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大虎,把雞蛋吃嘍。”


    飯桌前,劍聖將自己剛剛剝好的雞蛋送到大虎的碗裏。


    “嗯。”


    劉大虎點點頭,很乖巧地吃起了雞蛋,同時還扒拉著粥和鹹菜。


    劍聖也剝了個雞蛋,自己一口一口地吃著,同時,指了指麵前的粥盆對女人道:


    “以後早上別熬粥了,大虎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得多吃點兒好的,等今晚你下了工後,去將軍府鋪子那兒問問,接一些羊奶回來,給大虎早上喝。”


    女人還沒說話,旁邊正在喝粥的老太婆不滿道:


    “喝粥多好啊,羊奶多貴啊,可不興過日子這麽造的。”


    劍聖笑了笑,道:


    “可孩子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得吃點好的,以後才能長得壯實,少生病。”


    “粥怎麽不好了,多香啊,姑爺,你這是沒經曆過災荒,鬧災的時候,連樹皮都被人給啃沒了,有口粥喝,那真是燒高香了都。


    再說了,羊奶那玩意兒騒腥味兒那麽重,有啥好喝的。”


    劍聖搖搖頭,在這件事上,他很堅持。


    他是劍客,自小練武。


    俗話說得好,窮文富武。


    一個武者想要培養起來,首先就得吃得好,一般家庭可經不起這般去造,根本就供養不起。他是正好年幼時碰上了師傅,否則以後就算練武,身子骨不行,也很難有這麽大的成就。


    這個時代,江湖武者因為經常受傷,其實對一些藥理也是懂一些的。


    擱在後世,其實真能稱得上半個營養學家和半個藥劑師。


    “就是熬粥,也多放些肉和蛋進去一起熬,魚片也可以,不要再熬這種白粥了。


    羊奶的話,得喝,瞧著雪原上的野人,他們日子其實過得比咱們好不到哪裏去,但體格身量卻都不小。”


    “姑爺,照著你說的這個日子過下去,咱們這家豈不是…………”


    劍聖放下筷子,


    沉聲道:


    “聽我的。”


    老太婆當即閉嘴。


    到底是家裏唯一一個成年老爺們兒,哪怕身子骨現在不行,但說話,還是有分量的。


    女人也點頭道:


    “知道了,下工後我就去買。”


    “嗯,不要怕花錢,等我身子骨再養好一些,還能去當值的,不會餓著咱家。”


    “家裏銀錢是夠著哩。”女人自己做工也是有銀錢的。


    老太婆撇撇嘴,繼續扒拉著粥碗,故意吃得很大聲,還砸吧砸吧嘴。


    她是真看不慣這癱姑爺這般大手大腳過日子的做派,


    但偏偏人家是給自己親孫子好吃好喝地供著,


    她還真沒辦法繼續較真下去,


    不管如何,她是能瞧出來,這新姑爺是打心眼兒裏對她親孫子好。


    一家子吃過早食,


    老太婆收拾碗筷,


    女人得去上工,


    劍聖則拄著拐杖,帶著劉大虎去學堂。


    劉大虎的書冊和筆墨放在一個小布兜裏,劍聖堅持要自己提著,劉大虎就攙扶著劍聖的一隻手,陪著他往前走。


    與其說,是這個繼父送孩子上學,倒不如說是孩子在陪著繼父去學堂。


    路上,劉大虎碰見不少同學,有人看見劉大虎的爹是這個樣子,忍不住帶著些許戲謔的語氣喊道:


    “大虎,這是你爹哇。”


    劉大虎每每都挺著胸膛,


    大聲喊道:


    “對,是俺爹!”


    絲毫沒有自己爹得拄拐走路顫顫巍巍是個廢人的自卑。


    送到學堂門口,劉大虎從劍聖手中接過自己的布兜,對著劍聖作揖到底:


    “父親,孩兒去上學了。”


    “好,好好聽先生的話。”


    “是,父親。”


    等看著劉大虎跑入了學堂,劍聖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轉身,繼續拄著拐,準備回去。


    誰曉得,一轉身,居然就看見穿著一身番衣的鄭伯爺。


    鄭伯爺穿的其實不是番衣,是四娘以前為自己編織的衛衣,不過因為戴帽子,且能夠遮掩自己的臉,所以平日裏鄭伯爺想一個人出來走走時,都是這個裝束。


    畢竟,走到哪裏被圍觀歡呼到哪裏,一開始,自然是很爽的,但時間長了次數多了,反而更想要一種安靜。


    “喲,巧了麽不是。”鄭凡笑道。


    劍聖點點頭,道:“是巧了。”


    “吃了麽?”


