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傅的一張臉上瞬間滾過驚訝、疑惑、大悟、悶笑等多種神色,看得瀲灩直咬牙。她這是舍生取義了啊,不知道感激就算了。這樣的神情,要是穿幫了,她非要與他同歸於盡不可!


    「竟是個帶了肚子的?」山賊頭子頗為驚訝,隨即轉頭問後麵的手下:「不是說隻是兩個人麽?這肚子裏多帶一個。咱們是不是該多收一份錢啊?」


    「頭兒,這…這要是半路上出什麽事情,就不是錢的事兒了。」剛剛那山賊湊過來道:「這兒可沒大夫,咱們路走得急了,讓他們歇歇吧,都是身嬌肉貴的主兒。」


    賊頭子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於是大手一揮,道:「那邊有石頭堆兒,過去休息片刻。你這肚子疼的。坐會兒就沒事了。」


    瀲灩硬生生掐著自己的腿,給疼出了滿頭的汗來,然後拽著韓朔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虛弱得像是隨時會倒下去似的。


    「我…我走不動了…」雙眸含淚,美人兒可憐兮兮地瞅著賊頭子道:「這孩子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若是它沒了,我也不想活了嗚…」


    一大群老爺們哪裏見過這梨花帶雨的陣勢,一個個麵麵相覷,有些手足無措。賊頭子煩躁地甩了甩手,卻還是放低了聲音道:「那,誰來背她?」


    山賊們躍躍欲試,不過一想著要是在誰的背上出了事,那小命就難保了,色心終究還是被嚇了回去,相互看看,最後看向了韓朔。


    韓朔臉上終於是有了些著急的神色,目光深邃地看著瀲灩。見她越發疼得厲害了,便回頭吼了一聲:「你們還呆著幹什麽?解開我的繩子,我不跑。她的命和肚子裏的孩子都在你們手裏,我跑也跑不動。」


    賊頭兒摸著下巴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揮手道:「解了他的繩子,看緊一點。」


    「是。」


    雙手恢複了自由,韓朔便在瀲灩麵前蹲下來,道:「上來,我背你。」


    瀲灩滿臉痛苦地趴上了他的背,將頭埋在他的後頸處,悶聲道:「尋機會往山洞跑。」


    韓朔輕輕點頭,掃一眼四周圍著的山賊,默默地算著最佳時機。


    一行人走到前頭一個路口附近坐下休息,韓朔一邊替瀲灩擦汗,一邊關懷備至地問:「還疼麽?」


    腿上青了一大片,你說疼不疼?瀲灩咬牙道:「還好。」


    她一直捂著肚子不肯再走,山賊們便百無聊賴地等著。沒見過人質還這麽好待遇的,可是沒辦法。上頭的命令,不敢不聽啊。


    等覺得自己和韓朔的力氣都恢複得差不多了的時候,瀲灩輕輕將手塞進韓朔的袖子裏,捏了捏他的食指。


    韓朔微微一震,臉色不知為何有些奇怪。不過他反應極快。抓準了時機,一把將瀲灩打橫抱起。


    「這是要生了,我帶她去找大夫!快讓開!」急切的語氣,帶著雷霆之怒,竟讓周圍的山賊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韓朔動作很敏捷。抱著人便越過他們,往叢林之中跑去。都跑了十丈遠,山賊們才反應過來。


    「直娘賊!肚子都沒大起來,怎麽就要生了?騙老子沒見過女人生孩子是不是?」賊頭子怒了,一揮手便吼:「給我追!」


    瀲灩在韓朔懷裏笑得直抖,摟著他的脖子邊往後看邊稱讚:「太傅真是太睿智了!」


    韓朔黑著一張臉,將她抱得更緊些。在逃命還笑這樣歡快,楚瀲灩還當真是不怕死。不過今日他們總算有條路可以走,管他死路活路,總是要去看看的。


    山洞離得不遠。他東繞西繞,沒讓後頭的人追上來,便找到了。二話不說便抱著懷裏的人往裏麵跑。


    瀲灩止了笑聲,山洞裏很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人。但是他們不能停,外頭的人若是膽子大了敢追進來,他們今天就絕無再次逃出的機會。


    沒有光線,韓朔被腳下不知名的東西拌了好幾次,幹脆將瀲灩放下來,把袖子裏備著的火折子拿出來遞給她,而後將她背了起來。


    「火折子拿低些,對,讓我看得見路就行。」韓朔喘著氣,眯著眼睛盡快地往前走。瀲灩心裏有些緊張,生怕突然照見森森白骨。


    但是韓朔雖然人不怎麽樣。肩背還是夠寬厚的。黑暗之中兩人都隻顧逃命,不想其他,倒也意外地讓她感到了一絲安心。


    後頭隱隱有人聲傳來,那些山賊果然還是追進來了。瀲灩抿唇,低聲問:「若是今日我們都死在這裏了怎麽辦?」


    韓朔腳步微微一頓,然後繼續往前走:「無妨,今世同穴而眠,來生必能再相見。」


    瀲灩沉默,趴在他背上閉上了眼睛。


    再相見,說不定依舊是互不相容之人,還不如這山洞再深些,長些,也讓她多享受一會兒這片刻的靜好。也隻有這時候,她才能發現,自己心底深處藏著的東西,還沒有完全被清掃幹淨。


    當真是相思常負,一見君子終身誤。


    「前麵,似乎有光?」走了小半個時辰,瀲灩幾乎快在韓朔背上睡著了的時候,突然聽見韓朔說了這麽一句。


    睜開眼往前頭看了看。朦朧之中,似乎真的有一個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韓朔加快了步子,幾乎是用跑的朝那光芒而去。瀲灩隻覺得周圍瞬間一亮,像一場夢終於醒了似的,又回到了人間。


    「竟然能走通。」韓朔有些高興地放下瀲灩,手還下意識地拉著她的手臂,打量了四周一圈,又凝神聽了聽後頭。


    沒有人再追上來了。


    「我們好像得救了。娘娘。」


    瀲灩恍惚了一陣,咧開嘴也跟著笑了:「是啊,我們逃出來了,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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