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園子裏有一棵樹。我呢,想要在明天瞧見這樹上百花齊放。」永淳裙角一曳,轉向側麵,纖纖玉指指向園裏的一棵大樹。但見那樹木足有合抱那麽粗,枝幹參天;因著現下是冬日,這樹上光禿禿的,隻餘滿目粗糙。


    要樹木在冬日開滿花?


    又不是梅樹,也不是開梅的時節,這又如何辦到呢?簡直是天方夜譚。


    楚帝聽了,不悅地蹙眉,喝道:「永淳!家國大事,容不得你玩笑!王子身份尊貴,你不可戲弄於他,還不快快向王子道歉?」


    若是這王子的心眼小一些,認定了永淳是在戲耍他,那可就麻煩了。


    「這才不是玩笑!」永淳卻道。她瞥向阿金朵,嬌聲道,「你不是說,為了我,什麽都願意做?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也不必來娶我了。」


    這如同胡攪蠻纏一般的話,令楚帝愈發不豫了。他正想開口嗬斥永淳,卻聽見阿金朵王子道:「我答應你!」


    阿金朵王子絲毫沒有被戲弄的不悅,甚至滿麵都是躍躍欲試之色。瞧見他這副模樣,楚帝的內心忽然有了一道想法:若是這王子當真對永淳有意,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想到此處,楚帝便道:「王子也瞧見了,朕這女兒一向嬌縱,愛戲弄人。王子要是娶了她,恐怕得忍受她這一身毛病。若是王子不嫌棄,那便按照永淳所言來做。」


    柳貴妃聽了,心有不甘,小聲道:「陛下,永淳到底是一國公主,您如何舍得她遠嫁?依臣妾之見,將那沈家的小姐嫁出去,才是上上之選。」


    沈皇後耳朵尖,立即聽見了柳貴妃的話,她冷笑一聲,慢條斯理道:「貴妃,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永淳與王子郎情妾意,又極為匹配,你這樣急巴巴地拆散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還是說,你對陛下的話有所疑議?」


    沈皇後輕巧的一番話,就吧柳貴妃給堵住了。柳貴妃扯著袖角兒,勉強道:「妹妹自然不是這個意思。」但終究是有幾分不甘,隻得遠遠地瞪了一眼席上的沈蘭池。


    永淳自願和親,這求親一事便算是有了眉目,也不用沈蘭池煩憂了。待餞別宴罷後,幾位朝臣便各自散去,花園裏也漸漸安靜下來。


    沈辛固行至宮門前,將賞錢遞給領路宮人。馬車已牽來了,可沈辛固卻並沒有上車,隻是寒著一張臉,久久立在夜色中,風吹得他鬥篷獵獵作響。


    「爹,夜裏風大,還是早些回家吧。」沈蘭池低聲道。


    「如今我與你二伯分了家,那柳家便不安分起來。柳妃有心針對你,這次一計不成,恐怕還會再生一計。」沈辛固望向自己的女兒,麵上毫無柔緩之色,聲音極沉,「若是要一勞永逸,恐怕得你嫁人才行。」


    沈蘭池聞言,心底亦是微微一歎。


    她也想早日嫁給心上那人,堂堂正正地做他的妻。可家中事未畢,她又如何能走?若是嫁去了鎮南王府,她便是陸氏的親眷,次之才是沈家的女兒。一介出嫁女,是斷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護著娘家的。


    不僅如此,那鎮南王府命中也有一劫,容不得她亂來。鎮南王手握重兵,要是讓世子娶了如今的安國公府女兒,那必然會引來陛下猜忌。於鎮南王府而言,無異於自毀長城。陸麒陽當了這麽多年的紈絝,可不能因著她的任性而輸掉一切。


    「爹,哥哥不曾娶妻,哪能輪得到女兒?」沈蘭池替父親撩起馬車車簾,笑道,「更何況,我還想在爹娘身邊多多盡孝。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柳妃有什麽陰謀詭計,蘭兒統統不放在眼裏。」


    見沈蘭池如此豁達,沈辛固眉宇微鬆。他搖了搖頭,斂去心底一分淡淡愧疚,上了馬車。


    因為他的優柔寡斷,這個本該在掌心被寵著長大的女兒,吃了不少的苦頭。如今他下定決心與弟弟分家,日後定會一改前錯,好好護著自家妻兒。


    次日,宮中便傳來消息,說那阿金朵王子果真依照永淳公主所說,令那連片葉子都不曾有的樹木開滿了花朵。這等奇聞異事本就惹人好奇,永淳公主又有心炫耀,特意請了許多貴女入宮,因而,冬日的禦花園中一時擠擠挨挨,湧來無數宮妃命婦、千金小姐。


    永淳心裏得意,想要炫耀一番,請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季飛霞、陸知寧、柳如嫣、沈蘭池,她都不願放過,死死巴著,一定要叫她們入宮來瞧這冬日開花的樹。


    沈蘭池依言入了宮,可到了禦花園裏,卻見得裏頭站滿了人。陛下那滿宮的妃嬪,無論得寵不得寵的,全部都來了此處;宮裏外的郡王、王妃,也都紛紛趕來一觀。整座禦花園人聲鼎沸,竟比白日的西市還要熱鬧上幾分。


    眼看著花園裏人頭攢動,翠雀金釵層層疊疊,沈蘭池悄然止了步。


    那麽多人,她可擠不進去,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可她到底有些好奇那株樹木長得什麽模樣,心底不由有幾分遺憾,隻得站在遠處的亭子裏,微帶落寞地瞧著那處擠擠挨挨的人群。


    就在此時,沈蘭池聽到了一道溫潤聲音。


    「沈小姐,你不去瞧瞧那般伽羅人種下的樹?」


    沈蘭池抬頭,卻見得不遠處立著陸子響。他穿著身天青色錦袍,腰係玉帶,通身皆是天家貴氣。


    發現沈蘭池望向自己,陸子響便揚唇一笑,慢悠悠道,「聽聞那般伽羅人為了求娶永淳,於一夜之間耗費無數珍寶。正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男子能有這般心意,實屬難得。」


    他生的俊美如玉,既有男子英挺氣概,又不失文質溫雅。便是放在諸多容貌出眾的陸氏子弟裏,亦是最熠熠如星的那一個。


    可這麽俊美的二殿下,在沈蘭池眼裏卻算不得什麽。她一見著陸子響,腦海裏就警覺地響起了一句話:柳貴妃看她不順眼,還等著對付她呢。要是現在再惹上二殿下,那可不妙。


    這樣想著,沈蘭池便起了身,朝亭外走去,道:「蘭池擠不進人群去,便也不打算湊這個熱鬧,這就要出宮回家去了。」


    「你這樣早早地走了,永淳豈不是會失望?」陸子響輕笑了一聲,溫和道,「沈小姐還是去看一看罷。大不了,我帶沈小姐一道去。」


    陸子響剛說罷,便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微疑聲音。


    「二……二殿下?」


    陸子響循著聲,一轉身,卻看見亭外站著季飛霞。


    在國宴上,陸子響陰差陽錯與季飛霞定下了親事。隻不過,楚帝這兩日才與季飛霞之父議及此事,還不曾在群臣麵前宣布過他二人的婚事。以是,除了季飛霞與陸子響,此處竟再無第二人知曉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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