    “吃了,你呢?”


    “我還沒呢,等我,我去買倆餅子。”


    雪海關內所有的店鋪,其實都是伯爵府的產業,這一點,繼承了以前在盛樂城的舊製。


    買了兩個羊肉餅後鄭凡走了回來,一邊吃著一邊對劍聖道:


    “送你回去?”


    劍聖搖搖頭,道:“我想出城逛逛,一直待在城裏,有點透不過氣。”


    “可你的身子?”


    “牆角邊逛逛也是可以的,隻要出了城門就行。”


    “成。”


    鄭凡就陪著劍聖慢慢地走,劍聖是走走停停,時不時地需要歇息,鄭凡也沒伸把手去攙扶。


    走了好一會兒,終於走出了城門。


    外麵,是熱熱鬧鬧的大規模建設工地。


    劍聖累了,在城門外的一塊石墩子上坐了下來。


    鄭凡坐在他旁邊,抿了抿嘴唇,有些口幹,羊肉餅有點鹹了。


    “這些民居就建在城外,萬一有敵攻城怎麽辦?”劍聖開口問道。


    “有句話,叫禦敵於國門之外。”


    “到底是比以前豪氣多了,不愧是當了伯爺的人。”


    “那可不。”


    就在鄭凡和劍聖所坐位置的前麵,是一塊很大的生活區,搭著很多個帳篷。


    裏麵基本都是女工在負責洗衣服、做飯,還有一些老人和孩童在其間,熙熙攘攘。


    “其實,城裏還能住下不少人的。”劍聖說道。


    雪海關很大,真的很大,可以容納很多人口。


    “總得有些區分的。”


    “曾經,記得你和我說過,人生而平等。”


    “是啊,但我在這裏,沒以燕人、晉人、蠻人去區分,已經很平等了,軍屬,可以住進城內。”


    “那些女人呢?”


    “她們要是嫁給兵漢,也能住進城內。”


    “有點不太講究。”


    “這又得回到您先前說的禦敵於國門之外的話茬了,北麵是雪原還好,有城牆守護,日後,還有您守北門;


    但這南麵,


    說句心裏話,


    在我的設想裏,


    沒有三萬鐵騎,不,是沒有五萬鐵騎以上,是不可能做到禦敵於外的。”


    “那還差很多。”


    “是差非常多,但家底子,慢慢攢就是了。”


    就在這時,一隊騎兵從雪海關城門內策馬而出,領頭的,正是金術可。


    官軍一出,城外的百姓馬上退避。


    因為鄭凡和劍聖坐的位置比較偏僻,所以金術可並沒有注意到這裏,他現在有軍務在身,更是無心他顧。


    “看得出來,他混得很好。”劍聖感慨道。


    金術可,是他推薦給鄭凡的。


    “是個人才。”


    無論是在打仗還是做人方麵,這個蠻族漢子都呈現出一種超出常人的天賦和細膩。


    有時候,看著金術可,鄭凡都有一種自己在照鏡子的感覺,很多地方,金術可都和自己有些相似,


    除了,沒自己好看。


    畢竟,蠻族人的長相,不符合時下諸夏之人的普遍審美。


    “大皇子和蠻王的公主完婚,送來一個人口近三萬人的部族當作嫁妝,那個部落,距離咱們這裏很近了。


    是我讓金術可去領兵接應的。”


    “那看來,鄭伯爺手下又能多出不少兵馬了?”


    “一萬蠻族鐵騎。”


    鄭凡豎起一根手指很驕傲地說道。


    “喲,那可真是不錯。”


    “其實,我挺喜歡用蠻族兵的,他們心思更少,且在異國他鄉之地,他們更容易去拚命。”


    “不,你除了燕人兵,其餘的兵,你都喜歡。如果不是顧忌這裏是晉地,不是顧忌野人剛剛屠殺了那麽多的晉人,你是連野人兵都想要的。”


    “被你看出來了。”


    “是你自己沒有遮掩。”


    “好吧,我檢討。”


    “金術可這個人的運道,是起來了。有時候,人的命,就是這般,抓住機遇了,就起來了。


    當然了,有些人是有真本事的,憑著自己本事,也是能起來的。”


    “您是在說您自己麽?”


