭『獠牙獅虎』吃掉了。從柯爾他們放過的同族(怪物)屍體中吃掉了眾多『魔石』。然後利用被強化的潛能,追上了排在隊伍最後的柯爾。
肉體的消耗與精神的壓迫導致他們忘記了進行戰後處理。
極限狀態導致的疏忽大意。
這些隻是不起眼的微小失誤。
然而,在地下城中確實貨真價實的『致命過失』。
柯爾咒罵著他們的失常表現。
學姐(蕾菲亞)明明強調了那麽多遍『無論何時,唯獨魔石一定要處理』!
「咕!?」
折返回來的米莉莉婭射出箭矢,射穿了『獠牙獅虎』的太陽穴。
可怪物還沒有倒下,接著它又吃了一發娜諾的法杖痛打,才終於斷氣。
攻防僅在數瞬之間完成。
娜諾她們跑過來,立刻扶起柯爾,然而,卻還是太晚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揮舞雙臂,痛苦掙紮的歌利亞不知是否有意為之,隻見它竟然朝後方——有著聯絡通道的牆壁倒了過去。
「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看到巨大的影子落下,愣在原地的那位一臉凶相的男性冒險者發出尖叫,逃進了聯絡通道內部。
下一瞬間,轟鳴響起,大廳最深處的牆壁變得粉碎。
「……怎麽、會……」
粉碎聲和震動的餘韻還未消失,這時娜諾吐出一聲低語。
巨人緩緩直起身體,眼前則是麵目全非的聯絡通道。唯一一個通往下一層的洞窟倒塌,連內部都被壓扁,最後更是有掉落的岩石堵住了四周。
迷宮牆壁的一角像是不敵巨人的重壓,倒了下來。
失去了充滿希望的退路,娜諾膝蓋一軟,直接癱坐在地。
柯爾和米莉莉婭甚至忘記呼吸,兩人的臉龐也染上了絕望。
『嗷嗷嗷嗷嗷……』
站起身,視野恢複的歌利亞睥睨著可憐的學生們。
怪物大軍也追了過來。
正麵是恐怖的巨人,後方則是數量龐大的怪物。
這一次,看著這必死的包圍網,娜諾她們真正聽到了內心折斷的聲音。
歌利亞震顫著地麵靠近。怪物們逐漸縮緊了包圍網。
怪物那無情的暴力即將撕碎學生們的身體與內心。
「【齊射火標槍】!」
就在這時。
比怪物更加凶惡的魔力彈暴雨落入大廳之中。
『~~~~~~~~~~~~~~~~~~~~~~~~~~~~~~~~~~~~~~~~~~~~~~~~~~~~~!?』
數量龐大的火焰箭矢射穿怪物後背,隨即炸開,熊熊燃燒。
威力巨大的火力甚至令歌利亞也不禁停下了腳步。瞬間,臨終前的慘叫接連響起,而動彈不得的學生們恍然大悟,轉頭看向後方。
視野深處。大廳入口前。
站在那裏的是帶著長劍的少年,以及伸出短杖的妖精。
「盧克~,蕾菲亞學姐~~~~~~~~~~~~~~~~~~~~!」
米莉莉婭和柯爾雙眼大睜,娜諾則第一個哭了出來。
趕上了。
視線前方,娜諾她們一個人都沒少,確認到這點後,蕾菲亞便跑了起來。
「盧克,去恢複娜諾她們!道具用光了也不要緊!」
「知道了!」
lv. 4與lv. 3的疾馳瞬間消去了雙方的距離。
蕾菲亞拋下一同奔跑的盧克,猛地加速,砍向遭到奇襲後驚慌失措的怪物大軍。
「喝!」
『咕噶!?』
短劍《灰之淚傷》劈開『彌諾陶洛斯』,接著她用一隻腳跳起,在空中舞動的同時流暢地將『獨角兔』們解體。全身都在燃燒、尖叫著撲來的『獠牙獅虎』,她無情地痛毆怪物的指尖,折斷它們的脖頸。
她吸引著炮火齊射(齊射火標槍)沒能解決的群體(怪物)的注意力,利用lv. 4的能力橫衝直撞。
「米莉,給你回複藥!快回複一下!」
「……嗯,嗯!」
「娜諾也別哭了快站起來!」
「盧~克~~!」
趁蕾菲亞吸引怪物之時,盧克闖過了怪物的監牢,與小隊成員匯合。
盧克的臉上帶著傷口,防具上也有許多破損的痕跡。
大概是聽到歌利亞的咆哮,相當亂來地強行突破這個17層過來的吧。米莉莉婭接住扔過來的瓶子,不禁眼中帶淚,娜諾也用手臂用力擦拭著淚水打濕的臉頰。
「盧克……」
「怎麽了柯爾,才一會不見,你就變得挺有男子氣概的嘛!」
看到卷著染血繃帶的狼人少年,盧克意味深長地笑著。
柯爾頓了一下,也笑了出來,接下回複藥,從頭澆下。
隨即盧克抹去了笑容,一臉憤怒地將接近的怪物們一掃而光,保護著受傷的同伴。
(僅靠手裏的道具無法令娜諾她們徹底回複,但暫時可以交給盧克一個人去處理。)
在視野一角,蕾菲亞確認到盧克他們的情況,冷靜地俯瞰著戰況。
周圍有大概十五名雜兵(怪物),以及一名樓層主。
樓層主暫且不論,如今的蕾菲亞能夠立刻清理掉周圍的敵人,但是——
(——它在看著我。)
歌利亞沒有立刻發動襲擊,而是緊緊盯著她。
它簡直像獲得了知識的『嬰兒』一樣窺視著蕾菲亞等人,緊接著鼓起那過於厚實的胸肌,放出了巨聲。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巨大的音量會令人不禁捂住耳朵,怒吼傳遍了迷宮的所有角落。
這既是剛才將娜諾她們逼入絕境的『呼喚』,也是趕到這裏之前蕾菲亞她們聽到的嚎叫。
沒過多久,第二級冒險者的知覺網就捕捉到了怪物們開始移動的嘈雜腳步聲。大廳入口處,怪物們三五成群地開始匯聚。
地形被破壞,地下城無法誕生新的個體,所以它應該是打算將17層還剩下的所有怪物都叫到這裏。
敵人僅僅一個行動,就改變了戰況。
(那個歌利亞……智力很高。)
要是聽到了蕾菲亞的這個推測,娜諾她們一定會不住點頭。
然後說眼前的樓層主很特殊,它甚至會朝魔導士扔石頭,還會堵住眾人的退路。
地下城中誕生的同種怪物裏,自然有的個體很弱,有的個體則很強。而這個法則也適用於生產間隔很長的樓層主。
看來這個歌利亞屬於『強個體(中獎了)』。
怎麽偏偏挑這個時候,蕾菲亞皺起了眉。
(怪物會湧到這個大廳,那麽從後方的通道逃跑也沒有意義。早晚會在哪裏被大軍追上。)
娜諾她們雖然回複了體力,精神的磨損卻無法彌補。她不想讓現在的『第七小隊』進行沒有盡頭的強行軍。
再加上連著『歎息巨璧』的大通道也可以讓歌利亞在其中行走。她唯獨不想在更加狹窄的空間內進行和巨人(歌利亞)與雜兵(怪物)的大亂鬥。
如今通往18層的聯絡通道已經崩潰,為了突破這個狀況,擊敗『敵方頭領』是最為妥當的辦法。
蕾菲亞與盯著這邊的巨人彼此對視。
(事先詠唱的『魔法』是召喚魔法。現在開始進行超長文詠唱……不可能。那個歌利亞在等著我唱歌……)
進入大廳前,以防萬一,她利用二重追奏(技能),給左手套上了一個腕輪狀的魔法陣。
怪物正在匯聚而來。
巨人的眼球依然在追逐自己的動作。
所有要素匯聚在一起,蕾菲亞得出結論,舍棄了起死回生的『炮擊』。
如今正受到巨人與雜兵的夾擊,邊保護『第七小隊』邊進行超長文詠唱會十分不利。蕾菲亞做出決斷,定下了『優先順序』。
「盧克,帶著娜諾她們去『歎息巨璧』!」
「『歎息巨璧』!?這是什麽意思,學姐!」
「那個牆壁除了歌利亞,不會產生其他怪物!請背靠巨璧組成陣型!」
盧克砍著不停襲來的怪物,同時看向蕾菲亞。
這是為了防止後方的襲擊,少年如此判斷。
娜諾她們雖說已經回複,但讓她們保護自己的後方還是很危險。事實上,盧克的呼吸也開始有些不穩。而這也是理所當然,如果將遇難之前的也算上,那麽他一直在地下城中和怪物戰鬥著,已經超過了一天。柯爾他們的物資消耗非常激烈,而類似地,潛在的重擔也壓在了盧克的身上。
與其在大廳中間戰鬥,被敵人包圍四周,不如背對牆壁專注對付三個方向,這樣確實能夠減輕負擔。
(但是,這種消極的作戰真的可以嗎,學姐!)
