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隨同廖凱去山後的苗寨,這裏四麵環山,重巒疊嶂,梯田依山順勢直連雲天,苗寨四周竹林青翠,流水潺潺宛如世外桃源。


    我們停在一處簡陋的木屋前,開門的人黝黑的臉透著山裏人的憨厚和質樸,廖凱客氣的上去打招呼,拿出象征廖家土司的木牌。


    “這是啥?”中年人茫然的盯著廖凱,臉上並沒有熱情。


    廖凱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從屋裏走出的老婦渾濁的目光落在木牌上,瞬間震驚的拉開門口中年人:“廖老爺是你什麽人?”


    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都是這樣稱呼廖高古,聽到廖凱說是他爺爺,老婦人佝僂著腰感激涕零的請我們進去,門口的中年人是老婦的兒子,被招呼去端茶倒水,那架勢如同是皇親國戚登門,看老婦人的樣子,就差沒給廖凱跪下去。


    山裏人質樸,到如今對土司的敬畏並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怠慢,我們走進屋裏,在天井的木椅上看見一個遲暮的老人,頭偏在肩膀上,一動不動曬著太陽。


    我們走到老人的麵前,他嘴角還流淌著口水,雙手無力的低垂,空洞的眼睛混沌無光,即便我們站在他麵前,老人絲毫反應都沒有。


    這就是當年跟隨廖高古進山的人,也是如今唯一一位還活著的人。


    “一點心意,當是廖家的補償。”廖凱把一摞錢客氣的放在老婦人手中。


    老婦人頓時老淚縱橫,用手背抹著眼角一個勁道謝,我在旁邊看著心裏不是滋味,這他媽也太假仁假義了,當年廖高古可壓根就沒想放這些人活著回來,如今變成這樣也都是因為廖家,如果我是這老人的家人,恐怕早把廖凱打的爬都爬不起來。


    看老人的樣子和廖凱對他父親的描述差不多,那無神的目光中依稀還透著驚魂未定的懼怕和恐慌,我深吸一口氣,到底要受到多大的刺激才會變成這樣,四十年前那浩浩蕩蕩去埋寶藏的百多人到底遭遇到了什麽?


    “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有沒有好轉過?”廖凱看了木椅上的老人一眼,和氣的問老婦人。


    “去的時候還好好的,說是過幾天就回來,誰知道會變成這樣,這都幾十年了,還和當時回來的時候一樣,一到晚上就大呼小叫,必須開著燈否則就把頭往牆上撞。”老婦人抹著眼淚搖頭。“廖家走的時候留了錢給我們,這才能熬到現在,前前後後找了很多人來看過,都不知道怎麽會這樣,說是衝撞了鬼神,一直就沒清醒過。”


    “那個時候我還小,當年發生的事也是後來從家人口中得知,他回來以後有沒有說過什麽?”廖凱仔細的問。


    老婦人確定的搖頭,說當年老人回來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四十年時間唯一變化的就是衰老,而且極其害怕黑暗,一到天黑就害怕的要命,嘴裏含糊不清的大聲喊叫,但從來沒有說出過一句完整的話。


    “怕黑……”宮爵在我們耳邊小聲說。“說明當時出事的時候應該是在晚上,老人受到驚喜和刺激後什麽也記不起來,唯一還能記住的就是黑夜。”


    “難道是遭遇到襲擊?”將軍眉頭一皺說。“那麽大一筆財富,難免有人會鋌而走險。”


    “應該不是,如果是遭遇襲擊,應該會發生衝突,不是說過回來的人身上並沒有傷害。”我搖頭說。


    老婦人聽到我們的對話也跟著搖頭,她說老人年輕的時候孔武有力而且膽子很大,當時廖家和阿佤族發生衝突,老人上陣殺過人砍過頭。


    “絕對不會是人,真要是人他也不會被嚇成這樣,而且如果廖老爺遭遇襲擊的話,他就是拚死也不會後退。”老婦人說到這裏目光裏也透著畏懼。“深山裏多鬼神,廖老爺帶著人擅闖怕是驚動了鬼神。”


