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警!送醫院。”李副總看到如此糟亂的場麵,依舊沉著,安穩自若。有她在,我們迅速安定下來。這種養氣的功夫真不是白給的。


    打了110,還有120。120的車先到,我本來想跟著去醫院的,誰知警察後腳也到了,把在場的人都留下,做筆錄。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房間突然迸發異聲,等開門之後,孩子就丟了。具體怎麽回事,恐怕隻有李揚這個當事人自己知道。


    李副總把王雪留下來善後,她帶著我和秦丹去了醫院。那邊李揚已經治療完畢,他受傷比較輕,輕微腦震蕩,都是皮外傷,看著血刺呼啦的,連針都沒縫。頭上裹著一圈圈繃帶,看上跟傷兵一樣。臉色蠟黃,正坐在病床上發呆。兩個警察拿著小本正在問詢當時的情況。


    李揚目光有些呆滯,始終沒說話,看到我們到了,這才說道:“我不想說第二遍,大家一起聽吧。”


    據他描述,當時劉燕把他叫到房間單獨談事。正談著呢,突然一聲巨響,玻璃碎了一地,從外麵鑽進一個大漢。戴著棒球帽,臉上蒙著擋風口罩,裹著一身寒氣跳進來,還沒看清咋回事呢,他就讓人幹翻在地。然後那個大漢抱著劉燕,從二樓窗戶逃之夭夭。


    警察反複問詢細節,讓他把那大漢體貌特征細細說了一遍。李揚言語遲疑,磕磕巴巴,有時候還發呆,明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有個小警察疑惑:“那大漢偷你們孩子幹什麽?孩子是怎麽回事,有沒有照片。”


    李副總趕緊把手機裏拍攝的劉燕照片給他們看,說道:“這個孩子是我們收養的。是這麽回事,我是xx集團的,我們老總尹秋風過世之後,曾經留下遺願,讓我們找到並收養他唯一的親人,就是這個孩子。”


    兩個警察眼神一對:“綁架!”這件事可大了,得馬上上報分局,綁架集團老總的子侄,下一步肯定勒索錢財啊。


    警察們急匆匆回去處理,李副總坐在床邊問李揚:“到底怎麽回事?”


    李揚苦笑:“我沒撒謊,確實如此。”


    “那個大漢你認識嗎?”


    李揚臉色頓時變了:“李總,你啥意思?你說我勾連外人,監守自盜?我李揚雖然膽子大一點,但犯法的不做,知道好歹。綁架可是重罪,你別亂說話。”


    李副總笑:“小李,你別那麽大反應嘛,不認識就不認識唄。我的意思是,你看那個大漢像不像村民?”


    我點點頭,李副總考慮問題確實縝密。很有可能是哪個膽大妄為的村民,看我們有錢,動了邪念,綁架劉燕進行勒索,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根據李揚描述,那大漢又是棒球帽又是擋風口罩的,全是驢友裝備,村子窮的叮當的,誰也不可能穿這麽一套。


    李揚一翻身躺下:“我累了。”


    李副總無奈站起身,對我和秦丹說:“這裏交給你們了,我先回去看看。”她剛走到門口,李揚突然來了一句:“李總,劉燕曾經答應給我和老劉一人一百萬,這怎麽算?”


    李副總笑眯眯:“是劉燕答應,不是我答應。什麽時候找到她,她簽字畫押,這筆錢才能打給你們。”


    看她走遠,我也顧不得矜持:“李揚,劉燕到底咋回事啊,咱們得趕緊找回來。早知道我那身舊衣服不扔了,一百萬沒拿到手不說,我還搭了一身衣服,這叫啥事。”


    李揚悶悶說了一句:“別煩我。”轉過身不理人了。


    這叫什麽玩意。


    秦丹拍拍我:“老劉你回去休息吧,李揚這邊我來照顧。他現在情緒不穩定,等好好再說。”


    “就他那麽個糙貨,還知道情緒不好?李揚,我明早再來,你要還這麽個德性,別說我真揍你。”我嚇唬了兩句。李揚看都沒看我,直接來一句滾蛋。


    我回到賓館,別說王雪是厲害,拿著這事硬是訛賓館那邊把我們住宿費用全免。這些就不關我的事了。我躺在床上,心裏想著,怪事真是一件接著一件,劉燕還能整丟了,誰沒事偷她啊。人販子幹的?不像。翻到二樓,玻璃全碎,趕上大片了,不至於下這麽大本錢。再說劉燕都七歲了,記事了,又是小女孩,誰吃飽了撐的拐她。


    能是誰呢?


    我琢磨半宿,不得其所,索性不想了,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醫院,李揚吃著豆漿肉包子,秦丹收拾床鋪。一會兒要去辦出院手續。聽秦丹說,李揚早上接了電話,出院後還要去公安局重新錄口供。也是,當時案發現場就他一個當事人,難怪李副總懷疑,擱我是警察我也懷疑。


    陪著李揚去了公安局,我和秦丹找個地方喝著咖啡等他。


    秦丹要了一杯卡布奇諾,輕輕攪動咖啡,說道:“李揚好像有心事。”


    “等一會兒他出來的,我給他大刑伺候,看他說不說實話。”


    秦丹白了我一眼:“我就怕李揚攤上責任,綁架案說大也大,到時候他說不清。我有個辦法。”


    “什麽?”


