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作案的主要對象是輟學的混混,沒有大人看管的孩子,一個人混跡本地的外鄉人等等,騙到家裏,先一起吃喝,在酒裏下藥,等把人灌迷糊了,就帶到鐵椅子上行刑。據凶手交待,行刑前,他讓每個要死的人都保持絕對清醒,看著他們尖叫或者哀求,一點點把釘子打進腦子裏。


    就是個變態!這是公安內部對此案凶犯的動機定性。


    但馬丹龍不這麽看,他小心翼翼把那枚黑色的長釘子取下來,用手帕包上。對刑警隊長說,你知道這是什麽嗎?隊長搖頭。馬丹龍說,這叫分魂針。插入頭裏做瀉魂之用。就是把人的三魂七魄從身體裏給引出來。引到哪呢,馬丹龍猜測凶手必然有一個裝魂的法器,比如葫蘆、盒子之類的東西。刑警隊長完全沒有接觸到這樣的事件,有些傻了,問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


    馬丹龍道,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位凶手肯定是個邪派中人,手法到不一定多高明,但行事極為殘忍陰毒。他把人的魂魄引出之後,要加以凝練,或是以魂魄煉法器,或是用來做小鬼。總而言之,都是邪術,邪門的厲害。


    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找到那個凶手裝殮魂魄的法器。此類法寶,太損陰德,有違天和,而且裏麵最少裝著幾十個人的魂魄,留在世間貽害無窮。


    刑警隊長和馬丹龍是老朋友,一起破過一些怪案,對他深信不疑。馬上調來一個支隊,徹查凶手家裏。當然,此中詭秘緣故,不能為外人道哉。隊長隻是告訴部下,要找一種容器,可能是葫蘆或是別的什麽。寧錯過別放過。整整三天,從他家裏翻出的容器之類的物品堆了一地,馬丹龍一一檢查過都不是。警察苦著臉說,我們耗子洞都掏了,肯定再沒有了。


    馬丹龍想想,這麽要緊的東西,那凶手肯定會秘藏起來,不會讓人發現。他讓隊長安排,自己親自到看守所探監,和凶犯麵對麵溝通。


    聽到這裏,我急切問:“他說了嗎?”


    馬丹龍喝了口茶,苦笑:“沒說。他理都沒理我。”


    “那後來,你們找到那個裝魂魄的容器了嗎?”我問。


    馬丹龍眼神有些迷茫:“找到了,也沒找到。我原以為這個迷永遠也無解了。”


    我急的大叫:“到底怎麽回事?”


    馬丹龍換了個姿勢坐著,看著窗外夜風中搖動的樹枝,靜靜說道:“那個姓錢的凶手,他用來裝魂魄的容器,居然是那些畫!”


    聽到這,我都傻了,這不就是彭大哥嗎?!我操。


    馬丹龍說,發現這件事也是非常巧合。他到了當地,一直住在公安局的招待所裏。案件水落石出,並已經結案。出於某些目的,凶手用分魂針取魂魄的這部分細節,被封在檔案裏不能公開,怕引起不好的影響。馬丹龍也要離開了,深夜他在招待所整理一下案件的資料,便躺下睡覺。


    那一遝子地獄畫,放在床頭。


    睡到半夜,忽然一陣鈴聲響起,馬丹龍陡然坐起來。響的是他隨身帶的魂鈴,此鈴最是敏感,遇到陰邪之物,便能發出脆響。


    他警惕地看著黑漆漆的屋裏,居然感覺不到陰邪的存在。正納悶,忽然聞到一股糊味,抬眼一看,放在床頭的畫不知何時,居然無火自燃,劈啪燒了起來。


    馬丹龍嘴角抽動了兩下,他雖不清楚發生什麽,但隱約感覺到這裏肯定有問題。他趕緊下床,撿起拖鞋,抽打那些畫上的火苗。


    這不抽還好,馬丹龍告訴我,忽然他腦子裏出現了一張臉!這是一張男人的臉,張著大大的嘴,五官因為痛苦極度扭曲。那張大嘴就是一個黑糊糊的大洞,整張臉冷不丁看上去,像是塗鴉出來的簡筆畫。


    這張臉完完全全占據了馬丹龍整個腦子,不管閉眼睜眼,根本消散不去。而且這張臉還傳遞了一個悲慟悲憤至於極點的情緒。一個人到底能遭遇到什麽啊,才能散發出如此可怖的怨念,那種陰那種毒那種恨如海洋一樣能吞噬世界上一切美好。


    馬丹龍那是幹什麽吃的,去陰間就跟上老丈人家竄門似的。這種陰物如果侵入的是尋常人,那結果必然不死也瘋。而他非常鎮定,咬破舌尖,大吼一聲:“破。”


    那張怪臉頓時煙消雲散。他看著那一遝燃燒的畫,額頭浸出冷汗。因為剛才的怪臉正是從畫裏出來的。最令他驚駭的是,這張臉他認識,翻看案件檔案的時候見過,正是死於凶犯手裏的一個受害者。


