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a班的教室裏響起朱音生氣的說話聲。


    「昨天的班級日誌,你隨便寫寫就走了對吧!」


    「我有認真寫啊,畢竟是值日生的工作。」


    才人將課本收進書桌下回答道。雖然他覺得值日生製度很沒意義,但學校和老師無論如何都要讓學生做這種事,這也沒辦法。


    今天擔任值日生的朱音將日誌甩到才人的桌上。


    「『今天的感想欄』上麵寫著『沒什麽感想』是怎樣!」


    「意思是這一天沒什麽特別的感想。」


    「科目欄沒有寫科目!『參照課表』是怎樣!」


    「因為課表沒有變動啊,有必要寫嗎?」


    才人聳了聳肩。


    「就是因為有必要才有這個欄位呀!而且黑板沒擦乾淨,聯絡事項也沒寫!還有缺曠課的欄位寫著『魑魅魍魎』是什麽意思!?這個班級平常會有妖魔鬼怪出席嗎!?」


    「啊~那是因為這個詞的漢字看起來很酷才寫的。你不覺得很酷嗎?」


    「是很酷沒錯!」


    「『魑魅魍魎飛揚跋扈』聽起來也很順耳,感謝想出這句話的古人!」


    才人合掌感歎道。


    「這種事一點也不重要!別拿班級日誌來亂寫好嗎!?」


    「反正沒人會看,沒差吧。」


    「我會看啊!」


    「你還真閑。」


    「我才不閑!」


    朱音氣喘籲籲地瞪著才人。


    才人歎了口氣。


    「……真麻煩。」


    「哪裏麻煩了!」


    「有空找我的碴,還不如把這時間拿去讀書。」


    「我不是在找碴!是在矯正你那爛到骨子裏的性格!」


    「免了,別管我。」


    對於從未讀過班級日誌的才人來說,他不能理解朱音生氣的原因,應該說朱音的想法他全都無法理解。明明從高中入學之後就一直同班,他卻沒有與對方友好相處的經驗。


    朱音的好友石倉陽鞠安撫道:


    「好了啦,朱音你就適可而止吧,才人同學都哭囉。」


    「我絕對沒有哭。」


    才人唯有這點無法退讓。雖然不想每天都被朱音找麻煩,但他更不能接受自己被說吵架吵到哭出來。


    朱音用手指著才人。


    「都是這家夥不好,沒有值日生的自覺,也沒有身為一個人的自覺。」


    「我有身為人的自覺,另外別用手指人。」


    「也對,用手指你的話,手指會爛掉的。」


    「這話太傷人了吧!」


    才人也忍不住變得語氣粗魯。


    陽鞠抱住有如猛犬般低吼的朱音,打起了圓場。


    陽鞠的外表是典型的辣妹。


    像陽光一樣亮麗的金發,搭配沒穿好的製服。呼之欲出的胸部撐起了上衣,領口處露出項


    煉。留長的指甲上塗了漂亮的指甲油。


    雖然看起來浮誇,但她的個性遠比朱音更溫和,連和身為『不想靠近的美少女no·1』的朱音都能相處融洽。


    「朱音你為什麽總是和才人同學吵架呢?從一年級開始就是這樣了吧?」


    陽鞠架著朱音的雙臂問道。


    「為什麽?為什麽……?」


    朱音眼神呆愣,反應就像被問到為什麽要呼吸一樣。


    「我沒想過耶……光是看到他的臉就覺得莫名火大……隻想用拖鞋的鞋底打扁……」


    「也就是生理上無法接受的意思對吧,還真是謝謝你啊!」


    被女生當成小強的才人瞪著朱音。


    「哥哥,你們又吵架了?」


    北條糸青走到才人身旁。


    糸青是和才人一起被養大的堂妹。


    容貌有如人偶般端正,體型也很嬌小,長至腰際的頭發更是突顯出這點。淺淡的膚色清新脫俗,與白褲襪相輔相成。


    「我沒吵架,隻是被人單方麵找碴而已。」


    「可憐的哥哥,好乖好乖。」


    糸青摸著才人的頭。


    「隻有小青懂我……」


    「沒錯,隻有小青理解哥哥,小青可以在生理上接受哥哥。」


    她毫不害臊地說道。


    糸青不隻長相和人偶沒兩樣,平常的表情和語氣也缺乏變化。許多學生無法理解她的思考模式,經常把她當成外星人。


    陽鞠以手指抵著嘴唇思考。


    「可是頻繁到這種地步,代表朱音其實很在乎才人同學?」


    朱音臉頰泛紅。


    「什、什麽!?不可能!就算全世界隻剩下才人一個男的,我也絕對不會和這家夥交往!」


    對方說得這麽絕,讓才人火上心頭。


    「這是我要說的話!就算整個世界翻轉,我也不會和你交往!」


    朱音與才人互相撇過頭。


    放學後,才人走在上下學的公車道上,收到了手機的來電通知。


    畫麵上顯示著『祖父(北條)』。


    才人接起電話,手機喇叭響起一道悠哉的聲音。


    「才人,你現在有空嗎?沒空也無所謂,要不要來喝杯茶啊?」


    「不好意思,我沒興趣和老爺爺約會,今天有一本書要讀。」


    「書這種東西隨時都可以讀吧。你總有一天要繼承我的公司,不趁現在討好我的話,將來會後悔喔?」


    祖父直接了當地威脅道。


    「爺爺萬歲萬萬歲。」


    才人毫無感情地說著諂媚的話。


    「喂喂,孫子的反應這麽冷淡,爺爺我的心會受傷耶。」


    「你才不是會因為這點事情受傷的人。」


    「你很瞭解我嘛。那聰明的你應該也知道,爺爺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我已經派車子過去了。」


    才人背後響起汽車喇叭的聲音。


    一輛全黑的加長型禮車跟在他的正後方,司機是在祖父宅邸工作的熟識男人,戴著粗獷的太陽眼鏡,露出雪白的牙齒。


    才人快步遠離加長型禮車。


    「要是我逃跑會怎樣?」


    「會發生飛車追逐戰。」


    「人與車對決嗎?」


    這也太狠又太不公平了。


    「沒錯,而且還會揍個兩、三拳再把你帶走。為了你自己著想,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


    「哪裏有人會用這種反派的台詞威脅孫子啊……」


    「就在這裏。好了,快點上車。」


    對方不由分說地掛斷電話。


    這種時候的祖父令人難以招架,不知道事業有成的人是不是都這樣,會投入非比尋常的熱情,貫徹自己想做的事。


    為了一本書和加長型禮車上演追逐戰實在劃不來。最壞的情況,祖父說不定會動用直升機,才人隻好坐進車裏。


    司機禮貌地打招呼。


    「辛苦了,才人少爺。不好意思,這次老爺又給您添麻煩了。」


    「你不用道歉,有錯的人是爺爺。」


    才人把書包丟到十人座的座椅上。


    「請不要討厭老爺,他不是壞人……雖然也不是個好人就是了。」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


    車門自動鎖上,加長型禮車在鎮上行駛。車窗的另一頭有著自由,車內卻隻有令人不適的皮革座椅臭味。


    司機平穩地握著方向盤,安慰他道:


    「不過才人少爺和您父親不一樣,相當受寵呢。」


    「會在放學路上綁架乖孫的祖父,根本是腦子有問題吧。」


    「確實有問題,所謂的天才不就是這樣嗎?」


    才人無法否定這句話。


    在四十年前發生大蕭條的時候,是才人的祖父·北條天龍讓快要衰落的北條集團起死回生。他不顧輿論批評,無情地舍棄那些食古不化的幹部,完成了改革。


    其成果便是北條集團脫胎換骨,一躍成為日本屈指可數的it企業。如今年過六十的祖父依然寶刀未老,親自在第一線推動ai事業。天龍是名符其實的天才。


    「那我要被帶去哪裏?」


    「這就請您自行體會了。」


    「啊?」


    「這是老爺的命令,這麽任意妄為真的很抱歉。」


    「算了,我習慣了。」


    才人整個人靠在座椅上。


    他被放下車的地方,是深山裏的一間料亭前麵。


    四周被恬靜的日式庭院所圍繞,玄關前放了行燈。覆蓋著紅布的長椅上,代替屋簷的和傘點綴出繽紛的色彩。


    才人的父親是天龍的長男,但他並非北條集團的董事,而是平凡無奇的上班族。對於在這樣的家庭中成長的才人來說,這裏並不是平常可以隨便來的餐廳。


    祖父似乎還沒到,於是才人決定在外麵等候。一直待在高級的店裏會讓他喘不過氣。


    就在他坐在長椅上享受山裏的空氣,一麵看著書時,近處傳來說話聲。


    「為、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啊!」


    才人抬起頭。


    「……呃。」


    站在眼前的人是他的天敵,同班同學朱音。對方似乎剛下計程車,抱著書包和錢包皺起眉頭,身上和才人一樣穿著學校製服。


    「我是被爺爺找來的……你呢?」


    「是奶奶叫我來的。呃,這跟你沒關係吧!」


    「是沒關係,但先提問的人是你喔?」


    才人指出這點後,朱音不甘心地握緊拳頭。


    她走到門邊窺探著店內,卻遲遲不進去。從那副不安的態度看來,她應該不習慣在這種店用餐吧。


    死心的朱音來到長椅這邊,坐在遠離才人的另一端。她用手撩起後發,刻意歎了一口氣。


    「唉~難得可以和奶奶吃飯,我本來還很期待的,遇到你害我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真是討厭的巧合。」


    「我完全同意你說的,別妨礙我讀書。」


    就在才人的視線回到書上時,朱音用手撐著長椅朝他探出身子,在兩人的臉近到快要相碰的距離下瞪著他。


    「什麽!?我才沒有妨礙你!不要把我講得好像希望你理我一樣!」


    「我沒這麽說。既然雙方都沒事,那就閉嘴。」


    「我就是看你這種態度不爽!直到你好好道歉之前,我永遠都不會閉嘴!」


    「你打算一直纏著我,直到我道歉為止?」


    「沒錯!不管你去哪都會跟著!」


    光聽這句話會覺得很可愛,但這其實是跟蹤狂的行為。


    「煩死了……」


    「煩人的是你這個存在吧!?」


    「是你才對,可以從我的半徑十公裏範圍內消失嗎?」


    「你消失不就好了!」


    兩人瞪著對方,風光明媚的山中充滿險惡的氣氛。


    才人並不是沒來由地排斥朱音,每天被人找碴,會覺得厭煩也很正常。除了糸青這個親戚之外,最常和他對話的人就是朱音——雖說比起對話,更像吵架就是了。


    就在他們今天也吵得不可開交時,一輛敞篷車開到料亭前。


    車上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車身擦亮到令人目眩的程度。


    坐在駕駛座的男子戴著時髦的墨鏡,一副大搖大擺的樣子,副駕駛座則是一名女性。


    雖然這完全是花花公子的派頭,但車上放的音樂是演歌,而且男女雙方都超過六十歲了。


    「爺爺?」


    「奶奶!?」


    才人和朱音雙雙站了起來。


    老而彌堅的北條天龍拉著朱音祖母的手,從敞篷車上下來。


    「哎呀呀,已經開始啦,年輕人就是性急。」


    「明明在包廂裏等就好了,你們可以先吃飯啊。」


    天龍苦笑著說道。


    「他們在說什麽……?」


    「誰知道……?」


    才人與朱音麵麵相覷。


    朱音祖母和天龍丟下兩名年輕人,徑自走進料亭。


    「你們兩個快點過來,是要在那裏站到什麽時候啊?」


    「我們兩個……是指我和櫻森?」


    「等、等一下,奶奶,這是怎麽回事!我完全搞不懂!」


    才人和朱音追了上去。他們無法理解為何彼此的祖父母會互相認識,還開著敞篷車颯爽登場。


    朱音的祖母回頭說道:


    「今天晚上是我們四人一起吃飯啊。」


    「為什麽!?」


    「因為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要我跟這家夥吃飯,辦不到!我敢肯定自己會惡心到吐出來!」


    「我也是,難得吃頓好料,這對料理太失禮了。」


    才人也如此主張。


    朱音的祖母露出微笑,那是溫和卻又不容人拒絕的黑暗微笑。


    「你死心吧。」


    「唔呀!」


    被祖母抓住後頸的朱音陷入沉默,就像小貓一樣垂著手腳被拖走。


    ——竟然有人能讓這個女的閉嘴!


