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藏老師拜托的隔天午休,我和夕湖、優空、和希、海人、陽以及七瀨等二年五班的現充走向學生餐廳。


    放眼望去,到處有之前沒見過幾次麵的二年級學生意氣風發地占據著位子。我們高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可以在不怎麽寬敞的學生餐廳裏麵用餐的,隻有二年級以上的學生或是位於一年級校園種姓頂端的學生。當然,打破這個規矩不會遭到製裁,隻是一年級的學生大多非常識相,嚴守著紀律。他們會在學生餐廳買好餐點,再特地帶到中庭或是教室裏麵用餐。隻要確實地歸還餐具,這麽做並沒有違反學生餐廳的規定。


    由於這個緣故,大約兩個星期前還是一年級的大多數學生,都暗自憧憬著在學生餐廳用午餐。


    我們從去年就理直氣壯地在學生餐廳裏麵用餐,現場的吵雜讓我們回想起正好是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感到有些驚愕。學生餐廳的使用者以四月最多,第二學期開始趨於穩定;由於到了第三學期甚至會出現空位,我們因此掉以輕心了。我們在課堂一結束就離開教室,但是學生餐廳裏麵都坐滿了,唯一的空位是最裏麵的角落,以前三年級當中最醒目的那群現充占據的桌子。


    「哇啊~今天人好多~有很多一年級的學生來了嗎?」


    從一年級起就沒有注意過四周情形的夕湖說。


    和希受不了地回應她的話:


    「幾乎所有人和我們一樣都是二年級的學生,就算不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至少要能分辨看過哪些人吧。剛才就在往這裏偷瞄的那些男生要哭囉?誰叫夕湖你不管認不認識,跟每個人說起話來都像朋友一樣。」


    「和希對每個女孩子也都很溫柔啊。」


    「對所有女孩子都很溫柔的是朔,我會挑選希望對方喜歡上我的對象。」


    「那樣不是更惡劣嗎?」


    「那就要看你怎麽想了,在這世上,不溫柔也是一種溫柔。」


    「和希的話有時候好難懂。」


    既然有位子,那就坐下來吧。


    夕湖與和希不以為意地在最裏麵的位子坐了下來,其他人當然也是一樣落落大方地跟著他們坐下。


    我們在感覺像是特定人士指定席的座位坐下後,「啊啊,是他們啊。」周圍的氣氛也放鬆了下來。我們這群人其實坐哪裏都無所謂,隻是從明天起,這個位子到我們來之前肯定都會是空位,我們也必然每天都會坐在同一個位子。反正樂得輕鬆,我們也就沒有刻意去找其他位子的意思。我們就像這樣自然而然地,傳承了學校無聊的潛規則。


    「大家要吃什麽?我當然是要點大碗豬排蓋飯!」


    陽說出口的是運動社團的男生們常點的代表性料理。特製醬汁淋在白飯上,再加上兩大片同樣淋上醬汁的豬排,大碗則是三片。


    此外,在福井點豬排蓋飯時,端出來的一定是豬排醬汁蓋飯。其他縣市的豬排蓋飯通常會淋上滑蛋,不過在福井,必須特地指名是「上豬排蓋飯」或是「豬排蛋蓋飯」,而且當地人很少會點那樣的餐點。


    其實我也很喜歡豬排蓋飯,如果問我死前最後一餐想吃什麽,我一定會回答豬排蓋飯。以前全家人到東京玩的時候,我在高速公路休息站點了豬排蓋飯,結果端出來的是淋了蛋汁的莫名其妙的蓋飯,我還記得自己那時候有些失望。


    優空把所有人的水杯放在盤子上端過來,回應起陽的話。


    「陽,你那麽瘦,沒想到食量這麽大。我一年級的時候點過一次中碗,結果吃到一半放棄,還得拜托淺野同學幫我吃完。」


    「小內,謝謝你的水!我吃完早餐後去晨間練習,練習結束後又吃了飯團。等放學的練習結束,我會再去吃肉包或是法蘭克福香腸,然後回家吃晚餐。運動社團的學生大多是這個樣子吧?」


    陽的話讓七瀨忍不住錯愕。


    「不,敢這樣吃的人隻有陽。普通的女孩子怕東怕西的,才不敢過這種生活。我要藤誌高中套餐,飯量減少,蔬菜加量。」


    優空把水遞給七瀨時,嘟囔著說:「我也點一樣的好了。」


    今天的當日特餐是漢堡排搭配柚子醋蘿卜泥。本校學生餐廳配合女學生的強烈要求,如果飯量減少,沙拉會加大份量。另外,男學生希望飯量增加蔬菜減少的意見,基於健康考量,而遭到無情的拒絕。


    夕湖沒有理會她們的討論,一如往常表現出旺盛的食欲。


    「吃那麽少不會餓嗎?我也要點豬排蓋飯,不過大碗我吃不下,我要中碗。」


    夕湖這句話引起了七瀬的驚呼。


    「騙人的吧!?我以為夕湖是最在乎熱量的那種人,網球社的練習很辛苦嗎?」


    「一點也不辛苦。社團裏麵在乎輸贏的人會認真練習,不過氣氛上也允許大家輕鬆自在地打球。我屬於後麵這種類型,和練習量沒關係,我愛吃就吃,而且我好像隻有該長的地方會長肉。」


    「小內……我可以揍她一拳嗎?」


    七瀨不知道為什麽問起發完水的優空。


    「悠月,我懂你的心情啦,這時候得要忍耐,受氣(生氣)就輸囉。」


    為什麽忽然講起熊本腔?


    在緊抱住對方的兩人之間,似乎產生出了女人的友情。


    *


    買好餐券,在櫃台取餐後,我們回到了位子上。我跟和希點的是與豬排蓋飯一樣並列人氣料理的冷拉麵,簡單來說就是冷的醬油拉麵,冷靜想想其實也不是很好吃,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讓人容易上癮,每隔一段時間就想來上一碗,而且上癮的都是男生,女生根本不屑一顧,這正是藤誌高中七大不可思議之一(暫)。


    「讓我們來慶祝新班級的開始,乾杯!」


    配合夕湖的高聲一呼,我們或是「嘿」或是「耶」地說著,玻璃杯彼此碰撞。不消說,杯裏裝的當然是水。


    海人埋頭吃著豬排蓋飯說。


    「悠月和陽,你們覺得新班級怎麽樣?我們這些平常就混在一起的人都在同一班,沒有什麽變化,可是從三班轉來的隻有你們吧?」


    陽也猛扒著豬排蓋飯,氣勢完全不輸給海人。


    「今天才開學第二天而已,我還沒有什麽感覺~其實我走到哪裏都能適應,感覺還滿開心的。我跟千歲還有水筱本來就熟,小內和夕湖也很好相處,尤其是這群人如果參加球類競賽好像會很強!」


    相較之下,七瀨把送進嘴裏的漢堡排咽了下去,放下筷子後說起自己的想法。


    「我的感想也差不多,不過老實說,我覺得有很多同學連說都沒說過話。」


    「啊,我懂,我也有很多不認識的人~」


    夕湖這散漫的反應惹來了和希的批評。


    「不,你連說過話的人也不記得,就算得到你的同感,她們也不知道怎麽回話吧。」


    「吼~和希吵死人了。下午是數學、生物和英文課嗎?馬上就要麵臨一路上到第七節課的地獄模式……好想回家。」


    「畢竟這裏是升學名校嘛。」我配合對話的節奏,盡可能聽起來像是不經意加入對話,然後接著說下去:


    「……對了,你們有過不想來學校這樣的想法嗎?」


    「「咦?為什麽?有體育課欸。」」


    「有那麽多可愛的女孩子。」


    「怎麽了,朔?青春期的煩惱嗎?」


    「我知道了,是我的問法不對。」


    陽&海人、和希還有夕湖的反應讓我忍不住暗自苦惱。原本我打算不說出山崎健太的情形,詢問他們的意見,但是這群徹頭徹尾的現充,根本不可能經曆過那樣的煩惱。


    另外,他們比我想的還要蠢,看來說得再直接一點也沒問題。


    「假如有人怎麽樣都不想來上學,你們覺得會是什麽原因?」


    率先做出反應的是海人與陽。


    「拒絕上學嗎?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和霸淩有關係吧?」


    「也有可能是社團活動的人際關係出了問題,像是前輩太嚴厲,跟不上進度,還有雖然稱不上霸淩,但和隊員相處不來之類的。」


    他們難得提供有道理的建議。正因為是常見的理由,為此煩惱的人也不少。


    和希朝我露出試探的目光,接著他們的話說下去:


    「像我們這種升學名校,跟不上課業進度或是考試壓力都有可能是原因。就算國中成績名列前茅,在這裏頂多隻能排在中下,這種例子屢見不鮮。夕湖,你覺得呢?」


    從藏老師那裏得到的情報看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要是本人無法接受隻是超過平均分數的成績,真有這種情形也不足為奇。


    「我想是和戀愛有關吧?如果喜歡的人不理自己,感覺會很失落,若是告白被甩,或是那個人跑去和其他人交往,那真的是最糟的狀況了。要是我,可能也會不想上學。」


    這個答案很有夕湖的風格。也許是我對拒絕上學的男同學有偏見,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一般來說,這是和人際關係、課業、社團並列高中生四大煩惱的其中一項。


    「就算不來上學,也不一定是在學校裏麵出了問題。」


    這麽說的人是七瀨。


    「比方說,在外麵發生討厭的事,沒有力氣來上學,或是害怕與他人接觸也有可能。」


    這個意見很有意思。我們貿然把注意力放在學校上麵,但是也有人在校外拓展人際關係。


    夕湖對這意見提出異議。


    「那樣不是很奇怪嗎?如果我在學校外麵遇到討厭的事情,反而會想和學校裏麵的朋友見麵。」


    「那是因為學校是夕湖你喜歡的環境,不過也有人不那麽重視學校的群體生活,或是在外麵才能找到自己的容身處。就算不是這種情形,一旦在某個地方的人際關係遭到破壞,說不定也會連帶對其他地方的人際關係感到不安。」


    「我懂了,也就是說喜歡的睫毛膏賣完了,可是又不能隨便買一支睫毛膏,如果被別人批評化妝技巧差,最後連化妝都會害怕吧!」


    「……大致上沒錯,害我想吐嘈也沒辦法。」


    多虧夕湖和七瀨一搭一唱,沒有人問我「為什麽問這種事?」。


    無論如何,就算我在這裏想破了頭也沒用,還是得親自造訪本人一趟。我決定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冷拉麵。


    嗯,今天也是一碗冷醬油拉麵。


    *


    「千歲。」


    用完餐後,在回到教室的走廊上,七瀨叫住了我。因為我剛好走在最後麵,其他人沒有察覺,隻是一路往前走去。


    「什麽事?你打算趕過夕湖和優空的進度,一口氣和我拉近距離,找我約會嗎?」


    「這個嘛……這種突襲的方式也不壞。」


    七瀨沒有感到錯愕也不覺得難為情,微張的手掌摀住嘴巴竊笑。發絲隨著她的每一聲輕笑搖曳,宛如鬆軟的槲寄生,有童話裏的妖精在上麵歇息。她的可愛無懈可擊。


    「我要講的是別的事情。剛才吃飯的時候提到的那件事,千歲你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她果然注意到了。


    真要說起來,我忽然提起拒絕上學的話題,再怎麽掩飾都很奇怪。雖然不是可以大肆宣揚的話題,但在朋友問起時,我也沒有義務幫忙隱瞞。藏老師沒有要求我別說出去,想必他早有打算了。


