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焦急,想要尋出個解法來,便去母親處試探口風。


    沈大夫人雖也被這滿京風雲壓得心底不安,對著女兒,卻笑容依舊:「蘭兒,閨中女兒,就莫要管這些煩心事了。你大堂姐出嫁在即,便是從前鬧了不愉快,你還是得趁現在與她多說說話,免得落個涼薄名聲。」


    沈大夫人是為蘭池著想,這沈桐映與沈蘭池已經許久沒說過話。要是連出嫁前,堂姐妹之間還連一句恭賀都沒有,那未免有些不像話了。便是做做麵子,沈蘭池也得去給沈桐映添妝。


    沈蘭池無法,隻得依照母親之言,將大房備下的嫁禮送去二房。


    聽聞沈蘭池來了,肖氏便出來接待。肖氏對這京中風雲一點兒都不清楚,也不知曉這京城即將變天。她一門心思紮在自家一畝三分地裏,隻知道女兒將要嫁做太子妃,日後便是千萬人尊敬的娘娘了。


    看到沈蘭池,肖氏心底舊怨依舊,隻不過此時的她多了幾分傲氣,隻拿鼻孔瞧人:「我說侄女兒,咱們桐兒要嫁的人可是一國儲君,你們大房就拿這點東西來添妝,豈不是笑話?」說罷,就挑挑揀揀著沈大夫人備下的嫁禮,嫌棄聲不斷。


    沈蘭池一句「愛要不要」險些出口,好不容易,她才端起了笑,道:「桐姐姐做了太子妃,日後要什麽沒有呢?」


    肖氏抿唇一笑,道:「你倒是會說話。」


    瞧見沈蘭池的笑,肖氏便想到自己那至今仍是個廢人的長子沈庭竹,心底痛恨不已。再想到那被沈大老爺奪去的家主位置,她便更是鬱鬱不堪。


    日後自己就是皇親國戚,便是沈大夫人也奈何不了自己,若是自己趁機磋磨沈蘭池,想必那季文秀也不敢說什麽!


    她要這沈蘭池也在麵前低下頭來,償一償竹兒所受之苦!


    想罷,肖氏便像是平時磋磨沈苒時那樣,對沈蘭池居高臨下道:「侄女兒,你去給我倒杯茶來,切不可太過燙手,一會兒再給我捶捶腿。」


    沈蘭池一聽,微微蹙眉。


    肖氏自家的丫鬟站了滿滿一堂,她卻偏要自己來做倒水捶腿這等丫鬟做的事情,這算是什麽事兒?


    她笑了笑,道:「二夫人要喝茶?我這就去倒。」


    說罷,她就斟了滿滿一杯茶水,端至肖氏麵前。


    肖氏見她如此聽話,略有一分古怪。可這是她頭一回在大房身上占到好處,心底不由有些洋洋自得,便一邊伸手去接,一邊道:「侄女兒倒也是個聽話人,比我的丫鬟貼心多了。若是她們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放心……」


    言談之間,竟然把沈蘭池與丫鬟做了比較。


    沈蘭池嘴角一扯,不等肖氏接到頭頂茶杯,便反手將整杯茶水傾瀉下,口中驚叫道:「哎呀!蘭兒手抖!二夫人沒事吧?蘭兒畢竟不是丫鬟,做不習慣這等事情。」


    肖氏陡然被熱燙茶水澆了滿頭,頓時一臉狼藉。她尖叫了一聲,跳了起來,急急忙忙拿帕子擦著臉。


    沈蘭池這丫頭必然是故意的!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肖氏一甩帕子,竟指著沈蘭池的鼻尖,破口大罵道:「你以為你和丫鬟有什麽區別?!你爹不過就是個鳩占鵲巢的野種,一個煙花女子生的賤籍之後!人家真真正正的沈辛固大少爺早死了八百年了,你爹從前不過一介陪讀,又哪能擔的起安國公府的家業?」


    沈蘭池聞言,陡然一愕。


    見她愕然,肖氏心底微微爽快,便冷笑繼續道:「陪讀的女兒,不是丫鬟,又是什麽?我家老爺於你爹有數次救命之恩,便是為了這恩情,將你賠給我做洗腳丫鬟,那也是應當的!」


    沈蘭池大睜雙眸,心底一片震動。


    難怪父親總是對弟弟如此包容,難怪母親提及此事,總說「這事兒不能明說,若不然整個家便會散」;這肖氏口中的話,保不準就是真的!


    「二夫人,此話當真?」沈蘭池問道。


    「我何必騙你?」肖氏冷冷道,「此事你爹娘俱知道,你若不信,回去問問你娘,或者是你那好祖父便是。」


    沈蘭池怔了一會兒,便低下身子,道:「謝過二夫人了。」


    她躬身時,眸光微動,手攥的極緊,似乎是下了什麽念頭。


    說罷,便要告辭離去。肖氏看見她的背影就怒,也不加挽留,隻是在蘭池走後,將沈大夫人準備的添妝之物盡數掃落在地,口中恨恨叫罵著什麽。


    待沈蘭池出了二房,卻並不回家,而是在街道上立了許久。半晌後,她才平定心緒,轉身對碧玉道:「你去找些市井裏的販夫走卒來,要能說會道、平日就愛說些市井傳聞的人才行,越快越好。」


    碧玉有些不解,卻並不敢問些什麽,隻覺得此時的小姐麵色有些嚇人了。


    沈蘭池見碧玉領命離去,表情登時一凜。


    ——父親遲遲不肯放下這安國公府的榮華,怕是要把命都賠上去。若要救父親一命,恐怕隻能孤注一擲了。就算不是真的,那也要當成真的。


    好一陣子,她才重拾了往常笑意,歸家去了。


    過了幾日。


    西市等地的井口酒家,忽的流傳起一道異聞趣事來,說是那安國公府的大老爺本不是大老爺,隻不過是老國公在外風流時留下的庶出子,頂了大老爺的名字,鳩占鵲巢,領了安國公府的家業。言辭之間,俱是同情沈二老爺的。


    這流言越傳越猛,很快,連權貴遍地的城東頭都有人開始暗暗傳言了。


    沈辛固自然也聽到了這傳聞。


    他知道,這消息必然是弟弟為了重新奪回家業而放出去的。


    每每思及此處,沈辛固總是一陣惘然。


    他曾待這個弟弟真心實意,卻未料到如今二人嫌隙橫生,已到了這等地步,再不是當年同被而眠、分衣而臥的沈良與沈辛殊了。


    他繼承這家業,令安國公府成為楚京頭一號的權貴,原本就是為了報答父親沈瑞與弟弟沈辛殊的恩情。就算是分了家,那也是因為弟弟鬧得太過分,他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弟弟真的翻臉不認人,要與他放手爭奪家業,令沈辛固頓覺索然無味。


    這一夜,東宮又發召令,沈辛固卻稱病不出,隻在自家院中反複踱步,徘徊不停。沈大夫人知他心中憂慮,便上前安撫道:「老爺,那些流言無根無據,不必放在心上。國公爺說了您是嫡長子,您便是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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