    才人甚至覺得有點感動,不過他的衣領也被祖父緊緊抓著。


    「我快窒息死了,能不能放開我?」


    「不會死啦,隻要你不試圖逃跑的話。」


    就算不逃,他的脖子也快被勒斷了。那實在不像老人會有的握力。


    料亭的員工們沒有插嘴,視線全都看向別處。即使是高級料亭,與北條天龍作對將陷入存活危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四人被帶到有一段距離的包廂。


    寬敞的和室裏擺著黑檀木製的桌子,窗外可以看到錦鯉在池中悠遊,還能聽見優雅的竹筒添水聲,是絕佳的位置。


    才人和朱音被迫坐在一起,對麵則是朱音的祖母與天龍。


    先端來的是飲料與小菜,色彩鮮豔的鷹爪辣椒點綴著炒山菜與鯡魚卵。


    天龍舉起倒了日本酒的酒杯。


    「首先,為這個值得祝賀的日子乾杯。」


    「……乾杯。」


    朱音一臉不情願地拿著裝柳橙汁的玻璃杯。


    ——值得祝賀……?是要祝賀什麽……?


    才人內心躁動不安。或許是出入口的門被緊閉的緣故,讓他不免變得有些疑神疑鬼。


    鯛魚與烏賊的活生魚片、蒸烤伊勢龍蝦、活烤鮑魚等,極盡奢華的料理陸續端上桌。在陶鍋中變色的伊勢龍蝦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緊實的蝦肉美味無比。


    然而天敵一般的女生就坐在旁邊,才人實在難以放鬆。


    「麻煩再幫我倒一杯。」


    朱音向女服務生遞出玻璃杯。


    「你從剛才就隻喝柳橙汁欸。」


    才人忍不住說道。


    「雖然肚子餓了,但有你在旁邊,害我一點食欲也沒有。」


    「我也一樣,你是不是分泌出了會讓胃袋收縮的成分啊?」


    「真遺憾,明明眼前有這麽高級的料理。你能不能自己消滅到原子核的層級?」


    「你消滅到量子的單位比較快啦。」


    才人和朱音之間迸出激烈的火花。


    兩人的祖父母悠哉地笑道:


    「哇哈哈,你們兩個的感情還真好。」


    「就是說呀,讓我想起我們年輕的時候呢。」


    「「哪裏好了!?」」


    才人與朱音異口同聲地喊道。才人總覺得自己來到料亭之後一直在和人吵架,甚至擔心人稱天才的天龍也老得不中用了。


    「所以說,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麽?我們為什麽會被叫來這裏?」


    才人忍耐著問道。


    雙方祖父母對視了一眼,互相點頭。兩人凝視著自己的孫子,齊聲說道:


    「「你們結婚吧。」」


    「「………………嗄?」」


    才人與朱音用筷子夾著的生魚片同時掉落。


    「剛才好像聽到你們說結婚……這是什麽隱喻?不,是隱語嗎?我接收到了某種暗號?」


    「不要亂解讀,我是叫你們結婚。」


    天龍複述了一遍。


    朱音拍桌站了起來。


    「莫、莫名其妙!結婚!?這是怎麽回事!?我們還是高中生耶!?」


    「十八歲就能結婚了,你們結婚吧。」


    朱音祖母也語調清晰地重複道,那就不是聽錯的問題了。


    天龍長歎一口氣,手肘抵在桌上放鬆身子,露出看向遠方的眼神。


    「我和千代是舊識……」


    「千代是誰?」


    「我就是千代。」


    朱音祖母回答了才人的疑問。


    「年輕的時候,我和千代相親相愛……卻因為一連串陰錯陽差沒有結合。我依照長輩指定的婚約結婚,給了對方幸福。如今她走了十年,我認為自己已經盡了丈夫的職責。」


    「所以你才開著敞篷車到處跑,和千代女士享受第二春嗎……」


    才人低聲說道,千代害臊地遮住滿是皺紋的臉頰。


    「我的丈夫也在很久之前過世了,現在每天晚上都受天龍關照。」


    「我不想聽這種事!」


    朱音滿臉通紅地大叫。才人也有同感,自己怎麽會慘到得聽人講述祖父赤裸裸的性關係。


    天龍乾咳了一聲。


    「總之,我們好好享受了人生,但還是不免覺得『要是從一開始就結婚的話……』,那應該會是最棒的人生吧。所以我們想讓兒孫完成自己沒能達成的心願。」


    千代溫柔地說道:


    「朱音,你願意為了奶奶結婚吧?」


    「我才不要!這也太一廂情願了吧!結婚這種事是要和真正喜歡的人談戀愛,受到對方浪漫的求婚後,自己決定要結的!不是聽從別人的命令!」


    「還真是少女情懷耶。」


    才人感到意外。


    「這、這不是少女情懷!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也拒絕,和這家夥結婚一定會陷入不幸。」


    「什麽!?你這話太失禮了吧!?和我結婚絕對會獲得幸福!不管你和什麽樣的女生結婚都比不上我!」


    「你到底想怎樣啊……是要結婚還是不要結婚……」


    「我不想結!尤其是和你,絕————對不要!」


    朱音雙手抱胸撇過頭去,情緒激動到連耳朵都變紅了。


    才人聳聳肩,看向祖父天龍。


    「就是這樣,我們兩個完全沒有結婚的意思。在日本是不能違反本人的意願強迫結婚的,很抱歉,你們放棄吧。」


    「嗬嗬……嗬嗬嗬嗬嗬……」


    「呼呼……呼呼呼呼呼……」


    天龍和千代笑了。他們身體晃動,就像聽到了好笑的笑話一般,透露出王者居高臨下的從容。


    「有、有什麽好笑的……」


    朱音畏縮地問道。


    「我早就料到你們會這麽回答了。你們真的……就像年輕時的我們一樣。」


    天龍以略帶哀愁的語氣低聲說道。


    不過沉重的表情隻維持了一下子,他很快便露出凶惡的眼神拍了拍手。


    入口的門配合他的暗號打開。


    天龍的秘書牽著一隻骯髒的狗走了進來。雖然它的脖子上有牽繩,但毛皮滿是汙泥,還流著鼻水,明顯是流浪狗。


    「才人,要是你無論如何都不聽話,我就讓這隻隨便找來的狗繼承北條集團。」


    「這條狗是哪來的!?」


    「在這附近撿來的。它的實務能力是否能勝任本公司的領袖,這點確實令人擔心。」


    「畢竟是狗嘛!連印章都不會蓋吧!?」


    而且是很沒教養的那種狗,它在高級料亭的包廂中央對著榻榻米拉屎,隨心所欲地撲到桌上猛吃生魚片和肉,毫無顧忌。


    「應該可以蓋章吧。隻要專務董事讓它的肉球沾上印泥就能蓋指印了,指印也是有法律效力的。」


    「別說指印了……非人根本不能簽約吧!」


    「說得也是,說不定北條集團會在我這一代完蛋呢。」


    「你瘋了嗎?」


    才人瞪著天龍。


    「難道你以為,沒瘋的人能經營公司?」


    天龍邪惡地吊起嘴角,他的眼神是認真的。


    ——騙人的吧……?他會因為這種蠢事而毀滅北條集團……?


    才人扶額。


    然而天龍這個天才真的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祖父連麵對長子——才人的父親,都沒有給予要職,還以無能為由把他趕出公司。甚至有傳聞說他體內流的不是血,而是鋼鐵色澤的液體。


    「朱音,你過來一下。」


    千代招手要朱音靠近,然後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


    朱音臉色大變,肩膀顫抖。


    看到這一幕的天龍滿意地點頭。


    「你們好好想想,什麽才是對自己真正有益的選擇。別被當下的情緒所束縛,看清真相吧。三天後給我們答覆。」


    天龍與千代開著敞篷車去看夜景,才人和朱音在回程的計程車上獨處。


    白色的座椅套散發出冰冷的味道,隻看得見後腦勺的司機傳來護發油的氣味。


    計程車行駛在夜晚燈火通明的城市大道上,後座的才人陷入沉思。


    「結、結婚……」


    朱音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


    「你打算怎麽辦……?要和我結婚嗎……?」


    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仰望才人,柔弱的模樣和平常攻擊性強的她判若兩人,這副樣子看起來單純是一名美麗的少女。


    「那你打算怎麽做?」


    「我不知道啦!這種事連想都沒想過!」


    「我也一樣。」


    生活在現代日本的大多數年輕人應該都無法想像吧。畢竟以自己所知、唯一且最佳的婚姻解答,是透過相戀步入愛的殿堂。


    「你奶奶對你說了什麽?」


    聽到才人的問題,朱音的身體動了一下。


    「這、這跟你沒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我們必須知道對方出的牌是什麽,不然隻會被迫簽下不平等條約。」