    「藏老師拜托我一件事。班上有個同學昨天和今天都沒來上學吧?那位同學叫山崎健太,好像從去年底就沒來學校了。」


    「老師要你說服他來上學嗎?受歡迎的人真辛苦。」


    「就是說啊。因為不瞭解情形,也沒辦法應對,我今天放學後會過去他家一趟。雖然一個素不相識的班長可能沒有什麽用處。」


    「嗯……」


    七瀨蹙起眉頭沉思著,有些誇張且搞笑的這個動作,不知道為什麽極為適合眼前的美少女。


    「需要我陪你過去嗎?社團那邊之後還可以補救,千歲你一個人過去也不好。」


    七瀨和我果然很像。


    我在心裏喃喃說著。盡管沒有告知細節,她大概得到了和我一樣的結論。


    「謝啦,隻不過我們的類型太接近了。雖然隻是第一步,但我想盡可能收集情報,已經拜托其他人了。」


    「我懂了……也就是說還輪不到我。這件事我就放心交給你處理了,隻是如果有需要我的時候,隨時可以跟我說。」


    七瀨露出了淘氣的笑容。


    「我對自己認同的人可是會無條件付出的喔。」


    「……我可以用廣義的意思來解釋付出這兩個字嗎?」


    「叉叉!」


    「真會耍小聰明,可惡!」


    她在臉前麵比了個小x,留下意味深遠的笑容後,挺著彈力十足的碗狀d罩杯離開了。


    *


    第七節課結束,我在腳踏車停車場等人。五分鍾過後,優空小跑步趕了過來。她像是沒有察覺我的注視,在離我稍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看著鏡子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瀏海,那樣的動作實在很惹人憐愛。


    「……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剛到而已。其實我太興奮,三十分鍾前就在這裏了,嘿嘿。」


    「啊~害我道歉的心情都沒了~」


    優空斜眼瞪著我,用手充當扇子往臉搧風。


    「管樂社那邊沒問題嗎?」


    「今天本來就是自主練習,我報備過自己有事了。」


    昨天晚上,我撥了通電話給優空,告訴她事情始末,請她陪我一起到山崎同學家。其實我一個人過去也沒問題,隻是不管是在好的含義或是壞的含義上,我這個人實在太有名了。尤其在男同學裏麵,不少人光是聽到千歲這個姓氏,就會表現出明顯的厭惡。


    ……嗚嗚。


    如果山崎同學也是那種想法的男生,很有可能會心想「死渣男來這裏做什麽」把我趕回去。七瀨大概就是怕這種情形發生,所以主動要求與我同行。


    不過,七瀨和我一樣是名人,萬一對方是「現充去死」的類型,她跟我過來也沒有意義,而且「兩個現充在那邊親親熱熱裝乖孩子tmd」搞不好還會讓事態更惡化。


    ……奇怪,我需要幫助這種人嗎?


    這件事先不管,如果和夕湖一起過去,情形也是一樣。她說話不經大腦,情況隻會更糟。


    至於優空的話,她在我們這群人裏麵算不上顯眼,也不是一看就有濃濃現充氣息的類型。她和不起眼的女孩子相處得也很融洽,對距離感的掌握相當拿手,理應沒有第一次見麵就對她留下壞印象的人。如此一來,便更能發揮女生在場的優勢。


    基本上,男生在女孩子麵前都會表現出好的一麵……對吧?


    「朔同學?」


    「……那是種稱讚,樸素也有樸素的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可是我察覺你在想很沒有禮貌的事。山崎同學家離學校有段距離吧,要怎麽過去?」


    「用不著擔心,我向海人借了淑女車,社團活動結束前再還他就可以了。」


    我和優空因為「喜歡沿著河岸漫步」這個瘋狂的理由,都徒步上下學,不過基本上我們高中——其實福井縣內每所高中都一樣——騎腳踏車通學的學生占大多數。特地徒步通學的學生要不是家裏離學校近,就是遠得必須搭電車上學。


    另外,並不是海人特別土,福井的學生不知道為什麽比起登山車和城市車,更偏愛淑女車。不論個子是高是矮,把坐墊高度調到最低的位置是福井男子的堅持,我在這裏聲明。


    「可是我沒有腳踏車喔?」


    「你可以坐後座,大概二十分鍾就到了。」


    我幫海人的淑女車開鎖後,跨坐在坐墊上說。


    「萬一被警察抓到,警察會要求我們下車的。」


    「我說啊,優空,男女高中生騎著一輛腳踏車是青春不可或缺的一頁,如果對方罵我們危險或是違反道路交通安全規則,那我們也隻能道歉,在網路上肯定會受到嚴厲的抨擊。可是,明知道對方無法反擊還向對方砸石頭,這種生活方式不是很無趣嗎?藏老師這麽說過。」


    「岩波老師那種不正常的生活方式才是問題……」


    嗯,這麽說也有道理,不過我不會屈服的。


    「年輕的男女羞中帶喜地騎著腳踏車,我認為沒有體會過這種經驗就結束的高中生活太無聊了。萬一有人生氣,我們再一起道歉吧?」


    「問題不在這裏吧……」


    「況且比起一個人騎腳踏車,兩個人增加的重量會讓車速減慢,再說剎車也有確實保養過了。隻要慢慢騎,會比騎公路車飆過去還要安全。如果路上行人多,我們再下車牽著車走。」


    「我沒有那麽重,今天我的飯量也減少了。」


    優空不甘不願地坐上了後座。


    「海人的淑女車在後輪裝了火箭筒,跨坐在後座上再踩著火箭筒會比較舒服喔?他的後座有加高,很好坐。」


    火箭筒是加裝在後輪中間,讓腳踏車後座的人可以踩在上麵的小短棒,至於後座加高則是以杠杆原理把後座抬高,使後座的人可以坐得舒適。這是福井的現充一直以來蔚為流行的風潮,在此再次聲明。


    「我穿著裙子,沒辦法那樣坐。」


    「說的也是。可是那種坐姿不穩定又很危險,你得好好抓緊我的肩膀或腰部。」


    「唔……」


    優空猶豫了一下,然後近乎厭惡地用指尖拎起我的肩膀。


    「我又不是髒抹布。」


    再這麽拖拖拉拉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我拉起優空的手,讓她緊緊抓住我。她的指尖超乎想像得纖細,冰冷中透著涼意。緊抓住肩膀的力道比我想像得還要有力,還滿痛的。


    我悠閑自在地踩起腳踏車,騎進平時通學那條路對岸的小徑,路上不隻沒有本校學生,在太陽還沒西下的這個時候甚至不見任何人影。


    騎了十分鍾之後,出現一條寬廣的道路,無垠的天空彷佛告知這裏是城鎮的盡頭,左右盡是農田,展現出具福井當地色彩的景色。雖然現在還是一片褐色,看上去有些寒冷,下個月就會是欣欣向榮的水田,在五月的風中搖曳。


    「背……」


    終於放鬆力氣的優空說。


    「朔同學的背比我想像的還要寬呢,健壯的背部很有男子氣概。」


    「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本來我可是縣內首屈一指的棒球選手。你可能不相信,我的體適能測驗從小學就隻拿過第一名,比海人還有和希還要高分。」


    「我知道。去年暑假你們在學校操場比賽,我在管樂社練習時從教室裏麵看到了。」


    「在我們還沒這麽熟之前嗎?難不成你其實是我的地下粉絲嗎?」


    「……不知道耶,我算粉絲嗎……」


    優空的雙手接連往下移到我的腰部,緩慢而且慎重得像在黑暗中摸索。雖然感覺有點癢,但為了讓她明白我一點也不在意,我照樣麵向前方,維持原本的速度騎著腳踏車。


    「朔同學,你在想什麽?」


    「嗯,我隻是在想什麽時候剎車,可以遇上幸運的軟綿綿彈撞意外。」


    「……」


    「我道歉,拜托不要掐住我的頸動脈。」


    「真受不了你。」


    優空顯得傻眼,把手挪回我的腰上。


    「老實說,我在思考山崎同學的事情。午休時聽到大家的意見,你有什麽想法?」


    「我想了很多,隻是在沒有提示的狀態下,想再多也是白費力氣,最後我得到了這個結論。也就是到了橋頭自然直。」


    「拜托你,不要把『船』丟掉啊。」


    *


    我一路確認手機導航,抵達山崎同學家。那裏是一棟隨處可見,屋頂鋪著瓦片的獨棟屋子。屋子不怎麽新,但也沒有特別老舊,推測是建於昭和後期,走在福井每五十公尺,就能看到一棟這樣的房子(僅限市區)。看上去有些年份的木製門牌上麵,模模糊糊地印著山崎兩個字。


    我讓優空在山崎家門口下車,把腳踏車停在停車場的角落。優空朝我投來「你打算怎麽辦?」的詢問視線,但我隻是果斷按下電鈴。


    叮咚。


    尋常的電鈴聲響起。我把襯衫的第一個鈕扣扣上,拉緊鬆脫的領帶。接著我把優空的手拉過來,讓她站在我身邊。約十秒過後,詫異的說話聲傳了出來。


    『……請問是哪位?』


    「您好!我叫千歲朔,是健太的朋友。我們在二年級同班,由我擔任班長,我是來送講義給他的!」


    我挑選著禮貌又不會太拘謹的詞匯,朝對講機鏡頭露出爽朗的笑容。


    咚咚,我背著鏡頭拍了拍優空的背。


    「您好,我是內田優空。最近健太同學沒有來學校,不知道他好不好,我有點擔心……」


    不愧是優空。


    她的態度比我謙讓,表現出顧慮與沉著的一麵,但又用親昵的語氣直搗核心。這正是我對她的期待,也是之所以第一個就找上她的理由。


    『你們居然特地為了這件事過來!請稍等一下。』


    門後麵傳來慌亂的吵雜聲響,接著輕快的腳步聲往這裏接近,也許她是在急忙收拾看得到的範圍。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是健太的媽媽。」


    門後麵出現一位給人的印象有些憔悴,約四十來歲的女性。她的手腕和臉頰不隻是消瘦,簡直是瘦骨嶙峋,匆忙綁起來的頭發看起來也很毛躁,有顯眼的白頭發。她不著痕跡地從頭到腳打量了我們一遍,然後再把視線轉回到我們臉上。


    「抱歉忽然到府上叨擾,打擾到您了嗎?」


    我輕點了下頭,臉上掛起更加爽朗的微笑,一旁的優空也點頭致意。


    「完全沒有打擾到我!屋子裏很髒,請不要介意。」


    山崎同學的媽媽用高兩度的聲音說,放好兩個人的拖鞋。高一度是為了有朋友擔心自己的兒子來訪這個事實,另外一度是因為那是一對看起來在學校很受歡迎的俊男美女。


    遇上這種時候,標致的外表就很方便了。在取得第一次見麵的對象信任時,外表可以幫忙迅速省去許多必要的步驟。再者,父母對老師總會保持距離,但通常都會歡迎兒子的朋友。藏老師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把事情交給我來處理的吧。


    山崎媽媽帶我們走到客廳,等我們在沙發上坐下來後,端出了用茶包泡好的紅茶。我喝紅茶,優空要了牛奶,泡成奶茶後送到嘴邊。


    「這個先給您,這是今天發的講義。」


    我遞出從藏老師那裏拿來的講義,山崎媽媽收下後快速看了一遍,然後重重歎了口氣。


    「我家的孩子給各位添麻煩了……」


    我打斷她的話,握住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稍微低著頭,壓低了嗓音說。


    「健太還好嗎?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隻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結果拖到現在……其實我應該早點來的。」


    「對不起,讓你操心了。就連我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不能怪你。」


    山崎媽媽抬起頭看著我。


    「身為一位母親,我很高興有朋友願意來找他,因為我總在擔心他在學校會不會孤伶伶的。」


    他在學校有趣味相投的朋友,不能說是孤伶伶的。雖然說比起他實際的朋友,我們稍微顯眼了一點。


    「健太同學也沒跟您說嗎?那個……他不來學校的理由。」


    優空小心翼翼地問。


    「這件事說來難為情,他什麽事都不告訴我。今年一月,他忽然說不想去上學,然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我會在固定時間把食物放在房間前,他都有吃。我出門去買東西還有半夜時,他也會離開房間……」


