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這股氣勢嚇蒙了。誰也不是散打黑帶,普通老百姓打仗憑的可不就是一股猛勁嘛,誰猛誰不要命誰就能占上峰。寧哥此時雙眼血紅,扮相彪悍,我這一瞬間就痿了,多少有點為剛才衝動後悔,現在騎虎難下。


    我沒勇氣和他麵對麵死杠,隻好在廟殿上圍著柱子和他轉圈。寧哥抓不到我,惱怒異常,氣得頭頂冒白煙,他是抓著什麽就扔什麽,對著我猛打。跑了兩圈,他氣喘籲籲。這人是江湖大哥,平常肯定不事勞作,體能差勁,尤其剛才還射過一管,現在更是跟病貓一樣。我看他累得那熊樣,頓時停下來,藏在一根柱子後麵探頭出去:“來啊,來啊,打不著。”


    寧哥把手裏的桌子腿朝我扔過來,我一躲,摔在地上。寧哥沒有追我,陰著臉走回大殿中間,一把揪住盧雯的頭發,在地上拖。


    我一下急了,忘了這茬,寧哥這是攻人之必救,他讓我自己乖乖出來。


    盧雯疼得掙紮:“輕點,輕點。”


    寧哥罵道:“我是你的偶吧,偶吧讓你做事你就乖乖聽著。”


    寧哥半拽半拖,把盧雯拽到牆角。我緊緊盯著他,不知他想做什麽。寧哥飛起一腳踹在那尊蒙塵的行腳僧人上,石像應聲倒地,“啪”一聲摔個粉碎,灰塵飛起,滿地碎片。


    寧哥從地上撿起一個帶著銳角的石頭碎片,把尖端對準盧雯手腕的動脈就要割下去。我實在忍不住,從柱子後麵繞出來,大吼一聲:“住手!”


    寧哥鬆開盧雯的頭發,盧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隻能看到胸口微微起伏,還有些呼吸。


    寧哥一隻腳踩著盧雯的頭,一手拿著銳利的石頭,眯縫著眼看我。


    我快步走了過去:“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想讓你死。”


    他這個“死”字尾音還沒說完,我一個前縱跳過去,把他撲倒在地。現在這種局勢我還是很清楚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沒有中間道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就這麽拚了。


    我們摔在地上,突然我看到寧哥的胳膊洇出一大片血跡,原來地上這麽多石頭碎片,茬子很多,他的胳膊被一塊石頭插出了血。


    寧哥暴狂,手裏抓住石頭碎片猛擊我的太陽穴。我狠狠把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掐在他的脖子上,這時候就是搏命,力氣出乎意料的大。寧哥脖子上的綿軟讓我忽然有了一種征服和殺戮的欲望,看著他有些發紫的臉龐,我根本停不下來,心想老子就殺人了,殺人也挺有意思。


    寧哥被我掐得非常難受,在地上拚命掙紮。廟裏本來就髒,此時更是攪的灰塵四起。我眯縫著眼什麽也不管了,就一個念頭,殺了他!


    就在這時,忽然我後背挨了重重一擊。這寧哥真行,可能也是逼急眼了,他的腿竟然伸展到一個極為困難詭異的角度,從後麵用膝蓋頂了我一下。


    這一下不算太重,但也把我從他身上頂了下去。寧哥躺在地上,沒有馬上爬起來,大口喘著氣,手裏的石頭也掉落了。那石頭碎片正落在我的眼前,我看到石頭上寫著兩個字“善信”。


    可能“善信”是這尊石像僧人的法號。還沒來得及多想,寧哥已經站起來,隨手抓起什麽東西朝我打過來,我爬起來就跑。大殿裏,粉強悠閑地翹著二郎腿,頗有興趣地看著眼前一幕,誰死誰活和他一點關係沒有,他就當看戲了。


    我一激靈,心裏湧起不好的感覺,這粉強一旦插手,肯定幫著寧哥。兩人對付我一個,那不跟玩一樣。我要落寧哥手裏,他能活活折磨死我。


    也是情急之中,根本容不得細細考慮,我下意識就往後殿跑。寧哥撒開腳丫子,就追了過來。


    沒想到這處廟宇修建的規模如此之大,前後一共三重大殿,我們從前殿一前一後跑到了第二層深殿。


    兩殿相隔的中間是一個大大的庭院,有回廊有月亮門,滿地生著雜草,非常荒涼。我順著回廊七扭八扭把寧哥甩開,很快來到第二重大殿前。


    大殿門口是兩扇紅色的木頭大門,此時緊緊關閉。月色慘淡,我抬起頭,看到門楣上掛著一塊木頭匾額,上麵隱隱寫著一句話。我沒來得及細看,一把推開了殿門。


    還好,殿門沒有上鎖,應聲而開。裏麵漆黑一團,借著月光,勉強能看到殿裏隱隱有很多人影,或坐或站。我嚇了一跳,揉揉眼仔細看,這些人影一動不動,似乎是雕塑。


    我心頭湧起很異樣的感覺,再次抬起頭,重新去看大殿上的匾額。這次看清了,匾額上用很漂亮的隸書寫著幾個黑字:我未生時誰是我。


    寧哥這時嚎叫著跑了過來。我趕緊鑽進大殿,先避其鋒芒再說。


    走進去我才看得仔細,大殿的格局有點像古代的廳堂。主位放著太師椅,左右兩列放著一排檀木客椅,椅子和椅子中間由茶桌相隔,上麵還似模似樣放著茶碗。屋子裏還陳著幾列紅木的古董架子,隻是上麵空空的,什麽也沒有。牆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有橫幅有豎幅,隻是年代久遠,蒙著厚厚的灰塵,也看不太真切。