    秦丹說:“我懂一些法術的小手段,會起乩尋人,一般比較準。”


    “哦?”我來了興趣:“那咱倆找個僻靜地方,你就找唄。”


    秦丹搖頭:“哪有那麽簡單。起乩需要失蹤人的血液、毛發或者指甲什麽的,還需要一名乩童幫我。”


    “又是我啊?”我苦澀地說。


    “是不是你再說。現在急需要劉燕身上的某樣東西。”


    我頭有點疼:“我手頭哪有,難道還得回村裏找?”


    秦丹道:“等李揚出來再說吧。”


    我們等了一上午,李揚終於從警局出來,頭上纏著繃帶,神色鬱鬱。問什麽也不說,就是個悶嘴葫蘆。我把秦丹能夠起乩尋人的事說了,李揚有些煩躁:“尋什麽尋,就那麽個千年老妖怪,死了才好呢。”


    我說:“你別忘了他是個不死人。就算劉燕死了,他還能繼續轉世,再尋找宿主。”


    秦丹疑惑說:“我始終弄不明白他這個轉世是怎麽回事。就目前來看,轉世的下一代,比如說和尚的下一代尹秋風,尹秋風下一代劉燕,他們能夠自我啟悟,也就是通過一些夢境了解到自己的代代轉世。如果有了紋身,記憶就會完全複蘇,導致人格發生變化,變成了‘轉世人’。我有個疑問,他活了千年,肯定會遇到各種亂世災年,下一代很可能會因為種種情形,得不到紋身,那麽他的記憶就複蘇不了,那轉世就沒了意義。轉世人是怎麽保證紋身蝴蝶的代代傳承?”


    “你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說:“轉世人其實沒必要保證自己代代必須連接上,其中差個七代八代也正常。比如說我上一世是秦國人,後來因為秦漢相爭,亂世紛紜,導致我下一代根本無法得到紋身,就那麽一輩子過去了。再下一代也因為種種緣由弄不到紋身,也是一輩子過去了。然後再下一代……終歸會有一代人因為機緣拿到紋身,複蘇記憶。紋身的傳承也是憑機緣。”


    秦丹說:“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轉世人活著的意義就是想辦法讓自己再轉世。他一旦這輩子記憶複蘇,馬上就開始著手下一代的轉世傳承。”


    李揚聞言大笑:“真他媽吊詭,真他媽幽默。轉世人活著就是為了再轉世。這屬不屬於一種另類的生殖繁衍?”


    還得說李揚這小子機靈,通透。轉世人看著詭異,不可思議,其實說穿了跟他媽的動物交配繁衍種族也沒啥區別。隻不過這個種族,隻有他自己。劉燕曾經說過,她一直在嚐試幫著心愛的人一起轉世。她的目的並不是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這麽簡單,往深層次探究,她是想擴大種族基數,保證繁衍的成功率。


    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大自然的造化,生物的本能。這才是最根本的天道。道可道,非常道。


    李揚歎口氣:“實話跟你們說了吧,其實沒什麽大漢,把劉燕擄走的人是姨媽師傅洪辰。”


    “啊?”我驚叫一聲。操,我說嘛,我早看這小子鬼頭鬼腦不地道,原來還真有貓膩。“洪辰師傅,也是你招來的吧?”


    李揚垂頭喪氣:“是的。其實沒到河南前,她就跟我私下聯係上了。我把一切緣由都告訴她,她說自己現在到了很關鍵一個關口,過去了海闊天空,過不去永世不得超生。必須要找到轉世人,才能幫她解決這個問題。”


    我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洪辰師傅是要修屍解仙啊,難道劉燕能幫她成仙?”


    “我當時並不知道她說的問題是修屍解仙,就說幫幫看,唉,我也是欠她的。本來我還猶豫,可劉燕紋身後記憶複蘇,說姥姥隻不過是她一個轉世的實驗品,當時可把我氣壞了,我腦子一熱就把情況跟姨媽師傅說了。後來直到老劉在叢林裏看到姨媽師傅修屍解仙,我才覺得事情不對勁。”


    “怎麽個不對勁法?”秦丹問。


    李揚說:“我和姨媽師傅一直在電話裏溝通,沒見到本人。我總覺得她說話的方式、口吻什麽的,好像變了一個人,說不清那種感覺。老劉,咱倆廁所裏曾經討論過姨媽師傅的魂魄到底是她本人,還是老仙兒。我才恍悟,很可能姨媽師傅現在已經了成行屍走肉,她的身體被那個老仙兒占據。是那個老仙兒要成仙!”


    我聽得目瞪口呆,頭皮都發炸:“乖乖隆的咚。那個老仙兒想把洪辰師傅屍解然後它成仙。”


    這個推論簡直太匪夷所思,最有想象力的寫手也編不出這麽個情節。


    一個陰魂,奪舍占身,然後要把占據的這個身體屍解,自己成仙。


    李揚臉色陰晴不定:“我也是這麽想的。這件事太玄妙,完全超出我們的認知。等我想明白的時候,也晚了。其實那天晚上,我是去提醒劉燕的,誰知道姨媽師傅突然破窗而入,當時的情景實在是太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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