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為了打探她的少女心思,免得她改了心意,不願嫁給陸兆業?


    至於她為何會對此事一清二楚——


    說來,若是告訴旁人,旁人定是不會信的,但是她自認那是真的。她真真實實地死了一遭,死在了嫁給陸兆業的大婚之夜。她喝了那杯鴆酒,便死在了陸兆業的懷中。


    之後,她重生了,回到了與陸兆業訂婚前的永嘉二年四月。


    她小理了下鬢發與衣衫,便帶著幾名婢女去拜見沈皇後。


    沈皇後名沈辛夷,今年三十幾許,因保養得當,她看起來與二十幾歲的宮妃並無區別。她是沈家人,容色自然美豔非常,配以那一襲華服寶冠,愈顯端莊得宜。


    見到沈蘭池來了,皇後便露出笑意來,朝她招了招手,道:「蘭兒,到姑姑身旁坐。」


    沈家世代顯赫、殊榮萬千,沈皇後當初也憑著這顯耀門楣成為了皇後。隻是她的運道不好,多年來未曾有孕,最後隻能抱了德妃的皇子養在膝下,那便是太子陸兆業了。


    因為身旁沒有親生兒女,皇後便對沈蘭池這個侄女極為疼愛。


    沈蘭池在皇後身旁坐下了,一轉眸,便瞧著了皇後髻上的那枚鳳釵。飛鳳展翅,南珠生光,真是好不耀目。


    見沈蘭池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枚鳳釵瞧,皇後嗪著笑,刮了刮蘭池的鼻子,道:「真是個小貪心鬼。待你來日嫁給了你兆業哥哥,姑姑便將這簪子送給你。」


    皇後知道,自己這小侄女從來都喜愛漂亮的物什,在宮裏見到了美人兒就走不動路,對這鳳簪更是愛不釋手。


    換做是從前的沈蘭池,此刻便會露出笑來。可這次,她卻低垂了頭,道:「蘭池要嫁給誰,現在可不好說呢。且這鳳簪是該給皇後的,蘭池不該奢求。」


    沈皇後的眸光微微一變。


    她仔細打量著自己的侄女,見她容色如常,慵眸半開,心底微有些奇怪。


    蘭池從前可是眼巴巴地指望嫁給陸兆業,如今卻改了口,也不知是怎麽了?


    興許是方才睡醒,還有些渾噩不清吧。


    正在此時,一個宮女從殿外匆匆步入,低身一禮,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說身有雜務,怕是今日不能來陪娘娘用晚膳了。」


    皇後聽了這話,笑顏未改,依舊大方端莊:「無妨,那便讓他好好忙罷。」


    沈蘭池聽了這話,心底有些想笑,好在她壓住了自己的笑意,免得讓皇後姑姑看出端倪來。


    皇後將她召來宮中,便是為了讓她與陸兆業多見見,免得以後成了夫妻,一點兒都不知根知底。隻是陸兆業是個冷性子,對沈蘭池從來都是淡漠疏離,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


    沈蘭池陪皇後用了晚膳,等到宮裏掌了燈,這才出了慈恩宮。


    沈府的下人早就在宮門處停好了馬車,待沈蘭池坐入車中,便扯著韁繩,向沈府駛去。


    沈蘭池坐在馬車裏,身子搖搖晃晃的。一掀車簾,便見到街上一派繁華夜景。這是楚京最尋常不過的景象,可是於她而言,卻恍若隔世。即便重生已經大半月了,她還時常在夢中驚醒,總覺得這不過也是莊周一夢罷了。


    鴆酒燒灼五髒六腑的觸感令她久久難以忘懷,如刻骨中。即便重生了,她也能回憶起那時的厭惡與不甘來。


    既然老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那麽她便不會任憑世事再如前世一般,讓沈家走上滅亡之路。


    想到沈家位極人臣後的飛揚跋扈,沈蘭池心底微微一歎。


    若是真要扭轉沈家前路,怕是要讓沈氏的貴介們都改一改那渾身的毛病才好。若不然,沒了陸兆業,也會有其他人傾覆了這搖搖欲墜的沈家。


    這一世,她不想要姑姑的鳳簪後冠,也不想再嫁給陸兆業,隻盼著一切都能有所轉機。


    正在她出神之時,馬匹忽而發出一聲嘶鳴,繼而不知為何狂奔起來。一路橫衝直撞,惹來一片驚叫。沈蘭池被顛了一下,竟直直撞到了廂壁上,登時一陣頭暈眼花。


    「怎麽回事……」她連話都未說完,就又撞到了另一個角落裏。


    「這馬忽然不聽使喚!」車夫急得滿頭大汗,道,「小的也不知為何如此……」


    沈蘭池扣住車壁,探出頭來,卻見到那奔馬就要撞上一間宅院。眼看那高門越來越近,沈蘭池隻得閉緊了眼,在心底想道:大不了便是再死一次。


    就在此時,她的身子一輕,原是有什麽人將她橫抱了起來。


    「莫非是你戾氣太甚,連馬兒都被你嚇到了?」


    人還未落地,沈蘭池的耳中便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漫不經心的,像是春日飄揚而落的柳絮。明明是極清澈的聲音,卻帶著一分惹人生氣的輕佻。


    沈蘭池對這聲音著實是太熟悉了,無需睜眼,她便道:「若是我戾氣太過,怕是你鎮南王府的世子爺也不能活著長到這麽大了。」


    一聲輕響,男子抱著她落了地。沈蘭池睜了眼,便見到一個玉帶錦袍的王孫公子,正是同她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鎮南王府世子陸麒陽。


    陸麒陽將懷中女子放下,拍了拍手,挑眉道:「又重了些。」


    陸家男兒都生的好相貌,陸麒陽自也不例外。隻不過他那張麵皮總帶著輕浮的笑,有時是真笑,有時是假笑,總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雖生的俊美,卻染了幾分塵俗煙火氣,便如那蒙了灰的美玉似的,多少叫人感到惋惜。


    「我重?」沈蘭池撫了撫衣角,看著那邊車夫艱難地控著馬,悠然道,「我重又如何?待我真成了豐潤玉環,那這楚京便會盛行起豐腴之美來。」


    陸麒陽嘖了一聲,道:「大楚的城牆全挨在一塊兒,怕是也不及沈大小姐你的臉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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