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鄭伯爺坐在燒烤架前,燒烤架上正烤著羊肉,旁邊瓶瓶罐罐的調味料極多。


    燒烤,還是得自己動手烤吃起來才夠味兒,鄭伯爺雖然算不上什麽燒烤大師,但平日裏其實挺注重生活品質,所以動手能力並不差。


    同時,各種香料大料在這裏,你就算是烤靴子味道也不會差。


    “加這麽多的佐料,羊肉的本味早就被蓋住了。”


    坐在旁邊手裏捧著一杯茶的劍聖開口道。


    另一邊,腳上還上著鐐銬的野人王則有些興奮地不住搓手,見劍聖這般說話,直接反駁道:


    “香料可是金貴的東西哩,瞧你這嫌棄看不上人家的樣子,嘖嘖。”


    劍聖喝了口茶,不屑地看了一眼野人王,道:“我小時候也是過過苦日子的。”


    “你也說是小時候了,現在都多大年紀了?


    人的嘴,人的喂,其實最他娘的賤,不用十年八年,給你吃上個半年好東西,再想回以前的粗茶淡飯,也難了。”


    “這可不見得。”


    “你是想說你現在也過得清貧自然?那是你有錢,別說你沒錢,你隻要張張嘴,就算是要一座小金山,咱伯爺也會想辦法給你搬過來。


    有錢,卻過得清貧,那是情調,就跟在紅帳子裏不叫姐們兒脫衣服卻隻想看她們跳舞一個道理。


    沒錢,那不叫清貧,那叫真的窮。”


    劍聖懶得再爭論這個了,隻是道:“你今兒怎麽話這麽多?”


    野人王笑道:“伯爺可憐咱,將咱從牢籠裏提出來,又帶咱過來野炊,這兒風景也是極好的,咱可不得好好說說話,給咱侯爺解解悶兒麽,哪像你,跟個大爺一樣,就坐在那兒扮廟宇裏的泥胎啊。


    得,既然您當了淸倌兒,負責清高,那咱就得當那熱情點兒的小皮子,省得乏味嘍。”


    對麵坐著的空緣和尚聞言,


    雙手合什:


    “阿彌陀佛。”


    其身邊的那位正盯著烤肉架流口水的了凡小和尚也馬上擦了一下嘴角的哈喇子,雙手合什:


    “阿彌……羊肉要焦了!”


    “噔!”


    隨即,來自師傅的一記毛栗子敲下。


    “可以吃了。”


    “喲,謝伯爺。”


    野人王也不客氣,抓起兩根直接開啃。


    他吃肉的速度極快,似乎也不怕燙,嘴嗦一下子,一根簽肉就被收入口中。


    劍聖伸手拿了一根,慢慢地吃著。


    他的身子還在恢複階段,並不適合這種大快朵頤。


    在上輩子,鄭凡印象中的武者,大俠,都應該是大塊喝酒大塊吃肉,手提酒壺瀟瀟灑灑橫掃周圍魑魅魍魎。


    但這輩子等到自己練武,同時接觸到了劍聖靖南侯這種層次的存在後,才發現他們其實都是很自律的,這種自律方式,比之後世的運動員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就是一個怪圈問題,一方麵,是他們的體魄早就超出常人,其實就算生活飲食作風什麽的糜爛點,也比常人更耐造。


    但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強大自律,所以才能取得尋常武者難以企及的高度。


    就是沙拓闕石當初披頭散發跟個流浪漢一樣生冷不忌的邋遢模樣,那也是因為人已經放下一切,打算去鎮北侯府要個說法了。


    不過,


    這種自製力,鄭伯爺還真難做到。


    正常練刀,可以,正常習武,也行,但放棄口腹之欲或者為了追求力量和晉級而過成苦行僧一樣的日子,鄭伯爺還真沒那個覺悟。


    怎麽舒坦怎麽來吧,上輩子過得太苦逼,年紀輕輕就查出罕見絕症,這輩子要是還苦大仇深的閉關修煉過日子,何苦來哉?


    一念至此,


    鄭伯爺在吃了一根肉後,


    習慣性地拿出中華鐵盒,從裏頭抽出了一根煙。


    靖南侯曾當著鄭凡的麵說過煙草對身體有傷害,


    但這個世上能讓人快速短期獲得愉悅的事兒,哪個對身體沒點副作用?


    了凡小和尚也伸手想要去抓烤肉,卻被其師傅又一記毛栗子。


    而後,


    了凡小和尚一邊摸著自己的腦殼一邊可憐巴巴地看著鄭凡。


    鄭凡左手夾著煙,道:


    “吃吧。”


    空緣和尚雙手合什:


    “阿彌陀佛,既然伯爺以炮烙酷刑迫之,那我們就吃吧,佛祖會原諒我們的。”


    隨即,


    一大一小倆和尚開始掃蕩戰場。


    先前烤的肉,還是少了,壓根不夠分。


    空緣和尚倒是很利索地又將肉擺上去繼續烤,同時還很熟練地往上麵塗抹香料。


    不遠處,有一千雪海騎兵在遊弋。


    在鄭凡身後,還坐著阿銘,不過阿銘不吃肉。


    鄭伯爺小心謹慎地慣了,就是趁著還沒完全入秋前到草原上來一次燒烤也是在安保方麵下足了功夫。


    對自己怕死這件事,鄭伯爺一直沒否認,而且顯得很坦誠。


    是吧,


    自己現在談不上多麽位高權重,更是和那所謂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差距甚遠,但怎麽著也能算是一方土皇帝吧。