這種狀況下,真的可以不發起進攻,而是選擇『龜縮』嗎?
盧克不禁看了回去,緊接著蕾菲亞高聲喊道:
「快點!」
再磨蹭下去,怪物會越來越多,連『長文詠唱』都會難以施展。
被天藍色的眼睛如此訴說,少年隻能選擇相信經驗更豐富的冒險者的話語。
「大家,跑起來!」
「嗯、嗯!」
lv. 3的臂力強行扯開怪物圍成的高牆,橫穿過大廳。
『第七小隊』開始向『歎息巨璧』前進的瞬間,蕾菲亞就開始了詠唱。
「【以維榭之名許願!森林的先人啊,高潔的同胞啊——】!」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和預料的一樣,歌利亞被『魔力』吸引,有了動作。
蕾菲亞緊緊盯著筆直逼近自己的巨人,並未使用事先完成詠唱的『魔法』,而是構築起另一個召喚魔法,召喚偉大的王族(高等妖精)之力。
「【終末將至,純白之雪。在黃昏中掀起狂風】」
蕾菲亞抵擋著歌利亞等同於天災的猛攻,命懸一線地編織著咒語,與此同時,盧克他們也到達了大廳西側,『歎息巨璧』。
「我們到了,學姐!」
和蕾菲亞說的一樣,『歎息巨璧』是一麵隻會誕生歌利亞的巨大牆壁。
巨人現在還在肆虐,那麽這裏就不會產生其他怪物。
他們到達還有岩石在滾動的巨璧前方,盧克回過了頭。
「你也快點來這邊——」
盧克喊到這裏,又停了下來。
在恐怖的樓層主與怪物們的威脅下,舞動般戰鬥著的蕾菲亞她——完成了詠唱,左手對準了盧克等人。
『第七小隊』停下了動作,此時作為炮口的短杖射出了這記冰擊。
「【極寒·芬布爾之冬】」
蒼冰的光輝填滿了學生們的視野。
『第七小隊』難以置信地擺出戰鬥姿勢,然而這一『魔法』既沒有凍結他們,也沒有令他們受傷。
飄蕩的寒氣令身體發顫,盧克他們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隨即啞口無言。
「冰覆蓋了周圍……!?」
正麵,左右,以及頭頂都被冰塊和冰柱擋住。
從外麵看去,會發現那裏形成了一個扭曲的、巨大的三角冰錐。
許多怪物不停發動攻擊,吐出火焰,可厚實的冰牆決不會崩潰。
調整好角度釋放的三道暴風雪成為貨真價實的『冰之結界』,將盧克他們關在其中。
「不行,盧克!出不去!」
「從裏麵也破壞不了!」
「……這算什麽啊……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啊!!」
聽見用武器不停敲打冰牆的柯爾與米莉莉婭的聲音,愣在原地的盧克不住顫抖,發出憤怒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啊,學姐!?」
娜諾被淚水打濕的聲音,也無法傳到身處外側的她身邊。
「對不起,我做得粗魯了一些。」
釋放了凍結魔法(極寒·芬布爾之冬)後,蕾菲亞先是向後撤了一大步,拉開自己與歌利亞它們的距離。
那個『冰之結界』無法輕易打破。哪怕蕾菲亞死了它也能留下來。如果萬一的事情真的發生,那就希望地麵的救援隊能夠趕來,或是18層那邊能夠打開聯絡通道,送來援軍吧。
如今的狀態下,蕾菲亞沒有自信能夠保護好『第七小隊』。
所以才令他們去往遠處的安全地帶,將他們關在結界之中。
比起自己的性命,蕾菲亞將盧克他們放到了更高的『優先級』上麵。
並且選擇了更加穩妥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她想去試著戰鬥。
如同一個人和深層樓層主(烏代俄斯)戰鬥的艾絲那樣,她自己也想和這個『怪物』打上一場。
「我不打算去死,也沒想過會輸……畢竟要是這裏都會輸,『既保護自己,又拯救他人』就更是白日做夢。」
她低喃著自己成為『魔法劍士』的理由,靜靜眯起雙眼。
雖然也可以將凍結魔法(極寒·芬布爾之冬)打向歌利亞,但一定無法將它解決。如果是停下腳步,專心詠唱的『動真格的炮擊』暫且不提,可『並行詠唱』無法徹底精煉魔力,因此威力和精度也會有相應的減弱。至少憑借蕾菲亞如今的技術就會這樣。距離我(蕾菲亞)愛著的那位『美醜的少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所以,她將成為『魔法劍士』的覺悟填入自己的身體。
前方是凶惡的巨人和雜兵。
後方也陸續有新的怪物現身。
蕾菲亞正好站在大廳中央,她揮響右手握著的短劍,架起左手拿著的短杖。
巨人怪物不給她感傷的時間,吹響了號角。
『呴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麵對僅僅一名敵人,怪物們齊聲呐喊,動了起來。
蕾菲亞則是放聲高歌。
「【高傲的戰士啊,森林的射手隊啊。進逼的掠奪者在前,拿起你們的弓。回應同胞的聲音,搭箭上弦】!」
多對一。
即將開始的想必是一場超級混戰,在這種壓倒性的劣勢之下,能夠施展『並行詠唱』的場麵與時間十分有限。
能夠發動的隻有短文詠唱的直射魔法(弧弓·光矢),以及僅限於開戰第一發的廣域攻擊魔法(齊射火標槍)。
召喚魔法必須詠唱兩段,因此可以判斷為無法施展。
現在還留在左手的『先行魔法』的使用時機會成為勝負的分水嶺,也是蕾菲亞的王牌。
「【點起烈焰吧,森林的燈火。命你放箭,妖精的火矢。如雨驟降,火燒蠻族】!」
敵軍氣勢洶洶地逼近,歌利亞扔來石頭的瞬間,蕾菲亞跑了起來。
她自身也向前衝刺,完成詠唱,釋放出來。
「【齊射火標槍】!」
『——————————————————!?』
與炮擊發射格格不入的超近距離。
怒濤般的火矢在大範圍內隨機落下,將突擊而來的怪物們徹底火葬。
不僅是怪物,連地麵都被粉碎,這裏升起龐大的煙塵,歌利亞一瞬間看不到蕾菲亞的身影,變得驚慌失措。
「——【解放那道光,聖木的長弓】!」
她就抓住這一瞬的機會,發足疾馳。
看到衝破煙霧,朝自己懷裏突進的妖精,樓層主確實感到了驚訝。
在它前方,雜兵(怪物)的高牆已經消失。蕾菲亞奏響咒語的同時向它靠近,沒能阻止這一行為的歌利亞進行迎擊,巨手橫掃。
但蕾菲亞沒有膽怯。
反而如同在模仿她的宿敵,也就是某隻『兔子』一般,加快了速度。
「唏!!」
『咕!?』
被手臂掃到之前,她闖入敵人懷中,然後順勢從右腳穿過,交錯時揮出了短劍。
