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樂軍帥帳的隔壁,有一頂緊挨著的帳篷,那個帳篷內住的人,也不出來巡邏,更沒有其他差事,每天,就隻知道拿著酒葫蘆坐在帳篷外頭喝著酒。


    盛樂軍延續了鎮北軍的傳統,出征在外時,除非特許,否則不準私下飲酒,但顯然這位是得到鄭將軍特許的。


    每天鄭將軍用晚飯時,還會將那人喊進來一起用。


    今晚,也不例外。


    飯桌上,菜不算很豐盛,但在這軍寨裏,已經算是精致了。


    鄭凡給劍聖盛飯,劍聖幫鄭凡去鍋裏盛湯。


    隨即,


    二人麵對麵坐下,開始動筷子。


    吃到一半,劍聖先開口道:“要打仗了?”


    劍聖不參與任何軍機事務,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帳篷之所以被安排在鄭凡帥帳旁邊,其實就是拿自己當保鏢用的。


    “是,明晚就渡江。”


    “嗯。”


    劍聖點點頭,低頭,又扒拉了兩口飯,又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就又停下筷子,道:


    “終於要開戰了。”


    “有件事兒,我得提前和您說一聲。”


    “說。”


    “我軍這次渡江,是為了截斷對岸玉盤城楚軍的糧道和外援。”


    “這個和我說做什麽?”


    “還要就糧於敵。”


    劍聖眼睛微微一眯,但還是道:


    “打仗,我懂。”


    打仗,沒有不死人的,百姓,其實一直是戰爭最大的消耗品。


    所謂的就糧於敵,無非是搶奪敵占區百姓的糧食,讓楚軍無糧可搶。


    “嗯。”


    鄭凡點點頭,劍聖的態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不少。


    到底是看了幾個月的城門,不再是和以前那般,過於天真了。


    “隻希望早點趕走野人和楚人,讓百姓,可以早日休養生息吧,這一年多來,晉地百姓日子,過得太苦了。”


    “我知,你放心,這場仗,用不了太久的。”


    靖南侯打仗的特點,就是如此,他習慣於快速擊垮對手從而達成自己的戰略目的。


    哪怕這次自己這一部的任務是負責隔絕玉盤城的楚軍和背後的聯係,但鄭凡也並不認為戰爭會僵持下去,田無鏡,總是能找到快速破局的方式。


    按照和梁程交流後梁程的看法,這次看似是僅僅對楚人動手,但真正要打的目標,其實是野人。


    “需要我做什麽,直接說。”劍聖沒有客氣。


    鄭凡點點頭,很嚴肅道:


    “有一項很重要的事,需要您去做。”


    “說。”


    “保護好我。”


    “…………”劍聖。


    這麽無恥地話,居然能這般堂而皇之地講出來,這得是多麽的……不要臉?


    “您是知道的,我在這支軍隊裏的地位,保護好我,就能保住這一萬大軍的軍心。”


    劍聖眼角抽了抽,但還是歎了口氣,道:


    “我知道了。”


    “嗯,那我就放心了。”


    其實,魔丸,鄭凡是帶在身上的,此時就在自己甲胄胸口位置的凹槽裏。


    那個地方是薛三為自己打造甲胄時特意預留的位置,專門拿來給主上放魔丸。


    唔,有點像鋼鐵俠的盔甲,中間還帶放能源塊兒的。


    孩子的成長和教育很重要,但鄭凡覺得,自己這個當幹爹的命也很重要,要是自己掛了,那孩子怎麽辦?


    所以,鄭凡不顧小侯爺不舍之情,帶著魔丸一起出征離開了盛樂。


    不過小侯爺的安全也不用擔心,瞎子和四娘會保護好他,再者,臨走前,鄭凡還特意在自己臥室下麵開了一個地下室,將原本躺在後宅的沙拓闕石棺材移送到了臥室下麵。


    相當於是地上的搖籃裏睡著小侯爺,


    地下的棺材裏睡著沙拓闕石。


    鄭凡在離開前,帶著酒菜和沙拓闕石說了很久,說了這孩子對自己的重要性,他覺得,沙拓闕石應該是聽進去了。


    有沙拓闕石這個“幹爺爺”在下麵“看著”孩子,


    想來會相當得保險吧。


    “我很好奇,你們燕人為何不早點用那位南侯。”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主要原因,應該還是在於輕敵。”


    “田無鏡這次出山,氣息變了不少。”


    “您見過他了?”


    “他感應到我了,我也感應到他了,但沒出手。”


    “所以,你們就是故意釋放出過氣息,打了個招呼?”


    劍聖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是。”


    這,就是大佬之間的互動麽?


    氣息一釋放,


    那邊氣息也一放,


    都不用眼神交流了,直接一切盡在不言中。


    “聽劍婢說,您修為又有精進?想來靖南侯現在更不是您的對手了。”


    “你天真了。”


    “嗯?”


