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很長時間的安靜。深夜小屋裏,我靠在床頭,什麽也沒幹,始終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眼睛餘光掃著牆上的影子。


    影子始終沒什麽變化,還是那三個人,忽大忽小,像是在趕遠路。


    我挺了一會兒,居然沒了困意。如果在深夜,能夠熬過最難熬的那個時段,人就會清醒許多,進入一種無法睡眠的狀態。看看表,一個小時不知不覺過去了,我覺得自己夠無聊,為了這麽個虛無縹緲的影子,居然一晚上沒睡覺。


    我有點不耐煩,如果總是這樣,漫漫長夜還不如看看書呢。


    又挺了大約二十分鍾,影子開始發生變化了。先假定這三個影子確實是三個人,剛開始他們走路的姿勢還算正常。左右臂一晃一搖,走得十分平穩。而現在,前麵那個白色的女人影子還在正常走路,後麵那兩個黑色西服男則不是走路了,而是換成一種極為僵硬的跳。


    他們的手臂緊緊貼在身子兩側,身體挺得直直的,膝蓋不打彎,跳著向前走。牆上的影子也在節奏極快的忽大忽小。女人在前麵走得不急不緩,別看身後兩個男人跳得那麽快,可他們之間的位置和距離卻始終沒有變化。


    這個終吸引住我了。我屏息凝神看著,大氣都不敢喘。


    走著走著,他們像是到了一條人來人往的街市上,因為牆上或大或小的人影子越來越多。給我的感覺,後來出現的這些人影更像是一種布景,自己不會動,大與小完全由那三個人行走的距離決定的。


    那三個人走得近,旁邊的人影就慢慢變大;他們離得遠了,走過去的人影就慢慢變小。我索性坐起來,直勾勾瞅著牆,那些影像愈發清晰起來。


    看得我真是暗暗納悶,此時的獵奇心完全壓過了恐懼。牆上這一幕真是如夢如幻,有點類似嶗山道士裏剪紙成影。朦朦朧朧中,我有這樣的錯覺,是不是有什麽神仙在冥冥中點化我呢。


    這時牆上的黑影越來越多,每一個都不過拇指大小,密密麻麻足有千記。他們在一起動,速度和節奏跟那三個人一模一樣。


    那三個人走在前麵,身後是好幾千的黑色人影跟隨。整整一麵牆上,黑影重重,光怪陸離,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麽多人走著走著,排成了幾人一列,形成密密麻麻一條長龍。


    他們開始過一座橋。這座橋呈拱形,那模樣有點像銀橋集團的標誌,非常古老的一種橋。這座橋盡頭是一大片黑色的影子,影子後麵是一座高台。


    這陡然出現的高台有點類似瑪雅的金字塔,四麵是階梯,一直通到高高的台頂。雖然我不知道它實際有多高,但是根據比例來看,那真是大的無法想象。這座高台比那些黑色人影,要大了數千倍。那些人影此時比頭發絲還小,而這座高台卻幾乎占據了大半麵牆。


    我來了興趣,索性摸出煙,邊抽邊看。


    那三個人走在人群最前麵,沿著階梯往上去。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影人群,跟在他們身後,從高台四麵一起向最高處湧去,看上去就像一群食人蟻要占據某個龐大的生物體。


    整個過程隻是光影的錯綜變化,沒有任何聲音,反而帶給我一種無法形容的震撼。


    那座高台的最上端,是麵積非常大的空台。空台中心樹立著一麵巨大的類似鏡子一樣的東西。這麵鏡子幾乎和高台一樣龐大,對比下麵的人群來說,就像是一個小太陽。


    我正入神地看著,牆上畫麵忽然變了。整個一麵牆陡然亮了起來,像是鏡子在反射太陽光。我下意識回頭看看窗玻璃,外麵還是黑壓壓的深夜。


    牆裏出現一麵橢圓形的大鏡子,在牆上呈現出來的高度接近兩米。鏡子下麵掛著許多小飾物,古香古色至極。


    鏡子裏映出黑霧繚繞。視覺效果有點像幾十年前的黑白電視,雜著類似雪花的顆粒,非常模糊。我看著看著,心裏有點發毛,這哪是黑霧,鏡子裏反射出來的分明是黑色的雲層。


    我不太清楚這麵鏡子是怎麽出現在牆上的。但是依據它映出的那些黑雲,我大概想了一下,這麵鏡子在現實中應該是斜斜放置在地上的。鏡麵朝上,正趕上陰陰的下雨天,烏雲翻滾,被鏡子忠實記錄下來。


    看著看著,我頭皮有點發麻,心怦怦亂跳。眼前這場景怎麽那麽像午夜凶鈴呢,待會兒不會出現一個女人在梳頭吧?想到這,我再也堅持不住,重新縮回被窩。緊緊裹成一團,強忍恐懼看著。


