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像捉住救命稻草一樣,忙不迭的點頭。


    生平第一次進婆婆閨房,竟是因為這個。


    林大妞覺得,她這輩子應該投胎做男人才對。


    孫青山雖然已有當家人的自覺,但在索要田地上,還是遭遇了很大阻力。


    林大妞心道,這種情況她心裏早就預料到了,十幾年的時間,早就將這些人的胃口養大了,估計早就把那些地當成自己家的了,到這時,再想從別人嘴裏將肉扣出來,難度可就不是一般的高了。


    孫家一共十畝七分地,分別租與五家人種著,除了二嬸家幹脆的放出準話來,還有孫旺嬸一家語氣不好,其他三家的態度,均是曖昧不清,像是正在觀望。


    孫青山還是頭一次處理這等家長裏短之事,從前有父親在,他專心讀書,很少接觸俗物,族裏長輩見了他,笑的都很慈祥親熱,可是他這次上門,他們對他的態度,卻完全變了樣子。


    孫青山心底第一次覺得,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有了這個認知之後,孫青山的心中一時複雜起來,父親雖然止步於秀才功名,但為人豁達,交友甚廣,在縣學做館的束修,足可以讓一家生活無憂,他從小便聰慧,幼時還有小神童的美稱,父親也常常將他引以為豪。


    這樣的生活經曆,雖說不至於被養成個籠中雀,室中花的性格,可在自我認知上,還是有著些許偏差的,即便父親去世他心中悲痛,但是,也仍是認為自己有能力將家庭重擔扛起來,能夠給予母親妻子庇護。


    可如今,當他正真的走出城池,直麵最真實的世界時,才愕然間發現,他對於某些東西的認知上,是不對的。


    這讓他苦惱的同時,也在心中升起一股不服來,為什麽我不行,難道我真的有這麽差勁麽?


    孫青山在心中這樣問自己。


    可現實不是話本,世間也並不存在讓人一夜成長的法寶,即便再如何賭咒發誓,心有不甘,好像也改變不了什麽。


    如今家中隻三人,母親生性柔弱,讓她知曉這些,也隻是徒增煩惱,如此,孫青山的目光隻得落到了自己的新婚妻子,這個叫林大妞的姑娘身上。


    孫青山日後想起時,也頗覺驚奇,他為何冥冥中就能知道林大妞能懂他呢?


    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最後他隻能將這歸結於命運。


    孫青山將自己的苦惱,不解,迷茫,以及一腔千奇百怪的情緒,全都一股腦的傾訴給了林大妞,也不管她到底聽的聽不懂。


    林大妞:「……哦」


    很好理解的嘛,大學畢業的孩子,都要經過這麽一遭。


    理想世界與現實世界,兩者總要有一個對撞,有了差距,人才能成長。


    不過,瞧著他這副懷疑人生的小模樣,想了想,林大妞試著說道:「既然這事直接來行不通,那咱們不如就不直接和他家談。」


    孫青山聽了一愣:「這是何意?」


    林大妞看著他,意有所指的說道:「孫旺叔一家就算再不講理,可他總不能不聽族長的話,此事,若能請族長出麵……」


    林大妞越說,孫青山的眼睛就越亮,他撫掌大樂:「真可真是個好主意,是了,如此,那我就去請族長出麵。」


    孫青山心中的抑鬱一掃而空,人也精神百倍起來,林大妞為他準備了些謝禮,孫青山便去了族長家。


    孫青山心中早就想好措辭,自己如今家境不同之前,物歸原主,這本就是應有之義,他想不出族長有什麽理由拒絕。


    孫氏族長四十少許,一副儒生打扮,幼時他和孫壽是孫氏族內唯二的讀書人,少年氣盛,自然暗暗比較,可惜孫壽年紀輕輕便考取功名,成了秀才老爺,他卻一次次失敗,兩相對比,越發成了一個笑話,他心裏對孫壽怨恨已久,直到後來孫壽搬去縣城,而他成為孫氏的族長之後,這種情緒才得以緩和。


    不過,如今孫則心境可是大不相同,他的兒子,雖然才十歲,可在讀書上的天分已然顯露出來,將來定能在科舉上有所斬獲,而孫壽呢,如今已經一個死人了,孫則隻要想起此事,心中便是大覺舒暢,即便再煩躁的事,都生不起氣來了。


    孫青山求見孫則,待講明來因之後,便等這孫則說話。


    孫則捋了捋胡須,這才十分為難的說道:「哎……此事說來的確難辦啊!」


    孫青山急了:「族長這話是什麽意思,這本是我自家的地,如今家父仙去,家中生計有些艱難,收回來難道不是應當之事嗎?」


    孫則若有所思的看了孫青山一眼,這才說道:「賢侄,你不知其中內情,這些人家的日子多是不好過的,你如今這樣就要回來……」說著就不讚同的看了孫青山一眼:「此事著實不妥的很呐。」


    孫青山氣的當即就站起身來,他如今雖是才離巢的雛鳥,可並不代表他傻,聽不出孫則滿嘴忽悠的話,什麽日子不好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家又不是開慈善堂的,說什麽生計困難,不過是想繼續占便宜罷了。


    孫青山剛想出聲理論,卻猛的一頓,他生性聰慧,很快便明白過來,孫則這分明就是在激他,若他今天對族長不敬,那他便是從有理一方成為無理取鬧的一方了,之後即便再想將地要回來,恐怕也是難上加難了。


    孫青山很快就將這其中的關節想清,他重新看想孫則,隻見對方坐在上首,露出一種勝券在握的神色,雖然不知族長為何對他是這種態度,但也不妨他接下來的應對。


    孫青山心思電轉,重新坐下,對著孫則的方向十分恭敬的拱手道:「族叔容稟,侄兒如今是生計困難,若是田地無法收回,侄兒無法,隻得取縣衙走一趟了,反正侄兒如今連吃飯都成難題,也顧不得麵子不麵子了。」


    孫青山說完,就一臉沉痛又無奈的看著他,仿佛真的是走投無路一般。


    孫則一拍桌子,大怒,用一種極為古怪的神色盯著孫青山,許久,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好、好啊,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還是長生兄有福氣啊。」


    孫青山如芒刺背,被孫則看的渾身不舒坦,但他知道凝神屏氣,還是生生忍住了,他心裏清楚,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先輸了陣仗。


    良久之後,孫則才冷哼出聲說了句知道了,然後便拂袖而去,不在理會孫青山。


    孫青山這才吐出一口氣,才發覺腿都已經有些發軟。


    回到家中,林大妞便迎了上來,要不是她不適合跟著一快去,她早就跟著去了,這會兒心中想急切知道結果,連忙問道:「事情辦的如何了,族長可是同意出麵幫咱家將地要回來?」


    孫青山聽見這句咱家,心有些不受控製的跳了跳,但他少年老成,臉上一貫沒有太多的表情,林大妞也沒察覺出他的不對。


    見林大妞崔的緊,孫青山忙整理了一番心情,將自己遇到的刁難和林大妞說了。


    「咱家和族長家難道有什麽舊怨?」林大妞心中實在納悶,心裏這樣想著,也就問了出來。


    孫青山同樣苦惱的搖搖頭,之前太緊張沒仔細想,如今看來,這件事真的是從頭到尾都透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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