    「既然他有按時吃飯,至少能放心一點。」


    優空察覺現場凝重的氣氛,高明地結束這個話題。


    「真的很抱歉,讓你這麽可愛的女孩子為他擔心。」


    我發現優空露出愧疚的表情,接過話說了下去:


    「對我們這個年紀的男生來說,向父母吐苦水可是會羞得要死,這種情形很正常。反而如果他每天找您商量煩惱,您才應該擔心。」


    我盡可能用平淡的語氣,讓事情聽起來不那麽嚴重。


    「也許是吧……雖然是自己的兒子,但我已經不瞭解他了。」


    「這一點也不奇怪,就連我們自己也不是很瞭解自己。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和健太講一下話嗎?隻有健太、我和內田這三個人。如果您在附近,我怕他又會鬧脾氣。」


    「我是想拜托你們,隻是他很有可能對你們也會惡言相向。去年導師來的時候,他也說『我沒有話好說,把他趕回去』。」


    「恕我直言,導師其實和父母沒有分別,高中生有隻能和高中生說的話。他有可能也會對我們發脾氣,不過我不會半途而廢。要我常到這裏來也沒問題,我想和他一起畢業。所以說,接下來這段時間可以允許由我們來說服他嗎?」


    山崎媽媽倒抽一口氣,不住點頭,眼裏泛出淚光。


    ……好單純的人。


    *


    「……詐欺師。」


    在通往山崎同學位於二樓房間的樓梯上,優空如此嘀咕著。


    「你怎麽會這麽說我,我一個謊也沒說。」


    「誰是他朋友?」


    「我把他當成朋友,這需要共識嗎?」


    「一直放在心上?」


    「昨天中午過後,我就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要是能早個十分鍾到就更好了。」


    「你不會半途而廢,不管還要再來幾次,也想要一起畢業?」


    「否則藏老師不會接受的吧~」


    「朔同學,你媽媽罵過你滿嘴歪理嗎?」


    我們沿著二樓的走廊往前走,在盡頭的那扇門前停了下來。優空再次露出「怎麽辦?」的視線,我很乾脆地敲了門。


    叩、叩、叩。


    慢慢地敲三次。要是突如其來開口,結果對方理都不理我們也麻煩,所以我事先向山崎媽媽問過了她平常敲門的習慣。


    叩、叩、叩。


    叩、叩、叩。


    我隔著一段時間,重複相同的動作。


    叩、叩、叩。


    「吵死人了!我聽到啦!有什麽事?」


    敲了第四次門後,裏麵總算有了反應。


    「喲,我是二年五班班長千歲朔,和山崎同學你同班,今後請多指教。擔任導師的岩波老師拜托我拿講義過來,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聊一下嗎?」


    我先用閑聊的語氣和他攀談起來。「……什麽?」他的嗓音裏聽得出無所適從。


    「千歲……朔?」


    他像是一時間搞不懂這是怎麽一回事。我們過去完全沒有接觸,他會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


    「啥?為什麽?渣男怎麽到這裏來了?」


    很好,我要殺了他。


    我抬起腳,作勢要把門踹開,結果優空從背後抓住了我。


    「別激動。」


    她在我耳邊輕聲說著,看在幸運的軟綿綿彈撞意外的麵子上,我暫時把腳放下。


    「山崎同學,你好,我是二年五班的內田優空。抱歉嚇到你了。聽說你很久沒來學校,我們有點擔心……」


    「內、內田……千歲手下的肉奴?」


    ……優空,你的薩克斯風是用來吹奏凜然優美的樂音,打動人心的樂器,不是拿來用力撲殺繭居男的凶器。


    「冷靜點。」


    我在優空耳邊低聲叮嚀著,製止了她。


    「雖然我們的見解不太一樣,我們應該就是你想的那個千歲和內田。隔著門不好說話,可以開門嗎?放心吧,我們不會強迫你來上學。」


    「什麽?我和你們這些現充無話可說。搞什麽嘛,以為帶女人來可以加分嗎?還是想強調自己是個好人?反正一定是導師拜托你,你才勉強過來的,對吧?」


    很遺憾,他從頭到尾都說中了。


    哀傷的是,事情發展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要說和導師沒關係是騙人的,不過不隻是這個原因。我單純想和山崎同學講講話,你很熟輕小說和動漫對吧?最近我也有興趣。」


    「啊,就是有這種人,明明是現充,又故意要賣弄自己超厲害,連二次元文化也有涉獵。反正你隻是看過熱門的動畫電影而已吧,如果你真的有興趣,我說的這些輕小說你讀過嗎?」


    山崎同學像念咒語似的,列舉出一長串書名,像是「校內地位最底層的我」、「宅男的我成為辣妹目標」等等。老實說,我一本也不知道,甚至連從哪個字到哪個字算是一本書名也一頭霧水。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可能會覺得我這種人是假粉。內田你呢?」


    我看向優空,她搖了搖頭。


    「對不起,山崎同學,我也不太熟,一本都沒讀過。如果那麽有趣,可以把你推薦的作品借給我嗎?」


    「這個……那種書現充讀了也不會覺得有意思。」


    剛才他因為事發突然,不小心罵了出口,可是他想必本來就對女孩子,或者是可愛的女孩子沒有抵抗力,也有可能是優空超乎想像的誠懇態度殺了他的銳氣。


    「是嗎?我平常也有在看少年漫畫,真想看看你的書架。」


    「不、不行,我的房間太髒了……」


    「不然就這麽隔著房門說話吧?如果山崎同學覺得這樣比較輕鬆,我一點也不介意。」


    「可、可是,我又不知道陽光角色的話題。」


    雖然情況是穩定下來了,這樣下去恐怕不會有結果。


    「我和千歲同學不一樣,說起來算是比較撲素。要是我知道這種時候該怎麽聊開就好了……可惜我不會講話,想不到話題。對不起喔。」


    「我在學校見過你,你整個人很現充。」


    「是嗎?那是因為我身邊都是些很醒目的人吧?山崎同學,比起很多人一起行動,你更重視自己的時間嗎?」


    「也……也許吧。」


    「有事情可以讓你那麽著迷,我覺得很羨慕呢。」


    我把對話的工作交給優空,在一旁思索著。眼見時機成熟,我趁機加入對話。


    「山崎同學,你和優空好像很合得來,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就讓你們兩個自己聊吧?用不著客氣,我們平時就常單獨相處,沒有什麽話可以說了。」


    「……什麽?那種高高在上的口氣是什麽意思?好像在說『這家夥是我的女人,不如借你一下吧』。我才不需要你的二手肉奴。」


    「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真傷腦筋。」


    其實我的話裏的確包含那個意思,他果然上鉤了。


    這對母子都很單純。


    透過兩人的對話,我稍微瞭解了他態度刁鑽的理由。


    一旁優空的臉色像是恨不得把我變成薩克斯風上麵的鐵鏽,總之今天就先在這裏撤退吧。


    「好吧,今天我們先回去了,下個星期我會再過來。」


    「不要再來了,死渣男。」


    好,下星期我決定帶金屬球棒過來


    *


    「他還不是完全相信我們,我們下個星期會再過來。」我簡單地這麽告訴山崎媽媽,恭敬地點頭致意後便離開了山崎家。


    離開時,我抬頭看了下山崎同學的房間,心想說不定他會從房間裏麵偷看我們,窗簾卻是緊閉的。


    為了把腳踏車還給海人,我們又坐上腳踏車騎向學校。


    「怎麽樣,優空,實際上聊過後有什麽感覺?」


    「他要罵你是渣男無所謂,可是把我叫成肉奴,我絕對無法原諒。」


    「我寧願反過來……不要氣得掐住我的頸動脈好嗎?」


    優空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老實說,我對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我不喜歡貼標簽,而且這隻是我今天在對話裏感覺到的表麵部分……不過他給人的感覺就像世人認為的典型宅男。就算他有難言之隱,也不足以成為合理的理由,讓他可以隨口中傷第一次見麵的人。」


    「說的有理。」


    這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但優空還不習慣承受陌生人無來由的惡意。既然成為現充的一員,這種情形無法避免,隻是感覺絕不好受。真虧她能壓抑住情緒,和對方相處。


    「你有什麽發現嗎?」


    「嗯,很重大的發現……他討厭我。」


    「我感覺到了。」


    「哭哭。」


    我裝模作樣哭了起來。優空的右手放開我的腰,拍了拍我的背。


    「不哭不哭,反正朔同學很帥嘛。」


    「啊,你是在敷衍我吧。」


    雖然看不見表情,我想她一定壓低了聲音在偷笑。


    淑女車的車輪也吱吱笑著。


    夕暮逐漸西沉,染紅了細長如薄紗的雲朵。橙色轉為蜜柑色,蜜柑色轉為杏桃色,杏桃色轉為龍膽或是琉璃色,繪出宛如畫作的美麗漸層。


    拉長的影子相互依偎,不顧某個躲在房裏的男生兀自前進,正確呈現出青春的一頁。


    那幅景象比今天的夕陽更不真實,感覺很不錯。


    彷佛我和優空兩個人,能就這樣前往到天涯海角。


    *


    造訪山崎家剛好一周後的星期二,我揉著沉重的模糊雙眼,在放學後的腳踏車停車場等待。上下眼皮似乎不滿足於玩鬧般的親親,想要一場緊緊貼在一起的熱吻。


    簡單來說,我很困。


    「朔~!」


    夕湖趕了過來,她熱烈地揮著手,半球型的e罩杯彈啊彈地晃動著,把我那微不足道的睡意完全轟走。如果其他男生看見這一幕,要不是氣死,就是圖謀用燒死、溺死或是壓死的方式對付我。


    「抱歉,要你陪我走這一趟。」


    「完全不用抱歉,因為是朔的請求嘛。總之就是要說服那位森山健太郎同學來上學吧?」


    「他叫山崎健太,是山崎健太,不要講那種老套的笑話。」


    我左思右想,決定這次拜托夕湖與我同行,事先也向她解釋過狀況了。優空很溫柔也很溫和,所以容易配合對方的步調。在上一次的經驗中,我發現了這種狀況。


    原本上一次過去的目的就是收集情報,先拜托優空的確是正確的決定。不過,接下來需要一點小伎倆。


    麵對那種固執又難纏的消沉陰暗角色,我需要顯而易見的正能量。借用藏老師的話,關鍵的時候來得比我想像的還要早。


    「走過去很遠,我向海人借了淑女車。」


    「很遠嗎?ok!」


    夕湖毫不猶豫地踩在後輪的火箭筒上,抓住我的肩膀。


    「出發!」


    「真是的,這個樣子成何體統。你裙子那麽短還站著,小心內褲都被看光囉?」


    「咦,兩個人坐腳踏車不就是要這麽坐嗎?讓無名路人甲乙看到又沒差。」


    「那麽可以讓我也觀賞一下嗎?」


    「朔是特別的,不行。」


    「一般不是給特別的人看嗎?」


    「等特別的時候到囉。」


    夕湖遇上這種時候總是特別狡猾。


    腳踏車一出發,夕湖不斷喊著「呀嗬」或是「太慢了太慢了」,然後忽然緊緊抱住我的脖子。


    甜膩的香水味撲鼻,柔滑得不可思議的發絲搔著臉頰,背上發生真幸運軟綿綿碰撞意外,我會沒辦法離開這輛腳踏車的,拜托快別這麽做。


    「你沒有去年那麽臭了呢。」夕湖在耳邊呢喃著。


    「因為我現在是回家社吧。」


    「無聊。我又不討厭你的汗臭味,而且我還想去幫你加油。」


    夕湖似乎站得累了,在後座坐了下來,雙手環抱在我的腰間。透過製服,我甚至能感覺到柔軟的臉頰抵在背上。


    「夕湖,知道山崎同學的情形後,你有什麽主意嗎?」


    「嗯,這種事我不在行,所以我完全沒有思考。既然有你在,事情最後一定能解決,因為你是我的英雄嘛。」


    「說的也是。夕湖,到時候你心裏想到什麽話都可以說出來,不管你說什麽,我都能幫忙圓場。」


    「遵命。」


    什麽是成為英雄的條件?我想那肯定是隨時隨地都必須是個英雄。


    我遠望著愈來愈近的山崎同學家,想著這種事。


    *


    叩叩叩叩叩。


    現在再假裝成媽媽也無濟於事,我隨手敲了敲山崎同學的房門。


    聽說他告訴山崎媽媽「他們不是我朋友,不要讓他們進家裏來」,不過比起關在房間裏的兒子,「他可能會鬧脾氣,請讓我們來說服他。」她似乎決定相信熱血的友情。


    真要說起來,她或許是想相信這樣的可能性。


    夕湖遠比優空亮麗,她有些不知所措,幸虧她發揮與生俱來的溝通能力,將氣氛瞬間營造得像一對本來感情就很要好的姑姑與侄女。


    「山崎同學,我是千歲,我之前答應過這個星期也會過來。」


    房門後麵沒有回應。不對,突然安靜下來也算是種反應。


    「我說啊,假裝不在家得要是不知道是不是在房間裏麵才有用,既然我知道你沒離開過房間,這麽做不是很沒意義嗎?如果你沒有反應,我就放我最近很迷的rap版心經給你聽。怎麽樣,yo、yo!」