    靠著一把劍翻身,擺脫落魄虞氏子弟的身份,其影響力,更是超過了早就淪為傀儡的晉皇。


    “我是說他。”


    “不一樣的,這個世上,能做到像您這般,一個人用一把劍捅破桎梏飛起來的,真的不多。


    就說這金術可吧,當初要不是因為你就在東門守城門,我是不會注意到他的,要不是你開口舉薦,我也不會一開始就提拔他當千夫長。


    他很可能,就死在某一次衝突之中了,或者死在了斥候搏殺裏。


    是金子,總會發光,這話不假,但這裏麵,卻又有太多的幸存者偏差。”


    “幸存者偏差?”


    很顯然,劍聖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細品起來,還真有那麽一股子味道。


    “啪!”


    就在這時,


    一聲碎響傳來。


    一輛牛車上,坐著一個老翁,老翁身旁,放著幾個小酒壇,在牛車前,剛剛砸壞了一個酒壇,裏麵沒酒水溢出,應該是空的。


    砸完酒壇後,


    原本洗衣服的地方跑過來兩個女人。


    兩個女人衣服都打著補丁,一個年長,仍然可以瞧出來年輕時的姿色,就是現在看起來,也依舊有著不少風韻,想來應該是老翁的妾。


    一個年輕,雖說衣著普通,但也難掩俏麗,應該是老翁的女兒。


    老翁身上衣服邋遢,但能看出曾經的華貴,應該原本也是家境優渥的主兒,隻不過因為戰亂破了家,妻女得靠著為伯爵府做工來養家。


    瞎子和四娘帶著盛樂百姓一起遷移過來,路上吸納了很多的流民,到最後滾雪球一般地壯大,如今雪海關內外遷移來的百姓,原本屬於盛樂城的,反而是少部分了。


    老翁砸了酒壇,正好碎在從城門出來的官道上,妻女二人馬上蹲在地上開始收拾。


    還好先前官軍已經出城了,要是恰好趕在先前大隊騎兵出城時砸酒壇,說不得就要被抓起來定一個意圖不軌的罪名!


    為了維持穩定局麵,伯爵府對於敢於尋釁滋事者向來是零容忍。


    年輕的,送入和野人奴隸一起的老夫營,年長的,沒啥用處卻還要作妖的,直接射殺省得浪費糧食。


    刑罰很冷酷,但也因此得以保證這麽大一塊“工地”的和平穩定。


    “哈哈哈!”


    老翁又打開了牛車上的一壇酒,雙手抱著,卻沒抱得動,隻能將自己的嘴湊過去,飲了一大口,而後雙腿一蹬,大喊道:


    “哈哈哈,想當年,晉侯開邊,驅野建國,是何等氣象,再看如今,堂堂大晉雄關之上,竟然插著的是燕人的黑龍旗!


    這裏,可是晉土,是我三晉子民繁衍生息之地,卻為燕人馬蹄所踐踏!


    列祖列宗在上,


    先民英靈在上,


    你,你,你,還有我,等我們死後,又有何麵目去見他們?”


    老翁似乎是喝醉了,發起了酒瘋,開始喊著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語。


    坐在鄭凡身側的劍聖聞言,歎了口氣。


    鄭凡則不以為意,到了他這個層次,還不至於為一個酒瘋胡言的老頭置什麽氣。


    再說了,自己身邊還坐著劍聖大人,怎麽著也得給人家留點麵子。


    “先前還瞧見那邊在做帳篷,一問才知,居然連荒漠上的蠻人也要遷移過來,哈哈哈哈哈!”


    老翁繼續大笑,


    然後低下頭,又飲了一口酒,


    大喊道:


    “我三晉之地到底怎麽了,燕人來了,撒野!野人來了,撒野!現在就連那蠻人,也要過來站在咱們晉民的頭頂上拉屎撒尿了不成!”


    這時,其妾起身,攙扶著老翁,似乎是在告訴他不要再說了。


    這些話,說得當真是讓人心裏害怕。


    誰知道這老翁卻一把將自己的妾侍給推開,


    繼續喊道:


    “有什麽不敢說的,有什麽不能說的!


    我要說,


    我偏要說!


    想我大晉,曾武有司徒家鎮守雪海鎮南二關,北拒野人南禦楚奴!


    想我大晉,曾文有聞人家興學社倡文風,使我晉地讀書人不用再去豔羨乾國上京芳華!


