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還遠不止此。


    多爾袞雖然不像黃太吉那般對漢文化表現出的那樣熱衷,但也是讀書不輟,每日裏的講解曆代治理國家的成敗得失,都有翰林院、內三院的漢官來給他講。就連眼前的範文程洪承疇馮銓等人,也都為他講過不同的課題。朝中有人戲謔,稱這些人為經筵講官。“雖然沒有頭銜,但是差使卻是一樣的。”


    南中出的鐵製農具,多爾袞也在遼西見過。許多關寧軍軍官將領的田莊裏大量的使用著。用上好熟鐵打造的鋤頭,鐵鍬、釘耙,用九轉鋼製成的一種步犁,每一樣都不是很起眼,但是,堆積起來,就成了這些田莊糧食增產的利器。


    幾個從關寧軍中投到兩白旗的奴才向他稟告過,全數采用這些南蠻農具的田莊,糧食增產,差不多已經到了耕一餘一的地步了。


    “便是那些隻采辦用了一些的莊子,也能達到耕三餘一。”


    餘一餘三是什麽意思,多爾袞也聽寧完我給他講過。


    《禮記.王製》:“以三十年之通,製國用。“孔穎達疏:“每年之率,入物分為四分,一分擬為儲積,三分而當年所用。二年又留一分,三年又留一分。是三年揔得三分,為一年之蓄。三十年之率,當有十年之蓄。“又《漢書.食貨誌上》:“民三年耕,則餘一年之畜……三考黜陟,餘三年食。“後遂以“餘一餘三“謂連年豐收,家有儲糧,國庫充盈。


    受黃太吉大力推廣三國演義的影響,他也聽人講過三國誌,裏麵諸葛亮為了北伐中原,不惜在川中大肆橫征暴斂。


    “範先生,之前你說諸葛亮在川中時,幾個農人供養一個兵丁來著?”


    範文程還沒有反應過來,洪承疇卻已經想到了。


    “陛下,如果照著這個態勢發展下去,不消兩年,湖廣、贛南、贛北各處,不但糧米供養大軍有餘,大批的青壯年還可以從田間走出來,走到工場裏去,走到碼頭上去,接受了訓練後,成為南軍的後備兵員。到那時,我大清麵對的,不光是梁國公堆積如山的物資,還有源源不竭的兵丁。”


    “那,先生以為,我大清該如何應對?”


    “眼下長江以南,我大清兵馬戰力遠不如梁國公所部南軍。且南軍鴟張之勢已成,一時難以遏製。以臣所見,南軍在湖廣也不會耽擱太久,便要向北、向西擴張。無非是要北麵攻取南陽、洛陽,西麵進夔門,取成都,底定巴蜀,占據上遊。所以,以臣愚見,當令此刻在巴蜀的鼇拜等人,大加剿洗,痛下決心。巴蜀之地既然不能為我所用,便也不能落入南軍手中,成為他們北上三秦的糧倉!反而要讓他們在這裏消耗大量的糧草金錢,耽擱時間!”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洪承疇便將成都平原的錦繡之地化成了一片廢墟,把上千萬人口變成了草木深處的粼粼白骨。


    “將成都左近取得的錢糧充作軍餉,令西路我軍追擊西賊張獻忠所部餘孽,務必要驅趕他們盡數入滇。滇中的黔國公沐家,雖然號稱世代鎮守雲南、貴州,但是,部下武備懈怠,又如何是孫可望李定國這群張獻忠手下豺狼虎豹的對手?怕是一個回合都頂不住便要垮了。雲南的明軍被流賊擊敗,陛下請看,雲南與梁國公起家之地的安南僅僅隔著一條河,隔壁又是廣西,都是不曾被兵火破壞的所在。若是西賊的惡虎豺狼們見到了對麵的繁華富庶,會怎樣?”


    “好!先生妙計!好一招驅寇入滇!驅虎吞狼!好手段!”


