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的沉寂讓掉一顆針都能聽的真切,我蠕動喉結用抖動的手拿起那兩張拚合在一起的照片,我看著中間的那人,如同是看鏡子中的自己。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卻有完全陌生的自己,在陸喬的墓中,那幅畫像中還有一個這樣的我,隻不過兩者之間跨越了幾百年,那張感覺除了疑惑和茫然之外,更多的就是不寒而栗的恐懼。


    就亦如對著一麵鏡子,我抬起左手,可鏡中的人卻一動不動……


    我轉頭看見其他人驚愕的目光,微微張開的嘴臉上寫滿了惶恐,我受不了這樣的表情,把照片丟在桌上:“至於嘛,不就是長的像而已。”


    “這哪兒是長得像,這明明就是你好不好。”宮爵那樣冷靜的人如今都難以平靜。


    “我懂,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放心,你的秘密我們一定不會說出去。”最淡定的居然是田雞,他拍拍我肩膀一臉誠懇。“你就告訴我,你到底活了多少歲了?”


    我心煩意亂一把推開田雞,指著桌上的照片說:“這真不是我,你們也不好好想想,這個人第一次出現是四十年前,我那個時候還沒出生呢?”


    “誰能證明?”宮爵突然問。


    “這他媽還需要證明?”我無言以對把將軍拉過來。“第一次見到我的事還記得不?”


    將軍點點頭,可分明有些不自然,眼睛的餘光反複在我和照片中的人打量。


    “別看了,真不是我,見到我時,我多大?”我把將軍的臉掰過來問。


    將軍伸手在腰間比劃出一個高度:“你那個時候就七歲,好像就這麽高吧。”


    “聽見沒,我是爹媽生的,正正常常一點一點長這麽大的。”我沒好氣的對其他人說:“小爺不是從石頭蹦出來,嗖一下就變這麽大,照片上的人二十年前到過敦煌,那個時候都還沒我呢。”


    “我懂了……”


    “你閉嘴。”我生怕田雞說出讓人無語的話。


    “我真懂了,你別急啊。”田雞一臉肯定的指了指我的頭。“還記得咱們一同去祖神之殿,事實上到底有沒有去到現在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是記不起來,可你卻記得,或許不是你記得……”


    “那是什麽?”我好奇的問。


    “你腦子估計有問題,全都是你幻想出來的,之前的事指不定也是你幻想的。”田雞又拍拍我肩,依舊很誠懇的表情。“你放心,咱喝過你的血,那就是過命交情,你有病咱也不嫌棄你,你……你到底活了多少歲了?”


    我無力的揉了揉頭,我居然傻到聽他把話說完,仰天長歎一聲:“你確定我腦子有問題,小時候的一切都是我幻想的?”


    “真有這個可能,有病就得治。”田雞憨憨的點頭。


    “按你這個說法,我小時候所有記得的事都不真實才對。”我走到葉知秋旁邊,握住她的手盯著田雞苦笑。“這胳臂上有一條斜著的傷疤,我是九歲那年攛掇她掏鳥窩給摔傷的。”


    我說完卷起葉知秋的依稀,手臂上果然是一條清晰可見的傷疤,然後指著葉知秋繼續說:“小時她常跟著我下河洗澡,她屁股上有塊胎記,模樣像隻豬,不相信自你問她。”


    葉知秋臉一紅,甩開我的手白我一眼,我不以為然指著將軍說:“老東西教我挖墓,打罵了我十多年,小時候牛牛差點沒被他彈壞,這些事我可都記得,怎麽到你嘴裏,就是我異想天開全變成幻想出來的。”


    “這也是,這小子是被我打大的,他腦子有問題,我可沒有。”將軍掏出煙絲坐到椅子上。“剛見他時就一個傻不拉幾的細娃,怎麽長著長著,長的跟別人一樣?”


    “你會不會說話,什麽叫我長的跟別人一樣。”我無奈的撓撓頭,感覺自己被繞進去。“這擺明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和我沒有丁點關係,隻不過長的……的確是長的太像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能隻是巧合而已。”淩芷寒細聲細語說。


    “這恐怕不是巧合的問題。”宮爵臉上已經沒有之前的驚愕,卻多了幾分凝重。


    我看向他,宮爵緩緩坐下,把兩張照片重新拚合在一起:“還記不記得我們從昆侖金闕中帶回的皮脂。”


    宮爵這麽一說我才反應過來,這房間中看來遇到這樣的事情並不隻有我一個人,程千手修複出我們帶回的皮脂,那竟然是一個和宮爵長的一模一樣的人,這就意味著,幾千年前有另一個宮爵,從昆侖金闕中的冰棺中爬出來。