    那些畫一張張燃燒著,每燒一張便釋放出一個亡靈,魂魄掙紮片刻又轉瞬即逝,消散於無形中。


    招待所的房間內頓時鬼影重重,陰氣森森,燈泡幻起幻滅,嘶嘶啦啦作響。馬丹龍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自認為怪事邪事見過不少,可今天如此險惡詭異的情況,卻從來沒遇過。他站在房間正中,動也不敢動一下,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亡魂化為無有,畫紙焚為一空,不知不覺中,後背都濕透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分魂針插入後腦,泄魂而出,引進鬼畫,看似一步一步清清楚楚,關鍵的問題是,這個人這麽做,到底要幹什麽?凝練魂魄,那肯定不對,這些魂魄已經灰飛煙滅,更別提練小鬼了。


    馬丹龍感覺匪夷所思,隻能推斷出這是一種非常詭秘陰毒的邪術,而且跟陰間有關。可再繼續往下想,已然走到死胡同,其中必然有什麽關節,是不知道的。


    他趕緊給刑警隊長打電話,想和凶手再見一次麵。刑警隊長語氣非常異常,老馬啊,就在剛才,凶手在看守所死了。


    姓錢的這小子,半夜不睡覺,盤膝坐在鋪位上打坐。據看守所犯人講,這個人平時陰森森的,不愛說話,眼神特毒活脫脫就是個江洋大盜,連獄霸都不敢惹他。他深夜打坐,誰也不敢過去打擾,睡在旁邊的犯人無意中摸了一下他的手,冰涼。再顫巍巍摸鼻息,已經不喘氣了。


    這麽個大活人,無聲無息死在看守所裏。經法醫鑒定,是心肌梗塞突發。而這小子平時心髒一點毛病也沒有,身體雖然單薄,但絕對健康,這裏肯定有問題。


    鑒於此案邪門,隻能草草了案,留下了一個懸案。


    說到這,馬丹龍對我說,這件事在他心裏一直是個疙瘩,他查遍典籍,也沒找到相關記載。原以為這將會成為一個永遠的迷,誰成想,若幹年後,又出了個行為舉止都極為相似的彭大哥。


    據他推想,彭大哥和姓錢的農民用的是同樣一種法術,能夠引魂出身,繼而鎖魂入畫。可為什麽畫作偏偏是陰間的地獄受難圖呢?這個就不知道了。


    我的問題是,彭大哥畫地獄圖的魂魄是從哪來的?難道他也殺人了?彭大哥似乎不單單能凝魂入畫,我的魂魄就好好的,而他能提前畫出我在鍋裏煮的情景,這又說明了什麽呢?


    聊完這些,已經下半夜了,雖然心裏像堵了塊大石頭,可我的眼皮子還是灌了鉛一樣怎麽也睜不開,什麽時候睡得都不知道。這一夜睡的既香且沉,居然沒有做夢,很久沒有這樣一覺到天亮的感覺了。


    第二天早上,馬丹龍把我送到汽車站,我們握手告別。我問他要電話,這樣的江湖異士,結交總沒有錯。馬丹龍笑得很詭秘,說我們日後還有相見的那一天。我問他是不是要去找彭大哥,馬丹龍淡淡說了兩個字,隨緣。


    日子漸漸平靜下來,什麽詭畫什麽屍解什麽彭大哥,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我努力把這些事情淡忘,每天把精力投入到工作當中。


    我這人喜靜不喜鬧,又經曆過這麽多詭異恐怖的事件,覺得實在太累了,隻想一個人靜靜的生活。李揚,銅鎖他們找過我幾次,想要一起聚聚,我都婉言謝絕。這些人一個個都不是安生的主兒,攪合到一起,保不齊要惹出什麽亂子。現在生活挺好,朝八晚五的,我不希望打破平衡。


    閑暇時候,我還是會關注李揚的故事,他署名大地孤狼的詭故事帖子,網絡上已經小有名氣,論壇博客貼吧,到處可見身影。許多讀者都在追問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李揚這小子故弄玄虛,說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話,在那裝人生導師、精神領袖,冒充大掰蒜……我看得心癢癢,他能寫憑啥我就不能寫?李揚的文筆我也看了,說他是高中國文水平,那是抬舉,頂多也就是把事講通順。之所以這麽受歡迎,完全取決於我們經曆事件的匪夷所思……


    工作之餘,我對著辦公室的電腦發呆,在論壇上隨手注冊了一個“奔放的程序員”的id,整理思緒,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邊寫我邊做著屌絲美夢,女神王雪對我說,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奔放的程序員”的作者,他寫的東西好有意思耶,比大地孤狼好一千倍一萬倍呢。我淡淡一笑,做智者狀,說那個人就是我。她“哇”一聲,拱我懷裏,連聲嬌喘,你好壞你好壞。


