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楚隊長身材很是高大,估計接近兩米,也穿著一件深黑色的雨衣,頭上戴著大大的雨衣頭罩,整張臉都藏在頭罩裏。


    他這個人莫名的就有一股非常強大的氣場,一走進地窖,周圍溫度似乎都低了。他背著手,目光陰沉地掃了我們一圈。大家蹲在地上,誰也不敢和他對眼,他目光看到誰,誰頭皮就是一緊。


    楚隊長身邊有人喊了一聲:“都站起來。”


    我們老老實實站了起來,哆哆嗦嗦站在原地。楚隊長步履沉穩,一步步走過來。


    我也不知為什麽會這麽緊張,就感覺有種強大的威懾力像沼澤一樣湧過來,能把我吞噬掉。


    楚隊長走到寧哥麵前看了看,寧哥平時咋咋呼呼,總說自己是江湖大佬,此時都不敢去看人家,縮頭縮腦像隻可憐的兔子。楚隊長又走到譚局長麵前,譚局長佝僂著身體偏過臉,不敢對眼,全身哆嗦。楚隊長挨個人都看看,最後走到我的麵前。


    這個人虎背熊腰,又是超級大個,站在麵前像一尊鐵塔。他從上往下俯視我,我站在那裏全身汗毛都起來了,生了一層雞皮疙瘩,就像有無數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樣。我還算有些勇氣,偷偷拿眼瞄了他一下,楚隊長藏在頭罩裏,裏麵黑黑的,乍看起來他就像個無頭人,可我這麽一看,卻看到了非常驚心動魄的一幕。


    在頭罩的黑暗裏,若隱若現一張繪著鬼譜的花臉。因為裏麵太黑了,具體圖案看不太真切,隱約中隻見花臉顏色豔麗,線條張牙舞爪,一閃而過中,整張臉就像是後現代風格的油畫。也不知這位楚隊長是戴著麵具還是直接畫在臉上,給人感覺既妖異又恐怖,詭異得厲害。


    我不敢再看,深深埋著頭,心怦怦直跳。


    楚隊長回頭做了個手勢,後麵的人喊了一聲:“都帶走。”


    一群穿著黑色雨衣的人蜂擁而上,連踢帶打,把我們押出地窖。來到外麵的院子裏,我們一看就傻了,這哪叫院子,簡直就他媽的是屠宰場。地上全是血汙,刺鼻的腥味,各種殘肢斷臂堆成了小山。院子裏居然還養著大狼狗,這狗站起來跟小孩那麽高,此時正在津津有味啃著什麽,血肉模糊一團。


    盧雯“哇”一聲吐了,因為沒吃飯,吐出的都是酸水。那些黑衣人不管那一套,隻要停下來上去就打。大嘴巴子扇的,盧雯臉都抽腫了。


    寧哥灰著臉,低聲說:“他們殺人!你們看那些殘肢,都是人的。”


    這話不用他說,我們都看到了,一群劈開的大腿下麵壓著一隻人的手掌,已經被血染成紅色,五根手指曆曆在目。


    天空還是黑黑的,院子裏用電線拉著粗糙的燈泡,放出昏黃的光,讓眼前這一切既慘烈又有一種夢幻的黃色。


    此時竟然飄起了清冷的小雨,雨點打在身上泛起涼意,空氣裏彌漫著腥臭的味道,這種氣氛就像是到了最嚴酷的集中營。


    黑衣人們把我們捆在院牆根的木樁上,我們全都跪在地上,任由小雨飄在臉上。


    那位楚隊長坐到一把椅子,掏出包煙隨手抽出一根,那煙插在深深埋在頭罩中的嘴裏,黑暗中隻看到紅色的煙頭一亮一滅地閃動。


    他這邊抽著煙,那邊幾個穿著黑色雨衣的人把外麵的雨衣脫掉,露出裏麵的本尊。我們一看更害怕了。這些人有高有矮,都是身強力壯寬肩粗腰,他們的胳膊都快破我兩個大腿了。這些人長得完全不像人,全身都是毛,像大猩猩成了精。這還不是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這些人居然都穿著屠宰場那種專用的橡膠圍裙,手裏再持著大號菜刀,一臉獰笑站在燈泡下,膽小的估計已經尿褲子了。


    楚隊長擺擺手,有個“大猩猩”舉著菜刀走過來。我們看得都情不自禁往後躲,臉色嚇得煞白。那“大猩猩”走到近前,居然拿起菜刀把我們身後的繩子都給割斷,然後又走了回去。就這麽一來一回,我們這個心啊,緊張得都快跳出喉嚨了。


    楚隊長隨即又做個手勢,我發現這個人從來不說話,隨便一個手勢,手下人就能很快理解。


    譚局長顫著聲:“不會是放我們走吧?”


    我搖搖頭,這種想法太天真,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想幹什麽,可我們已經是砧板上的魚了。


    有個“大猩猩”看到楚隊長的手勢,對我們說:“我們每天有名額,你們這些人裏要留下一個。其他人可以繼續往下走了。留誰不留誰,你們自己選。”


    大家麵麵相覷,氣氛緊張得能擰出水。我的理解是,他們今天要殺一個人,其他人可以繼續活下去,但死這個人必須是我們自己選出來的。


    眾人互相看看,一片沉默。譚局長輕輕咳嗽一聲,說:“我提議……小劉啊,”他看我:“小劉啊,譚大哥也是為你著想,要不你就舍身取義吧。你放心啊,放心,我們出去之後肯定會照顧好你的家人,你譚哥是個講究人,吐口唾沫就是釘,我手裏還有點實權,肯定讓你們家每個人都過上好日子。”


    我一股火直衝腦門,咬著後槽牙說:“老譚啊,你看我口型,草你妹。”


    譚局長看看幾個人,一陣冷笑,不說話了。


    寧哥清清嗓子道:“林永啊,要不你去吧。你看,這裏其他人都是經曆風風雨雨一起走過來的,隻有你,我們都不熟悉。如果我們投票選的話,那肯定就是你啊。你還是識時務吧,再說了,這些怪人本來抓的就是你,我們都是陪綁的,對不?”


