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是休息室,推開門,看到床上的被子鼓鼓囊囊,似乎有些古怪。梁憋五撿起一根棍子,走過去輕輕挑動。被子一掀開,裏麵露出個黑糊糊的東西,把我們都嚇一跳。


    仔細一看,原來是個人,穿著保安衣服,趴在床上,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這個人年紀大概四十多歲,滿麵油光,一看就是平時夥食不錯。


    他一看到我們,大聲叫著:“鬼啊,放過我吧……”


    “看清楚了,我們是人。”梁憋五一聲大喝。他的聲音像滾雷一樣掠過,別說還真有點提神醒腦的意思。那人被這麽一喊,迷茫的眼神慢慢回歸鎮靜。


    他從床上慢慢爬起來,因為蜷縮一晚,手腳發麻,“噗通”一聲又摔了下去。梁憋五一個箭步過來,扶住他:“老夥計,你穩點,到底是怎麽了?”


    那個保安看看我們背後,心有餘悸地說:“有鬼,有鬼,這裏有鬼。”


    “你說明白點。”梁憋五沒了耐心。


    保安咽了下口水,輕聲輕語,像是怕驚擾到什麽,頗為神經質地說:“昨晚夜裏,山下突然趕來了許多馬車。”


    馬車?我們三人互相看看。


    “這些車全部停在鐵門外。我就過去查夜,發現每輛車的車頭上都亮著一盞紅紅的燈籠。我用手電那麽一照啊,差點沒把我嚇死,車上全是他媽的人頭。而且吧,沒有趕車的,好像那馬車自己跑上山的。我沒敢開門,嚇得藏起來。哦,對了,這個你們看看。”


    他怕是嚇傻了,也沒問我們是誰,直接拉著我們從後門出去。警衛室後麵是個不大的小院,院子角落裏堆著柴火什麽的,在地上躺了一隻死狗。


    這隻狗死得夠慘的,身子在這邊,腦袋在那邊,中間淌了一地的血。好像有人把它腦袋砍了,然後提著狗頭走了一段距離,不知什麽原因把狗頭一扔,形成眼前這個局麵。


    院子裏充滿了刺鼻的氣味,明晃晃的日光下,滿地鮮血極為鮮明刺目。


    保安呼吸急促:“昨晚上狗還好好的,就從那些馬車來了之後,它就莫名其妙死了,還是有鬼。我得走了,我得走了,我們這裏的人全跑了,我也該走了。”說著步履蹣跚跑出院子,什麽也沒拿,徑直出了鐵門,往山下跑去。


    “怎麽回事?”銅鎖臉色不太好看。


    梁憋五走到狗的屍體前,仔細檢查傷口。


    我說道:“馬車,人頭,紅燈籠,聽來到有些像傳說中陰兵借道。”


    銅鎖恍然:“如果是陰兵的話,那是李揚請來的吧?”


    梁憋五拍拍手,示意我們繼續往山裏進發,看看再說。


    我們順著人工路繼續往上走,蜿蜿蜒蜒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終於看到,山腰有座白色小樓遮映在枯樹之中。我們走過去,樓門大開,四周寂靜無聲,一個人影也沒有。


    梁憋五讓我們跟在他身後,我們三人小心翼翼走進小樓大門。一進去是道玄關,放著單扇山水畫的屏風。繞過屏風,是一條短短的走廊,走進去,眼前出現一個很大的會客廳,可都空空無人。


    雖然大白天的,但窗戶上窗簾都拉著,密不透風,一絲光也沒有,靜悄悄有些陰森。


    這時我們走到一扇紅色皮革包裹的門前。這扇門半掩著,裏麵似乎隱隱透出人影。我們推開門走進去,眼前一景簡直大吃一驚。


    這裏是個小型會客室,兩排沙發對放。馬主任穿著一身中山裝坐在一麵沙發上,他旁邊是兒子馬寶。在他們對麵坐著王曉雨也就是李揚,身後站著房東陳大哥的女兒陳薇。


    李揚看到我們來了,毫不意外,做個手勢:“既然來了都坐吧。”


    馬主任看我們,眼睛裏射出一種極為壓迫的威嚴,能直視人的心靈深處。


    “誰讓你們來的?”馬主任沉聲道。


    “我讓來的,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李揚說。


    馬主任不無戲謔地指著梁憋五道:“他也是?”


