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師傅,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弄成這樣?”劉洋吃驚地問。


    解鈴道:“這得問問你大民兄弟了,他真是好算計。在這裏有一處地下室,和黃泉臨近,封著他們自造陰間招來的亡魂,無主無宿,不見天日,就在裏麵煎熬啊。我來之後,實在看不下去,便到那裏超度。李大民,你們也不怕造孽?”


    李大民冷笑:“解兄果然是菩薩心腸。我們造陰間就是為了洗淨罪魂,普渡眾生,還用得著你多此一舉?你要超度倒也罷了,還把罪魂背負在身,真是作死的節奏。”


    “那會是什麽後果?”在上麵回廊的李揚問旁邊彭亮。


    彭亮扶著欄杆看著解鈴,很久才說道:“背負罪魂就相當於把罪魂的罪孽因果都背在自己身上,每個陰魂的罪過在他身上都要來一遍。也就是說,罪魂在地獄如果受到拔舌之苦,那麽解鈴也要遭受同樣的拔舌之苦。”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銅鎖目瞪口呆。他和解鈴的關係非比尋常,很早時候,他深受屍毒,離死不遠,是解鈴出手救了他。


    彭亮沒說話,能看得出他有點小小的震撼,解鈴所行所為已經超出他理解的範疇。


    大殿上,解鈴笑:“如果我不把它們一起帶出來,就會錯過見證什麽陰間之王的誕生,豈不是可惜。”


    李大民陰沉著臉:“解兄,你現在已經走上了絕路,罪魂因果豈是這麽好背的?你還是找個安靜地方想辦法超度煉化吧,陰間之王已經出生,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不要逆天而為。”


    “它是出生了,但還沒有長大啊。它日後一旦成了氣候,禍亂天下,那該怎麽辦呢?”解鈴笑嘻嘻說。


    “天下自有其天道規律,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莫不如咱們靜觀事變,曆史的車輪會選擇它自己的道路。再說就算禍亂天下,依你我之能還躲不了?那時候正好觀紅塵亂象,我看更有利於修行。解兄,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別拿自己太當回事。天下亂不亂,跟你我都沒有關係,想管也管不了。”李大民苦口婆心。


    解鈴道:“那我就想管一管呢?”


    此時大殿靜悄悄的,隻有兩個人針鋒相對的對話,所有人都感覺到氣氛的凝重。


    李大民笑:“那你可以試試。”


    話音未落,也沒看解鈴出手,在地上戳的那根桃木劍突然飛出來,如一道閃電,從解鈴前麵激射出去,劃破空氣,居然都擦出嗡嗡的氣流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瞬到了陰間之王那尊雕像前。這一劍正插在雕像眉心,整個穿透,隻留下劍把在外麵微微顫動。


    大殿內寂靜無聲,火苗嗚嗚燃燒,隻聽“嘎巴”一聲脆響,雕像出現條條蜘蛛絲般的裂紋,開始破碎,無數細小的碎片往下剝落。速度越來越快,碎片越來越多,最後一聲沉沉的悶響,偌大的雕像成為一堆碎片瓦礫,激起一片煙塵。


    李大民怒極反笑:“行,解兄,打人還不打臉呢。你毀我神像,砸我法壇,把事都做絕了,我豈能容你。”


    他打了一聲呼哨,所有灰袍人都站了起來,一起麵向解鈴。李大民一拍手,這些信徒瘋了一樣衝上去攻擊。


    這些人少說一百多個,不乏硬漢高大威猛之人。就看到這些人像是成群的螞蚱,烏泱泱一片,衝過去就把解鈴整個淹沒在裏麵。


    劉洋離得最近,就站在床榻旁邊,他活這麽大從來沒見過這等駭人的場麵。他趕緊說道:“大民,別鬧了,趕緊讓他們住手,要惹出人命了。”


    李大民瞪他一眼:“誰他媽跟你鬧了?!”


    劉洋焦急看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根本沒有時間概念了。就看到解鈴從人群的褲襠底下爬出來,回頭看看,歎口氣說:“一百個人打一個人,連點章法都沒有。”


    那些人群看情形不對,回過頭又要包圍他。解鈴有點動怒,他衝進人群,雙掌上下翻飛。劉洋在下麵就看到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而銅鎖和李揚在上麵卻看得清楚。他們就看到解鈴在人群中,兩隻手如蝴蝶飛舞,纏繞血管的雙臂如遊龍般竄出收回。解鈴打人專打關節,胳膊肘胳肢窩腿彎裏。那些信徒說起來都是普通老百姓,仗著一點血勇之氣,根本不是對手,隻要挨著就立馬喪失戰鬥力。


    李大民打了一聲呼哨,所有人都退下去,地上躺了一片。


    解鈴也累得不輕,汗水淋漓,使得身上那些罪魂形成的暴突血管更加觸目驚心。


    李大民看著解鈴,微微笑:“解兄,看你也挺辛苦的,那些罪魂因果要反噬了吧?我給你加點佐料吧。”


    說著,他盤膝坐在地上,咬破舌尖,朝手心噴出一大股鮮血,然後重重抹在自己臉上。突然仰首大笑:“陰間之王,陰間之王,我的陰間之王!”