有如劈砍大樹般的鈍重聲響和手感傳來。短劍切開了敵人表皮,挖出肉塊,令敵人吐出鮮血。接著,橫掃而出的手臂製造出震耳欲聾的破碎聲響,仿佛後方的地麵如同海麵般掀起滔天巨浪。
短劍沒有屈服於歌利亞那驚人的『耐久力』,甚至沒有產生缺口。
然而《灰之淚傷》不是大型武器,無法放出決定勝負的一擊。
蕾菲亞要想搶來勝利,果然隻能依靠『魔法』。
「【汝名為神射手!瞄準吧,妖精射手】!」
強製性的戰況下,她必須在釋放魔法的下一瞬間就開始下一發魔彈的詠唱。『魔法』的連續發動令精神力不住顫抖,但她毫不在乎。不如說假如現在不是緊急時刻,蕾菲亞反而隻會感謝這種狀況。
對身為『魔法劍士』的自己來說,如今毫無疑問是最適合戰鬥的環境,以及最強的敵人。
歌利亞的推測潛能為lv. 4。數字上和蕾菲亞勢均力敵。
跨過了這一關,自己就會變得更強。
蕾菲亞確信著這一點,內心變得更加勇猛。
臉龐如同堅冰般冰冷,內心卻比任何事物都要熾熱。
她與巨人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不停移動擾亂它的動作,同時果斷地用短劍砍向對方。
(之前的我,不可能做到這種事——)
三年前,不對,數個月前的蕾菲亞能夠想象這種場麵嗎。
自己在樓層主的懷中,孤身一人戰鬥的身影。
盡管全身都被戰意點燃,心中依然一定有一部分在發抖。
無論自己如何改變,軟弱的『蕾菲亞·維裏德絲』依然留在她的心中。
巨人的咆哮搖動著內心。
巨人的威容喚醒了記憶。
追憶的深處,傳來了丟人現眼的聲音。
那是軟弱的、愛哭的、最討厭的、曾經的我(蕾菲亞)的聲音——
「啊、啊啊——」
三年前。
和現在一樣的地方,『歎息巨璧』矗立的17層大廳中,蕾菲亞正臉色鐵青,渾身發抖。
「納森……亞裏紗……大家……」
看著渾身鮮血,倒在恐怖的巨人麵前的同伴們,她嚇得牙齒都在打顫。
那一天,『第七小隊』又打破了校規。
在想看18層這一問題兒童(巴汀)的提議下,第一、第二小隊的眾人都被卷了進來,十二名學生向『岩窟迷宮』發起了進攻。當然,亞裏紗和蕾菲亞進行過製止。可這根本攔不住巴汀,結果連納森也對『迷宮樂園』產生興趣,表示要幫忙。在報告雷昂等人之前,他們就衝出了『學區』,蕾菲亞她們歎了口氣,也無奈地追了上去。
當時的她,心中還有著樂觀的想法。
想著至今為止都沒什麽問題,這次大概也不要緊。
『岩窟迷宮』也已經探索了很多次。而且這次更是多了兩支小隊的中規模隊伍。大部分都是lv. 2,也有點像是冒險者的遠征隊了。
所以雖然很擔心,內心的某個角落卻在想著‘這次一定能到18層吧’。
直到看見『破格的巨人』為止。
「騙人……騙人……騙人……!」
據說已經被冒險者討伐的歌利亞實際上還活著,潛伏在大通道上發起了強襲。
她們發出悲鳴,被追到大廳,隨即開始的便是一場淒慘的盛宴。
首先是小人族納森倒了下去。
他沒有被直接攻擊到。
隻是巨人揮下手,粉碎大地後,飛舞的岩彈擊中了他。
隨即他就如同被擠壓的番茄一樣噴出鮮血,動彈不得。
接著是亞裏紗。
她想要救出還有呼吸的納森,卻被怪物圍住,遭到蹂躪。
巴汀想要保護哭喊的她,發出怒吼同時衝了過去,以一隻手作為代價救出了亞裏紗和納森。
然後,他們就到此為止了。
「快跑,快跑啊蕾菲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巴汀放出帶有自責與後悔的大喊,一隻手胡亂揮舞著大斧,『彌諾陶洛斯』大軍將他包圍,他的性命已如同風中殘燭。
其他小隊成員沐浴到樓層主的咆哮,陷入動彈不得的絕境,成為首要的目標。他們被揮出的巨臂打壞,在空中飛舞。
眼中盈滿淚水的蕾菲亞動彈不得,隻得愣在那裏。
她的內心某處一直覺得,隻要有隊長(巴汀),事情總會解決。
他做事輕率,是個問題兒童,卻又很精悍,值得依靠,如同兄長一樣照看著蕾菲亞她們,隻要有強大至此的他在,無論何等困境都能擺脫,她曾如此想過。
可就連這樣的巴汀都失去了一隻手,臉龐染上絕望的色彩。『彌諾陶洛斯』即將終結他的性命。
地下城在嘲笑著他們。這個『約定之地』為何被人心懷畏懼地稱作『世界中心』,從『古代』開始,這座『魔窟』究竟奪去了多少人類的性命。地下城俯視著忘記了這點的學生們,殘酷的手掌撫摸著他們的臉頰,眼看就要一口氣擰斷他們的脖頸。
蕾菲亞的內心幹脆地屈服了。
「【解、放……那道、光……聖木的……長弓……】」
被恐怖束縛的蕾菲亞震動著因絕望而顫抖的喉嚨,呻吟一般吐出了咒語。
腳根本動不了。
也無法逃跑。
自己隨時會癱坐在地。
但自己還是要歌唱,不然孤身戰鬥的巴汀,沉入血泉的納森,還有傷痕累累的亞裏紗就會死去。
握得太緊、無法鬆開的手架起不停抖動的法杖,蕾菲亞被戰栗奪去了正常思考,這時,巨人的黑影將她覆蓋。
「————」
噩夢的象征緩緩揚起了拳頭。
心髒快要炸開的瞬間,結束了詠唱的蕾菲亞慌忙釋放了『魔法』。
「弧、【弧弓·光矢】!!」
閃光箭矢射出,正麵擊中了巨人的拳頭。
猛烈的光之飛沫生出,視野染上一片空白。
高亢的炸裂聲響起,蕾菲亞隨之被吹向後方。
「啊咕!?…………!?」
而歌利亞隻是身體向後仰去。
撞上蕾菲亞全力炮擊的拳頭抬到頭頂,擺出因反作用而後屈的姿勢。
拳頭也隻是冒煙,沒有一點傷痕。
蕾菲亞的『魔法』僅僅擋住了巨人的一擊。
「啊、啊……啊啊……!」
歌利亞慢慢站好,用沒有絲毫溫度的怪物之眼睥睨著渾身顫抖的脆弱妖精。此時,巴汀也用盡了他的力氣。
蕾菲亞實在是過於無力。
蕾菲亞她們已經無法反抗。
那個時候,蕾菲亞她們『第七小隊』淒慘地毀滅了。
(——和那時比起來,我變了多少?)
當時的記憶迅速回放,孕育出灼熱的情緒。
淒慘的自己。無力的自己。隻會哭泣的自己。最終就是這樣的自己導致了『失去重要之物的結果』,如今的蕾菲亞對此確信不疑。
她如同要抹掉丟人的記憶,也像是要將憤怒與憎惡砸向曾經的自己一般,放聲高喊:
「【穿透吧,必中之矢】!」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詠唱響徹四周的同時,發狂的歌利亞也揮出了鐵拳。
這是瞄準眼下的蕾菲亞放出的右拳。是將曾經的自己推入絕望的巨拳。
過去的記憶與現在重合在一起,蕾菲亞睚眥俱裂。
自那之後,自己變強了多少?
——試試便知!!