    追擊大西軍,驅趕他們進雲南,甚至殺進安南,騷擾河靜等處,這樣一來,李守漢的後方便不安靜了,少不得要把注意力投入到根本之地。這麽一來,便給清軍整頓兵馬,恢複地方爭取了時間。


    隻不過,洪督師受時代技術限製,對於人員流動信息掌握不是那麽及時。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此時,西軍的使者已經沿著紅河而下,到鴻基港上海船,以子侄輩身份,到廣州來給高夫人問安。問安不過是個問路棋子,目的就是要看看闖營舊人在南軍之中日子過得怎麽樣,要是過得好,那咱們西營人馬也是和南中有過多年交情的,為啥不背靠這棵大樹?要是日子過得不咋地,那咱們就隻能是另外打算盤了。


    但是充當使者的白文選卻做夢也沒想到,一路走過來,他見到的闖營老相識們,個個過得都滋潤異常。官職差使、軍餉糧草,都是從前想都沒想到的。


    “得趕緊告訴幾位少帥,趁咱們的兵馬人家還用得上,盡快的賣個好價錢!”


    西營人馬如何和南軍勾搭成奸,咱們暫且按下不表,繼續說多爾袞這邊的情形。


    將四川燒殺成為一片白地,隔斷湖廣南軍通往四川的通道,增加他們的進軍難度,同時,把這天府之國變成一個人間鬼蜮,讓大西軍也無法在此生存。進而保證陝西方向的清軍占領區的安全。


    “若是南軍與西賊餘孽衝突起來,至少要打兩到三年才能打出一個眉目來。”多爾袞思忖了半晌,對比雙方的兵馬實力和戰力,得出了這麽一個時間。


    “諸臣工,你們便照著兩年時間給朕算上一算,我大清該如何做,才能在這場仗之中,立於不敗之地?”


    大殿內原本十分熱烈的氣氛瞬間跌到了絕對零度以下。幾個方才還在侃侃而談的大人們登時便啞了口,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陳板大,你是朕和先帝的包衣奴才,你隻管先說說你心裏的那點念頭,說錯了,先生們也不會笑話你的。”多爾袞點了陳板大的將,也算是給洪承疇等人一個台階下。


    “主子,以奴才所見,要想打敗南蠻子,那就得向南蠻子學。還是要咱們手裏有鐵,有糧,有了鐵和糧食,就不愁沒有兵器,不怕沒有兵。”陳板大是工匠出身,屬於技術派。一開口便是自家專業領域的事情。


    “我大清治下,不論是遼東的遼陽,還是關內各地,鐵礦都不少,煤窯也不少,同南蠻相比,差距的就是我們沒有他們那麽多的煉鐵高爐。沒有那麽多的鋼鐵產量。如果,。。。。”


    “如果朕要你修建和南蠻一樣的高爐,你能辦得了這個差使嗎?”


    “能,不過,奴才要花主子不少的錢糧。”


    “哼!狗奴才,眼皮子忒淺了!你十五爺這次下江南,別的沒有弄來,銀子可是弄了無數!用銀子給你起高爐都夠了!”多鐸在座位上笑罵了一句,得意的炫耀了一下戰功。


    多鐸的確有資格有底氣炫耀戰功。他這一次下江南,不但以數千輕騎憑空變出來了數十萬綠營兵馬,更是拿下了南京城,俘虜了弘光皇帝朱由崧。這樣的赫赫之功,就算是多爾袞這個親二哥,也是要出城十裏迎接,行抱見禮,祭告宗廟。


    什麽收數十萬降兵,連克名城,俘虜朱由崧,將江南半壁納入大清管轄之下,功績可謂顯赫至極。但是這些戰功,都是表麵上的,最大的收獲,是多鐸在江淮之間大肆搶掠、征集、繳獲所得的財貨。