    林永哭得滿臉都是鼻涕:“別啊大哥,有什麽話好好說,我不想死。大哥,這樣吧,我手頭有許多小姑娘,都特水靈,等出去之後我把她們都給你約出來,你隨便玩。”


    這句話說的,寧哥明顯有點動心了。


    盧雯這時候說道:“我有個提議,你們別罵我。”


    “都什麽節骨眼了,趕緊說,隻要合情合理誰也不會說你。”寧哥道。


    盧雯看看我們大家,咬著下唇,下了很大決心,小聲說:“我,我也是沒辦法。我的意見是,把啞巴女孩送出去。反正她和我們都不一樣,她是山裏的山民,而且她爸爸媽媽好像都死了,她自己留在這個世界上也沒人養她,活著也是遭罪,早死早投胎吧。她死了,我們就都能活了。”


    啞巴女孩懵懂無知,還不知道自己處在什麽情況下,眨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顯得非常無辜。


    我一聽這個提議就炸了,真是沒想到盧雯會出這樣的主意,我深深看著她:“盧雯啊盧雯,你有良心嗎,你有人性嗎?”


    盧雯垂著頭,聲音帶著哭腔:“我也不想她死,但是沒有辦法。”


    譚局長不耐煩:“我們投票吧,少數服從多數。”


    那“大猩猩”突然點亮一盞大煤氣燈,燈架一扭,直對我們的臉。隻見白光四射,滋滋亂響,我們被晃得睜不開眼,眼前白茫茫一片。所有人都坐在地上捂住眼睛。大家還不敢躲,就這麽照著,簡直五內俱焚,耳朵都鳴響。難受是一方麵,我感覺最大的是屈辱,讓別人當豬那麽對待。


    照了一會兒,“大猩猩”把煤氣燈關掉,我們周身大汗淋漓,臉色慘白如紙,這罪遭大了。


    “大猩猩”道:“好了,現在開始選人。”


    大家靠在牆根,誰也沒說話,一個個垂著頭。


    楚隊長做了個手勢,“大猩猩”說:“你們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你們不是不選嗎,那就都留在這吧。”


    他話音剛落,啞巴女孩突然伸出手指,徑直指向了一個人。我們齊刷刷看過去,她指的居然是譚局長。


    譚局長先是一愣,而後暴怒,衝過去就要打:“草你媽的小逼崽子,竟然敢指我?!”


    盧雯反應極快:“對,對,我們選譚局長。譚老師,你人格這麽偉大,就舍生取義唄。”她學著譚局長剛才的腔調。


    林永這小子賊精,看這時機知道再不把握自己就要進去了,正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他趕緊說:“對,對,我們選這個譚局長。他歲數大,覺悟高,願意殺身取義。”


    譚局長左看看右看看,汗出如漿,氣的幾乎說不出話。


    寧哥慢悠悠說:“老譚啊,死就死吧,像個爺們樣,二十年後你還是一條好漢。”


    盧雯興奮得像是嗨了藥,大臉漲得通紅,這個場麵居然讓她有點歇斯底裏,她尖著嗓子說:“劉洋,你說話啊,選譚老師。譚老師啊,我讓你在樹林裏踹我,還提我爸我媽那一對狗男女。我說過什麽,我說過讓你死!你就得死!哈哈,哈哈!”


    “大猩猩”不耐煩地說:“選好了嗎?”


    我看著譚局長一字一頓道:“選好了,我們就選這位譚局長。”我知道譚局長命運已經定了,必死無疑,可是說完這句話,我又有些茫然。譚局長是隊伍裏我最討厭的人,甚至厭惡到了極點,有他在,我就如鯁在喉,怎麽都不舒服。可現在知道他必死的命運,他被隊伍清理出去,我反而心裏空落落的,像踩不到實地,很茫然很無措,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大猩猩”一步一步走過來,一把揪住譚局長的脖領子,開始往外拽。譚局長拚力掙紮,嚎得上氣不接下氣,先是苦苦哀求,然後就是罵,什麽惡毒罵什麽。那“大猩猩”一臉的獰笑,根本不為所動,他那個胳膊的勁頭,我估計別說拽譚局長了,就算拽一輛卡車都綽綽有餘。


    譚局長一直被拉到楚隊長麵前,他完全放下局長的架子,跪在楚隊長腳下不停磕頭。楚隊長默默坐在那裏,像是一尊雕像。


    譚局長哭著說:“你們放了我吧,我大哥在公安局,以後你們犯什麽案子跟我打個招呼,我都罩著你們。兄弟,楚兄弟,多個朋友多條路,你們就放心吧,就算殺人搶劫我也能把你們撈出來。”


    楚隊長慢慢把吸了一半的煙拿出來,掐住煙屁股,把煙頭對準譚局長的右眼,狠狠摁了下去。隻見一股焦煙升起來,譚局長燙得撕心裂肺地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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