    從女人身下剛剛分娩誕生的那陰間之王,終於爬了出來。從床上的血汙裏,一直爬到地上。劉洋就在旁邊,嚇得大叫,那東西黑糊糊的,乍看上去像是一條黑狗,周身黑氣繚繞,能清晰看到爪子如鉤。


    那東西爬著爬著,來到一個信徒身旁,陡然化成一股黑氣鑽進了他的身體。那信徒立即像是變了一個人,站起來,黑氣如火焰般在他身體邊緣燃燒。他大叫著衝向解鈴。


    被陰間之王附體的人,在速度和力量上明顯高於常人。離解鈴還有幾米的時候,信徒陡然騰空而起,這高高一躍勢若脫兔,從空中猛地落下擊向解鈴。


    解鈴一看不好,把脖子上掛著的玉墜摘下來,雙手結印,那玉墜居然在他手心裏湛湛發光。兩人交錯的瞬間,解鈴一掌打在那灰袍信徒的前胸,就看到陰間之王如一團凝固的黑氣,被直接擊出體外,“呼”一下飄遠,空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彌漫黑影。這一幕極具視覺衝擊力,就像是一幅大師筆下的丹青水墨。


    “解師傅果然厲害,不堪一擊。”銅鎖在上麵看得手心都是汗,不禁喝彩。


    陰間之王的黑影匍匐在地,李大民對解鈴說:“解兄,感覺如何?”


    解鈴低頭,就看到手臂上突然多出一條粗粗的血管。


    “解兄,陰間之王把附體之人的罪孽因果傳遞給你,好好享受吧。”李大民開始吟咒,那陰間之王的黑影陡然又鑽進一個信徒身體裏,朝著解鈴奔過去,進行自殺式襲擊。


    現在解鈴麵臨兩難,他如果不還手必然會被信徒狂毆致死,如果出手還擊,陰間之王就會把附體信徒的罪孽因果引到他的身上。


    解鈴沒有絲毫的猶豫,來一個擊一個,時間不長,他周身上下布滿了粗大的蛇一般的血管,看上去就像層層藤蔓纏繞。他的行動越來越遲緩,臉紅如血,腳下地麵都被汗浸透了。


    李大民長笑:“好一個解兄,我看看你還能再洗淨幾人的罪孽?!”


    陰間之王的黑影形如鬼魅,滿殿隻見黑霧閃動,飄到一人近前鑽進去,便有一個信徒發瘋般攻擊解鈴。解鈴一旦擊潰他,黑影不做停留,馬上附身另一個人再攻擊。


    殿內四角,火苗閃動,映得滿堂森森鬼氣,每一張劉洋容貌的白色麵具在火光下都顯得極為猙獰。


    打到後來,解鈴實在撐不住,單腿跪在地上。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全身被粗大的血管纏縛得緊緊的,隻留下他一個光腦袋留在外麵,實在是不忍目睹。


    李大民咒聲越念越快,忽然有人重重扇了他一嘴巴。李大民睜眼一看,居然是劉洋。


    劉洋怒極:“大民,你到底想幹什麽?回頭是岸,你能不能別作死了?”


    李大民停下吟咒,歪眼看他。


    陰間之王的黑影也停止了攻擊,匍匐趴在地上,周身煞氣凜然。


    劉洋說:”既然你說一切都因我而起,那我就來了結因果,讓我來承擔這一切!隻要你能停手,弄死我也沒關係。“


    李大民看看他,輕輕揮揮手,過來兩個灰袍人一左一右緊緊抓住劉洋。


    “老劉,你身微卑賤,就算你想頂缸也頂不住。曆史大勢,紅塵天下,千萬顆人頭,豈是你想說停就能停的。海疆萬裏盡雲煙,上迄雲霄下及泉,金母木公工幻弄,幹戈未接禍連天。”


    李大民說完之後,看都不看劉洋一眼,對不遠處的解鈴道:“解兄,是不是開始反噬了?全身如墜火窟,身遭酷刑,這滋味如何呢?”


    解鈴慢慢站起來,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上依舊笑嘻嘻的:“這兩天天熱沒洗澡,正好癢得厲害。我就當解癢了,好爽好爽。”


    李大民道:“你可真是打碎牙往肚子裏咽。難得你還是修道之人,如此虛偽,你還修哪門子道,回家抱孩子吧。”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解鈴說:“你不是我,怎能了解現在我的快樂,哈哈。”


    “我看解兄想抱孩子都沒處抱,聽說解兄三十多歲連個對象都沒有,可悲可歎啊。現在女孩都要房要車要公務員,解兄豈不是一輩子沒希望了?解兄是不是從來沒談過戀愛,要不我來介紹兩個?”


    劉洋銅鎖和李揚目瞪口呆,兩個高人居然互相噴垃圾話。


    這時,劉洋注意到一談及這個話題,本來笑嘻嘻的解鈴臉上閃過一絲晦暗,李大民的垃圾話看樣子戳中了他的傷口。


    李大民明顯察覺到了這一點,微微一笑,抬頭對上麵的彭亮說:“老彭啊,借你陰間地獄一用,我要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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