    「沒必要,不準窺探我的內心。」


    朱音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這是防禦的姿勢。要從拒絕一切幹涉的人身上探聽其想法,並不是容易的事。


    「那就隨便你好了。」


    「本來就隨便我!這可是我的未來!」


    兩人表現出一點也不像將來有可能結婚的態度,相互撇過頭。


    回到家的朱音整個人趴倒在床上。


    今天祖母打電話來時,她還以為明天過後的生活也會一如往常,然而才過幾個小時就像翻天覆地一般。


    而且對象偏偏是北條才人。


    對朱音來說,才人是個礙眼的存在。才人的成績占據著學年第一的位子,朱音再怎麽努力也拿不到第一名,從高中入學以來就是如此。光是看到他那若無其事的表情,就讓朱音莫名覺得火大。


    可是祖母在料亭對她耳語的條件太好了,隻要忍耐著照做,朱音的夢想一定能實現。從小抱持的心願即將化為現實。


    一個人思考這些事,讓朱音的腦袋快爆炸了,於是她打電話給陽鞠。


    「喂喂~!怎麽啦,朱音?」


    手機喇叭傳出陽鞠開朗的聲音,稍微治愈了朱音煩躁的內心。


    「我、我問你喔……假如你的家人命令你和不喜歡的對象結婚,你會怎麽做?」


    她想聽聽好友的意見。


    「咦~?這種繩文時代才會發生的事,也太扯了吧~」


    「說、說得也是……很奇怪對吧……」


    雖然不知道繩文時代有沒有家族製度或長輩逼婚這種事啦。


    「不過我應該會拒絕吧。」


    「為什麽?」


    聽到這麽乾脆的答案,朱音重新握住了手機。


    陽鞠害羞地答道: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和別的人結婚。」


    「你有喜歡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對方是誰?」


    朱音從床上爬了起來。


    「我還以為朱音你對別人的戀愛話題沒興趣呢。」


    「平常……是沒興趣啦……」


    朱音尷尬地磨蹭著雙腳。碰上強迫結婚的騷動,回家後就算不願意,也會思考起戀愛的話題。


    「對方是誰……還不能說。」


    「告訴我嘛,是我們班上的嗎?」


    「……嗯。」


    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陽鞠嬌羞的模樣完全無法和平常的她聯係在一塊。


    ——人一戀愛就會改變嗎?


    朱音不禁覺得有點羨慕,這就是讓世上的平凡少女心浮氣躁的戀愛滋味。要在還沒體驗過戀愛的情況下結婚,這也令人感傷。


    陽鞠像是在掩飾害羞的心情般問道:


    「那、那朱音你呢?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喜歡的人……喜歡的人…………?」


    朱音仰望著虛空陷入沉思。或許是對大腦造成的負擔太大,她的腦中逐漸變得一片空白。


    「看來是沒有呢!」


    陽鞠的聲音驚醒了朱音,她剛才差點睡著,還稍微流出了口水。


    「希望他馬上去死的人倒是有一個。」


    「這你不用說名字我也知道是誰!」


    「沒錯……隻要那家夥去死,一切就解決了……可不可以來顆隕石掉在他頭上啊……」


    朱音咬著指甲。


    「既然你沒有喜歡的人,那結婚也無所謂吧?」


    「是這樣嗎?」


    「結婚之後,房租和電費都會變成一半喔。一起下廚的話還可以節省餐費,很方便呀。」


    「因為這種理由結婚感覺怪怪的。」


    「說得也是,啊哈哈。」


    陽鞠無憂無慮地笑道。


    「不過,就算是強迫結婚…………也不能不做對吧?」


    「咦,你是指什麽?」


    「就是男生和女生會做的……那個……」


    「你說得這麽含糊,我聽不懂喔。」


    「就是……那個、色、色色的事啦!」


    朱音感覺全身都在發燙。雖然她學業成績優秀,但唯獨保健科目的教科書無法直視,學習過程困難重重。她對男女之情毫無免疫力。


    「的確是非做不可呢。」


    「果然……嗚嗚……」


    朱音摀著滾燙的臉頰,在床上翻滾掙紮。


    「既然是家裏的命令,那就身負傳宗接代的期待對吧?生一百個孩子之類的。」


    「不可能生一百個啦!」


    光是自己的小孩就足以塞滿三個班級了。


    「可以可以,五胞胎……不,十胞胎的話生十次就行了。」


    「我可沒有這麽堅強……」


    「原來是在談你自己的事?」


    「不是我!這隻是假設罷了!」


    朱音堅決否認。


    「如果你遇到這種事的話,我就借你參考用的雜誌吧!之前我有看到『獨占他的心★夜晚技巧特輯』的文章喔。」


    「不需要!我是絕對不會結婚的!」


    朱音拋下手機,把臉埋進枕頭裏。


    書桌上的時鍾秒針正緩緩轉動著。


    才人盯著時鍾,腦中不停地思考。


    結婚與公司,真是強人所難的捆綁銷售。他說什麽都要得到祖父的公司,但代價是要被人決定一輩子的伴侶,這也太沉重了。


    雖說他對戀愛的興趣不大,但也不是毫不關心。在他的理解之中,要度過充實的學生生活,談個一、兩場戀愛會比較好。


    再說被指定的對象是那個朱音。光是在學校被她纏上就夠麻煩了,要是幾十年在家都要讓她找自己吵架,自己的精神大概會撐不住吧。


    糸青正躺在才人的床上。她是才人學年相同的堂妹,不過從小就一直待在這個家裏,就像家人一樣。


    她將動物玩偶排列在床上,像骨牌一樣用手指推倒著玩。才人完全不懂那有什麽好玩的,不過她一個人玩耍也沒礙到別人。


    「哥哥,你有煩心事。」


    糸青坐到桌子上,盯著才人的臉。


    「我沒有在煩惱。」


    「你有。哥哥在想事情的時候,這裏會擠出皺紋。」


    糸青皺起眉頭,不過原本就麵無表情的臉沒有太大的變化。她很沒教養地用穿著白褲襪的腳尖去戳才人的膝蓋。


    「不是什麽大事,別坐在書桌上。」


    「好吧。」


    糸青乖乖聽話,改坐在才人的大腿上。


    「幹嘛坐在我腿上?」


    「因為小青擔心哥哥,直到你說實話前都不會離開。」


    嬌小的身軀感受不到體重,比湖水更澄澈的眼眸上,宛如西洋人偶的長睫毛微微顫動,凝視著才人。纖細的頸項散發出清爽的甜香。


    才人歎了口氣。


    「爺爺對我提出了一個不合理的要求。」


    「不合理的要求?要你把全身的皮翻過來之類的?」


    「他的腦子還沒壞到這種地步……應該吧。」


    就算站在孫子偏袒親人的立場,他也無法肯定。


    「那是什麽要求?」


    「想繼承北條集團的話,就要讓祖父決定孫子的人生。要是不聽話就隨便讓一條狗繼承,大概是這樣。」


    「爺爺感覺就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對吧?」


    兩名兒孫很清楚祖父的性格,關於要如何應對天龍這個任意妄為又不按牌理出牌的天才,所有親戚都傷透了腦筋。


    「哥哥想怎麽做?」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想自由過活?還是想要公司?」


    「可以的話我全都要。」


    「哥哥太任性了。」


    糸青用食指輕輕抵住才人的嘴唇。


    「說到底,生物本來就無法獲得真正的自由。這個世界充滿了規則,無論是哥哥的細胞還是小青的細胞,都被本能的規則所束縛。最佳解答並不是逃離規則,而是利用規則。」


    「……你是叫我選擇公司?」


    「不選公司也無所謂,就算哥哥淪落為翻垃圾桶找剩飯吃的男人,小青也會跟你一起翻垃圾桶。」


    「這種沒用的男人還是趕緊舍棄吧。」


    才人開始擔心堂妹被奇怪的男人吸引了。


    「小青知道要實現哥哥的夢想,就必須利用爺爺的公司,所以小青不會妨礙哥哥。就算你的人生路上滿布荊棘,小青也會永遠站在哥哥這邊。你可以盡管依靠小青。」


    糸青用額頭抵著才人的胸口。


    雖然她的身軀相當嬌小,卻給人一種莫名可靠的感覺。


    「……謝謝你,小青。」


    才人把手放在糸青頭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和班上最討厭的女生結婚了(和班上最討厭的女同學結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乃聖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乃聖樹並收藏我和班上最討厭的女生結婚了(和班上最討厭的女同學結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