    他畢竟是藤誌高中的學生,想必馬上就能理解我話裏的意思。房裏傳來無比厭惡的語氣。


    「……吵死人了,我早就吩咐過不要讓你進來,你居然真的又來了。」


    「太冷漠了吧,我可是來關心你的朋友,至少你媽媽是這麽認為的喔。」


    「長得好看真是吃香,光是這樣就讓你比親生兒子還要受到信任。所以……內田同學也在嗎?」


    喔喔,稱呼從千歲的肉奴變成了內田同學。優空,你好像抓住這個家夥的心囉。這一個星期以來,他肯定反覆回味著那短短五分鍾的對話。


    遺憾的是,我不會允許裹足不前的停滯。


    「優空因為社團活動,沒有過來。」


    「……我就知道,現充就是這副德性。反正是姑且來幫千歲抬高身價,一看見事情棘手就果斷放棄,肯定是這樣。」


    山崎同學的語氣顯得很不耐煩。


    這麽單純的反應真是幫了大忙。


    「優空不是那種人,她一直掛念著你,真的隻是時間沒有辦法配合。所以說,我今天帶了另一個人過來。」


    身邊的夕湖往房門靠近一步。


    「你好!我是同班的柊夕湖。你好像不去上學?真可憐呢,怎麽了嗎?」


    靈活而且俐落,猛然使出一記重拳。


    ……


    現場出現十到十五秒的沉默。


    「……柊,柊嗎?是那個柊嗎?那不是千歲的頭號肉奴嗎?連這種糞婊都帶來我家,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炫耀後宮嗎?」


    向你炫耀我的女人緣,對我連一微米的好處也沒有,你大概想都沒想過。用不著特地把陰暗角色踩在腳下確認,我也知道自己很受歡迎。拜托不要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肉奴、糞婊、後宮這些字眼,太丟臉了,我忍不住暗自心想。


    「……朔,肉奴和糞婊是什麽意思?」


    「肉奴指你的身心都是我的,婊子的意思是隨便的女人。」


    夕湖悄聲問我,我也低聲向她解釋。


    「太過分了!說我肉奴就算了,婊子不會太傷人了嗎?我對朔很專情呢。」


    啊,很不錯的反應。


    山崎同學立即反駁:


    「你在千歲麵前隻能這麽說,其實大家都在瘋傳,說你跟同一群的水筱和淺野也有一腿。」


    「才沒有!和希還有海人是好朋友,朔是特別的男生。再說,大家是誰?告訴我,我要去解開對方的誤會。」


    「大家就是大家,整個學年都在傳這件事。」


    「所以說,那個大家具體來說指的是誰?如果人數太多,那先不用把每一個人都指出來吧,山崎同學?是誰對你這麽說的?」(kid:譯者翻譯有誤,已對照原文修改。)


    「……早就不記得了。既然會有這種風聲傳出來,表示你就是個婊子。行為惹來別人的閑話,該檢討的人是你吧?」


    「山崎同學你不上學又喜歡輕小說和動漫,那你就是即便犯罪也不奇怪、喜歡蘿莉的陰暗角色宅男嗎?人與人的關係不是這麽定義的吧?我說啊,你先把房門打開,大家麵對麵聊。我們都專程到這裏來了,這是最基本的禮貌吧?」


    山崎同學說不出話來。夕湖直言不諱的發言聽起來嚴厲,內容卻合情合理。正因為他也知道對方說得對,才無法強硬駁斥吧。


    既然能辨明是非,表示還有改進的餘地。


    「不要把你們的價值觀強加在我身上,我又沒拜托你們瞭解我的狀況。反正我沒有造成其他人的麻煩,別管我了。」


    「不不不,麻煩早就造成了。至少山崎同學的爸爸媽媽、去年的導師、今年的導師藏老師,上個星期過來的小內,今天來的我,這些人都很擔心你,每個人都在思考對策,或是像這樣親自來找你,挪出自己的時間。」


    夕湖說到這裏暫時停了下來,接著用有些強硬的口吻說:


    「尤其因為你畏畏縮縮的,把自己關在家裏,造成隻是受到大家推薦當上班長的朔很大的麻煩。如果你真的不想讓別人操心,不想造成別人麻煩,最好是照常上學,照常上課,順利畢業,把你的煩惱藏在心裏!」


    上啊上啊,gogo!


    我完全進入觀戰模式,早知道就把山崎媽媽泡的茶拿上樓了,難得今天從茶包升級成了茶葉呢。


    山崎同學依然沒有放棄爭辯。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千歲,你和內田同學都一樣,你們來這裏隻是為了討好千歲,根本不是真心關心我。就是這樣,我才說現充都是糞。」


    「本來就是這樣啊,有什麽不對嗎?最愛的朔拜托我,所以我答應要幫他。既然他遇上麻煩,我當然會想成為他的助力。隻要能討他歡心,我會盡自己所能討好他。如果不是朔的請求,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不來上學,根本不關我的事。」


    「我就知道。在你們那種人心裏,隻是把我們這些人當成提升地位的墊腳石。你們對待陰暗角色的溫柔隻是擺擺樣子,那麽做其實另有真正的目的。那種溫柔的態度害得我們動了心,可是等你們喜歡的人到手後,就把我們踢到一邊去。」


    「你這個人真難溝通欸。我說啊,這麽做究竟有哪裏不對?在喜歡的人麵前,一般都會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優點吧?再說,交到男朋友之後,怎麽可以再讓其他男孩子以為自己有機會!」


    夕湖直視著房門,盯著也許在房門另一頭的山崎同學。


    「既然這樣,一開始就不要做出會讓人誤會的舉動。那種溫柔的態度,當然會讓人誤解。而且,如果要以『我隻是對他好一點,他就告白了……』這樣嘲笑人,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理我們這種人。你也沒好到哪裏去。你以為千歲對自己溫柔,其實他對內田同學和其他女孩子的態度也一樣溫柔。」


    「什麽嘛,原來是戀愛經驗貧乏的山崎同學因為女孩子對自己溫柔了一點就產生誤會,興奮過頭結果失敗了嗎?如果隻能對自己想談戀愛的對象好,那樣根本沒辦法交朋友吧。」


    「這……」


    我瞭解來龍去脈了。從班上的朋友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來看,恐怕是校外的人際關係產生感情糾紛。山崎同學喜歡的對象是團體內地位較高的女生,而他輸給了同樣是地位較高的男生。


    夕湖瞥了我一眼,接著又把目光轉回房門。


    「再說,我知道朔很受歡迎,對每個人都很溫柔。他不隻對女生溫柔,對像你這樣的男生也一樣。我就是受到他這種個性吸引,努力想成為他最喜歡的人。如果其他女生成為他的女朋友,我當然會很傷心,或許也會有一陣子不想上學。不過,那隻是我沒有成為朔喜歡的女孩子,至少我不認為對我溫柔的朔有錯。」


    「……」


    山崎同學無話可說。


    話說回來,拜托夕湖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上個星期離開山崎家時,我有兩個方法可以選擇。


    一個方法是繼續和優空戴著溫柔的麵具,一再來訪,直到山崎同學敞開心門。老實說,這麽做的目的是讓他迷上優空,重拾上學的熱情。從剛才的態度也看得出來,這麽做有十二分的勝算。


    另一個方法比較麻煩,也就是把事情問個清楚,從根本解決問題,也就是所謂正統的方法。


    第一個方法單純而且效果較好,不需要費太大的勞力,然而頂多治標不治本。萬一他最後向優空告白,恐怕不隻是重蹈覆轍,還有可能落得更悲慘的下場。最重要的是,把優空當成誘餌並不是漂亮的做法。


    我選擇了第二個方式。


    然而,這種方式要成功,首先必須先讓這個固執的家裏蹲告知事實真相。我和優空如果花時間慢慢耗,或許可以問出個所以然,但是為了速戰速決,我找了夕湖過來。


    他對現充明顯表現出激烈的抗拒,在知道我帶了優空過來以及我對優空展現出親切態度時,每當我與女孩子出現親密的關係,這樣的傾向就更加強烈。我因此盤算,如果由現充度更高,講話直截了當的夕湖來主動進攻,說不定他會激動地把多餘的話也說出口。


    說實話,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順利。


    「夕湖,你太激動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不如你先下樓讓自己冷靜一下,由我來勸山崎同學。」


    我說著,朝夕湖使了個眼色。她的表情說著「這樣就行了吧?」,於是我用一個笨拙的眨眼做為回應,結果她回給了我魅力百倍的微笑與眨眼。


    咚咚咚,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夕湖走下樓梯。我看著她下樓後,朝山崎同學搭話。


    「我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我想,我能幫上你的忙。」


    「……現充要指導可憐的陰暗角色怎麽談戀愛嗎?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真的超機車。」


    實在是頑固的家夥。


    認為別人高高在上,等於是自認低人一等。


    「總之,你可以開門嗎?這種情形解決不了問題,不如你走出來,我們邊觀賞夕湖的e罩杯邊喝杯下午茶。」


    「我絕對不會開門,去死吧你。」


    「怎麽也不會開門嗎?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開門?」


    「不開門就不開門,趕快滾回去,死渣男!!」


    ……我可以生氣沒關係吧?