    我們無言以對,實在想不出到底發生什麽事,才能把老人驚嚇成這個樣子,廖凱後來又問了一些事,都沒得到有用的答複,廖凱多少有些失望,起身打算離開。


    哐當。


    我轉身的時候,一樣東西從身上掉落出來,回頭看是一個半指高的青銅圓柱,我從地上拾起來,青銅柱上有不規則的凹陷圓孔,當我把青銅柱豎立起來,看見頂上竟然也有三眼麒麟的圖案。


    “這東西你從哪兒搞到的?”宮爵吃驚的問我。


    其他人也都疑惑的望向我,但我比他們更震驚,這東西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我卻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我身上,溫儒走過來看了片刻,確定的說,青銅柱和青銅麵具是同一時期的古器,兩樣東西上都有三眼麒麟,想必兩者之間是有聯係的。


    廖凱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似乎在等我解釋,我皺著眉頭想了很久,到白岩之前我確定身上不可能有這青銅柱,應該是到白岩之後有人放到我身上。


    ……


    “花山節!”我忽然想起來。“昨天花山節村裏很熱鬧,當時我被人撞倒在地,那個時候我以為是無意的接觸,現在回想,青銅柱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被人放到我身上。”


    “為什麽要給你青銅柱?”葉知秋好奇的從我手裏拿過去。“這東西有什麽用?”


    我一把奪回來,青銅柱和麵具既然有聯係,那這東西就不簡單,我想不出誰會給我這東西,但至少另有用意,一百多人有去無回,這些青銅器似乎並不是祥和之物,我擔心葉知秋拿在手裏會有危險。


    噶薄亞咯易……


    就在我們看著青銅柱疑惑不解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蒼老驚恐的聲音。


    廖凱麵色頓時大變,他震驚的看著我們身後,我們轉過頭去吃驚的發現呆傻了四十多年的老人,竟然顫巍巍站了起來,目光渙散恐懼的盯著我手裏的青銅柱,嘴裏一直反複念叨著那句話。


    這句話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廖凱說過他父親臨終前曾短暫的清醒過,說的唯一完整的話便是這一句。


    噶薄亞咯易!


    如今我們再一次從老人的嘴裏聽到,溫儒說過這是苗族先民祭司的語言,已經消失千年,一個沒有文化的屬民絕對不可能掌握如此艱深的語言。


    幾十年沒活動,老人的肌肉已經萎縮,他基本是扶著木椅才站立起來,漸漸我意識到老人是在畏懼我手裏的青銅柱,一個連殺人砍頭都不怕的人居然會對一個小小的青銅柱懼怕成這樣,我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青銅柱上的三眼麒麟圖案清晰可見,頓時反應過來,老人懼怕的並不是青銅柱,而是三眼麒麟!


    老人向往後退,可腿根本沒力,離開木椅老人跌倒在地,驚恐的望著我手裏青銅柱,緩緩抬起手,蠕動著嘴角喊出斷斷續續的話。


    “不要……不要去噶薄亞……咯……易……”


    聽老人的話,噶薄亞咯易應該是一個地名,沒想到神誌不清呆傻了四十年的老人會突然清醒,老婦人和兒子連忙攙扶住老人,廖凱蹲下身急切的問當年廖高古和那一百多人到底去了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


    可老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去看廖凱一眼,目光死死的盯著青銅柱上的三眼麒麟,然後我們聽見老人顫抖和恐懼的聲音。


    不……不要去噶薄……亞……咯易……驚擾神……


    老人越說越激動,胸口起伏很大,大口的呼吸眼睛也隨之瞪大,抬起的手抖動的厲害,然後老人的聲音突然停止,隨著老人的手低垂,我們聽到最後一句清晰連貫的話。


    你們都得死!


    老人斷氣的時候眼睛依舊瞪的很大,渙散的瞳孔變成混沌的漆黑,始終畏懼的看著我手裏三眼麒麟的青銅柱,老婦人和兒子痛哭的聲音回蕩在房間,我們噤若寒蟬的相互對視。


    老人最後的話如同是詛咒,而且在四十年前已經應驗過,廖高古和那百多人難道真的因為擅自闖入,觸怒了不該驚擾的東西。


    噶薄亞咯易。


    那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會和入地眼的三眼麒麟有關?又是誰把青銅柱交給我?而且那個老人為什麽會看見青銅柱後突然清醒?


    我看著手裏青銅柱上三眼麒麟的圖案,漸漸有些後悔,不該讓葉知秋卷入進來,廖高古四十年前遭遇的事,恐怕超乎我們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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