「【弧弓·光矢】!!」
向前伸出的短杖放出大光閃,於同一瞬間揮出的歌利亞之拳。
雙方的必殺撞到一起。
猛烈的閃光照亮了妖精與怪物的臉龐。
接著,短暫的拮抗之後,蕾菲亞的魔法消滅了巨人的整隻手臂和肩膀。
『~~~~~~~~~~~~~~~~~~~~~~~~~~~~~~~~~~~~~~~~~~~~~~~~~~~~~~~!?』
從拳頭到肩膀,整隻右臂消失的歌利亞放出猛烈的尖叫。
它左手按住噴出高溫煙霧的肩膀處,瘋狂甩動頭頂長出的黑發,痛苦掙紮著,令整個大廳都被震動包圍。
這過於巨大的音量甚至令被結界隔斷外界的娜諾她們都感到恐怖。
學生們準確地理解了到底是誰扯出了怪物這從未聽過的瘮人的痛哭,變得臉色蒼白。
「【解放那道光,聖木的長弓。汝名為神射手】!」
看著這副景象,蕾菲亞沒有任何感慨,她僅僅接收這一結果,立刻裝填起新的彈丸。
她迅速跑動著,想要利用『並行詠唱』了結歌利亞,這時前來支援的怪物們終於從入口抵達這裏,發動了襲擊,阻止她的行為。
「不要礙事!!」
蕾菲亞雙眼大睜,開始了殺戮。
揮下短劍將怪物大卸八塊,用手肘和膝蓋擊碎骨頭,怪物想要將她包圍,無奈她使用了『魔法』。猛烈的閃光令大軍產生了一大塊空白,但怪物的增援源源不斷,將她團團包圍。痛苦不堪的歌利亞也雙眼充血地發動攻擊,絲毫不管這也會將雜兵打倒。
形勢瞬間逆轉。
力量異常驚人的個體,以及接近四十隻的群體。
揮下的巨人之擊即使不直接擊中她,僅是餘波就會打飛蕾菲亞纖細的身體,橫掃而來的利爪和尖牙一點一點地奪走她肉體上的某一塊地方。
布料被撕開,鮮血飛舞。
耳朵的尖端被打掉一塊,一部分山吹色頭發也被割開。
凶惡的怪物們的吼叫變成了嗜虐的哄笑音色。她產生了這樣的幻聽。可即便如此,蕾菲亞臉上也沒有絲毫動搖之色。
她沒有絕望,沒有戰栗,甚至沒有退縮。
動作沒有停下,同時編織著歌聲,短劍不斷閃過。
填滿她的內心的,隻有詢問自身的聲音。
那個人會如何行動?
那個人會如何應對?
菲爾維斯小姐會怎樣對抗?
肉體回答了她的問題。它用蕾菲亞的全身追蹤、投影出她的動作,她的架勢,她的並行詠唱(技巧),她一切的舉動。
「哈啊啊啊啊啊!」
加速。加速。加速。
將『獨角兔』一刀兩斷。用魔法消滅『彌諾陶洛斯』。利用『地獄犬』的火焰燒盡『獠牙獅虎』,然後誘導巨人(歌利亞)進行攻擊,將這群黑狗(地獄犬)也化為碎片。飛奔,詠唱,舞動,閃爍,揮出短杖與短劍。
臉龐被尖牙噬咬,大腿被利爪割開,同時她將一切攻防提升至更高的層次。
我正在成為。
我正在成為『魔法劍士』!
沒有屈服於巨人和怪物大軍,能夠與它們戰鬥!
自己越來越接近保護自己,同時拯救他人的存在!!
(——明明如此。)
內心深處的黑暗中。
『潔白的妖精』就站在角落。
不知何時起,自己會看到『她』的幻影。
而『她』不會露出笑容。
明明自己正在變得和你一樣,自己正在變強,可『她』卻看著如今的我,似乎十分悲傷。
為什麽?
為什麽你要露出這樣的神情?
我不懂。
雖然不懂,但假如我做得更好,我心中的她也一定會露出笑容。
如果能更加接近她,那個人也一定會誇獎我,會露出笑容!
「所以!!」
魔法炸開,無數怪物變回了灰燼。
血霧升騰的戰場上,蕾菲亞編織著悲壯的歌謠,不斷奏響劍之曲調。
「洛基。」
從會館的空中走廊眺望著『巴別塔』——眺望著其下方的地下城的洛基聽到背後有人搭話,回過了頭。
來人走到眼前停下了腳步,是裏維莉亞。
「哦—?裏維莉亞,在這裏不要緊嗎?咱還以為你擔心蕾菲亞,已經去迷宮(那邊)了呢。」
「加雷斯去了。他還說『玩土可不是妖精的專業領域啊』來著。」
原來如此,洛基想到。
說到掘進工事,確實沒有哪個會強過土之種族(矮人)。他們和礦山以及煤礦有著剪不斷的緣分,要是他們出場,那森林種族(妖精)根本不夠看。
如今不止其他派閥,『學區』一側也出動了人手,人員過剩到反而可能影響效率。雖說對象是寬廣的地下城,可發生崩塌的加起來也隻有三層而已。
「那閑下來的裏維莉亞是陪咱說話來啦?」
「有一半吧。」
「另外一半是來確認『恩惠』有沒有減少?」
「……你既然看出來了,就別拐彎抹角地問我了。」
看著裏維莉亞閉上眼歎了口氣,洛基發出了竊笑。
高等妖精向神明洞察一切的雙眼送去責備的目光,催促對方回答。
「然後呢,數量如何?」
「放心吧,沒有少。蕾菲亞沒有事。」
「……準確來說,是現在『還沒出事』才對吧?」
洛基隱去了笑容,回看向裏維莉亞。
「裏維莉亞覺得蕾菲亞會死?」
聽到這個問題,裏維莉亞先是閉上了嘴。
「每次蕾菲亞去地下城,我都一定會采取措施。我拜托了艾爾菲和艾麗西亞她們,從來沒讓那孩子一個人去過。」
「因為她會亂來?」
「沒錯。準確來說是她會『被附身』。被如今已經不在的幻影。」
洛基理解了她的意思,默默地聽她講述。
「被封鎖的地下城,基本可以確定是孤立的狀態……即使身旁有『學區』的學生,也無法攔住蕾菲亞吧。直麵絕境的瞬間,她就會動用培養至今的事物,然後進行確認。確認自己的選擇。」
如今的地下城湊齊了足以驅動蕾菲亞意誌的所有要素。
裏維莉亞如此訴說,肯定了洛基剛才的話語。
「為自己的妄執獻身之人,總有一天會被地下城啃噬。……這種事我已經見過太多。」
翡翠色的瞳孔看向遠方,映出『巴別塔』。
對於她心中的擔憂,洛基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隻是如此說道:
「是啊。現在的蕾菲亞,就快要不當蕾菲亞了。」
「巴德爾大人,您說蕾菲亞的內心會傾倒……這是什麽意思?」
『學區』中央的艦橋。
大致下達了一遍指示,之後就隻能交給現場之後,亞裏紗詢問起巴德爾剛才說出的話語。
聽完,男神慢慢地開始講述:
「通過這陣子的教導,她的思考應該有了些許從容,但是……蕾菲亞心中的天平還在晃動。這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領域。」
因此哪怕指出這點,她也不會發現。
【洛基眷族】以及巴德爾,或是雷昂他們進行說服也不會有效果。因為蕾菲亞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聽到神明的話語,跟不上思路的亞裏紗顯得更加困惑。
巴德爾浮現出平靜的笑容。
「亞裏紗。你再次見到蕾菲亞的時候,是什麽感受?」
「……感覺像變了個人。剪了頭發,變得很成熟,也很漂亮。想著,蕾菲亞真的成了冒險者啊……」
「是嗎。在我看來,那就是『另一個人』。」
「!!」
巴德爾如此斷言,令亞裏紗雙眼大睜。
同時她也想起一件事情。
——『簡直是換了個人』。
在這個校長室中再次見到蕾菲亞的時候,巴德爾如此說過。
假如這並不是比喻,而是字麵上的意思的話。
假如在神明的眼中,那是『並非蕾菲亞的某個人』的話。
「聽說洛基親自派遣蕾菲亞當眷族招募官的時候,我就有所預感。見到她之後,預感就變成了確信。不知是因為憤怒,後悔,還是贖罪……總之,蕾菲亞正打算成為『其他人』。」
聽到這裏,亞裏紗肩膀一抖。
到今天為止,自己見過無數次蕾菲亞眺望遠方時的側臉。
有的時候,那看起來確實像是並非蕾菲亞的『其他人』。
那便是亞裏紗無從得知的,烏黑長發的妖精與蕾菲亞重疊在一起的瞬間。
「恐怕蕾菲亞正在追逐著已逝之人的『幻象』,正要將自己的身體獻給那個人。」
啞口無言的亞裏紗一旁,神明不帶任何感情,僅僅說出了事實。
「當身體和內心都追上了那個『幻象』之時……哪怕能活著回來,她也已經不再是我們熟悉的那個蕾菲亞·維裏德絲了吧。」
數道怪物的尖叫在四周回響。
巨人發出如同大地起伏般的呻吟。
它們無法阻止僅僅一名妖精的劍舞與歌劇,接連灑下血雨與悲鳴。
蕾菲亞放出了咆哮。
她決不會中斷詠唱的旋律,令永不枯竭的喉嚨向『美醜的少女』靠攏,逐漸切換。
詠唱加快了速度。變得不再滯澀。冗餘也被消除。
映照出她的歌謠,她的高潔,高貴又美麗的她本身,令其將自己覆蓋。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還沒贏。但已經能夠獲得勝利。
再扼殺掉一點軟弱的我,距離強大的她(那個人)更近一步,就能渡過這片恐怖怪物之海,就能登上巨人的高峰。
還有什麽可以舍棄?