    想我大晉,商有赫連家馬隊縱橫天下,南北通貫,晉地商號連縱東西,他國商人不學一口晉地方言做生意都不便利。


    想我大晉,曾有劍聖一劍飛出…………”


    說到劍聖時,


    老翁停下了。


    鄭凡則特意留意了一下自己身邊劍聖的神情,發現劍聖臉上並沒有那種“你快點說我很想聽”的表情,隻是自嘲式地笑笑。


    “赫連聞人家被滅了族,商號盡毀,文脈全斷;晉皇遷移入燕京,宗廟社稷祖宗祭祀之所被燕人劫掠一空!


    司徒家成了成親王,淪為燕人膝下鷹犬;


    就是那位劍聖大人………”


    老翁說到這裏,再一次止住了話頭,眼裏噙著淚花。


    顯然,對於劍聖的評價,他是很糾結的。


    最後,


    老翁發出一聲長歎:


    “劍聖終究是江湖中人,雖淪為燕人馬前卒,但終究曾奉新城下奪門,殺司徒毅司徒炯倆野人走狗!


    雪海關前,一劍斬千騎,讓那些挨千刀的野人全都葬沒於此!


    他隻是一個江湖人,他做到這一步,老夫隻有敬他!”


    劍聖聞言,閉上了眼。


    鄭凡則身子微微後仰。


    這時,城門口走過來一群甲士,領頭一人是一名校尉,叫徐有成。


    這個人鄭凡還記得,應該是晉地降卒出身。


    “你這廝在這裏胡言亂語什麽,喝了點兒馬尿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是不是!”


    徐有成大罵道。


    老翁的妻女馬上上前走到徐有成麵前為老翁賠罪。


    誰曉得老翁卻指著徐有成笑罵道:


    “一口晉言片子,卻穿著燕人的甲胄,打著燕人的旗號,你,數典忘宗!”


    “你!”


    徐有成一怒之下,直接抽出自己的刀。


    身為二鬼子,最痛恨別人叫自己二鬼子。


    “求求將軍,繞了我家老爺吧,我家老爺醉了,他醉了,我這就把他拉走,把他拉走。”


    妾侍跪在地上磕頭。


    女兒也抱著徐有成的腿,生怕徐有成上前殺人。


    這些日子,那些因企圖搗亂煽動而被斬殺的人,他們可是見得多了。


    “求個屁,為何求他!”


    老翁繼續喊道:


    “來啊,小賊,你來殺了我啊,老夫姓虞,老夫是當代虞氏大宗正,你來殺我啊,殺啊!”


    大宗正?


    這就相當於虞氏族長,是劍聖的宗爺。


    鄭凡馬上看向劍聖,問道:


    “你不認識?”


    因為劍聖也姓虞。


    劍聖搖搖頭,道:“不認識,虞氏子弟太多,我自幼家境敗落,早就入不得宗正府了,自是不認識他的。


    不過,想來他應該說的是真的,因為之前晉皇內遷入燕京時,我曾聽聞有一群虞氏宗門沒有選擇陪著晉皇入燕京。”


    劍聖說不認識這個老頭,鄭凡是相信的,因為姓虞的實在是太多了,而劍聖和他弟弟當年家境又很差,名義上是國姓,卻和普通老百姓沒什麽區別,況且當時晉皇的待遇也很差,就一個京畿之地罷了。


    且劍聖本人對晉皇本就帶著敵意,並不以自己姓虞而自豪,反以為恥,成名後也是不屑去和虞氏的那些人玩兒的。


    所以,這個老翁,應該就是拒絕陪著晉皇一起去燕京的少數虞氏貴族之一了吧,放棄了去燕京錦衣玉食富家翁的生活,淪落至此,倒真是硬氣,頗有一些寧死不食周粟的意思。


    “宗正怎麽了,晉國都亡了,虞氏都去燕京了,你在這裏扯什麽虎皮!”


    徐有成怒吼道。


    不過,他吼歸吼,卻沒有真的拿刀過去砍,因為他清楚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可能不是那麽重要,但如果自己隨意處置了,可能會給上頭造成麻煩,或者不算麻煩,但就是讓上頭覺得不高興,微微皺個眉,對他徐有成而言都是沒必要的。


    妻女還在懇求,不停地跪下磕頭;


    但老翁卻依舊我行我素,


    繼續喊道:


    “我三晉兒郎,為虎作倀,想當年,三晉騎士的威風,到哪裏去了!