    我哈喇子都流了一桌子。


    現實是殘酷的。寫了幾天,點擊率了了,偶爾有幾個看貼的也是冷嘲熱諷,讓我到八寶山回爐再造,就這麽個胡編亂造的水平還出來發帖講故事呢。


    我興致缺缺,最開始的興奮度也過去了,越寫越沒勁。這天正無聊翻著鬼故事的帖子解悶,李揚來電話了,告訴我明天馬丹龍要給李大民媽媽招魂,問我有沒有興趣去看。


    我說不去,再說吧。


    李大民他媽可是個危險人物,別急眼了一菜刀劈我。


    李揚笑說,他們家感謝你還感謝不過來呢,李大民說自己能活過來全拜托劉洋所賜,說你有救命之恩。李大民他爸爸讓我一定要找到你,要當麵感謝。


    我說不用,如果真想謝我,以後幫我找個好工作就行。


    李揚詫異,你現在工作不是安安穩穩的嗎,怎麽還找?我歎道,工作壓力太大啊,別看成天在這坐著,那也是有任務額的,天天累的跟死狗似的。最好能幫我找一個坐辦公室的,待遇福利高的,環境清新的,美女如雲的,不加班的,有事提前走老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工作。


    李揚笑罵你這是做夢,你怎麽不去死呢。


    嘻嘻哈哈掛了電話,我暗笑,我才不去裹亂呢,還招魂,又想拿我當乩童,門都沒有。反正李揚也要把這事寫進故事裏,想知道咋回事到時候追著看就行。


    王雪前幾天調到公司上海總部去工作了,女神這一走,看著空蕩蕩的辦公桌,我這心也涼了半截。據說在上海總部工作的,都是高富帥,色狼紮堆,王雪這麽單純,去了那兒跟肉包子扔餓狗堆裏沒啥區別,想想我就蛋疼。


    晚上下班時間一到,我第一時間衝出辦公室。再晚一會兒,趕上上下班高峰期,辦公大廈的電梯能堵死。


    寒冬的夜晚,越來越冷了,我裹著棉襖,哼著走調的小曲,哆哆嗦嗦向公交車站走。剛拐過一條街,忽然耳朵根子發熱,覺得哪不對勁。


    轉頭去看,大街上夜市出攤,熱鬧非凡,橘黃色路燈下,煙氣蒸騰。我左看看,右看看,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


    往前又走了兩步,沒來由的,後背汗毛乍豎。我又是一回頭,這次看見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處麻辣燙攤子的後麵,站著一個黑影。


    不要問我,為什麽那麽多人,你就能盯住他。這絕對是一個很強烈的感覺。這個人影給我一種非常危險的信號。他像是一片從這個世界外麵粘進來的剪紙側影,硬貼在那裏,和周圍熱鬧的人間煙火氣完全格格不入。


    心裏咯噔一下,這個人影我非常熟悉,正是彭大哥。


    他在跟蹤我?


    我心髒開始敲鼓,倒不是說多害怕,有種癩蛤蟆跳腳背的感覺。我以為事情已經完結了,怎麽還拖出這麽一條尾巴。


    我摸出手機,撥通彭剛電話。彭剛應該正在吃飯,電話那頭稀裏呼嚨的。我們之間沒什麽可寒暄的,他直接問我有什麽事。我猶豫一下問:“你爸爸最近還好吧?”


    彭剛怔了怔:“老劉,你什麽意思?”


    彭大哥凝魂畫十八層地獄這事,沒法跟彭剛說。我喃喃又問了一遍他爸爸怎麽樣。


    彭剛在電話那頭半晌沒說話,最後道:“我現在就給醫院打電話問問。”


    掛了電話,我心亂如麻,再回頭去看,彭大哥的黑影已經不見了。我買了幾根炸肉串,味同嚼蠟地吃著。這時彭剛電話打來,他的聲音顫抖:“我爸爸……他失蹤了。”


    我心髒猛地抽了兩下,隻覺得胃裏翻騰,嘴裏的肉全吐在地上。頭上浸出冷汗,一下想起錢農民的案子,彭大哥不會也成了殺人狂魔吧,他要用分魂釘打在我腦子裏引魂魄。


    我哆嗦地問:“報,報警了嗎?”


    彭剛著急地說:“我和我媽馬上去醫院。醫院那邊說,我爸爸今天還在,不知怎麽一晃眼就沒有了,他們那邊正在查監控。對了,老劉,你為什麽突然問到我爸?你知道什麽?”


    我也不知怎麽說好,猶豫一下,道:“我剛才看見你爸了。”


    電話裏一陣慌亂,彭剛像是跟誰說了幾句話,語速又快又急,然後他大聲對我說:“老劉你現在在哪?”我說出地址。彭剛說:“我現在馬上打車去你那,我媽去醫院,我和她兵分兩路。”


    也說不出緣由,我心裏非常慌亂,總覺得要出事,隨口說:“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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