    我走進山崎父母位於隔壁的臥室,走到與他房間相通的陽台。山崎同學房間的窗簾緊閉,我試著輕輕拉了下窗戶,窗戶當然是鎖上的。


    果然還是得派這家夥上場。


    我從背在肩上的箱子裏,抽出了一根金屬球棒。懷念的重量,握把的觸感十分舒適。


    可惜陽台並不寬敞,無法全力揮棒……


    第三棒,右外野手,九號千歲。


    抱歉讓你在這種時候出場,我的好夥伴。


    手臂在臉前方伸直,球棒斜放,雙眼盯著球棒前方,讓彼此意誌相通。這是我在打擊區的習慣動作。數了三秒後,力氣放鬆,以熟練的動作揮出輕舉的球棒——


    砰鐺,鏗啷鏗啷鏗啷。


    山崎同學房間的窗戶留下比想像中還要輕微,纖細而優美的音色後,結束了薄弱又短暫的一生。


    雖然遠遠不及擊中硬球的瞬間,這種感覺也算暢快。


    不幸的玻璃窗啊,希望你回收後,下輩子轉生為汽水瓶,有一天能享受夕湖那種美少女的雙唇。


    「哇啊,哇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房間裏麵傳出驚慌失措的驚呼聲。他會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要是有人忽然打破我房間的窗戶玻璃,我也會是這種反應。因為太不自然,結果反而自然。


    我把手從窗戶伸進去,注意著不要被還在窗框上的玻璃割傷,接著開鎖打開窗戶,再拉開窗簾,小心翼翼地不要踩到玻璃碎片,把球棒扛在肩上,走進了房間。


    「啥!?你這家夥腦袋有問題嗎!?這麽做是犯罪了喔!」


    聽著誇張的大嗓門,和誇張的顫抖嗓音,我如此說道:


    「你不知道嗎?ugh maker會從窗外進來,那是以前的名曲,改天再放給你聽。」(編注:典故來自日本搖滾樂團bump of chicken的名曲ugh maker」歌詞。)


    「莫名其妙!你這家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頭腦絕對有問題。」


    「囉哩囉嗦,吵死人了,我帶笑容來給你了!!」


    糟糕,這一刻的我是全銀河最帥氣的人。


    *


    ——三十分鍾前。


    「伯母,我想問個預設問題,請問如果要修理的話,您會選擇房門還是窗戶?」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詢問,山崎媽媽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但是我不以為意,又繼續說了下去:


    「健太要是繼續待在房間裏麵,我想他一輩子都不會走出房門。他起先可能隻是臨時起意不去上學,結果拖著拖著時間愈拖愈長,讓他失去了走出房間的機會。就算他認為該去上學了,因為固執了這麽久,他說不出『我今天要去上學』這種話。所以說,我認為最好是幫他製造『其實我不想去上學,是不得已才去的』的藉口……」


    山崎媽媽還是聽不懂我想表達什麽意思。


    「所以,我今天打算用蠻力破壞他房間的房門或是窗戶,連球棒也帶來了。這麽做是為了讓他能有『既然千歲這麽大費周章來接我,我必須要有所回應』的藉口。」


    山崎媽媽總算明白我的計畫,神情顯得忐忑不安。


    「……千歲同學,你的話很有道理,隻是這麽做不會讓情況更惡劣嗎?請別介意我這麽說,但這種做法有點粗魯。」


    「我可以向您保證,絕對不會有問題。如果他真的想與世隔絕,不管再怎麽跟他搭話,他大可以戴上耳機假裝沒聽見。不過,健太理了我們,我想他隻是在找一個機會。」


    這話雖然表麵,卻的確是事實。山崎同學沒有下定決心。對於自己陷入現在這種狀況,他大概是心煩氣躁,所以我必須采取超乎必要的攻擊性舉動。


    「會弄傷他嗎?」


    「破壞房門需要一段時間,而且在破壞時會發出粗暴的聲響,他應該不會故意靠近。窗戶的話因為窗簾關上,用不著擔心玻璃碎片到處亂飛。我個人推薦窗戶,不隻能壓低修理費用,又不會讓他有時間可以做無謂的抵抗。當然,修理費由我負責。」


    身為母親,她應該說不出「那就麻煩你了」。哎,如果她真的要求我支付修理費用,我會二話不說向藏老師請款。


    「我怎麽能讓擔心自己兒子的朋友負擔修理費呢。好,我也下定決心了。要破壞的話,可以麻煩你破壞窗戶嗎?」


    到目前為止,事情發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如果這是青春熱血故事,主角會堅持不懈,勸說到對方願意開門為止。遺憾的是,我沒有配合演出這出鬧劇的意思。既然結果都一樣,我當然喜歡速戰速決,畢竟我是朔嘛。


    「感謝您答應我這任性的要求,我一定會讓健太去學校的。夕湖,我會給你暗示,收到暗示後可以麻煩你先下樓嗎?我想進行男人的對話。」


    我如此說著,話裏除了表麵上的意思,還有其他含意。


    「ok,那我就和由美子一起喝茶等你們囉。」


    原來山崎媽媽的名字是由美子,我現在才知道呢~


    *


    ……所以說,這麽做不構成犯罪行為。


    我想解釋清楚,可是當事人山崎同學又是躺在床上,又是蹺起二郎腿坐在書桌前,又是默不吭聲,又是欲言又止,整個人手足無措。他想從房門走出去又放棄這個念頭,混亂的模樣引人發噱。


    「你先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健太。」


    「什麽?誰允許你叫我名字了……」


    相較於隔著房門對話的時候,他的氣勢大減,聲音也變得微弱。


    「夕湖也說過吧,麵對麵交談是溝通的基本。我們終於站在起點了,也可以說站到了平等的位置。」


    我用球棒前麵把大片的玻璃碎片隨便掃到房間角落。


    「我們來相互理解吧。你好像有很多話想對我說。」


    山崎同學——也就是健太,外表是典型的陰暗角色,因為正符合期待,反而讓人失望。


    由於長期關在房間裏,那套皴巴巴又有點骯髒的運動服,落難武士般的發型,以及淩亂的胡須,就暫時當作沒看見好了。


    不過,他的體型說不上肥胖,隻是不健康的生活讓他的身材走樣。廉價的銀框眼鏡感覺像是隻要看得見就好,完全沒有修整的眉毛加上心神不寧又不知所措的視線與動作,這些形成刻板印象的要素居然在他身上一應倶全。


    「怎麽啦?我又沒有要懲罰你的意思,有話想說的話就全部都說出來,心情會痛快一點。」


    「……你可以那麽有自信,是因為認為自己的力量贏得過我吧。運動神經好的現充都是這副德性。就算我說的都對,等你反駁不了的時候,就會使出摔角之類的暴力。反正你們隻會欺負陰暗角色提升地位。」


    「我才不會這麽做。雖然打破窗戶玻璃後這麽說沒有什麽說服力,但其實我是個和平主義者,最討厭暴力了。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你身體的行為。從你的話裏聽來,如果要講道理,你好像有自信可以駁倒我。我說過吧,我們要開始在平等的位置相互理解。」


    我讓球棒靠在書桌旁,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健太看著我,模樣還是一樣慌張。


    「你的態度和內田同學還有柊在場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難道你放棄裝好人了嗎?」


    他的話基本上沒錯。優空還無所謂,我不想讓對我有英雄幻想的夕湖聽到我接下來要說的心聲。


    「之前是隔著房門的山崎同學,現在是麵對麵的健太,我隻是改變了對應方式而已。」


    「要、要是你敢使用暴力,我馬上叫警察來。」


    「隨便你。」我如此表示後,健太像是也鼓起勇氣,威嚇似地在床角大搖大擺坐了下來。


    「既然如此,趁這個機會,我要一吐為快。你們現充碰巧外表好看了一點,運動神經比較優秀,進入高中後成績比其他人好……隻是因為這些理由,就自動位居在高高在上的地位,把非現充看成同一群人,認為鄙視他們是自己理所當然的權利吧。這個樣子實在太奇怪了!至少得和我們講過話,知道我們的為人再來否定我們!」


    哇啊~好頑固的人~


    我隨便就能舉出十點來反駁他,該從哪裏說起呢。


    「我不否認外表、運動神經和學習能力這些先天的要素的確有影響,但是影響力頂多隻維持到小學。國中尤其是高中還能站上校園種姓頂端的人,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想起自己那些朋友們。


    「你知道夕湖在打理發型、化妝還有保養皮膚上麵花了多少時間嗎?我的朋友裏麵有時髦足球小子和籃球癡,你知道他們砸了多少獨一無二的青春在社團和自主練習上嗎?優空在考試前會念書到半夜兩、三點,你知道嗎?」


    「就算這樣……反正他們本來就有才能,才會想要積極發展自己的能力吧。」


    「那在一開始玩角色扮演遊戲時,你會因為主角的等級隻有一級就放棄攻略嗎?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是九十九級,就是糞遊戲嗎?每個人初期分配到的數值都不一樣,既然父母和養育方式不同,就不可能人人平等。」


    「這個……這隻是陳腔濫調而已吧。」健太不滿地嘟嚷。


    「也許吧,不過事實就是如此。選擇自己的道路,用自己的意誌開拓前程,是有智慧,懂得思考的人的特權。」


    「隻有像你這種人生勝利組,才有辦法說這種話。不管再怎麽努力,最後還是贏不了天生的才能,所以努力也隻是白費力氣。」


    「把人生全部的時間投注在一件事上,將自己燃燒殆盡,燒成連血和淚都流不出來的灰燼……就算做到這種程度,還是贏不了不如自己努力的對手——唯有這種人,才有資格在最後的最後說出這種話。全世界最厲害的打者鈴木一朗可是努力得連大聯盟的隊友都感到驚評,而且還是從小學開始就這麽努力。」


    「……那隻是有才能的人碰巧比較努力而已。」


    他好像還是無法接受我的說法。


    真要說起來,他其實是不想接受。


    「你口口聲聲強調才能的差距,可是你到底做了什麽努力?再說,你老說著贏不了,究竟是在什麽事情上麵贏不了誰?如果要爭奪世界第一,最後或許有可能取決於才能,可是如果要在我們高中取得好成績,隻靠努力都能考得不錯。」


    「毅力論出現了。」


    「我說的是正確的理論。像是適合不適合念書,能不能找到高效率的方法,這些因素的確多少會產生差距。但是,隻要付出時間和熱情,就能確實累積知識與技術。不是有句話說,『神童在二十歲過後也隻是普通人』嗎?即使有人碰巧不努力獲得了成功,為了成功可以維持下去,努力不可或缺。」


    我咧著嘴,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


    「如果你在不上學的這段期間,每天認真玩魔術方塊,應該都已經成為藤誌高中最快破解魔術方塊的家夥了。」


    「……無聊。」


    健太忍不住揚起嘴角,但又像是難為情,把頭轉到了另一邊。


    「再說,不論說到才能還是成功,在你進入這所高中時,就已經算是社會上的人生勝利組了。在那些想進也進不來的學生眼中,你既有才能又成功。因為你畢業於藤誌高中,將來在縣內找工作會非常有利。在福井裏麵,藤誌高中的名聲搞不好比有名的國立大學還要有用。」


    從社會整體來看,這不過是在福井這個小地方獲得的小小成就。但即使如此,健太的確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微不足道。


    「是……這樣嗎?哎、哎呀,在努力這方麵,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的說法,隻是像溝通能力或個性就無能為力了吧。」


    「要喜歡獨處的人和大家打打鬧鬧玩成一片,確實是有困難,而且也沒有這麽做的必要。不過,要做到一般的溝通其實不難。我用超簡單的方式來說明,總之就是重覆『為什麽?』、『我是』和『我也是』這幾個詞。」


    「什麽……?」


    我故意清了清喉嚨,用開朗的語氣說了起來。


    「我今天好困喔。」


    接著我朝健太比了個手勢,要他趕快接下去。


    「……為、為什麽。」


    「因為我這一個星期都很晚睡,把睡眠時間拿來讀輕小說~」


    我再次催促健太。


    「我也……我也喜歡看輕小說。」


    「你也喜歡啊!你都讀哪一種類型的?」


    「我、我喜歡戀愛喜劇類……」


    「好,這樣就算完成溝通了。」


    我啪啪啪鼓掌。


    「……怎麽回事?你在鬧我嗎?」


    「我再認真不過了,才沒有鬧你的意思。這就是你說的溝通能力的真相。溝通的本質是『瞭解對方,以及促使對方瞭解自己』,讓雙方的想法互動。你回想一下自己和優空還有夕湖的對話,你早就用『為什麽?』和『我是』說出自己的想法了吧?」


    「的確是這樣……」


    「可是你隻會碎碎念『我不懂陽光角色的話題』,不懂就問啊。你喜歡什麽東西、你對什麽東西有興趣、你覺得什麽東西很美,提出問題,然後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健太一副難以信服的樣子。


    「是說,千歲,你根本沒有讀輕小說吧?」


    「《校內地位最底層的我轉生到異世界開啟後宮生活》、《成為異世界型男標準的我》、《宅男的我成為辣妹的下手目標》、《非現充也可以談戀愛嗎?》、《進入現充撲滅委員會後依然是最底層的我的青春》、《學年第一陽光角色竟成了我的小弟》、《超絕美學姊對陰暗角色的我糾纏不休!》、《當不成現充至少要成為宅男王子》、《公開表示隻和動漫豚交往的美女》、《在陰陽逆轉的世界角落》。」