還有哪個部分可以替換?
為了我(蕾菲亞),菲爾維斯扔掉一隻手臂,喂給了怪物。
那麽或許我(蕾菲亞)也應該失去一隻手。
哪怕隻有一隻手臂的分量,如果能夠理解她的痛苦與悲傷,站在心中的『她』應該也會露出笑容。
上吧。
能行。
我能夠成為真正的『魔法劍士(菲爾維斯)』。
左手的魔法陣焦急地等待著被釋放的那一刻。決定占據的王牌,以及決定性的定時炸彈開始讀秒。
她瞪著怪物,緊盯歌利亞,將手伸向隻身一人戰鬥到最後的『魔法』。
「【追奏解放】——!!」
她正要將自己的『選擇』砸向地下城,而就在這時。
「蕾菲亞學姐啊啊啊!!」
高亢的魔力咆哮升起,『冰之結界』破碎了。
「!?」
蕾菲亞和怪物們驚訝的情緒指向西側。
矗立著的『歎息巨璧』腳下。
閃閃發光的細冰(鑽石)與電流飛沫四處飛散,傷痕累累的『第七小隊』——娜諾她們現出身影。
不可能打破。本來應該是打不破的。
高位魔導士(蕾菲亞)構築的『冰之結界』,學生們怎麽可能打碎。
然而,他們將那個射了出去。
娜諾的『魔炮』。
做好了被波及到的覺悟,為了從內側打碎結界,她釋放了雷電的零距離炮擊,一次又一次。
「為什麽——」
劍和歌聲都停了下來,蕾菲亞愣愣地低喃,然而他們奔跑起來,不讓她說出後續的話語。
「當然是為了幫你!」
『第七小隊』拖著留有燒傷痕跡,流出的血液都被燒焦的身體,向包圍蕾菲亞的怪物發起了突擊。
僅僅瞄準少女一人,暴露出後背的怪物們遭到了完美的偷襲。
「為什麽這麽自作主張!為什麽這麽獨斷專行!你之前既然教訓了我,那就不要想去成為『死者』啊!!」
盧克劈向大軍(怪物)的高牆,放出怒吼。
「你不是教過我們,冒險者要互相幫助嗎!」
「你還說過,一個人絕對無法贏過地下城!」
搭上箭矢的米莉莉婭,匕首朝怪物猛紮的柯爾拚命地訴說。
「學姐!不要一個人去!不要拋下我們!我才不想當什麽『無關人員』!讓我們一起戰鬥啊!!」
失去精神力的娜諾腳步虛浮,但她依然朝這裏趕來,帶著哭腔喊道。
娜諾她們說的,曾經也是『蕾菲亞的話語』。
作為『教導者』,蕾菲亞經過思考,蕾菲亞麵對自身,蕾菲亞得出的『她自身的教誨』。
曾經傳達給學生們的這些真心實意的教導,全都回到了如今的蕾菲亞身上。
變成『鏡』之話語,經過反彈,傳達給愣在原地的她。
「聽我說,學姐!我一直想要幫助別人!可那隻是狂妄的使命感,一定隻是得意忘形!」
盧克晃動著灰發,一個人朝歌利亞發起突擊。
他隻身吸引著怒吼的巨人的注意力,過於沉重的威壓令握劍的手不住顫抖,但他依然將自身的思緒變成叫喊,為了蕾菲亞勇往直前。
「但是現在!我有些憧憬了!憧憬冒險者,也憧憬你!!」
蕾菲亞的手在顫抖。
心髒奏響了一個聲音。
「所以!我才不想隻是被保護!!」
少年之鏡(盧克)映照出的是『昔日的蕾菲亞』。
弱小、天真、愛哭、卻一直追趕著憧憬的少女。
遭受挫折,無數次跌倒,卻依然無法放棄憧憬的,蕾菲亞·維裏德絲的原點。
「學姐,你在看哪裏!你到底在看著誰!?」
娜諾晃動著被染髒的赤金色頭發,在米莉莉婭與柯爾開辟的道路上前進。
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大口喘著氣,怪物的咆哮四處飛舞,她卻隻是盯著蕾菲亞。
「我好害怕!蕾菲亞學姐明明是蕾菲亞學姐,偶爾卻會變成『其他人』!仿佛蕾菲亞學姐會跑去其他地方,這令我怕得不行!」
她來到愣在原地,動彈不得的蕾菲亞麵前,衝著她大喊。
「不要去看不在這裏的人(某位)!看著我們啊,學姐!!」
少女之鏡(娜諾)映照出的甚至不是曾經的自己——而是愣愣地睜大雙眼的『菲爾維斯』。
追逐著幻象,裹上少女的皮囊,帶上少女的麵具的,虛假的潔白妖精。
『鏡子』照出的景象令蕾菲亞察覺到一切。
飽經磨練,十分純粹的『鏡子』將『真實』擺在如今的蕾菲亞麵前。
「蕾菲亞就是蕾菲亞!」
亞裏紗如此喊道。
哪怕是神明的昭示,她也依然如此斷言,為了友人而做出否定,喚來友人的牽絆。
「比誰都要溫柔,會為了別人哭泣、受傷!無論變得多麽優秀,那孩子依然十分笨拙,又十分直率!所以她絕對無法變成其他人!」
水滴從眼角散落,思念著友人,閃耀著光芒。
「沒錯。正是如此,亞裏紗。盡管追尋著軌跡,裹上皮囊與麵具,最終的產物也隻能是某種歪曲的東西。比緊緊抱住腐朽的屍體更為淒慘的,生還者那可憐的末路。」
麵對探出身體的她,巴德爾浮現出悲傷的笑容,作出肯定。
他掛念著仍在迷茫的一名學生,然後寄予信任般仰起頭,思緒飛向遠方。
「除了蕾菲亞,她無法成為別人。」
「即使如此——不管有多麽不想當自己,蕾菲亞還是無法成為菲爾維斯·夏莉爾。」
裏維莉亞說出和某位光明神(神明)相同的回答,令其乘風而去。
與洛基一同眺望著少女所在的地下城。
「如今的蕾菲亞,應該可以抵達『一個結果』。然而,那種東西僅僅是自我滿足。早晚會引發矛盾,自我毀滅。答案什麽的不言自明。」
這就是她與艾絲的不同。
戰姬(艾絲)很危險。
但是,她並沒有想成為『某個人』。
劍姬(艾絲)隻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一味地尋求強大。
而和艾絲不同,少女(蕾菲亞)尋求著他人的幻象,正要毀滅自身。
「是啊。此時此刻,蕾菲亞心中肯定產生了矛盾。麵對著『受教之人』這個『鏡子』,被迫見識到之前沒能解開的頑固東西。」
洛基將蕾菲亞送去『學區』,巴德爾將『第七小隊』交給蕾菲亞的理由。
那就是希望這位直麵學生,力求正確的少女能夠察覺到自身擁有的矛盾。
希望她逐漸感受到何為正確,然後知曉變得愈發清晰的『錯誤(偏差)』。
『所謂的教師,就是引導學生,同時也從學生身上學習的生物』。
借用教師(雷昂)的話語,就是這麽一回事。
蕾菲亞不能是能夠帶著錯誤繼續前進的『受教之人』,而必須成為領悟何為正確的『教導者』。
「快注意到,蕾菲亞!」
亞裏紗朝窗外喊道。
「回想起來,蕾菲亞。」
裏維莉亞盯著迷宮,發出呼喚。
「拿回來吧,蕾菲亞。」
巴德爾依然閉著眼睛,如此宣告。
「嗯,還差一點嘍,蕾菲亞。」
洛基因改變了風向的風睜開雙眼,對她如此說道。
「「「「你不是其他人,就是蕾菲亞·維裏德絲。」」」」
不同地點,不同視角下,四道聲音重合在一起,而就在這時。
所有人都在不斷彷徨的迷宮之中,蕾菲亞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拜托了,學姐!」