    “我和你都遇到過同樣的事,一次是巧合,兩次就未必是巧合那麽簡單。”


    宮爵深思熟慮和我對視繼續說,從淩霄閣的筆記看,四十年前那個神秘的招募者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手裏拿著青銅球,很可能就是我們從昆侖金闕找到的那個。


    我們之前一直認為這個人,招募十二個各領域頂尖的人為的是探尋昆侖金闕的下落,但現在看來我們的推測怕是有偏差,這個人應該很早就知道昆侖金闕的確切位置,而且曾經很有可能進入過金闕之中。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穿越死亡之穀可以在雷電之中全身而退,而且還能安然無恙的通過冰原蜥占據的冰窟,即便是後來在昆侖金闕之中,麵對那麽多九死一生的機關也能進退自如。


    “最主要的還是開啟昆侖金闕至關重要的青銅龍馬,沒這東西根本無法進入金闕,說明那個時候青龍龍馬在這個人的手裏。”宮爵一邊說一邊指著照片中的我。“可後來我們卻在青木川得到青銅龍馬。”


    “有人把這玩意重新放回了青木川地下祭壇。”田雞的目光也落在照片中。“我們後來一直沒想明白,青龍龍馬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青木川,這樣看來,是這個人放回去的。”


    “他不是為了找尋昆侖金闕。”我深吸一口氣終於印證了之前的推測。“他是把那枚青銅球放回到昆侖金闕之中!”


    “先不管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麽,四十年前,一個和你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去過昆侖金闕,而四十年後,你又再一次出現在相同的地方,而且……”宮爵目光冷靜看著照片,停頓了片刻。“別忘了,四十年前一同前往昆侖金闕的有葉掌櫃和你父親還有淩霄閣,而這些人偏偏都和你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還有你!”我重重歎口氣看向宮爵。“那批人中還有你師傅宮羽,她和我沒有直接的關係,可我們兩個這一路生死,你已經深陷其中。”


    “掌櫃向來忠厚,跟著他幾十年,我們相互之間沒有秘密,可……”將軍把卷好的煙放在嘴角。“幾十年生死交情,我現在好多事也看不懂了。”


    “我爸不會算計朝歌。”葉知秋聽將軍這麽一說有些急,看著我說。“他怎麽對你的,難道你心沒數?”


    “沒人說掌櫃算計我,他帶我回四方當鋪時,我就七歲,一個渾然不知的小孩有什麽值得他算計的,隻是,掌櫃的確有很多事瞞著我。”


    我突然發現說這些話時,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堅信不疑,我在葉九卿地下室中看見的那些東西,到現在還沒解開疑團,就如宮爵所說,一個我根本不認識,早在四十年前就認識如今我身邊的這些人。


    最詭異的是,我竟然和這人長的分毫不差,我把頭埋在兩手之間用力搓揉,從最開始我隻想手刃仇人,因此答應葉九卿去追尋和父親被殺有關的月宮九龍舫,這個過程一直充滿匪夷所思離奇的謎團,每一次我們接近少許,以為是找到迷宮的出口,可實際上很快會發現,在前麵其實是更大的迷宮。


    而現在我已經不在乎前麵還有多少錯綜複雜的謎團,甚至都不再去想父親被殺的真相,就更別說那艘我根本沒興趣的月宮九龍舫。


    我隻想知道……


    我到底是誰!


    或者說照片上那個我和長的一樣的人又是誰?


    我和這一切到底有什麽關係。


    “這些事沒有誰能回答你。”將軍深吸一口煙聲音堅定。“不管是為掌櫃還是為你自己,想要解開這一切,你如今都得繼續走下去,你也好,照片上的這個人也好,你們之前唯一的共同點,都是月宮九龍舫,或許等你找到這艘寶船的時候,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我默默歎氣點頭,聽見門被推開,卓明風從外麵走進去。路過桌子的時候,我清楚的看見他敏銳的目光瞟著照片上,我確定他已經看見照片中的我,那明顯是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正常人看見房間中坐在一個和照片中一樣的人,都會感覺震驚和茫然。


    可我卻沒在卓明風臉上看見絲毫的變化,他太過平靜和鎮定,我心裏暗暗一驚,我相信卓明風心如止水,也相信他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魄,但絕不相信看見如此詭異離奇的事,他會沒有任何反應。


    除非……


    這對於卓明風來說,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普通的如同一件尋常的事,而且還是一件他極其熟悉的尋常事。


    卓明風見過這張照片!


    而且他早就知道照片中有一個和我一樣的人,所以他才會如此從容。


    “明天出發。”卓明風甚至都沒在桌前停留,走到窗前話語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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