    要知道你們祖上,可都是跟著晉侯驅逐野人的英雄!”


    “如果不是燕人,如果不是靖南侯,如果不是我們平野伯,這裏現在還是野人肆虐的牧場呢,你這老不死的哪裏還能在這裏罵街!”


    徐有成反駁道。


    不管怎麽樣,燕人幫晉人驅逐了野人。


    不得不說,在見識到野人強大的破壞力以及對地方的恐怖荼毒後,這些晉地出身的兵卒對於燕人的觀感確實好了很多。


    且這種好感,不僅僅局限在當兵的身上,三晉百姓也是因此長舒一口氣。


    說白了,燕人和晉人,不像是和野人蠻人那般,有相貌上的區別,除了方言有些區別,不說話的話大家攛掇成一圈,誰能分得清楚到底是哪國人?


    也因此,誰能在外寇麵前保護自己,往往就能收獲好感。


    徐有成繼續吼道:


    “這雪海關,是我等守下來的,現在是聽說有一群蠻人要來,但那一日死守雪海關的,以我晉人士卒居多!


    你說我們數典忘宗,但我徐有成以及我麾下的這些晉地兒郎,絕不會向野人屈膝,我們的刀上,誰沒沾染上野人的血?”


    “嗬嗬,野人是狼,燕人是虎,誰又能比誰好得了多少?”老翁冷哼道。


    “你這不識抬舉的老東西!”


    徐有成直接踹開了抱著自己雙腿的老翁妻女,


    對自己左右喊道:


    “將他們統統給我抓起來,交由伯爵府處置!”


    “是!”


    “是!”


    這時,


    坐在鄭凡身邊的劍聖開口道:


    “饒他一命吧。”


    劍聖開口說情了。


    鄭凡站起身。


    劍聖清楚,開口向鄭凡求情一個說醉話的老翁,這不算什麽,因為鄭凡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可能對於下麵辦事的人而言,是如臨大敵的大不敬,但對於這位平野伯來講,就是個樂子。


    但他還是開口了,鄭凡也馬上給麵子了。


    劍聖清楚,自己每開口提一個要求,都會變成欠鄭凡的人情,是要還的。


    這位平野伯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都沒有絲毫討價還價的必要。


    鄭凡走了過去,開口道:


    “停手。”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位穿著番衣的男子身上。


    鄭凡將衛衣帽子摘下,露出了自己的臉。


    徐有成先是一愣,隨即跪下:


    “末將參見平野伯爺!”


    徐有成身邊的甲士也馬上跪下:


    “參見平野伯爺!”


    平野伯?


    周圍百姓們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做事的,全都一個個地朝著鄭凡跪伏了下來。


    在雪海關地界兒,毫不誇張的說,平野伯,就是這裏的天。


    老翁的妻女也馬上向鄭凡跪伏下來,瑟瑟發抖。


    坐在牛車上的老翁斜著眼,瞥了鄭凡兩眼,然後低下頭,繼續喝酒。


    鄭凡走到牛車旁,開口道:


    “我給老先生備點兒下酒菜?空腹喝酒傷身。”


    “嘁,用得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放肆!”


    徐有成大喊道。


    鄭凡抬起手,示意稍安勿躁。


    老翁笑了笑,


    道:


    “怎麽著,要恕我無罪?”


    這說話的語氣,當真是欠扁得很。


    鄭凡倒也實誠地點點頭,道:


    “一個老叟的醉話,本伯還是能容得下的。”


    老翁拍了拍酒壇,道:


    “得,不錯,有那麽一點樣子,但我還是要罵你,燕狗,燕狗,燕狗!”


    鄭凡歎了口氣,被罵了,他其實也不生氣。


    隻是指了指跪伏在地上的妻女道:


    “您老了,但得多為為家人考慮。”


    “嗬。”


    老翁眯了眯眼,看著鄭凡,


    道:


    “別以為晉人都是貪生怕死之徒。”


    鄭凡忽然不想聊天了,他轉過身,對徐有成道:


    “給這家人安排進城裏住下。”


    “是,伯爺。”


    老翁聽見這個安排,直接將才喝了一半的酒壇砸在了地上,指著鄭凡笑罵道:


    “你這燕狗,倒是有一番格局,不錯不錯,不愧是能埋得下十萬野人的平野伯。”


    鄭凡扭過頭,看著老翁,指了指自己的臉,道:


    “您這是在誇我?”