「求你了,學姐!」
盧克跑上歌利亞的手臂,被對方甩落,後背撞上地麵,他卻依然拄著插入地麵的長劍站起身體。
在蕾菲亞麵前,娜諾扔掉法杖,雙手抓住傷痕累累的肩膀,流下眼淚。
兩人同時說道:
「「讓我們保護你!!」」
『鏡子』發出聲響,變成碎片。
昔日的蕾菲亞,虛假的菲爾維斯消失,名為矛盾的『真實』擺在蕾菲亞的麵前,這時,學生們真誠的思緒強有力地傳了過來。
天藍色眼睛開始顫抖。
頑固地綁在一起的決意與覺悟逐漸解開。
嘩的一下,手邊升起溫暖的光芒。
附著在左手的魔法陣——『妖精之環』一直在等著。
借用她(菲爾維斯)的聲音,借用老師(裏維莉亞)的聲音,向蕾菲亞發問。
『你要選什麽?』
「我……」
一片空白的腦海中,這雙嘴唇將最後的選擇交給自己來決定。
傷痕累累的身體內側劃過無數思緒,就在這時。
『咕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
「呀啊!?」
『地獄犬』穿過米莉莉婭和柯爾的迎擊,撲向呆立原地的蕾菲亞兩人。蕾菲亞推開娜諾,隨即轉身切開了怪物的身體。
沒有時間了。怪物和地下城不會等待蕾菲亞懊惱一番後得出答案。
所以蕾菲亞情急之下,念出自己最後的選擇。
在恐怕的怪物的包圍下,在臉龐歪曲的學生們的注視下,她專注於自身,用微小的聲音收集起自身選擇的歌聲的碎片。
然後,喊了出來。
「——【集合吧,大地的氣息。吾名為阿爾弗】」
喊出了自己選擇的答案。
「【薄紗吐息】!」
翡翠色光芒亮起。
她發動的既不是燒灼群星的雷霆,也不是打碎敵人攻擊的堅盾。
而是一直引導著蕾菲亞的『恩師』的魔法——變成光芒,包圍同伴的『防護魔法』。
綠光的加護附著在驚訝的娜諾、盧克以及米莉莉婭和柯爾的身上。
治愈身體傷口,抵擋物理與魔力兩種屬性的攻擊,穿上魔力之衣(薄紗吐息)的『第七小隊』愣愣地看著發動了魔法的冒險者。
被壓縮的時間之中,蕾菲亞衝他們如此說道:
「請保護我。」
她的嘴唇向雙眼大睜的學生們說出了自己的選擇。
「我是一名魔導士。你們保護我——不,隻要你們說要保護我,我就會拯救你們!」
聽到這句話。
聽到這個回答。
娜諾她們流下淚水,臉龐皺成一團,同時笑了出來。
「「「「明白!」」」」
四道聲音同時發出,『第七小隊』打起了精神。
他們用滿溢的心情填滿超越極限的肉體,撿起掉下的武器,緊緊握住,將力量貢獻給守護他們身體的光之加護。
這一瞬間,他們的內心合而為一。
「方圓陣型!三分,不,請撐住一分鍾!」
怪物海洋的中心,蕾菲亞發出了請求。
24層的戰鬥閃過她的腦海。那場被無數食人花包圍,令人絕望的防禦戰中,蕾菲亞的要求是『三分鍾』。
但如今不同。
她將壯烈的決意填入自身,發誓要距離都市最強魔導士(裏維莉亞)更近一步。
「米莉!柯爾!壓製住左右兩邊的怪物————————!!娜諾!留到最後也可以!開始詠唱!」
盧克擠出力氣,猛地跑了起來。
他抖動喉嚨發出指示,同時暫且離開歌利亞前方,衝到陣型一側。米莉莉婭和柯爾發出呐喊,撞上側麵的敵人,他與天藍色瞳孔視線相交後,對從她正麵發動襲擊的怪物展開了蹂躪。
盧克同時發揮出前衛攻擊手的破壞力,以及後來學會的前衛盾職的防禦,比小隊的其他人表現得都要活躍。
「【以維榭之名許願】!」
蕾菲亞開始詠唱,她將短劍《灰之淚傷》收回劍鞘,拔出了至今為止一直插在腰帶上的長杖。
接著,將這根有單手劍長度的長杖與改為右手拿著的短杖連接。
一部分構造動了起來,產生變化,變成了長度超過身高的大長杖——有如裏維莉亞的《瑪格娜·愛維斯》一樣的魔杖。
《雙杖妖精之塵》。
短杖與長杖,兩把其實是一把,是蕾菲亞的新武器,成對的法杖。
短杖源自菲爾維斯的裝備《純白守護火炬》,長杖則來自蕾菲亞的法杖《森林之淚》的殘骸,擁有可以說是歐拉麗的第一個『連接構造』。
「【森林的先人啊,高潔的同胞啊。回應我的聲音,來到草原吧。聯係的羈絆,樂宴的約定。繞轉圓環起舞吧】!」
這件專用裝備甚至注入了蕾菲亞從『學區』學到的知識,當使用者不再是『魔法劍士』,而是變回純粹的『後衛魔導士』之時,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威力。
相互連接後,分別鑲在短杖與長杖上的『魔寶石』產生共鳴,孕育出爆發性的『魔力』洪流。
「【來吧,妖精的圓環。請求你——借我力量】!」
雙腳分開與肩寬,雙手水平架起大長杖,蕾菲亞放聲高歌。
巨大的山吹色魔法陣展開,強烈的光芒照亮了進行防禦的盧克他們的臉龐。
「【妖精之環】!」
唱出召喚魔法,即將喚來必殺『魔法』的蕾菲亞——一瞬之間,瞳孔中映出了『那個時候』的情景。
「啊、啊……啊啊……!」
過於無力,根本無法反抗的,曾經的17層。
正當蕾菲亞她們即將被巨人之力輕易屠戮之時——強烈的金色光輝拯救了她們。
「誒——?」
即將壓扁蕾菲亞的巨人手臂被砍下,即將吞噬學生們和巴汀的怪物的首級被用力打飛。
向後退去的歌利亞發出的尖叫響徹四周,就在這時,癱坐在地上的蕾菲亞邂逅了『金色的憧憬』。
「……還好嗎?」
少女看著和自己最多相差一歲。
美麗的金發金眼,她正是擁有【劍姬】這一鼎鼎大名的艾絲·華倫斯坦。
「嗚哇,好像很不得了—!」
「『學區』的學生?趁他們還沒死趕快救出來!」
艾絲和緹歐娜她們一起前往地下城深處,碰巧在途中救下了險些全滅的『學區』學生,僅此而已。
然而,站在眼前的艾絲的那份美貌,那份壓倒性的強大不僅令蕾菲亞投來目光,更是深深吸引了她的意識。
「……你是,魔導士?」
「誒……啊,是、是的!我是魔導士!……但是,根本沒派上用場……」
蕾菲亞抖動肩膀做出回答,隨即又低下了頭。
自己隻是在害怕,沒能貢獻任何力量。就連釋放的『魔法』都沒產生效果。
正當無力感支配自身,內心即將產生無法修複的裂痕之時,
「發射魔法吧。」
她如此說道。
蕾菲亞睜大雙眼,抬起頭,隻見艾絲一直注視著自己。
「現在不發射,你就振作不起來了……我覺得,這是不行的。」
艾絲傳達出她直覺下的想法,但她的話語很令人費解。
可即便如此,這依然打動了蕾菲亞因絕望而吱嘎作響的內心。
「我、我很弱小……又很沒出息!僅僅一個人,就連魔法都唱不出來……!」
「但是,那裏有你必須去幫助的人們哦?」
