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局長,你總說我們是刁民,那你講個你當官的故事吧。”我說。


    譚局長穩定一下情緒說:“我這可不是懺悔,隻是挑個印象比較深的事情說一說。我們那個縣城比較偏僻落後,要發展怎麽辦呢,隻能吸引外資。縣城發展最大的依仗是一條河,這條河哺育了我們縣城的祖祖輩輩,最為關鍵的是這條河因為水質的原因能大大加強男性的性功能。有個港商看中了這條河的商業價值,要以此河為根本開展一係列開發計劃,他要投入很多錢,辦保健廠、開發度假村等等,這可是上億的運作,當時我作為商業局局長參與了整個談判的過程。”


    “辦下來了?”我問。


    譚局長苦笑:“沒那麽容易,這個港商提出了一個非常匪夷所思的要求。當時陪同他參觀的,不單單有我們縣城的官員,還有一些選出來的普通百姓。我們當時為了顯示這條河的水質特殊,還找了一個非常年長的老壽星全程陪同。這老壽星從小就沒離開縣城,喝河水長大的,當時已經九十八歲,眼不花耳不聾。港商對這個老人很感興趣,就問了一些很私人的問題,他問老人現在還有沒有性事。老人說還有那種想法,可惜老伴離世太早,他隻能打光棍。那港商估計是靈機一動,就對我們提了要求,讓我們給這老頭續弦,找的女人不能超過三十五歲。必須保證兩人婚後有性事,而且必須要保證這個女人能懷孕。為了可信性和真實性,老頭和小媳婦上床的時候,他要派一個香港攝製組全程拍攝,一直跟蹤拍攝到女人懷孕直至生產。不但如此,他還要把這個孩子帶到香港撫養,培養成一個奇跡的明星。”


    譚局長說得很平淡,可在我聽來,卻心驚肉跳,非常不舒服。


    “然後呢?”盧雯聽得入神。


    譚局長說道:“港商說,隻要這件事辦成,資金馬上到位。我們縣裏開了個碰頭會,覺得人家提的要求也不算過分。我就負責來找給老頭續弦的女人。”


    “嫁給一個老頭,有人幹嗎?”盧雯問。


    寧哥哈哈獰笑:“你還年齡小,太幼稚太天真,每個女人都有價,隻要開出來就沒有不幹的。”


    譚局長沒有笑,聽聲音他有點入戲了,完全沉浸在那段回憶裏。


    “我們找到一戶人家,家裏是種地的,幾乎就吃不上飯了。女兒長得挺漂亮,但名聲不太好,曾經打過胎,村裏就沒人要了,還不到三十歲。我們去了把事情和她爸媽一說,她爸媽就蹲在那唉聲歎氣。我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們姑娘已經成破鞋了,還不如廢物利用。這麽個大姑娘雖然身子不幹淨,但嫁給一個九十多歲老頭也算般配,港商那邊如果看到我們能找到這麽漂亮的女人,他肯定也高興,會覺得我們縣城辦事能力強。這件事辦成,既解決了港商的要求,又能讓全縣百姓收益,我們辛辛苦苦忙活這些為了誰,不還是為了老百姓嗎?最後還能讓嫁女兒的這家人吃上飯過上好生活,一舉三得,多好個事。”譚局長說得自己都動情。


    “辦成了最後?”寧哥問。


    譚局長罵道:“出事了,壞就壞在那女人身上。過門那天,整個村甚至整個縣都轟動了,擠得人山人海,那女的就一直哭、一直哭。我們辦的是傳統婚禮,還有抬轎子什麽的,那女人從下了轎就哭,一直哭到進洞房,真是個喪門星。新婚之夜,洞房大開,香港攝製組來了十幾個人,把老頭的婚房照得錚明瓦亮,好幾台攝像機對著婚床,當時場景你們沒看著,真是可樂。老頭和那女人就上了床,別說這老東西真不怯場,滿身掉渣,可折騰起這種事比小夥子還帶勁。香港人是花花,光是鄉下人那種吭哧吭哧幹是不行的,必須有花樣有體位。人家那個攝像師這通猛拍,真是樂死我了。那女的吧,就像個死屍似的,一動不動,臉上全是淚,任由老頭折騰。人港商不滿意了,不能這麽僵硬,還必須快樂得叫兩聲。那女人突然瘋狂起來,像瘋了一樣,又喊又叫,連啃帶咬,差點沒把老頭折騰死,哈哈,現在想起來還樂呢。不過說來也倒黴,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所有人都撤了,老頭起來一看媳婦沒了,出去一找,結果那女人在後院柴房上吊了。”


    盧雯說:“你們可真是些畜生。”


    譚局長火了:“你把嘴放幹淨點,犧牲一個人讓全縣老百姓收益,哪頭沉哪頭輕算不明白嗎?你是沒看我們縣裏老百姓過得那窮日子,有的人家都啃啃窩窩頭了。那個女人就是不識大體,死了也就死了,她死不要緊,關鍵是壞了我們的大事。結果人港商惱怒異常,項目取消再不來了,你們評評理,那女人真是個掃把星。”