    “老夫一直認為,真正的晉人,自當公私分明,至少,得有一碼事歸一碼的豪氣!


    你燕人奪我疆土,遷我宗廟,滅我社稷,這是大仇!


    你燕人驅逐野人,靖南侯和你平野伯,覆滅野人十餘萬,就是在這兒,老夫也瞧見了有數萬野人奴隸正在當勞工,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你為我被野人戕害之晉民複仇,這是恩!


    仇,我記著,可恨老夫年邁,已提不動刀,這輩子,是報不了了,靠著下一代…………”


    老翁的目光掃過徐有成等人的臉上,冷哼道:


    “嗬,下一代估計也不成了。


    但恩,老夫得還!”


    說著,


    老夫指了指跪伏在地上的自己的妻女,


    道;


    “這兩個女人,不是我的妾侍,也不是我的閨女,老夫流落於野,被她們尋到,主動帶著老夫入了先前的流民隊伍來到雪海關。


    她們倆,有問題。”


    這話一說出來,


    跪伏在地上的兩個女人猛地抬頭,


    年長的那個更是直接伸手入腰間,抽出一把軟劍。


    艸!


    在女人伸手入腰之際,


    鄭伯爺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可能,


    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強大的特務機關其成員就很喜歡配這種可以係在腰間的軟劍。


    六品武者鄭伯爺當即毫不猶豫地釋放出體內氣血,


    後退!


    是的,


    六品武者,真不是弱者了,哪怕丟江湖上,也算是小高手級別了。


    但鄭伯爺的第一反應還是後撤,


    這裏是他的地盤,


    這裏到處是忠誠於他的士兵,


    他在這裏逞什麽能?


    孫策的死法,難道不憋屈麽?


    再說了,魔丸在看孩子,不在自己身邊。


    倒不是魔丸懈怠玩忽職守,而是鄭伯爺隻是出來換換口味吃個早餐,沒想到會碰到送娃上學的劍聖,也沒想到要出城。


    所以,


    種種原因促成之下,


    明明提前洞悉對方意圖的鄭伯爺,


    及時地閃身後退,


    退到了徐有成身後。


    女人的軟劍抽出,正準備去挾持平野伯時,一眨眼,卻發現平野伯跑後麵去了!


    速度之快,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而在這時,徐有成也是發出一聲怒吼,他馬上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當即一刀上前,砍向女人,女人軟劍格擋,卻直接被刀口彈開。


    這足以說明女人的實力,當真弱得可以,也就比那些大家閨秀好一些,但和武者,真的比不上。


    徐有成一刀劈開女人的軟劍,並未趁勢取其性命,而是左手壓住女人的肩膀,右腳一個橫掃,將女人掀翻在地上,刀口再直接架上去將女人控製住。


    那個少女也被徐有成身後的士卒一擁而上用刀架住!


    局麵,頃刻間就被控製住了。


    簡單得,讓鄭伯爺都覺得略微有些尷尬。


    所以,為了掩飾這種尷尬,鄭伯爺走過去,將掉落在地上的軟劍撿起來,氣血灌輸其中,軟劍當即筆直。


    鄭伯爺用手,抓住軟劍,六品武者的力量釋放而出。


    “哢嚓!”


    直接將軟劍折斷。


    然後不屑地將斷劍丟在了腳下,


    再刻意輕描淡寫地拍拍手。


    做完這些後,鄭伯爺覺得更尷尬了。


    因為折斷軟劍本就給人一種很簡單的錯覺,與其這樣,倒不如找一把刀折斷效果可能還更好些。


    嘖,


    鄭伯爺有些無奈。


    好在,


    在場的人,倒是無人去在意鄭伯爺的尷尬,大家都被忽然冒出來的刺客所震驚到。


    坐在牛車上的老翁見狀,


    又哈哈大笑起來,


    道:


    “老夫熟睡時聽她們說,想借助老夫的身份在這裏見到平野伯,也不知道她們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說平野伯喜好人妻。”


    鄭凡搖搖頭,苦笑道;


    “無稽之談。”


    不過,這到的確是銀甲衛喜歡用的招數。


    銀甲衛似乎很喜歡給自己的目標送老婆,鄭伯爺前陣子還和瞎子探討過呢,自己現在是不夠格還是距離太遠了,怎麽沒有享受到銀甲衛的送老婆政策?