害怕著無力的蕾菲亞做出最後的抵抗,然而艾絲不可思議地歪起頭,幹脆地作出否定。沿著她的視線,蕾菲亞看到了被緹歐娜按著斷掉的手臂,因傷口而痛苦呻吟著的巴汀,還有被長發翻動的緹歐涅保護著的亞裏紗和納森。以及倒在四周的學生們。
僅靠艾絲她們三個,無法保護所有人。
「我們會從怪物手下保護你。而魔導士(你)們要從怪物手中,拯救我們。」
裏維莉亞是這麽教我的。
艾絲僅僅留下這句話語,然後化成了一陣風。
真是鮮明。
真是勇猛。
真是壓倒性地強大。
【劍姬】的身影過於驚人,令人不禁感歎人竟然可以這麽美麗,又如此強大。金色長發描繪出耀眼的軌跡,銀之細劍正可謂是必殺的奇跡,綻放出希望的光芒,逐漸照亮這本應十分絕望的戰場。
她隻身一人就和那恐怖的巨人打得有來有回。
正像是故事中的一個小節一般,逐漸壓製住怪物。
這正是『身為英雄之人』的勇姿。
蕾菲亞愣愣地眺望著她一個人壓製著歌利亞的場麵,心靈為之震顫。
一縷『憧憬』的光芒——正如教師(雷昂)曾對她說過的那樣——打動了她的內心。
於是蕾菲亞仿佛被她引導著,站了起來。
「【高傲的戰士啊,森林的射手隊啊】……!」
那是她剛剛學會的『魔法』。
是當時的蕾菲亞能夠唱出來的,灌注一切的歌聲。
那時,蕾菲亞確實產生了憧憬。
憧憬著強大又豪爽的亞馬遜姐妹。
而她最為憧憬的,則是比誰都勇猛的,金發金眼的劍士。
這時,『想要成為什麽』的想法有了期望的輪廓,那就是『想成為和這些人一樣的人』。
這就是憧憬著艾絲她們,憧憬著冒險者的蕾菲亞·維裏德絲的原點。
「——【齊射火標槍】!」
蕾菲亞的意誌化為箭矢,穿透了怪物們,拯救了亞裏紗等人。
大範圍展開的火焰彈在空中劃出圓弧,清晰地照亮了打倒巨人的艾絲的臉龐。
「好厲害—!就像裏維莉亞的魔法一樣!」
「什麽呀,你還挺能幹的嘛。有沒有興趣來我們【眷族】?我可以向團長推薦你哦?」
大量火粉在空中飛舞,蕾菲亞果然還是癱坐在地,緹歐娜與緹歐涅衝她笑了出來。
「……做到了啊。很厲害哦。」
艾絲則看著眼中帶淚,抽抽噎噎的我(蕾菲亞),露出了微笑——
(——我都忘了。忘記了當時的心情。)
忘記了曾經的自己。
忘記了自己當時懷著怎樣的想法,為什麽會擁有現在的目標。
「【——轉瞬間,烈焰爆散】」
她施展著遠比記憶中的自己高明的魔力控製以及壓倒性的咒語詠唱,回想起自己成為冒險者的『起源』。
那時,她感受到初次體驗的心情,心靈和身體都在顫抖。
那之後,無論遇到多少挫折,哪怕再也站不起來,蕾菲亞隻要回想起當時的感情,無論有多麽痛苦,都能重新振作。
「【戰火衝天,破滅萬物。開戰的號角高歌猛進,吞噬暴虐的戰場】」
她轉過頭,對上剛才呼喚著她的少年(盧克)的目光。
取回『鏡子』映照出的那弱小的自己。
取回無論過了多久都無法舍棄憧憬的,悲慘的自己。
取回蕾菲亞之所以是蕾菲亞的原因。
——我是蕾菲亞·維裏德絲。
——維榭之森的妖精。
——與神明洛基締結契約,迷宮都市中最強大的、最值得自豪的偉大眷族中的一員。
她衝出村落,在『學區』學習知識,最終到達了她(艾絲)們的身邊。
這份好奇心,這份欲望,這份憧憬,一切都連在一起,才有了如今的蕾菲亞。
哪怕失去了重要之物,變得討厭曾經的自己。
蕾菲亞一路走來的軌跡,就連蕾菲亞自身也無法否定。
「【降臨吧,紅蓮之炎,冷酷之猛火。汝為業火之化身】」
菲爾維斯小姐。
菲爾維斯小姐。
果然我是不行的。
我當不了既保護自身,又拯救他人的妖精。
就連現在,也像這樣被別人保護著。
是我讓他們保護自己。
我果然還是『蕾菲亞·維裏德絲』。
她看著在周圍戰鬥的學生們,內心不斷道出懺悔的話語。
但是,她似乎覺得——心中的幻象(菲爾維斯)露出了笑容。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感受到如此高漲的魔力,歌利亞放出帶有焦躁的咆哮。
擁有智力的巨人下達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打倒那名妖精。
「【於是束縛吧,懲戒蠻族。此即守護者(汝)鎮守之森林聖祠】——【銀藤】!」
在戰鬥的同時,米莉莉婭已經埋好了觸發點,此時她瞄準想要一齊吞噬蕾菲亞的怪物們,用盡最後的精神力發動了『魔法』。
合計五處。嫩綠色的魔法陣如同守護著蕾菲亞一樣綻放,『魔力藤蔓』從中伸出,綁緊怪物,困住它們,將它們定在當場。
『咕嗚嗚!?』
雖然沒有解決怪物,但被纏住、重疊在一起的它們卻變成了『防壁』。後續拚命想要攻陷蕾菲亞的怪物被它們擋住,若是對肉壁發起攻擊,就會有憤怒的聲音響起,立刻卷起一場自相殘殺。
「幹得漂亮,米莉!」
直到詠唱結束,怪物都無法再對蕾菲亞出手。
盧克他們齊聲發出歡呼,將注意力集中於留到最後的巨人。
『———————————————————!!』
發出大號令的同時,獨臂的歌利亞自身也向前走來,盧克和柯爾撲了過去,米莉莉婭用顫抖的手指搭上箭矢。
lv. 4的樓層主。連冒險者都不是的學生們不可能攔得住。
即使如此,『第七小隊』還是動用所有智慧,所有臨機應變,以及所有計策發起了挑戰。
盧克瞄準根本不看自己的歌利亞的腳——蕾菲亞刻下的傷口,釋放出lv. 3的全力一擊。
趁著動作變得遲鈍,柯爾拿著源自少女(娜諾)的武器的那條鎖鏈,纏上雙腳。
獨臂之身保持著不穩定的平衡,最後米莉莉婭用箭射穿了怪物的眼睛,完成最後的助推。
歌利亞發出悲鳴,跌倒在地,令地麵發出震顫之聲。
「【橫掃千軍,為無盡的戰亂拉上終幕】」
『噶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樓層主怒發衝天,發出怒吼,扯開鎖鏈,憤怒地發起猛衝,盧克他們撲了上去,卻被彈飛。
距離詠唱結束,僅剩十秒。
但依然不夠。
歌利亞伸出的手會先將蕾菲亞抓住。
「————」
——24層的防禦戰。
——眾多的食人花。
——那時自己也是被保護著。
轉瞬之間,猛烈的既視感向蕾菲亞襲來。
在最後怪物發起突擊要將她壓扁,而替蕾菲亞擋下來的,是少女(菲爾維斯)唱出來的潔白之盾。
可如今,無論說得多麽好聽,她也已經不在了。
蕾菲亞的集中力即將中斷,而就在這一瞬間。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腦袋淌下血液的盧克他們握住斷開的鎖鏈,絲毫不顧手皮綻開,用盡渾身的力氣向後拽去。
但這種東西可攔不住巨人的突擊。根本無法阻止。