    我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串,總算能停下來深呼吸。


    「……為什麽每一本書名都這麽長,是要害我喘不過氣來嗎?」


    「這些不是我之前提到的書名嗎?」


    「別看我這個樣子,我的興趣是讀書。話說回來,你一開始就該說清楚這些書每個係列都超過五集,害我花了整整一個星期才讀完。」


    「……什麽?你用一個星期讀完全部嗎?不可能。不然,你來回答這些問題。」


    從每個係列的人物角色和故事大綱,到隨便舉出某一集的橋段與場景,健太滔滔不絕地拋出問題。因為我全部都讀完了,自然是應對如流。


    「……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麽,就算做這種事討好我也……」


    「喂喂,討好你對我有什麽好處?如果隻是要勸你上學,方法多得是。」


    「不然為什麽……」


    「我最討厭的就是利用別人灌輸的不負責任言論,來攻擊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人事物。老實說,那些書很有趣,我讀得很投入,也明白你為什麽會那麽著迷。我說過吧?溝通起於想要瞭解對方的心情。」


    健太不由得沉默下來,也說不定他是感到錯愕。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因為剛才你說了很有意思的一段話。現充把非現充混為一談,瞧不起他們,應該要在交談瞭解對方的個性後再加以否定,我記得是這個意思吧?在優空、夕湖、我和你這四個人裏麵,沒有瞭解對方的個性,把不負責任的印象強行加在對方身上,一概予以否定的人,不曉得是哪個家夥?」


    「這、這個……」


    健太說不出話來,隻能沉默。


    我隨手拿起書桌架上布滿灰塵的世界史課本,翻了起來。


    「——小學的時候,我很喜歡『世界偉人傳記』這一係列的書,你看過嗎?」


    我沒有深入思考,忽然提起這個話題。


    健太搖搖頭,搞不懂突然改變話題的用意。


    我又繼續說下去,同時也推敲著自己一時興起說出這話的意義。


    「我尊敬的其中一位偉人,他在小時候有過這麽一段逸事——少年多才多藝,堪稱為神童。他的外表美麗得像個女孩子,不論念書還是運動,學得都比別人快。但是他沒有因為這樣的能力驕傲自滿,對男生女生都一樣溫柔。」


    話講到一半,健太忍不住插嘴。


    「忽然講這個到底是……」


    「你聽就是了,這也是一種互相理解。你聽了之後,對少年有什麽印象?」


    「什麽印象……光是這樣聽起來,感覺讓人很不爽,希望他有什麽缺點,再說他至少會有一個缺點吧。」


    老實的家夥。


    「這麽想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在完美的少年身邊,開始出現找碴的人。考試隻要錯了一題,大家就會笑他沒有拿到滿分,衣服上麵起毛球也會遭到嘲笑,到最後他們甚至恥笑他的笑聲很奇怪。」


    「要說他活該是活該……但演變成這種狀況也是無可奈何。雖然說隻錯了一題,也不能改變他會念書的事實啊。」


    「我不是說了嗎,那是在『找碴』,看見獵物就開心地撲上去,而且是帶著明確的惡意。如果有人發現通往極樂淨土的蜘蛛絲,大家不會同心協力往上爬,而是互相扯後腿,免得其他人捷足先登。」


    我說到這裏停下來,再次問起健太。


    「你認為少年會怎麽做?」


    健太思考了一會兒,接著說:


    「當然是想盡辦法反駁或反抗吧?他原本就有實力,隻要把地位重新取回來就行了。遇上這種事,一般都會生氣吧。」


    「不對,少年選擇的是配合身邊的人,降低自己的程度。他故意在課業和運動上麵犯錯,試圖讓自己變得和大家一樣。他以為隻要成為不起眼的普通人,就不會惹人討厭。」


    「……可是,這樣不是太奇怪了嗎?其他人自己要嫉妒他,他又沒有錯,根本用不著那麽容忍。」


    「通常都是那些普通人,在摧毀有才能的人。」


    我把課本放回書架上,隨手握住放在書桌旁的球棒。


    「這麽做之後,他就沒有再被嘲笑了嗎?」


    「不,很遺憾,情況愈來愈糟。在出現明顯的缺點後,大家的攻擊更是肆無忌憚。攻擊執著且徹底,為了讓他不能再有脫穎而出的一天。」


    「那就變成單純的霸淩了吧。既然那個人是偉人,接下來就是他走向成功的時候了嗎?」


    我不發一語地點著頭,繼續往下說:


    「這時候,指引少年的是在學校一直很關心他的老師。她發現少年的狀況,這麽告訴他:『你生來擁有這麽多的天賦,就該站在最前麵帶領大家。你可能會認為,為什麽隻有自己需要那麽努力,但是其他人也不滿,為什麽隻有你擁有那麽多天賦。』」


    說到這裏,我輕輕吸了口氣。我繼續說下去,注意著不要太過激動。


    「『所以說,你要飛得更高,跑得更快,成為眾人憧憬,不由自主想要跟隨的英雄。』」


    「……真是一位好老師。」


    「之後,少年再也不隱瞞自己的能力,他積極努力,提升自己的才能,終於成為眾人認同的大人物,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沒錯,少年是這麽想的——因為不上不下地飛在大家觸手可及的地方,才會讓其他人產生扯後腿這種膚淺的想法。


    自己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遠,在其他人連伸出手也會顯得愚蠢的地方發光。沒有人可以觸碰到自己,也沒有人可以擊落自己,自己要在那裏成為最完美的存在。


    猶如夜空中那輪皓白的明月。


    猶如在某本書上讀到的,沉在沒有打開瓶蓋的汽水瓶底下的彈珠。


    從遙遠的未來回過頭來時,連為什麽自己會在這種地方的理由也忘記了,飛得更高、更高……


    「我懂了。所以說,那個偉人是誰?」


    「嗯,那位偉人的名字是千歲朔。」


    「居然是你喔!!」


    「順帶一提,這是我臨時想出來的故事,有九成是捏造。」


    「既然是捏造的,為什麽講得好像有什麽很深的含意!?這樣反而讓我想知道哪些地方是真的!!」


    「千歲朔是一位偉人。」


    「偏偏是這種最不重要的地方,可惡!!」


    *


    「好了,我想這樣你就明白不隨波逐流,認真向上的重要性了。」


    我說得盛氣淩人,雙手盤在胸前。


    「我覺得認真聽你說故事的自己很蠢……不過,你應該不是完全在說謊吧?你也有一段辛苦的過去啊……該怎麽說,抱歉,我承認,我的確是用帶著偏見的眼光判斷你們,隨口亂罵。」


    即使是隨便完結的動畫也會擅自深入探索意義,認定是名作,看來他是屬於那種類型的人。


    「你能理解就好,現在你願意聽我說話了嗎?」


    「……至少我不會再全盤否定了吧?」


    我內心露出平靜的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為了解開誤會,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首先是,你喜歡的非現充勵誌型輕小說,內容做為小說是很有意思,不過別套用在現實生活。像是成為現充的必須技能這些方麵,雖然我的確有不少認同的地方,不過整體來說過於美化現充,或是把現充當成壞人了;為了合理化劇情,環節顯得太過複雜。」


    「故事裏麵確實是有偏見,但是現充不就是那種人嗎?畢竟是人生勝利組。」


    「原來如此。你果然是這麽想的……」


    我思索了起來。


    包括健太在內,所有一般分類為非現充或是陰暗角色的人,想法恐怕都一樣。


    為了解開誤會,我需要稍微展現出自己內在的一麵。我不是很想這麽做,但是我早料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所以先把夕湖支開。


    哎,反正健太現在應該不會深入思考我說的話,為了讓一個人有所改變,付出這樣的代價隻是小意思。既然接下這份任務,我也必須要承擔本來就有的風險。


    我盡可能讓語氣保持平靜。


    「比方說,大家都以為現充的人生是一場簡單的遊戲,但老實說,現充的人生是比非現充更困難的模式喔。醒目的人會遭受嫉妒,你也知道我在校內匿名論壇裏麵被罵得多慘吧?好看的外表雖能帶來好處,但個性差或是渣男這些辱罵簡直是家常便飯,甚至連某人都記住了。」


    「……對不起。」


    「我不是在責備你,隻是希望你知道凡事都有一體兩麵。比方說,這次我像這樣來說服你了吧?班長的職責我也是接下來了。」


    「這些事你之前說過。」


    「接受別人的請求是理所當然,在接下後解決也是理所當然。大家擅自認定我是什麽樣的人,而且我無法逃離這樣的詛咒與束縛。你想成為班長,說服沒有說過話,把自己關在家裏的陰暗角色嗎?」


    「……不想,想到自己的情形,我隻想說饒了我吧。」


    健太也許是站在我的立場想像了起來,露出了厭惡至極的表情。


    「沒錯吧?一旦被人貼上英雄的標簽,到死都必須是完美的英雄。因為當你不再是英雄,就會有亡者跑來扯你後腿。」


    「就像剛才的偉人故事那樣嗎?」


    不出我所料,健太沒有胡思亂想,隻接收了表麵上的意義。


    我又繼續說了下去:


    「至於非現充的主角就輕鬆多了。失敗也不奇怪,不會遭人譴責,而且隻要能和別人聊上個兩句,就能得到掌聲喝采。是不管做出什麽舉動都不會扣分,甚至隻要有一點小成功就能大幅加分的超簡單遊戲。另一方麵,我們身處的是本來就該成功,永遠不會加分,卻隨時會被扣分的不公平遊戲。」


    健太沉默不語,思索著我這番話。仔細思考過後,他說了起來:


    「我懂你的意思,不過,那指的是像你和柊這種頂級中的頂級現充的情形吧?實際上,的確有人對非現充、陰暗角色和宅男不屑一顧,用力踩在腳下。」


    哎,我承認自己是極端的例子,不過我的重點不在這裏。


    「這是定義上的問題。在非現充眼中,包括這些人在內,全部都算是現充和陽光角色;可是以我來說,他們隻是濫竽充數的低等現充。我認同的那些真正的現充,個性都很好。真要說起來,討人厭的家夥就算空有能力,也爬不到階級頂端。你覺得優空和夕湖有把你踩在腳下的意思嗎?」


    「……沒有。她們很平常地在和我聊天,就連你也是我單方麵敵視你而已。」


    「你知道為什麽嗎?」


    「不……我不知道。」


    「說得誇張一點,因為我們對自己的生存方式和信念有自信與信心。所以說,攻擊他人的過錯藉以提升自己的地位,或是用自以為風趣的言詞嘲諷那些格外出眾的人,向犯了一點小錯的人高舉正義的旗幟窮追猛打,我們根本沒必要這麽做。」


    我稍微壓低音調,繼續說了下去:


    「這種行為並不會讓自己變得高尚,隻會讓格調一落千丈,變成一個沒品的人。」


    「……這意思是說,為了建立對自己的自信,隻能努力改變嗎?」


    「沒錯。別人是別人,你要對自己感到自豪。這麽一來,不隻能待人溫柔,也能隨時保持從容的心態。」


    健太的精神完全專注在與我的對話。和那些隻相信自己正確,聽不進其他意見的大多數人相比,他更有可塑性。


    「不過……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至少對像你和柊這種等級的人來說,戀愛算是簡單的遊戲吧?」


    「嗯,如果要說受不受異性歡迎,我們無庸置疑的確是很受歡迎。隻是在此同時,也會有我們完全不認為是戀愛對象的人擅自對我們懷有好意。我們把對方當成朋友或是同學,展現出友善的態度,可是一旦拒絕對方的告白,馬上就成了壞人。就算察覺對方的好意,在收到告白前拉開距離,還是會惹來『對醜女不理不睬』的罵名,簡直莫名其妙。」


    我帶著投降的意思,大動作地高舉起雙手。


    「以前班上的女同學的確這麽罵過,我本來都認為是『現充活該!』,可是聽你這麽一解釋,我心裏也不是沒有感到一點同情……不過,我還是沒辦法同情。」


    「哎,如果是隨便一個人來告白,就算被討厭也無所謂;但是如果對方是想要長久相處的朋友,不得不拒絕會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一心祈禱著拜托對方不要喜歡上我,這種哀傷的心情你懂嗎?再說……」


    我不知道為什麽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就算長得再好看,五育兼優,真正喜歡的人也不一定會理自己。」


    「這樣啊……那個,千歲,你也可以聽我說一下嗎?」


    他變了語氣,似乎總算願意稍微與我拉近距離了。


    「啊,不用,我大致上猜到是什麽情形,感覺也不會有出人意表的發展。」


    「欸……現在是輪到我敞開心門了吧。」


    「在校外宅男宅女聚集的團體裏麵,因為有個公主地位的女孩子對你的態度溫柔了一點,你就愛上對方了。然而,到頭來你隻是綠葉太郎,女孩子就這麽被主角的王子二郎搶走了。之後,你害怕起包括現充與非現充在內的人際關係,連學校也不敢去。其他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健太的嘴巴一下子張開一下子又闔起來,一副「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的樣子。


    我倒想知道他怎麽會以為瞞得過我?


