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奴才動作麻溜兒著呢,保管二郎神三隻眼都看不見!」小桂子笑著道。


    「就你機靈。」瀲灩嗔了一聲,順手拿起台子上的銀子給了一旁的休語。休語接過,掀開簾子出去遞給小桂子。


    「娘娘……」小桂子表情一垮,不樂意了。


    親近之人不以錢賞,至深之情不以鬥量。小桂子跟著瀲灩一年了,自認為還是很貼心的奴才。可是現在辦完事,娘娘竟然給他銀子?難不成娘娘還不信任他麽?


    「做什麽臉色那麽難看?」瀲灩給自己戴上耳墜,一鉗三珠,華貴而大方。目光從銅鏡裏落在外麵跪著的人的臉上:「這銀子你倒是拿著,去內務府疏通一下門路。明早趁著車子出宮運菜,把本宮也偷帶出去。能不能成,本宮可就指望你辦事牢靠呢。」


    原來不是賞他的啊。小桂子鬆了口氣,隨即又笑得機靈:「奴才定然不負娘娘所托!」


    「嗯,去吧。事兒成了,本宮也讓小廚房給你做好吃的。」瀲灩笑著說了一聲。


    小桂子別的不喜歡,就是貪吃。聽著這話立刻就高興了,老老實實給瀲灩磕了頭,便又飛一般地出去了。


    「還是咱們沉香宮的奴才最貼心。」休語瞧著,感歎了一句:「前兩天還聽說皇後宮裏的宮女伺候不周,被杖斃了,弄得宮裏人心惶惶。新來的小宮女都削尖了腦袋要往咱們宮裏鑽,都道娘娘您是個好脾氣的,憐惜宮人。」


    幹了的頭發被挽成了朝鳳髻,瀲灩站起來理了理裙子,笑吟吟地道:「這宮裏從來就是人幫人,我一個娘娘能做什麽?梳頭要靠你,穿衣要靠含笑,聽消息要靠小桂子。若是不懂得憐惜你們,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向來溫和如水。除了韓子狐之外,瀲灩跟誰都能相處得很好,不會起爭執。為人處事自然是要有一套法子的,若當真像那皇後那麽急脾氣,她哪裏能過得這麽安穩。


    「娘娘聰慧。」含笑真心地誇讚一句,便又扶著她去殿門口站著。筵席散了,皇上估計沒一會兒就會來沉香宮。


    瀲灩靜靜地看著外麵的夜色,有些走神。身上已經洗了個幹淨,但韓朔留下的溫度好像還在。炙熱的、傷人的觸感,以及他今日那一聲聲情真意切的呼喚。瀲灩覺得,今晚這一場歡愛比平時要讓她難受。


    為何?大抵是被人從夢中吵醒了的惱怒。聽得「明媚」二字,許多記憶從心底泛上來,讓她避無可避地回想起來——韓朔會這麽縱容自己,也是因為她這張臉和姐姐楚明媚一模一樣的緣故。


    她從來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不會有本事讓韓朔動容。韓子狐在意的,不過是她能提供的一種假象,一場楚明媚還沒有死的夢境。


    夢境一旦碎了,她的價值也將不複存在。所以,她楚瀲灩心甘情願地被他當成楚明媚一樣的存在,不抱怨,反而覺得幸運。


    這是她的籌碼啊,憑著這張臉能換得很多東西,她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愛妃,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司馬衷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沉香宮門口,看著她,有些驚慌地跑過來問。


    「嗯?皇上萬安,臣妾沒有被欺負啊。」瀲灩回過神來,對他甜甜一笑。


    皇帝的眉頭還是擰著,伸手到了她的臉頰上:「愛妃又騙人,沒有被欺負,怎麽就哭了?」


    瀲灩一怔,看著皇帝指尖上沾染的東西,有些詫異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當真是,什麽時候落出來了淚?不可思議地看了一會兒,瀲灩一本正經地對司馬衷道:「皇上,這一定是臣妾在這裏站久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眼睛進了沙子。臣妾是不會哭的。」


    嚴肅的聲音很有說服力。傻皇帝將手往龍袍上一抹,點頭道:「說得也是,朕從來沒有見過愛妃哭,愛妃跟一般的女子不一樣。」


    瀲灩很開心地拉著皇帝進門,眨眨眼問:「哪裏不一樣?是不是臣妾尤其漂亮?」


    期待的雙眸裏有一樹樹的桃花盛開似的,看得司馬衷愣了一會兒,很誠實地點頭:「愛妃豔絕,當世無雙。」


    傻子是不會撒謊的,這話聽著也就更叫人開心。瀲灩捂嘴笑了好一會兒,才拉著皇帝走到床榻邊:


    「明日臣妾要出宮,皇上切記不要告訴任何人。大概中午的時候臣妾就會回來。若有旁人問起,皇上就說臣妾去佛堂誦經去了,知道麽?」


    司馬衷認真地聽著,像一個學堂裏乖巧的書生,就差搖頭晃腦地將瀲灩的話背下來了。


    「知道了。」


    「尤其不可以告訴韓太傅,不管怎樣都不能。」瀲灩不放心地強調了一遍。


    畢卓剛剛歸於他們這方,不去安撫一番,交往談心,人心也是會漸漸遠去的。所以在他遠征之前,她定然還是要去一趟的。


    這兩日韓朔會為大軍出征的事情忙上一會兒,定然暫時無法顧及她。所以隻要傻子別說漏嘴,韓朔是不會知道的。


    「朕明白了。」司馬衷朝瀲灩暖暖地一笑,抱著她的腰跟小狗似的蹭:「朕今晚也有些醉了,愛妃陪朕睡吧。」


    「好。」瀲灩將剛梳好的發髻又打散,喚來含笑替皇上更了衣,然後便和衣陪著躺上床去。


    司馬衷當真是有些醉了,腮上都有些泛紅。一沾著床就跟猴子似的朝裏麵滾了滾,抱住一團被子呼呼大睡。


    瀲灩哭笑不得,卻還是好生替他理好被褥。宮燈被吹熄,整個沉香宮又恢複了安靜。


    「沉心…」


    「嗯?」正在發呆,聽得皇帝輕喊了一聲,瀲灩撐起頭來看。


    哪知司馬衷隻是在夢囈,吧砸了一下嘴,又繼續睡。


    夢見她了麽?瀲灩笑了笑,低聲道:「想不到還有人的夢裏是我,傻子。」


    當真也隻有傻子,才會把她這樣肮髒的女人放在心裏了。可惜了司馬衷身為帝王。不然他應該是一個更自在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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