    車載船運,運到北京城納入府庫的,便有兩萬萬兩白銀之多!更有子女玉帛等貴重物品,一時無法估計價格的,也是車載鬥量。這些隻是列入公賬的,更有許多被內務府收納。多鐸自己留下的,孝敬給二哥的子女財貨有多少,便隻有他自己知道了至於說各位隨軍南下的八旗王公貝勒,各級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牛錄章京們往家裏運了多少銀子,多鐸也說不清楚。所以,多鐸說銀子是眼下大清最不缺的東西。


    (這個繳獲的數字,是不厚道的作者根據《明清時期海上商品貿易研究》、《白銀資本》等著作中列出的數字所推算的。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去翻閱一下。按照學術界的說法,從隆慶開海到明朝滅亡,輸入中國的白銀少則2億多則5億,其中,日本學者山村弘造和神木哲南的估計是:日本在1600年以前的40年中有90至150萬公斤的白銀流人中國。1550—1645年這段期間,從日本流人中國的白銀達7350---9450公噸,亦即19600—25200萬兩。取中間數為22400萬兩。另外一個日本人新井白石研究則是說:在日本慶長六年(1601年)至正保四年(1647年)47年間,自日本輸出之銀約為7480餘萬兩。而美洲白銀數量更是恐怖,1550-1645年歐洲經印度洋進口到中國的白銀數量估計為:1550-1600年為380公噸,1601-1645年為850公噸。1550-1645年為1230公噸[1],合3280萬兩。萬明估計,1570-1644年通過歐洲轉手運到中國的美洲白銀,約有5000噸,合13334萬兩[23]。莊國土估計,1569-1636年,葡萄牙人從歐洲輸入中國3350萬西班牙銀元,合2700萬兩;有西方學者認為,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美洲白銀最後落戶在中國。所以,不厚道的作者認為,西方的紳士們最後要掀桌子耍流氓了。因為他們發現,按照正規的貿易手段規則,他們絕對是玩不過勤勞善良的中國人民的。所以,那啥戰爭開始了。這個情景和現在的毛衣戰,製裁都是一個版本。)


    “要多少錢糧要多少奴才,皇父攝政王是要通盤考慮全局的,要是有缺口,你十五爺這裏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湊齊了!但是,你主子得把話說在頭裏,要是主子爺要的東西你拿不出來,別怪你十五爺不念主奴情麵。”多鐸的話,甜棗和大棒子一起下來。


    就是在奏對正式開始之前,多鐸好一通發脾氣。從山東、江淮等地來的軍報當中,他發現如今南軍部隊普遍將兩磅小炮列入了營一級火器編製之中。用來填補南軍原本大炮、手榴彈、火銃之間的火力空白。可是這樣一來,清軍的火力和戰術便相形見絀了。


    原本,清軍是在炮火掩護下,以火銃兵采取伏虎開山戰術,在藤牌兵的掩護下,小股隊形輪番攻擊,來對抗南軍的火銃齊射。同時,以抬槍兵的遠程火力打擊來殺傷南軍。可是如今,南軍普遍裝備了兩磅小炮,每每臨陣作戰,以兩磅小炮列於陣前。


    兩磅小炮的射程比抬槍遠,射速和殺傷力都比抬槍略勝一籌,所以用來對付清軍的抬槍和伏虎開山戰術,打亂你的進攻節奏和隊形。然後再用排槍齊射來轟擊你的隊形,用手榴彈和大炮打擊你的衝鋒勢頭。你是大炮,抬槍,伏虎開山,我是大炮,排槍齊射,兩磅小炮,手榴彈外加刺刀豬突。所以,幾次交鋒下來,清軍吃了不大不小的虧,曹振彥的抬槍兵被宏武軍用兩磅炮和手榴彈加刺刀招呼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全靠連環布陣增加陣地縱深來緩衝宏武軍的火力優勢下的刺刀衝鋒,再以強大的火力應對宏武軍的衝鋒。所以,清軍上下都叫苦不迭,要求增加火炮和手榴彈。


    “兩磅小炮仿製起來不算太難,難得是鐵料供應不上。震天雷,更是要鑄造鐵殼,火藥倒是辦起來不難,無非是主子多花些銀子的事,難的是發火藥下麵的奴才們還沒有琢磨明白是怎麽個工藝流程。所以,要耽擱些時日。”


    “那本王不管,你隻管說需要多少錢糧,多少時日能把差使辦好?!”