    結果真的被夕湖和七瀨說中了。


    「……我、我告白的時候,對方罵了我一頓說:『啥?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怎麽可能看得上你,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吧。白癡!』」


    「哇啊……女生當麵這麽羞辱你,真虧你還敢走在路上。」


    「所以我才把自己關在家裏啊!!」


    *


    我用line傳了訊息給夕湖,請她把冰咖啡和冰紅茶放在門口,因為我們可能會再聊一會兒。


    「健太,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把嘴湊在特地幫忙插好的吸管,喝起冰咖啡。


    「那個人叫美姬……老實說,我已經沒有和她發展出進一步關係的念頭了。」


    「心理陰影嗎?」


    「我想是吧。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上三次元的女生,果然三次元都是糞,我這輩子隻要有二次元的老婆就夠了。」


    「學校那邊怎麽辦?」


    「我也知道不能一直拖著不去上學。我因為受到很大的打擊,沒有去學校,結果拖著拖著就不知道怎麽開口了,而且我也很清楚爸爸媽媽有多擔心……」


    情形和我想的一樣。


    這隻是我的推測,若沒有放棄未來的覺悟,把自己關在家裏,精神上應該很難承受壓力。


    「所以說,如果你願意指導我怎麽成為現充,要我回去上學也行。」


    健太說話時,終於願意直視我的雙眼。


    「啊,這件事我辦不到。」


    我俐落地駁斥健太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他沒想到會聽見這種回答,一臉蠢樣,嘴巴又開始張張闔闔。


    「欸……不管怎麽想,事情應該會這麽發展吧。」


    「你仔細想一想,我接到的任務在解決你拒絕上學的狀態後就結束了。老實說,就算失敗也不會有什麽負麵影響。我會來這裏,隻是因為『用華麗的方式解決問題的我實在太帥氣了』,有什麽必要幫你成為現充?」


    「好人做到底……」


    「那是和我無緣的概念。我沒有義務幫你幫到這種程度。我是可以讓你加入千歲小隊,但是身邊的人程度太高,反而隻會讓你更沮喪。再說還有個大前提,我根本不想每天和你混在一起。」


    「這是現在該講的話嗎!?在這個時間點!?」


    「少討拍了。在你的非現充成功傳裏麵,或許你是主角,但是我的現充後宮傳的主角是我。你隻是個向讀者襯托我有多出色的※脅穀九曜,自己的故事要由自己負責。」(編注:日文中音同「我是配角喔」。)


    「好機車的名字。」


    這盡管是可以大幅左右他人生的一件大事,但隻是我日常生活中平凡無奇的一部分。一如往常以幹練的方式解決問題,一如往常提升自己的評價。長大之後,我肯定連想都想不起來發生過這件事。


    這正是我在與他人相處時畫下界線的方式,反正就算盡力幫助對方,對彼此也沒有太大的好處。


    健太看著我,一臉像是轉生到異世界變成了河馬。


    「不過,你就像一艘正在沉沒的小船,就這麽看著小船沉下去,我也於心不忍。為了我自身的美學,我也是可以幫忙把破洞堵住,教你怎麽讓船再繼續前進。」


    「不過是一艘沉沒的船而已,小意思。你的言下之意我聽出來了。」


    「我沒比喻成木筏就算貼心了。你要怎麽做?」


    「……雖然被亂罵一通,我還是想拜托你。我被逼到這種地步,老實說也沒有其他選擇了。我……我覺得可以相信你。」


    「哦?既然要拜托我,你的態度不會太高傲了嗎?」


    「藤誌高中超級中的超級現充,聲名遠播的千歲朔大人,請將您的知識傳授給我這個卑微的宅男!!」


    健太像是無所謂了,跪在我麵前。他心裏還不是完全信任我,隻是窗戶玻璃被人打破,又受到嚴厲的指責,他也許是害怕萬一我對他漠不關心的話就糟了,所以豁了出去。


    我在內心竊笑。


    沒關係。如同我為了自己的美學利用健太,健太也可以隨心所欲利用我。


    「嗯,你要叫我神。」


    「神!」


    沒想到這家夥這麽有意思。


    「我不想在你身上花太多時間,大約三個星期,在黃金周解決這件事。我教你的隻有成為現充的基本,接著你得自己摸索,自行成長。」


    「知道了,神。」


    「話說回來,最好可以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你真的對美姬沒意思了嗎?」


    「我對她的感情完全冷卻下來了,隻是心裏還是很不甘心,想要報複……也許是有一點這樣的心態。」


    「這個理由很單純,很好。我們就讓她知道甩了你多麽可惜,順便摧毀王子二郎的自尊。」


    「做、做得到嗎?神。」


    「反正他們隻是小小宅國裏麵的公主與王子,我可是現充神。如果你向神祈求指引,卻連這種目標都沒辦法達成,那得怪你不夠認真。到時候,我會把你驅逐到心靈的異世界,再也回不來。」


    「這不是神,是魔王的行徑吧!」


    「還有一件事。」


    我一口飲盡剩下的冰咖啡。


    「你剛才說三次元的女人是糞,這一點我無法認同。」


    「不過,我的想法很堅定。三次元的女孩子不知道在想什麽,而且常常需要注意自己的外表和講話的內容……相較之下,對所有人的愛一律平等的二次元和藹可親多了。」


    「我說啊,你們宅男每一個都是這種想法嗎?現充是糞,三次元是糞,有男女朋友的聲優或偶像是糞,說穿了,這隻是酸葡萄心理。因為得不到手,所以認定沒有到手的價值,隻是這樣而已吧?一知道通往現充的路即將開啟,你就像這樣向我低頭了。」


    「不,我在這件事上絕對不會退讓。妄想裏麵的女孩子最完美,三次元太麻煩了。」


    「可是,你不覺得隻會配合自己的女孩子很無趣嗎?你把注意外表和對話內容當成負麵因素,不過這些正是成為現充的必要因素。既然這樣,當然希望有漂亮的女孩子在終點等著自己。我們的自尊會那麽高,正是為了在女生麵前耍帥。」


    「但是……不、不行,我沒辦法解釋,三次元好可怕。」


    「……你明明就迷上優空了。」


    我這麽嘀咕之後,健太一副「什麽?什麽!?我、我沒有」的樣子,於是我不理他,又繼續說下去。


    「健太,我在讀你喜歡的輕小說時,對女主角很心動。戀愛在交往前是最開心的一段時光,接著開始走下坡,這種說法我也能理解。現實世界的女孩子很麻煩,我舉雙手讚成,但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地方。」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球棒,往不知道為什麽一直跪坐在地上的健太鼻子指了過去。


    「你知道三次元的胸部有多柔軟嗎!?那種軟度和形狀可以分成不同的種類,你體驗過那些豐富多元的觸感嗎!?擁抱時的甜膩發香,把手滑進上衣下襬時,腹部與腰部的光滑肌膚,這些你知道嗎!?舔著後頸的味道呢?舌頭舔過自己雙唇時的那種精神恍惚的感覺呢?第一次摸索著解開平常光是從肩膀窺見肩帶就心跳加速的胸罩背扣,人生最漫長的七秒(千歲標準),光想像你就能滿足了嗎!?」


    「……這、這些我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你說的話就隻是處男的玩笑話。認為二次元最完美也行,不過那必須把三次元活生生的觸感留在心裏,再複製到二次元上麵。要是沒有這麽做,你所說的二次元就隻是名副其實的紙張而已。」


    「別說她們是紙張,她們活在我的腦中……!」


    「讓她們淪落成紙片的人是你。如果你想賦予她們生命,首先要認識三次元。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知道夕湖的長相和身材吧?」


    「豈止是知道……每次她在學校從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我都會盯著她不放!」


    「她是我的肉奴,如果我說要玩3p,她不會敢拒絕。就算再不甘願,她也會幫你脫離處男。此外,夕湖的胸部是柔軟的半球型e罩杯,可以說是日本女性的理想胸型。怎麽樣?你不想讓學年第一的女生屈服,跟她發生關係嗎?」


    「……神、神啊,您是說真的嗎?」


    「神不會說謊。」


    「……真的是真的嗎?」


    「真的是真的。怎麽樣?你想上她嗎?」


    「我、我想,神!!」


    「你喜歡三次元的胸部嗎!?」


    「喜歡!!我居然說對三次元沒有興趣,對不起!!」


    「二次元就能滿足是酸葡萄心理對吧?」


    「您說的對,神!!」


    「你喜歡胸部嗎!?」


    「喜歡!!」


    「太小聲了!!大聲喊出來!!」


    「我喜歡胸部!!我喜歡胸部!!」


    「太小聲了!!」


    「胸部!!胸部!!胸部!!」


    「我是誰!?」


    「您是神!!神!!神!!」


    「再大聲一點!!用全力喊出來,從你沒使用過的小弟弟喊出聲音來!!」


    「我想吸三次元現充的胸部!!」


    「用你的靈魂吶喊!!」


    「胸部——————————————————————!!」


    「開什麽玩笑!!那是我的胸部!!不會給你!!」


    「咦……」


    「我可沒有說謊喔?本人說過願意當我的肉奴,破處則是我個人的推測。再者,我沒有答應過要讓你們發生關係,隻是問一下而已。」


    「……您果然是魔王。」


    *


    我就這樣帶著健太,走到了一樓。雖然麵有難色,但他似乎下定了決心,知道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媽媽會哭出來嗎?柊同學會生氣吧……」


    關在房間的這段時間裏麵,他想必多次想像過這個景象。


    該露出什麽表情,該說什麽話。媽媽會哭還是生氣,最後還是會原諒自己嗎?


    我率先打開客廳的門。


    「啊,朔辛苦了~」


    「哎呀,你出來啦?」


    她們享用著紅茶,氣氛和樂融融,山崎媽媽也流露出「今天晚餐是咖哩喔」的平靜情緒。


    我早就料到會演變成這種狀況,並不覺得驚訝。夕湖就是這種個性的女孩子。


    出師不利的健太喃喃自語著,在我背後顯得手足無措。那副模樣看了就讓人心煩,於是我把他拖進客廳,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媽、媽媽,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其實……」


    「我從夕湖同學那裏聽說了~你是因為失戀,心情不好吧。態度那麽高傲,到頭來還是個小孩子呢。我還以為你會不會是遇上什麽嚴重的煩惱,害我白擔心了。明天就去上學吧。」


    「啊,是。」


    很遺憾,脅穀九曜無幸榮獲戲劇性的一幕。


    「柊、柊同學,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還對你說了那麽多過分的話。」


    「要叫我夕湖才對吧?健太。你也向朔道歉過了吧,那就沒關係囉~」


    她用一種剛炸好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發音叫著健太的名字,揮了揮手裏吃到一半的餅乾,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可是……你還是先去洗個澡,把胡子刮乾淨,換下身上的衣服吧。你那個樣子實在讓人不想靠近呢~」


    「就是說呢~」


    他決心擺脫長達數月的繭居生活,與母親感動的重逢——


    劇終!