    “我能進步,田無鏡,就隻能原地不動?”


    “您的意思是?”


    靖南侯頭發白了,也變強了?


    鄭凡忽然覺得有點挫敗,


    自己這兒到了七品武者,已經沾沾自喜了,結果人家真正的大佬天才,居然還能繼續不停進步。


    看來,也是時候在戰場上感悟一下“殺氣”,嚐試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到六品的契機了。


    殺人,


    永遠是最好的修煉方式。


    “其實我很期待。”


    “您期待什麽?”


    “期待這次田無鏡掛帥後,會怎麽對付野人,田無鏡的手段,向來很狠,這一次,會更狠,他心裏有怨氣的。”


    “咱飯桌上的話題,似乎越來越深奧了。”


    “我看見那個小矮子,一直在教匠人打造攻城器具,你們這次去撈不著機會了。”


    “攻城,會死很多人,我舍不得,家底兒還是太薄了。”


    “還有事麽,我吃好了。”


    “有的。”


    說著,


    鄭凡將地圖拿出來,在小桌旁邊的地上鋪開,他指了指地圖上望江的一段,道:


    “這裏,是我們明日渡江的點,我們將深入八十裏以上。”


    “這些事,需要和我說?”


    經曆過兩次失敗打擊後,劍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局限性,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在軍事上,他都有些天真,所以他不再去碰這類的事物。


    “這兒,是玉盤城,是楚國青鸞軍駐紮的地方,也是野人和楚國聯軍遏製望江的重鎮。”


    “我知道。”


    “但在這兒,距離玉盤城不到百裏,奉新城,您聽說過麽?”


    “奉新,是做小城,盛產紙料。”


    “那兒,是司徒毅的新都城。”


    聽到這個,劍聖的目光忽然一凝。


    鄭凡則繼續道:


    “靖南侯剛到,靖南軍也剛到,我相信,穎都城就算有奸細,不,是必然有奸細的,但他們就算想將情報傳遞回去,也需要時間,我軍明日就會從下遊偷偷渡江,然後長途奔襲,一路向東,我覺得,可以打一個時間差。


    您知道時間差的意思吧?”


    “能猜出來。”


    鄭凡點點頭,手指在新標出來的奉新城那裏重重地戳了戳,意思,很明確了。


    劍聖則道:


    “你剛剛說過,你部的任務,是負責隔絕玉盤城的後方。”


    “奉新城不就在玉盤城後方麽,我這人無論做什麽事,都不忘順手撈好處,我覺得,這位偽帝的人頭,是個很不錯的軍功。


    而且,也不怕您笑話,這種長途奔襲戰,倒是我最拿手的東西,剛起家手底下就幾百蠻兵時,我就敢這麽玩兒,還奪下過乾人的一座城,殺了乾人的知府回去,算是,輕車熟路了。”


    “需要我做什麽?”


    “我們來不及攻城,也不可能去攻城,所以,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奪門。”


    “我懂了。”


    “會有人配合你的,但能否奔襲後一戰而下,關鍵,還是得靠您。”


    以前,剛起家時,鄭凡就和魔王們一起玩兒過斬首奪門戰術了。


    眼下,有一位劍聖在身邊,不去玩兒特種戰術,簡直太浪費了!


    最重要的是,劍聖的脾氣和三觀,鄭凡早摸透了。


    劍聖大人一則最痛恨野人,二則,就是痛恨這些“偽軍”,正得不能再正的三觀。


    “不過,具體的一些情況,還得等我們渡過江後再去看。”


    “我有一個條件。”


    “您說。”


    “司徒毅司徒炯兄弟倆,可以死麽?”


    “活捉才好,畢竟,他們也算是登基過的。”


    “活捉?”


    “但您也知道的,戰場上刀劍無眼,什麽意外都可能發生。”


    “很好。”


    “我這兒還有一些酒,您一並拿去喝了吧,明兒開始,就不準飲酒了,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喝酒,也容易誤事。”


    劍聖接過酒。


    待得其站起身,準備離開時,卻又停下身形,道:


    “我覺得,你晚上也可以喝一點酒。”


    “我不喜歡喝酒。”


    “喝了酒,能更容易睡著些,就不用晚上翻來覆去的了。”


    “你偷窺我?”


    “隔壁帳篷,你的動靜,我想不聽到都難,到底還是年輕人,火氣旺。”


    “喲嗬,也不曉得誰準備打完這一仗就回去成親了呢。”


    “你查我?”


    “你就住在我的城裏,我想不知道都難,到底年紀不小了,該成家了,否則再過幾年,火都該熄滅了。”


    劍聖看著鄭凡,


    鄭凡也看著劍聖,


    隨即,


    二人相視大笑。


    良久,


    劍聖有些不信地問道:


    “真就剩這點兒酒了?”


    “得留著肚子。”


    “留它作甚?”


    “明兒起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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