    我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可是聽到譚局長義正辭嚴的口氣,知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和他說什麽都是對牛彈琴,我歎口氣:“從這件事上我就能知道你幹過多少壞事了。”


    寧哥在黑暗中冷冷說道:“大家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趕路。”


    譚局長急了:“你和劉洋都沒說呢。”


    我淡淡道:“下一個死的人指定不是我,你放心吧。”


    譚局長咒罵了一聲,搬著凳子走遠了。我還坐在桌旁,閉著眼打瞌睡。這時有人湊到身邊,因為周圍沒有光亮,我憑感覺知道是啞巴女孩。在我們扶乩的過程中,她一言不發,甚至都沒人注意到她,而現在她出現了。


    我讓開椅子一部分,啞巴女孩悄無聲息地爬了上來,緊緊抱著我,靠在我的身上。我不清楚她為什麽這麽粘著我,不過這一路行來,心力交瘁,有這麽個小女孩陪在身邊,我心裏安寧不少。我甚至起了這樣的念頭,如果她家裏人都不在了,等走出這片大山,我想收養她,留在身邊,當個小妹妹。


    我們相擁著,一夜無夢。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是被寧哥叫起來的,外麵有了光亮。按照推算,現在應該是早晨吧,可是外麵的天空依舊昏暗無比,像是刮起了很大的沙塵暴,山林裏霧氣沼沼。氣壓低得人心裏堵得很厲害,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我看寧哥精神抖擻的樣子,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我要救的人有他,他救我還差不多。


    我們五個人再沒有交流的心思,不但如此,互相瞅著都不順眼。我看他們三個獐頭鼠目,一臉奸相,我相信他們看我也差不多。大家湊在一起隻是為了走出大山,互相有個依助罷了。


    從山坡下來,走到中午,還在林子裏打轉。這裏的樹木非常茂盛,往遠看哪裏都一樣。我們這些城裏人到了山裏簡直就是睜眼瞎,根本不認方向。我是典型的路癡,就知道悶頭跟在人屁股後麵走。現在我們唯一的指望就是啞巴女孩,她指哪我們就往哪走。


    好不容易出了林子,我們驚喜地發現居然有幾棟林間小屋。這種屋子完全是木製的,非常簡陋,寧哥比較有經驗,說道:“那裏很可能是給山裏獵人休息用的,我們進去看看。”


    走了一上午確實也有點累了,我們五個人步履蹣跚越過雜草和樹叢,來到小屋門前。順手推開門,沒有上鎖,裏麵非常幹燥。屋子麵積真不小,房間套房間,不過非常簡陋,牆上掛著一顆不知什麽動物的頭顱,旁邊是把生了鏽的獵槍,寧哥試了試,根本拉不開栓。最讓我們驚喜的是,桌子上居然放著一台老式的黑色電話機。


    這種厚重的電話隻在以前老電影裏見過,譚局長一個箭步衝過去,拿起話筒撥了幾下,頹喪地放下:“電話線應該斷了,沒有信號。”


    說實話,我壓根就沒對這台電話抱什麽希望。


    寧哥用手擦了兩下桌子,看看手指,臉色有些陰沉:“最近有人來過,桌麵非常幹淨。”


    他讓我們大家分散行動,找找其他線索。我看到他們都往裏屋去,也就沒湊熱鬧,拉著啞巴女孩出了小屋。山裏起風了,吹得樹葉落地,好好一個夏天,居然會如此蕭索。


    我正想著,忽然裏麵傳出盧雯的聲音:“有人,這裏藏著人。”


    我拉著啞巴女孩趕緊走進屋子。在裏屋的炕下,寧哥和譚局長揪出一個人來。這人因為藏在土炕下麵,身上全是黑灰,灰頭土臉,十分狼狽。


    “你是誰?”譚局長逼問。


    那人看看我們,哭喪著臉:“你們趕緊藏起來吧,死了,全死了,如果被他們抓到我們也得死。”


    這棟房子裏外屋之間沒有門相隔,那人一抬眼就看到林間小屋的外門沒關,他尖叫一聲:“快!快把門關了!他們要來了,要來了!”


    看他這副表情應該不像裝樣,寧哥衝我使了個眼色,我趕緊到外麵,把門關上。


    “到底怎麽回事,你好好說話。”寧哥說。


    那人咽著口水說:“我們,我們本來五個人,是徒步俱樂部的,都是驢友。我們進山探險,結果……結果全死了,就剩下我了。”


    我們麵麵相覷,一股寒意在全身蔓延。我想起扶乩的事情,難道有人要死的預言真的要實現了?


    “他們怎麽死的?”譚局長顫著聲問。


    那人嗚嗚哭,剛要說什麽,忽然有木板被敲擊的聲音傳來。我第一反應是起風了,心裏一凜,等再聽了幾聲,就知道不對勁,這不是風聲,是有人在外麵敲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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