    *


    健太也許是在意夕湖,他花了整整三十分鍾仔細刷洗身體,刮好胡子,換上便服,甚至專程戴上隱形眼鏡才出來見我們。


    「「普普通通~」」


    我和夕湖不禁異口同聲說了出來。


    「這個樣子反而讓人感覺滿嘴胡渣時還比較有個性,而且我本來覺得那副眼鏡很土,拿下來之後又變得一點個性也沒有。原本想勸他把那頭礙眼的頭發剪掉,但乾脆就這樣直接走落難武士風好了?」


    「由我來說的話,就算在學校走廊一天遇到十遍,我也不會記得那張臉~」


    「好過分……」


    順帶一提,由美子一臉神清氣爽,出門去采買晚餐的食材了。今天晚上的晚餐好像真的是咖哩。


    健太膽戰心驚地開了口:


    「你們覺得這套衣服怎麽樣?我把最有自信的衣服穿出來了。」


    「「嗯,不行。」」


    「咦……」


    「你以為自己是誰,席德維瑟斯嗎?龐克搖滾歌手嗎?那件長t上麵煞有其事地印著沒有意義的英文字,才不是什麽dead boy,是fat boy才對!再說,衣服上麵又是骷顱頭又是十字架又是圖騰,不會太貪心了嗎?而且背上居然還有羽毛。那條項煉絕對是在買長t的時候附贈的吧?然後,如果下半身是牛仔褲還讓人安心一點,結果你穿了一條正統的喇叭褲?喇叭褲!?那件褲子就算盡可能用善意的角度解釋,再怎麽看都不是複古風吧?喔喔,褲子口袋居然是格紋,寶貝,這家夥真是太好笑了hahaha。宅男沒有格紋活不下去嗎?你看,你害我的吐嘈也變得沒有格調了,這個混帳大笨蛋!!」


    「有、有這麽慘嗎?神。」


    「超乎想像的糟糕!這個樣子不如穿牛仔褲搭配紮進褲子裏麵的法蘭絨襯衫,再綁上一條頭巾,這種典型宅男打扮還比較適合你。您認為呢,夕湖小姐?」


    夕湖嫣然笑著。


    「嗯,說得含蓄點,如果朔穿成這樣來約會,我會先踢一腳再說吧。」


    「可惡,雖然事情變得和非現充輕小說的老套情節一樣讓人很不爽,不過下周末到lpa購物吧,我會教你怎麽挑衣服。夕湖你要來嗎?」


    「既然朔會到,當然好啊~」


    順帶一提,lpa是福井市內最大型的購物商場,包括衣服與雜貨這些店家在內,電影院、遊樂場、卡拉ok和星巴克都在同一棟裏麵,福井縣民基本上假日都會到這裏來。國高中生的約會也都會選擇在這裏,大學生也會來,也有全家人一起來,所以大多會在這裏碰到朋友。


    「抱歉讓你們在假日陪我出去,謝謝你們的幫忙。我對打扮真的一竅不通,總之穿這套衣服去可以吧?」


    「「穿製服來。」」


    我又和夕湖異口同聲了。哎,雖然初始值不高,既然有改進的意思,還有得救吧。


    「你不能頂著這個發型去上學,讓夕湖幫忙剪吧。」


    「咦,柊同學……不對,夕、夕湖看起來不是手那麽巧的人耶。」


    「這話好過分,我的技術可是比一般理發店還要來得高明。因為朔拜托我,我把剪發和打薄用的剪刀,還有電動理發器都帶來了。我還可以順便幫你修剪眉毛喔。」


    夕湖從書包裏麵掏出了各式各樣的用具。


    「放心吧,夕湖的技術有我的保證,而且我也拜托過她幫我剪頭發。在你不去上學之前,留的是什麽發型?」


    「整體偏長,尤其是瀏海要遮住眼睛。」


    「夕湖,短發,兩側推剪。」


    「收到。」


    「我的意見呢!?」


    我們離開客廳,來到小巧的庭院。盡管稱不上豪華,不過每個地方都整理得井然有序,感覺得到山崎父母的為人,待起來十分舒適。


    因為有很長一段時間待在健太那悶熱的房間,進行熱血的對話,清爽的晚風非常涼快。天空微微染上了緋紅。


    夕湖攤開堆放在房間角落的舊報紙,把餐椅放在上麵。接著,她把事先從由美子那裏拿到的透明垃圾袋剪出一個半圓,弄出簡易的剪發披肩。


    我和不知所措的健太攀談了起來。


    「我說啊,隻有像我這種長相中性又身材好的超級型男,才能留遮到眼睛的瀏海。常有人說,男生最重要的是清潔感。如果是為了遮住臉,把頭發留得半長不短,乾脆整個剪短。剃掉的部分不需要整個露出來,兩邊推剪、上麵用頭發遮住的發型,感覺上不會那麽豪邁。你有點自然卷,弄好之後應該會不錯。」


    「啊,我也讚成~健太,你坐在這裏,把這個穿上去。」


    健太聽從夕湖的指示,坐在椅子上。夕湖站在他正麵,把垃圾袋套在他身上,隻露出一顆頭。看來她忘記剪個洞,讓手伸出來了。


    「這個樣子好像落難武士的首級。」


    「惡心死了,超好笑的。」


    「……」


    我知道。他不是氣得不說話,其實是因為夕湖的胸部出現在眼前,讓他整個人僵住了。另外,他大概正偷偷摸摸地用力聞著香氣吧。我看到你的鼻子在扭動囉,喂。


    不過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成是給他的獎賞吧。


    「我先把發尾剪掉喔~」


    夕湖如同自己的宣言,沿著下巴線條大刀一剪。她先把雜亂的部分剪掉,再修剪出造型。


    「你剪得那麽快,沒問題嗎?不能一邊看鏡子一邊剪嗎?」


    「鏡子裏麵隻會照出一個癡肥的宅男而已。再說,你對夕湖提出意見的資格連一皮米也沒有,還是不要開口,交給她處理吧。」


    「沒問題啦。你是第一次體驗這種事吧?你就閉上眼睛,其他事由我來負責,我會給你好感覺的。」


    夕湖,不要那麽輕易殺死處男啊,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說。為了幫健太分散注意力,我說了起來:


    「對了。你明天會去上學吧?」


    「如果我說再給我一點時間,神您會接受嗎?」


    「雖然麻煩,不過我暫時會來你家接你,一起去上學。」


    「您連否定都懶得否定呢。」


    「聽好了,因為隻有三個星期,能做的努力有限。你要做的事大致上分成兩類,一個是提升溝通能力。先從拒絕上學的狀態進步到自然地回到學校,以及打造出自己的空間,最終目標是麵對現充也能輕鬆對話。」


    「好低的目標。」


    「之前連這麽低的目標不隻是沒有跳過去,甚至連鑽也沒鑽過去的人渣,在說什麽話?」


    「……神請繼續。」


    夕湖專心剪著頭發。她應該有聽見我們的對話,但是決定把自己能力所及以外的事情全權交給我來處理。


    「醜話說在前頭,要達到我和夕湖這種程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達成的。在小說裏麵,花上一年的時間或許會有辦法,不過現實是,累積的時間差距實在太大。要度過校園生活,隻要可以和大家開心聊天就夠了。如果你想更上一層樓,一開始就該放棄請求別人指導這種天真的想法。」


    健太頻頻點頭。頭不要亂動,小心變成狗啃的發型。


    「另外一個是改善外表,這件事現在正在進行,在lpa購物也是其中一環。基本上由我來教你,可是你那鬆垮垮的體型得想想辦法。你不算胖,所以也不能說是胖子。你在不去上學之前就是這個樣子嗎?」


    「不是,說起來比較偏向瘦弱。」


    「那就沒問題了。我會給你食譜和訓練課表,你要拚了死命完成。我不會限製你的糖分攝取量,不過暫時得戒掉碳水化合物。我會以有氧運動為主,搭配能在短期內達到一定效果的肌肉訓練。不論發型還是服裝,都會以你恢複標準體重的身材為前提來思考。」


    「可是,體質也有關係……」


    「我明白每個人的體質不同,但是隻要消耗的卡路裏高於攝取的卡路裏,一定可以瘦下來。這件事上不容許你找藉口。再說,你本來就瘦,變成這樣單純隻是因為運動不足加上不健康的生活,不要那麽窩囊。」


    話說回來,我也是隻要運動就能練出有肌肉的身材,不過偷懶的話馬上會變胖。反過來說,也有人狂吃也吃不胖,可是再怎麽訓練也練不出肌肉。因此隻能藉由理解自己的體質,做出因應的對策。


    「不過……」


    「如果你再說出不過、可是、但是之類的話,就把你剪成五分頭。你能說的話隻有是、yes之類的字。」


    「我會誠心誠意努力的,神。」


    「手機借我,記得解鎖。」


    「……這實在是……」


    「夕湖,電動理發器給我。」


    「沒問題。」


    「yes sir!!」


    我接下他畏畏縮縮遞過來的手機,檢查起裏麵的應用程式。手機裏麵的東西不出我所料,我忍不住歎氣。


    「健太,明天起禁止進入推特、5ch和校內匿名論壇。不隻是發訊息,連看都不行。」


    「那些占了我生活重心的一半耶!?要禁止到什麽時候!?」


    「禁止到你明白在這種地方痛快地唾罵不認識的陌生人,是多麽沒有生產性的行為。為了答謝你介紹輕小說,我會把自己的文學小說借你,你可以拿去讀。」


    「文學小說好像很難,我怕看不懂……」


    「別這麽說,像是以雷蒙錢德勒為首的冷硬派,從裏麵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憧憬帥氣的男人是目標成為現充時不可或缺的動機,既然生為男人,就要有一套自己的哲學,歌頌美學。不過,如果你把我借給你的書打開來放在地上,或是弄出摺痕的話,我會殺了你。」


    「這方麵有我同感,不用擔心。」


    「我還會告訴你有男子漢出現的電影和影集,你可以隨便找個有隨選串流影片服務的平台注冊帳號。話雖然這麽說,你不需要看過所有我推薦的作品。不管是輕小說的主角,還是誰都好,你要找到自己想成為的那個理想人物。」


    「想成為的理想人物……嗎?我會思考一下。」


    我要交代的大概就是這些吧。


    喀嚓、喀嚓。


    夕湖難得一臉嚴肅。健太心神不寧,視線不斷遊移,大概是不知道眼睛該放在哪裏吧。這種機會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第二次,其實他大可以盡情享受。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剪刀響起動感的節奏。


    真是一段奇妙的時間。


    學年內無人不知的頂級現充我和夕湖,與隻有少數幾個認識的人才知道的健太。我向健太解釋人生道理,夕湖幫他剪頭發。如果有個齒輪放錯位置,有個選項選錯了,都不會走到這個場景。或者正是有個齒輪放錯位置,選錯了選項,我們三個人現在才會聚集在這裏。


    無論是哪一種情形,那就像第一次拿到零用錢買了巧克力球,結果抽到黃金天使一樣,都是一種奇跡。


    夕湖熟練地運用電動理發器,進行最後的修剪。


    「好,完成!朔,你覺得怎麽樣!?」


    「嗯,從落難武士進化成頭頂著水草,露出水麵的河馬,也可以說是退化了。」


    「形容得真好呢~」


    「咦……」


    並非夕湖的技術差,得怪這家夥是個死肥宅。


    「好好減肥吧,健太。」


    我們忙著忙著,由美子回家了,在享用過她煮出來的那道平凡但是溫暖人心的咖哩飯後,我們告辭了山崎家。


    健太的晚餐是咖哩高麗菜,當然裏麵沒有馬鈴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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