    瞎子的回答則更讓鄭伯爺驚愕,瞎子說,他特意去調查過客氏的身份,證明確實是清白的破家寡婦,主上可以放心留在身邊用。


    也不能怪瞎子草木皆兵,畢竟有杜鵑的例子在前,這方麵,還是要多加小心一點。


    畢竟功成名就的男人縱有千般優點,同時也會有一個普遍的缺點,那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


    不過,擔心的事情的確是發生了,銀甲衛確實盯上了自己,也給自己送來了福利。


    此時,鄭伯爺還特意多看了幾眼那個年長女人的長相,的確,長得不錯啊。


    老翁此時又道:


    “你平野伯為諸夏守雪海關有功,為我晉民複仇有功,雖然你是燕人,但老夫承你這個恩情,所以,老夫本想著帶著這對所謂的妻女,一起做你甲士刀下亡魂,全當成全了自己這份忠義名聲,也省得黃泉路上寂寞。


    但你平野伯既然在此,又要赦免老夫,老夫就隻能說出實情了。”


    鄭凡點點頭,對老翁拱手道:


    “還請虞老入城歇息,本伯會設宴款待。”


    老翁抬起手,


    直接道:


    “若是貪圖你的酒肉富貴,老夫直接說出口就是,何必先前指桑罵槐浪費這般多的口舌?


    老夫姓虞,乃虞氏宗正,老夫誓死不做你燕人的官兒,也不享你燕人的福!


    如今,這二人既然已經被你們抓了,老夫隻求你平野伯一件事。”


    “請講。”


    “老夫年老體衰,還有點怕疼,這輩子,雖說虞氏落寞,但老夫也沒受多少苦,終究是個渾濁一世的廢物。


    如今,老夫也不想貪你燕人便宜,更不想受你燕人照顧,唯有一死,了此殘生,省的日後人說我賣妻女求榮的閑話。


    所以,


    老夫請平野伯送老夫一刀上路!”


    鄭凡遲疑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


    “能送老先生上路,是晚輩的福氣。”


    不稱本伯,而稱晚輩了。


    老翁抓緊時間,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暢快道:


    “說是喝醉了,死時就不疼了,所以上刑場前,劊子手都會給死囚一碗酒,老夫今兒個喝了這麽多,就想著真的赴死時別疼得哇哇大叫出來,那就是真的丟人丟大發嘍,哈哈。


    好在你平野伯也是個大人物,那刀,應該使得賊利索才是,由你平野伯送老夫上路,老夫也算是走得體麵了!”


    鄭凡伸手,從旁邊甲士手裏接過刀,走到老翁身前。


    老翁坐直了身子,


    大吼道:


    “但請平野伯守好雪海關,使我三晉子民不受野人荼毒!老夫在此祝平野伯官運亨通,富貴萬年啦!”


    鄭凡落刀,


    “噗!”


    老翁的腦袋離開了身子,在空中旋轉後落下,被鄭凡伸手接住。


    鄭凡將老翁的首級送到徐有成麵前,


    徐有成伸手捧住。


    “按晉禮………”


    鄭凡頓了頓,


    繼續道:


    “厚葬。”


    而另一邊,之前為了讓自己不顯得突兀,隨大流一起跪下來的劍聖,低著頭,喃喃道:


    “不肖子孫虞化平,恭送宗爺上路。”


    ————


    近期讀者私聊龍比較多,在這裏回應大家一下。


    看見很多讀者說我去哪裏就跟著去哪裏,真的很感動,也很感激,能有你們的陪伴和支持,是我的榮幸和驕傲。


    《魔臨》,我是打算寫長篇的,將是我所有作品裏篇幅最長的一部,現在172萬字了,但感覺才開了個頭。


    其實,比起爭霸和必要的劇情鋪墊,我更喜歡寫一些小人物和小配角,讓大家覺得這個虛構出來的世界更現實,也更有趣和更有味道。


    龍的大神約是19年簽的,五年,也就是說還有三年半的合同,龍會努力且穩定的,在這裏將《魔臨》好好寫完,請大家放心,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跟我跑的小可愛可以把行李先放下來了。


    最後,


    身為一個宅男作者,你們口中的肥龍,


    也希望每個網文作者,在麵對自己作品時,都能擁有一份屬於自己應得的平等、尊重和體麵,


    也願這個世界,越來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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