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們紛紛點頭,又各自散開。井然有序地開始蓋房子,像是已經萬分熟練,一點也不急促。


    瀲灩看著,拉拉韓朔的袖子。問他:「你覺不覺得,這裏的人都好厲害。比之你的精兵,怕也是絲毫不差。」


    韓朔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輕咳一聲道:「戰國之人擅長兵器建築者甚多,他們隱居此處,長期自給自足,外頭城裏的百姓自然是比不得。」


    聽起來也有道理,瀲灩點點頭,看著他們將平地挖了樁,扛了木頭。先搭屋子的框架。這草屋的結構跟她以前見過的都不同,一看就會很堅固,而且也不複雜。沒一會兒四根砥柱豎起來,他們的速度也就更快了些。


    看了看日頭,瀲灩覺得自己是白擔心了。今天走運,讓他們到了這樣的好地方。老天爺肯給一條活路走,後頭的路自然也不會太艱難。


    這裏的人很是熱情好客,男人搭房子,女人端著家裏的吃食來請他們品嚐。雖然大多是熏幹的肉,但是瀲灩覺得很新奇,吃得很是開心。


    韓朔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眼裏有難得的溫柔,像是也被這裏的樸實感染,真摯了不少。她眼角餘光瞥見,心裏輕笑。這可是不曾想到。一場逃難,也還能換來幾天心安的日子。


    吃了些東西,瀲灩就被幾個婦人拉著詢問。


    「你們兩個小夫妻,感情還好麽?」


    「瞧著倒像是新婚燕爾,夫人也是害羞了些。」


    「晚上這裏有些冷,我家有新做的被子,放著還沒用。夫人若是不嫌棄,待會兒我就讓我家夫君給你們送去。」


    「他們一會兒會順便做些木床桌椅的,碗盆各家手巧的嫂子家裏都有多的。夫人莫擔心,一會兒就好。」


    熱情而無算計,瀲灩聽著,笑著與她們說話,隻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不必防備,無需擔心什麽,這樣的日子,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啊。


    韓朔被老叟帶去了田裏,說是要教他使用農具。瀲灩遠遠地看過去,那風度翩翩的韓太傅正挽著袖口,下袍紮進了褲腰,很是認真地跟著學如何用犁。


    瀲灩看得有些愣了。此時若手中有筆,她定然要畫下來。君子在野,雙手做農,那一身的錦繡袍子現在不顯狼狽,反而更是風雅。韓朔當真是一個很好看的人,做什麽都如同在畫裏。山野間有桃花盛開了,都給他當了背景。


    「夫人嫁給這樣的人,是福氣呀。」抱著孩子的婦女嘖嘖稱羨:「都道世間情難尋,隻羨鴛鴦不羨仙。能尋得你情我願的一段姻緣,也是上輩子的功德換來的。要好好珍惜才是。」


    瀲灩回過神來,低笑:「怎麽能看得出,他與我情投意合?也許我們隻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呢?」


    甚至,根本連夫妻也不是。


    婦人笑道:「你瞧瞧,你的眼睛總是往公子那邊瞧。他也時不時在你沒看見的時候瞧你。這若不是心相係係,情投意合,又該是什麽?」


    瀲灩臉上的笑意僵了僵,飛快地側頭去看韓朔。


    那邊的人眸光來不及收回,被抓了個正著,掩飾似的輕咳一聲,扭頭繼續去聽老叟說話。捏著犁的手指微微緊了緊。


    微微眯眼,瀲灩撐著下巴想,韓朔這樣子,怎麽瞧怎麽不對勁啊。那般陰險狡詐,無惡不作的人,什麽時候有這般少年模樣了?抬頭看看天,沒下紅雨,那就定然是他的腦子壞掉了吧。


    曾經連一絲餘地都不肯給她留的人,如今要是來說對她還有什麽情意,她寧願相信天上會下熱騰騰的包子!還是豆沙餡兒的!


    未時的時候,草屋落成,瀲灩站在門口瞧著,很是驚奇。壘得整整齊齊的幹草,牆壁是用草和了泥,冬暖夏涼。雖然是臨時建成,有些簡單。但草室雖陋,內裏的東西卻俱全。竟還莫名地,讓她覺得有些歡喜。


    手裏捏著折來的桃花,瀲灩問韓朔:「太傅覺得這屋子可好?」


    韓朔一身錦袍染了泥,幹脆脫下來,隻著裏頭的黛青色襯袍。袖子微挽,一副天黑歸家的農夫模樣。聽著瀲灩的話,他打量了一番這屋子,頷首道:「技藝純熟。建得又快又結實。平日裏訓練得不錯。」


    身後有扛著鋤頭的壯漢聽見了,下意識地就要拱手行禮。韓朔身子一閃便擋住瀲灩的視線,微笑道:「外頭看著不錯,娘娘不如也去裏麵瞧瞧。」


    瀲灩毫無察覺,撚著桃花進去。找地方插上。草屋裏有一張木床,一張木桌,兩條凳子。碗盆被褥之物各家都已經送來了,今晚是可以勉強過上一夜。


    她還不由地感歎一聲,民風淳樸之地。百姓果然都是熱情又好客啊。


    外頭的韓朔責備地看了那壯漢一眼,後者瞧了瞧屋裏,低聲道:「屬下知錯,一時習慣難改……」


    「罷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去吧。」韓朔低聲說了一句。今兒心情不錯。他也不打算追究,揮了揮手就進屋去了。


    壯漢扛起鋤頭,輕咳兩聲,回家去吃飯。


    「今晚怕是要委屈韓太傅了。」瀲灩坐在床邊,撐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韓朔道:「也不知道太傅的身子好不好。受不受得了凍?」


    韓朔眉梢一挑,坐在長凳上道:「娘娘這是何意?這床上的被褥,當是夠厚的。」


    瀲灩伸出食指來搖了搖,很是認真地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是太傅,我是貴妃。同處一室本就是無奈之舉,那還能共枕一席?太傅是儒雅有風度之人,定然是不能讓女子睡在地上。那麽便隻能委屈太傅了。」


    早就斷了的關係,在她將刺青割去的時候便兩清了的糾纏,現在又怎能死灰複燃?要幹淨,兩人便都幹幹淨淨的,身體與心,一個也不要再沾。


    「娘娘當真是好狠的心。」韓朔歎息著搖頭:「這穀中夜晚本就寒冷,若無被褥禦寒,叫臣以地為床。第二天日出,娘娘怕是要給臣收屍了。落難之時不拘小節,臣保證不會有半分越矩——也不可麽?」


    帶著些委屈的聲音,聽得瀲灩忍不住瞪他一眼。心下稍微思量,似乎這做法也的確不通人情。


    想了想,她道:「等夜深了再說吧。外頭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出去探消息的人竟也還沒回來。去老叟家問問吧?」


    「好。」韓朔點頭,兩人出門往上走幾步就到老叟家裏了,背著弓箭的少年正在那屋子門口說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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