    鏡子裏出現了一個影像,很小很模糊,隨後開始緩緩變大。這應該是一個人,正在慢慢走向鏡子。


    那鏡子麵正對著牆外的我,看上去那個人影,就像要從牆裏走出來一樣。


    我渾身一寒,忍不住發起抖來。


    這個人影如果是正常的人倒也罷了,那模樣就像是一根扭曲變形的麵條,又細又長,看起來極為怪異。我依稀看出這個人留著一頭長發,雖然看不清麵容,可我還是知道,她應該就是剛才被鬼差一直押解的未知女人。


    她站在牆上,露著上半身,麵目模糊,黑森森一團,就那麽盯著外麵的我。


    我咽了下口水,頭皮發麻,一動不敢動。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看的應該不是我,她是在盯著鏡子看。


    這時牆麵上的鏡子忽然開始慢慢變大。如果把牆比喻成一台攝像機,不是鏡子的尺寸發生變化,而是這台攝像機陡然間拉近了。隨之變化的是,那個女人的影子也在越來越大。


    我掀開被子,跳到地上,來不及穿鞋,快速來到牆前,摸著這麵牆,幾乎把臉都貼了上去。


    我不是瘋了。就在鏡子變大的瞬間,我忽然看見一樣非常熟悉的東西。我必須要進行確認。那東西的出現,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非常意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媽媽推醒。睜開朦朧的雙眼,左右看了看,才發現天光大亮。我靠著牆,坐在地上,身上什麽也沒蓋,居然就這麽過了一宿。


    我媽把我叫起來,讓我到床上躺著不要著涼。我一下想起昨晚的事情,看看牆,光滑溜溜,根本看不出什麽異常。


    昨晚那一幕,現在回憶起來,就像是發生在很久很遠以前的事情,根本想不真切。


    我頭疼得要命,腦子裏接連不斷閃現出那麵鏡子的形象。我從床上跳下來,衣服也不穿,打開衣櫃。


    在裏麵翻了半天,終於把那樣東西翻了出來。


    那是數十根紅絲紮成的紅穗子,是我從嶺子山神秘洞窟裏無意中取出來的。因為一直不明白是什麽東西,所以隨手扔在衣櫃裏,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昨晚看到的牆上那麵鏡子,在它下邊懸著數十條長長的紅穗兒。那些紅穗子,和我手裏拿著的,一模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我腦子已經不轉了。在洞下出現的這個神秘紅穗,居然是某個地方一麵鏡子上的飾物。


    我把紅穗子拿在手裏,想了半天,覺得我爸和我看到的神秘現象——那些鬼影子,應該和這個紅穗有關係。說不定,就是這倒黴玩意製造的幻象。


    我正想著,電話鈴響了,接聽後居然是王曉雨打來的。她在電話裏問:“劉洋,你爸爸身體怎麽樣?”


    一聽這話,我整個心都融化了。女孩不在漂不漂亮,隻要善解人意,會說個關心話,真的比什麽都重要。這一句話,差點把我眼淚勾下來,我咳嗽一聲說:“沒事,摔傷了,休息休息就好。”


    “給叔叔阿姨帶個好啊。”


    我和她在電話裏溫存了一陣。她忽然嘻嘻笑:“劉洋,我打算……算了不告訴你,等我消息吧。”


    我這人腦子慢,一時沒反應過來,電話就掛了。


    這丫頭,有時候溫柔有時候古靈精怪的,不知這次又要鬧什麽妖。不過我現在的精力,全放在這紅穗身上,這玩意看上去是有點邪門。


    我決定做個試驗,看看那些離奇的幻象是不是和它有直接關係。


    到了晚上假裝睡覺,熬到半夜,父母都睡熟了,我偷偷爬起來,把房間門關上。


    我把這條紅穗子抱在懷裏,緩緩從上到下地捋著。我想確定一下,是不是還會有什麽怪事發生。


    捋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我看看表,都夜裏兩點了。昨晚沒睡好,又困又乏。我頭一下下點著,迷迷糊糊起來。


    也不知什麽時候睡過去了,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無望無際的海。我站在很高的地方,正在往下俯視。下麵光線很差,應該是落日時分,大海潮起潮落,透著一股冷意的蕭索。


    我看到海邊的礁石上孤獨地站著一個人。他插著褲兜,麵朝大海,身影遙遠而模糊。雖然不知他想做什麽,可是那種淒涼,真是能讓人大哭一場。


    這裏每個細節都那麽清晰,但我還是覺得眼前是一場夢。因為在我的記憶裏,全世界似乎沒有這樣感覺的大海和沙灘。


    我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雖然那隻是背影,我卻依然認了出來。他就是消失很久的李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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