    “主子,要想奴才把差使,除了錢糧人手之外,奴才還得向主子討個恩典。”陳板大給多爾袞磕了個頭,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的要求也很簡單。


    大凡是這種比較有技術含量的事,都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可是關鍵的是,捅破這層窗戶紙需要時間和人。陳板大就需要這樣的人。


    “所以奴才懇請主子下一道旨意,不惜重賞來招攬南蠻之中的各類匠師以為我大清所用。”


    “準了!朕這就下一道密旨給前方各部和我大清的各路商號,不管他們是用什麽手段,攻破城池掠獲人口也好,綁架拐騙引誘招攬也罷,隻要能夠弄了來一個我大清有用場的匠師,朕便有重賞!”他稍稍的停頓了一下,“不少於一萬銀子!”


    “好!奴才定不負主子所托,一邊自強不息,一邊好生學習別人的本事。”


    “回去擬個條陳上來,把要多少錢糧,要各級各地官吏如何配合才能把兵工農具的事辦好算清楚。”多爾袞又皺起了眉頭,“你在金州時也搞過屯田,也把大批的鐵製農具用來種田,當年就豐收了,對吧?”


    說到了這話,不由得陳板大臉色頓時煞白,多爾袞說得一點也不錯,正是因為他在金州的田莊豐收,黃太吉吃多了新麥子蒸得饅頭,這才腦溢血發作一命嗚呼了。因為這個,八旗內部頗有些人要求殺了他以為黃太吉祭祀。


    今天多爾袞又提起了這個事,他陳板大就算是膽子再大,再不諳世事,事關生死也不敢大意了。不知不覺間,兩層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


    “我大清入關以來,各旗都頗有些各地荒蕪的土地,各位王爺貝勒也都有些田土。朕打算將這些荒地一總交給你,你組織流民,用你在金州的法子,也可以參考南蠻的手段,反正朕隻要糧食。到了秋收時節,至少八旗手裏的這些荒地能夠養活八旗上下!”


    範文程洪承疇等人心中雪亮,多爾袞所說的這些荒地,其實就是大明朝的那些皇莊、王莊,勳貴大臣太監們的莊子。這些土地遍布京畿各地,直隸山西山東等處都有類似大片土地。這是要一並交給陳板大來推行屯田的法子啊1


    “奴才遵旨。可是,據奴才所知,有些土地,朝中有些大臣聲稱是他們的。這種情形,奴才該如何處置?”陳板大所說的這些官員,便是以馮銓為代表的朝中降官們,他們的土地都不是田連阡陌而是跨州連縣。所以,陳板大便是要向多爾袞討一個旨意,對這些人的土地,該怎麽處置。


    “哼哼!這些狗東西!既然歸順了我大清,還敢妄言這些事?!膽敢冒認田地,指官田荒地為自家產業的,反對屯田的,都是前朝餘孽,謀逆大罪。抄家,殺頭便是!正好可以給你起幾座高爐,添上些人手幹活!”


    多鐸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的話,聽得馮銓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個個寒氣直冒。少不得心中打好了主意,回去之後便寫信給家中,還有各處的同年同門,無論如何,朝廷搞屯田時,切不可頂著風頭上!


    “陳板大,你的事情說完了,先到一旁去,聆聽先生們的高論。”


    殿內,幾位先生再次陷入了沉默。


    “怎麽,都沒有話要對朕說?”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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