但是,真的隻有一瞬,歌利亞的動作變得遲緩。
而『這一瞬間』就足夠了。
「「「娜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的聲音傳到了魔法陣內部,一直在蕾菲亞眼前詠唱的少女耳邊。
緊閉的眼瞼猛地睜開,娜諾伸出自己的法杖,對準了急速接近的巨人。
「【紮爾加·阿瑪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道雷光合為一束,互相重合,變為一道巨雷,直接命中震驚的歌利亞。
猛烈的雷光炮擊將巨人的腳剝離地麵,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雷之聲,將它彈回後方。
——不要緊。
精神力用盡的娜諾倒地,盧克他們也倒了下去。
這時,雙眼大睜的蕾菲亞背後,確實傳來了她(某人)的聲音。
淚滴靜靜地積攢在眼底,肩膀處帶上溫度,簡直像是有人將手搭了上去,蕾菲亞感受著這份溫暖,露出透明的微笑。
「【——燒盡一切吧,蘇爾特之劍。吾名為阿爾弗】!」
緊接著,她睚眥俱裂。
水平架起的《雙杖妖精之塵》釋放出爆炸性的『魔力』,高亢的共鳴聲響起,魔法陣隨之展開。
最大展開,範圍涵蓋了整個大廳。
巨人(歌利亞)和怪物都因腳下升起的『魔力』氣息而停下動作,這時蕾菲亞唱出了這龐大的『魔法』。
「【終焉·萊瓦汀】!!」
紅焰發出光輝,發出業火的咆哮。
無數粗壯的炎柱從地麵射出,將怪物貫穿,燒盡,甚至不留一點灰塵,隨著低吼的火焰一同消失。連歌利亞也毫不例外。火焰以巨軀遭到穿刺之處為中心,逐漸將四周燃燒殆盡,樓層主還沒來得及痛苦掙紮,就已經消失。
連續發生的燒滅。
火焰世界的呐喊清理了一切事物。
唯獨啞口無言的盧克等人沒有被炎柱點燃,他們為了保護肺部屏住呼吸,呆呆地仰望著火焰碎片四處飛舞的頭頂。
都市最強魔導士(裏維莉亞·利歐斯·阿爾弗)的『全方位殲滅魔法』。
特性是『完全瞄準』。將魔法陣大範圍展開,瞬間區分出敵人與同伴,僅僅埋葬敵人,這一必殺燒盡了怪物們的咆哮,令大廳搖身一變,成為紅蓮的領域。
「……娜諾。」
「啊——」
少女仰麵倒下,入迷地看著紅焰世界的光輝,這時,有人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受了傷的妖精魔導士。
心中擁有令娜諾心懷恐懼的陰影的,冒險者前輩。
但如今這道陰影也消失不見,她晃動著山吹色頭發,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們保護了我。……我由衷地感謝你們。」
看到美麗的妖精的笑容,還躺在地上的娜諾突然流出淚水。
盡管已經是精神疲弊的狀態,她卻依然像小動物一樣起身,無視了對方伸出的手掌,緊緊抱了上去。
蕾菲亞大吃一驚,她則是將臉埋進對方的脖頸,哭了起來。
「嗚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蕾菲亞學姐~~~~……!!」
「娜諾,娜諾?我不要緊哦?反而是你傷得比較重,不要勉強……」
「我才~~~不要~~~~!」
她如同抓著母親不放的女兒一樣,鬧著別扭,哭喊出聲,不住抽泣。
太好了,太好了,她在嗚咽的深處如此呢喃,眼淚打濕了蕾菲亞的衣服。
正當蕾菲亞不知所措之時,傷痕累累的盧克等人也靠了過來,露出安穩的笑容眺望著兩位少女。米莉莉婭再也無法忍耐,她也流下大顆淚水,將蕾菲亞緊緊抱住。
——啊啊,怎麽連這種地方都這麽像啊。
被憧憬(艾絲她們)拯救的昔日的自己與如今的娜諾她們重疊在一起,蕾菲亞不知不覺間浮現出笑容,眼裏也帶上了些許淚水。
「已經是17層了~!真的沒問題嗎!她們會不會在別的樓層等待救援啊!」
聽到單手拿著大雙刃奔跑的緹歐娜的話語,跑在前方的緹歐涅作出回應。
「一層一層去找根本沒個頭!蕾菲亞也很清楚!那麽她們應該會在容易被發現的地帶才對!」
「嗯……蕾菲亞的話,應該會選擇安全樓層(這邊)……」
「我、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大、大家還是太快了啊~!」
緹歐涅的斜後方,艾絲點頭同意,步調較慢地跟在後麵的艾爾菲氣喘籲籲地喊道。緹歐娜「喲!」地一下抱起好不容易跟上第一級冒險者的她,抗在左肩,隨即響起了「嗚呀啊!?」的悲鳴。
艾絲她們的裝備染上了髒汙。她們很長時間內都在努力地搬走塌陷的岩石。
在加雷斯他們的不懈努力下,通往正規道路的路線得以確保,與此同時,四個人就衝了出去,一路跑到了17層。
「總之先到『歎息巨璧』————!」
緹歐涅說到一半,就被猛烈的震動打斷。
簡直像威力拔群的『魔法』炸開一樣,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大吃一驚的艾絲她們看了彼此一眼,然後加快了速度。
也多虧了完全沒遇到怪物,她們瞬間就衝到了大通道那裏。
而當樓層最深處的大廳終於進入視野之時,
「!」
「誒……那是誰?」
「難道比我們來得還早?」
看到背對她們站在那裏的人物,艾絲、緹歐娜、緹歐涅再次大吃一驚。
他穿著覆蓋上半身的白銀鎧甲。個子很高,手中拿著一把很大的長劍。
艾爾菲慌忙從愣住的緹歐娜肩上下來,而看到這獅金色的頭發,以及如同『騎士』一般的背影,艾絲猛地瞪大了眼睛。
「【暗夜騎士】……」
或許是聽到了這個別名,視線前方的男性——雷昂回過了頭。
注意到艾絲等人的他不知為何一直在笑,然後迅速退向一旁。
他讓開了道路,向艾絲她們展示著大廳中的景象。
「啊……!」
「蕾菲亞!」
「這下放心了……學生們似乎也在。」
「沒事真是太好了~!但是把室友小艾爾菲放到一邊,和其他孩子這麽要好,我覺得是不是不太對啊—!」
艾絲和緹歐娜滿心歡喜,緹歐涅摸了摸胸口,艾爾菲用平時的語氣說道,藏起她的淚水。
蕾菲亞被學生們圍住,緊緊抱著其中一個人,拍打著對方的後背。
「……蕾菲亞,能笑出來了啊。」
「嗯……」
緹歐娜綻放出太陽般燦爛的笑容,艾絲也眯起眼睛,點了點頭。
少女一臉困擾——卻展現出了『真正的蕾菲亞的笑容』,一段時間內,艾絲她們沒有別的動作,隻是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