    屋子裏果然有很多人物雕像,每張椅子上都坐著一人,他們神態各異,甚至身上的服飾都不一樣。有員外服,有清朝官服,有山民麻衣,甚至還有個人穿著近代老式的中山裝。這一屋子少說能有十幾個雕像,大小和真人無異,甚至臉上表情都栩栩如生,這大晚上的,看起來和真人沒什麽兩樣。


    這裏又詭異又陰森,我來不及細看,寧哥已經追到了。我左右瞧瞧,一撅屁股鑽進主案下麵,案子上鋪著拖地的桌布,正好把我擋住。


    我剛藏好,寧哥就進了大門,他拿著石頭,滿身血汙,大聲狂喊:“劉洋,給我滾出來,別在那裝死狗。你給我滾出來!”


    我蜷縮在角落裏,偷偷撩起一條縫隙往外偷窺。


    寧哥哈哈獰笑:“你不出來是吧?我把盧雯那婊子拖到這裏,我一刀一刀把她肉割掉,我看你能不能忍得住。”


    我捂住嘴,拚命忍著,先看看再說。


    寧哥喊了幾聲沒有反應,看著滿殿假人,暴怒異常,一腳踹在一個雕像身上。那雕像穿著清朝官服,留著長髯,顯得飄飄欲仙。


    寧哥這一腳上去,居然出現了一幕奇景,雕像七分五裂,碎裂的碎片,竟然全部都飄了起來。我看得目不轉睛,映著清冷的月光,我恍然大悟,組成這尊雕像的竟然是一些飛蛾。在寧哥一擊之下,這些蛾子飛散開來,看上去人物雕像就像平地幻化,由整化零,無影無蹤。


    大殿裏不知從哪發出一陣嗡嗡的怪聲,可能是那些飛蛾振翅的聲音吧,嗡嗡聲音似乎在說著什麽,我撓撓耳朵,可能是幻聽。隱隱約約聽到那聲音說:寧十三世,生前翰林編修,陽壽四十有二。


    寧哥呆呆站起那裏,揉揉頭,臉上呈現出極度痛苦的神色。


    繼而,他又顯得非常暴躁,一拳打向另一尊雕像。那尊雕像穿著粗糙的麻衣,被他這麽一擊,頓時化成無數黑色的飛蛾,逐漸飛散。


    隨即那嗡嗡的聲音又傳來:寧六世,生前山民,陽壽七十。


    寧哥獰笑,狂躁非常,對著這些雕像連踢帶打,每一擊都會讓雕像毀滅,化成無數的飛蛾消散。而每尊雕像消失,那嗡嗡的聲音就不斷響起,什麽寧二世、寧八世的,說的好像是這些雕像的生平。


    隨著寧哥的擊打,雕像越來越少,我心頭湧起一個非常古怪的念頭:這寧一世是什麽樣的人,那麽在他之前有沒有寧零世呢,寧一世是怎麽誕生的?


    打著打著,寧哥就來到主位太師椅前,對著坐在主位上的人就是一拳。我藏的這個角度,能看到主位上這尊雕像的側臉,說來奇怪,看著它竟然有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這一拳下去,主位上的人化成飛蛾消散,嗡嗡聲音響起:寧今世,葉戴寧,生前能通陰,未逝。


    那些飛蛾並沒有飛走,而是遍布在大殿上空,密密麻麻一大片,看上去像是末世的花瓣。蛾子每一次振翅,都會彈落粉塵顆粒,一隻兩隻倒也罷了,成千上萬一大群,那粉塵像下雨一樣,從上麵落下來。


    我躲在主案下麵還好,寧哥站在外麵,被粉塵落了一頭一身,整個人全身都是黑粉,他“啊啊”狂叫,形狀極為可怖。


    寧哥完全癲狂,像瘋了一樣,把大殿裏的東西砸的亂七八糟。我看得這個揪心,他越走越近,朝著我藏身的地方就過來了。


    我本來還有僥幸心理,以為他不能關注主案。誰知他走到案子前,猛地一揪桌布,隻聽嘩啦啦一聲聲脆響,茶碗全都摔在地上,打個粉碎。我也完全暴露了出來。


    那些粉塵似乎能刺激人的情緒,寧哥此時就像條瘋狗似的,雙眼血紅,直直地瞪著我。一俯身,一把抄住我的前心,力氣極大,把我從桌子底下拖了出來。


    這次我是真怕了,感覺他好像變了個人,完全喪失了理智。


    寧哥把我踩在腳底下,我握住他的腳踝根本扳不動,就像生鐵焊上了。他哪來這麽大力氣?寧哥踩著我,伸手拿起一根燭台。


    這根燭台又長又細,是銅製的,下麵還有個十分厚實的底座。寧哥倒拿燭台,高高揚起,底座對準我的腦袋,狠狠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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