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我娘……」陳淩雲遲疑。


    「在你和靳家議親之時,她便是你生母。」裴二爺溫和提醒他,「她並不是今時今日才突然變作你生母的,對不對?」


    為何當初要隱瞞。


    既隱瞞了,便該一輩子隱瞞下去。


    把姑娘娶回家之後再說這個話,你是存心騙婚不成。


    陳淩雲如夢方醒,謝了裴二爺,要回去仔細想清楚。裴二爺微微笑了笑,「你卻不要想太久,若我猜的不錯,靳通政或許這兩日便要發難了。你家陳年舊事中能做文章之處實在很多,不拘哪一條翻出來,都夠嗆。」


    當年陳家若沒有讓陳淩薇生那場大病,恐怕臨江侯府早已聲名掃地,甚至被奪了爵位。陳庸做下的事,陳淩雲小時候做過的事,若是一樁樁一件件被公之於眾,臨江侯府便會聲名狼籍。


    裴家當年可能做的事,靳嚴當然也可能做。不同的是,裴家和臨江侯府沒什麽幹係,收拾就收拾了,不必拖泥帶水。靳家卻和臨江侯府是姻親,收拾得再痛快,也是殺人三千,自損八百。


    陳淩雲汗都下來了,深深一揖,「多謝姑丈提醒。」


    他匆匆告別裴二爺,騎上馬,飛馳到隆慶大長公主府前。下了馬,他到門房借了筆墨,飛快的寫了封書信,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暗中塞給門房,求他把信遞進去。這本來就是門房份內的事,靳通政隻說不許陳淩雲進門,又沒說不許替他傳遞信件,門房接了銀子,笑咪咪照辦。


    靳通政看到這封信,冷冷一笑。陳淩雲,算你識相,你若再晚來一兩天,怕是你哭都來不及。


    你小子想騙婚,然後隨意擺布我家安兒,休想!我寧願把女兒接回家,也不會讓她受那個窩囊氣,不會讓她低三下四、忍氣吞聲的過日子。


    你若執意相逼,靳家難道不會反擊。


    既想娶靳家女兒,又想讓她低聲下氣討好你的生母,怎麽可能。難道你不知,靳家為了女兒,為了自己的尊嚴,會動用所有的力量,給你迎頭痛擊。


    既使殺人三千,自損八百,也在所不惜。


    陳淩雲忐忑不安的在門房等了許久,門房笑容滿麵的回來了,「姑爺,實在是不巧,今兒個我家老爺不在家,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您的信已經遞進去了,等老爺回來,便會呈上。」


    前幾天陳淩雲天天往靳家來,門房都是一幅愛理不理的樣子,鼻孔衝天,盛氣淩人,這會兒卻是和氣多了。陳淩雲雖然還是見不著嶽父的麵,可見到門房換了好臉色,心也略定了定。


    門房一則是得了靳通政的吩咐,二則才得了他一錠銀子,拿人的手短,便格外殷勤,泡了茶請他喝。陳淩雲說起來是侯府子弟,其實在戰場上拚殺過多年,對飲食什麽的並不講究,正好他這會兒也口渴了,門房捧茶過來,他道謝接過來,一飲而盡。


    門房見他沒架子,未免添了幾分好感,悄悄告訴他,「放心,隻管回去,明兒個再來。」陳淩雲心中動了動,暗中又塞了錠銀子給門房,告辭走了。


    陳淩雲回到臨江侯府,邱夫人還是冷嘲熱諷的,弟弟陳淩峰卻對他頗為關切,「哥,嫂嫂還要在娘家多住幾日麽?」陳淩雲一向拿他當孩子看,笑著拍拍他,「你莫管這些,好好讀書吧。」說完,便想回房歇著去。


    陳淩峰卻不肯放他一個人走,借口要跟他較量槍法,和他一起出來了。兄弟兩個離開廳堂,到了僻靜處,陳淩峰小聲說道:「哥,你房裏多了個妖豔的丫頭,那丫頭生的很媚,一眼看不去便不是好人,你千萬莫理她,莫上她的當。」


    「又來這套。」陳淩雲皺眉。


    嫡母邱氏既離不得他,又恨他,總想在他房裏掀開風浪。這不,安兒才走了沒幾天,邱氏又把手伸過來了,往自己床上塞妖豔婢女。她是巴不得自己在臨江侯府胡天胡地,好讓安兒涼了心,再不回來吧。


    陳淩峰還在嘮嘮叼叼,「……丫頭也不是不能要,可是,總要嫂嫂知道吧?嫂嫂不在家,你房裏多了個丫頭,這可就不像話了。哥,咱們要跟姨公姨婆家學,妾侍婢女都歸嫡妻管,那樣才會井井有條。」


    哥兒倆都對臨江侯府的混亂很不滿。不過,陳淩雲羨慕裴家,陳淩峰則是欣賞魏國公府。在陳淩峰看來,像魏國公府似的,妾侍雖多,卻被嫡妻管得服服貼貼,這才是勳貴人家該有的氣象。


    「我心裏有數。」陳淩雲欣慰的看了眼弟弟,微笑說道。


    「有數就好,有數就好。」陳淩峰很高興。


    邱氏總想折騰陳淩雲,他當然是知道的。他不讚成,卻拿親娘沒法子,隻能暗中提醒。陳淩雲小時候是爹沒了,嫡母容不下,被迫投靠叔叔陳莊,在戰場上拚出來的錦繡前程。陳淩峰呢,他是嫡子,又是邱氏唯一的兒子,邱氏舍不得他吃苦,更舍不得他冒險,隻讓他在京城讀書,他便被養的嬌了些。雖然如此,他和陳淩雲的兄弟感情卻是很好的,邱氏要折騰陳淩雲的時候,他每每暗中幫著哥哥。


    陳淩雲心煩意亂,並沒和弟弟一起去較量槍法,也沒回房對付那妖豔婢女,直接到外院書房胡亂歇下了。晚上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想想覺得自己不是人,婚前隱瞞,婚後逼迫;一會兒又幽怨起來,安兒你叫她一聲娘又怎麽了,雖說她有些多事,還常常壞事,可她真的是我娘。沒有她,便沒有我。


    直到後半夜迷迷糊糊睡著之後,他還做了半夜的夢。夢裏時而是他親娘生氣,時而是安兒賭氣要回娘家,他哄完這個哄那個,來回奔波,累了個賊死。


    第二天早上起來,他連早點也沒胃口吃,便離開臨江侯府,跑到靳家大門口眼巴巴的等著。安兒,我想你了,我想你想的睡不著覺……


    這天他在門房那兒混了頓早點,又混了頓中午飯,直到午後時分,靳通政才命人把他請了進去。翁婿二人一見麵,陳淩雲一臉慚愧,「嶽父,我對不起您。」靳通政卻是長歎一聲,落下淚來,「安兒總算被救回來了,我可憐的安兒,總算揀回一條小命。」


    陳淩雲本是打算負荊請罪好接回安兒的,聽了靳通政這話,魂飛魄散,「安兒怎麽了?嶽父,安兒怎麽了?」神色惶急,什麽也顧不上了,要往內宅衝。


    靳通政一把拉住他,溫聲道:「小孩兒家沒經過事,尋了短見,如今已救回來了。」陳淩雲雙膝一軟,跪在靳通政麵前,淚水流了滿臉,「嶽父您打我罵我吧,是我害了安兒,是我害了安兒……」他抓住靳通政的手猛抽自己的臉,顯然後悔極了。安兒尋了短見,安兒這傻孩子,她差點兒沒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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