    “他是我的朋友。”我插嘴道。


    馬主任表情很嚴肅,看了看我,然後動了一動手指:“來的都是客。坐。”


    我打量一下,這個房間除了沙發茶幾和地毯,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比較引人注目的是靠牆擺著一扇高大的彩色屏風,薄如蟬翼的紗上繡著辛棄疾的《破陣子》,寫得龍飛鳳舞鸞漂鳳泊,一看就是大家手筆。


    馬主任沒理會我們,對李揚說:“曉雨,暫且還叫你曉雨吧。你究竟為了什麽非要下那個洞窟?”


    李揚看著那扇屏風,慢慢說著:“我最喜歡的詞人就是辛棄疾,大氣。《破陣子》這首詞也寫得好,千古風流今在此,萬裏功名莫放休。每個男人心裏都會有一個千古風流萬裏功名的夢想。那個洞窟裏有我想要的一切。”


    馬主任嗬嗬笑:“我到想起一首安徽民間小調,名字叫《鳳陽花鼓》。裏麵有一句讀白,叫做風流一生夢一場,太陽還是那個紅太陽。甭管怎麽風流怎麽功名,最後也無非黃土掩埋,枯骨一堆。”


    “你究竟知道什麽?”李揚問。


    馬主任沒說話,扶著沙發,慢慢站起來。梁憋五看得來氣,實在忍不住,大喝一聲:“馬衛國!你丫還想裝神弄鬼到什麽時候?”


    馬主任全身一震,回頭看他:“你說什麽?我不懂。”


    梁憋五拍拍我,我無奈隻好清清嗓子說:“我們推斷出你是馬衛國轉世,你是個轉世人。”


    “我認識你。”馬主任道:“你是圖書館那個員工。”


    “你們腦子都有問題。”馬主任接著說:“我不是什麽轉世人,馬衛國是我父親,我希望你們不要拿先人來開玩笑。”


    梁憋五飛身過去攔住他:“我說你是,你就是。馬衛國,我叫你裝神弄鬼。”說著,他出手如電緊緊抓住馬主任前心,馬主任沒有反抗,表情很漠然。


    “馬衛國,你一定到了那個洞的最裏麵,你投胎成自己兒子繼續活著!你說,那裏究竟有什麽!”梁憋五幾乎歇斯底裏。


    馬主任也不說話,任憑他搖晃,這時“嘶啦”一聲,衣服扯壞了。馬主任前心露了出來,我看得明明白白,在他心口窩處,有一個蝴蝶紋身,色彩豔怪翩翩欲飛,和劉燕身上的一模一樣。


    我瞪大了眼睛,本來還是猜想,現在徹底坐實了。


    “你就是轉世人,你是和劉燕一樣的轉世人。”李揚站起來,大喝一聲。


    本來關於馬主任是不是轉世人這個推論,隻是我和梁憋五、銅鎖知道。剛才我說到轉世人的時候,李揚還有些迷惑,現在他徹底醒悟了。


    馬主任忽然一震,眼神裏射出不一樣的光芒,轉過頭去看李揚,聲音顫抖:“你……說,你們還知道另外一個轉世人?她叫劉燕?她在哪裏?”


    李揚非常精明,馬上把握了這個轉機,慢條斯理重新坐回沙發上:“告訴你幹什麽?”


    馬主任也不知哪來那麽大力氣,一下掙脫了梁憋五,徑直衝著李揚跑了過來。


    也沒看清怎麽回事,李揚身後的陳薇突然從沙發後麵移形換影擋在李揚身前,伸出手,攔住馬主任。看樣子,馬主任對她頗為忌憚,生生停住腳步。


    梁憋五押著他回去。馬主任看著我們這一大幫人,像是抽去了脊梁骨,頹然倒在沙發上。


    “我是馬衛國。”他終於承認了。


    我們互相看看,知道這裏還有別的玄機。


    馬衛國十指交叉,盯著麵前虛無的焦點,說道:“我輪回很多世,一直在尋找一個人。那個丟失在茫茫時空裏,我最愛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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