    擱在後世,就是直轄市的市長同時兼領了地方軍區司令。


    小日子,過得還是巴適得很,自然得想辦法讓自己活得更穩健一點,讓幸福持久下去。


    而且,


    在收到來自燕京的消息以及小六子的親筆來信後,


    鄭伯爺頓時覺得自己先前的謹慎,當真是大大的有先見之明。


    瞧瞧人小六子在信裏的那個委屈勁兒,


    光是“那個瘋女人”,信中就提到了七八次,足以可見小六子內心之憤怒。


    這大概就是擅長在牌桌上爾虞我詐玩弄人心的老狐狸在被掀翻牌桌時的顛覆和挫敗感吧,那一刻,小六子應該覺得自己不是什麽皇子,而是一隻弱雞。


    鄭伯爺對那種感覺,是很能感同身受的,因為他也做過弱雞。


    正是因為滋味不好受,所以才迫使鄭伯爺將身邊能搜羅到的高手,


    甭管是死的還是活的,殘的還是廢的,


    全都綁在自己身邊。


    因為鄭伯爺相信,現在可能還不是那麽危急,但再過個幾年,隨著自己權位和重要性的不斷水漲船高,自己這顆腦袋,是值得敵對方派出極為珍貴的高手來摘取的。


    甚至,可能還會出現類似劍聖這種江湖大高手,自發地過來取燕狗鄭凡項上首級而去。


    這不誇張,想想老司徒家主是怎麽死的。


    伸了個懶腰,鄭凡身子側躺下來,右臂撐著草地,擺出了一個很閑適的姿勢,同時道:


    “鎮北侯郡主,再過陣子就要到咱們這裏來賞雪了。”


    剛聽到這一則消息的野人王目光當即一亮,


    你甚至能夠感受到他的鼻息已經變得無比粗重,


    但很快,


    隨著他又拿起一根簽子,將肉掃入嘴裏,其人其神其態瞬間恢複了平靜,


    且在將肉咀嚼下去後,


    他開口道:


    “伯爺,奴覺得,郡主此來,不單單隻是為了賞雪。”


    “哦,那你覺得是為了什麽?”


    鄭凡饒有興致地看著野人王。


    “伯爺,郡主既然要來,這意味著他和太子的婚事是不是不成了?”


    野人王平日裏被關在牢籠中,隻有被瞎子壓榨的份兒,很少有人會對其進行外部信息的補充,就算是有,也僅僅局限於雪原上的一些變化。


    “皇後薨逝了。”


    聽到這個原因,野人王點點頭,道:


    “所以,咱們這位郡主殿下還真是命苦,次次大婚次次出事?”


    而且其中有一次,還和他苟莫離有關。


    “說正事。”鄭凡提醒道。


    “伯爺,這也是正事,俗話說得好,可一可二不可三,連續這麽一弄,郡主和太子的大婚,怕是得很長時間地擱置下來,菜放久了會涼,會壞,兩個人的婚事,其實比菜更不實在。


    奴覺得,郡主此次,看雪是假,但想借此機會,窺覷虛實,同時,插手一些東西,這,才是真。


    要知道,晉地,可還是有兩鎮鎮北軍的。”


    聽到這話,


    鄭凡不禁笑了,


    道:


    “不至於吧?”


    李豹那一鎮因為李豹戰死,新總兵雖說是原本鎮北軍中的副總兵,但實際上其對那一鎮兵馬的掌控力下降是必然的事實,再加上曲賀城之繁華,那支鎮北軍估計早就有了其他的心思,早就不是昔日北封郡純粹的一鎮了。


    至於李富勝那一鎮,則是被靖南侯放在了身邊,也就是駐紮在奉新城那裏,向東南,可威懾楚人,向西,則可保持對穎都的影響力。


    若是鎮北王李梁亭親自來了,那自然問題不大,這兩鎮鎮北軍大概率還是會聽從李梁亭的號令。


    但郡主……


    差距太大了。


    “伯爺別不信,郡主這個人,首先,她很漂亮。”


    劍聖微微皺眉,


    了凡則抖了抖小眉毛,顯然,小和尚很好奇郡主到底有多漂亮。


    緊接著,


    野人王繼續道:


    “其次,郡主很任性,她做很多事情前,其實不會考慮那麽多,咱們呐,以前是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可以不在乎,而郡主,則是家裏鞋多。


    不管成與不成,奴覺得郡主很可能會試試。


    甚至,奴還覺得,郡主可能還會試試能否將伯爺您招攬過去。”


    “嗬。”


    鄭凡覺得野人王越說越離譜了,


    “本伯還需要再尋求其他靠山麽?”


    “她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野人王微笑道:“所以,還請伯爺先做好一點準備。”


    鄭凡笑道:


    “準備什麽?”


    “準備到那時麵對郡主招攬時,不能像現在這樣笑出來。”


    ………


    白天出了一趟門,回來有些晚了,再加上這陣子作息還在倒騰之中,熬不了夜,今天就這麽多了,明爭取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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