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吃得心不在焉的,把麵條挑來撿去,好在林安文看不見。林安文聽得入迷,捧著空碗一時忘了放下。林知夏卻是沒吃完就放下了筷子。“爸,我出去一下,你把碗放著,我回來洗。”“這麽大雨,去哪裏呀?”林安文叫道。林知夏扯了個謊:“我去小賣部看新聞聯播,需要寫一篇小作文。”-說也奇怪,林知夏出門沒多久,雨就轉小了。等他趕到菜場時,天空中隻剩一點毛毛細雨了,銀針似的飛。菜場的灌木叢裏已沒了盛朗的影子。看來他緩過來了,自己回去了。林知夏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急匆匆跑過來,到底想做點什麽。出了那事後,盛朗從沒謝過林知夏。偶爾碰到了,盛朗那一臉表情,好像他是被林知夏羞辱了似的。那少年和他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生存方式。他們就像江湖裏的兩條魚,偶然相遇,一起衝過一段湍急的洋流,然後各自遊向不同的方向。林知夏趿著拖鞋,掉頭往回走。沒走幾步,路過菜場邊一條巷子的時候,他又停下了。沒有被鋪麵裏的燈光照著的屋簷下,那個少年蜷著身子躺在陰影裏,好像昏過去了。感覺到有人踢了踢自己,盛朗睜開了眼。那個小孩又來了!煩不煩!怎麽走哪兒都能看到他。長得像個女孩兒似的,也和女人一樣愛多管閑事!他在發燒,腳踝也疼得厲害。可他不能這樣回去,會把外婆嚇壞的。他隻需要再休息一下,就能站起來了。林知夏低頭望著衝他呲牙的盛朗,笑了起來,麵孔漂亮而涼薄。“盛朗,你看起來就像一條狗。”盛朗狂怒,喉嚨裏發出獸類的低嘯。“我看我之前就不該救你。”林知夏說,“我覺得你這人天生就是欠揍,不被人打,就會主動找人打你。狗的皮都沒你這麽癢的。”盛朗麵孔猙獰,兩眼閃著綠油油的鬼火。“要跟我回去嗎?”林知夏問。盛朗愣了一下。林知夏說:“雨停了,柴哥的人就快要出來巡街了。到時候再被他們打一頓,你外婆就可以直接給你買棺材了。”盛朗掀起來的嘴緊抿住了。“我就問一次,不樂意就算了。”林知夏撇嘴,施施然轉了身。他的腳沒能邁出去。一隻骨節分明、布著紅紫淤痕的手抓住了林知夏的腳踝。盛朗麵無表情。說也湊巧。就這一刻,路燈終於亮了起來。昏黃的光照著逼仄的街道,落進盛朗那雙秋日湖水般的綠眸中,也給白衣少年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林知夏就這麽把盛朗撿回了家。第9章 林安文是個鎮定從容的家長。兒子冷不丁帶回來一個打架受傷的朋友,他也沒多問什麽,拿出藥水繃帶,讓林知夏給他朋友處理傷口。盛朗洗過了澡,穿著林安文的舊衣褲。衣服還顯得十分寬大,褲子竟然沒長多少。小孩子身體的發育並不那麽協調,盛朗的四肢先一步開始抽條,手腳掌都寬大得有點不協調。林知夏把蘸滿了碘伏的棉簽按在盛朗的傷口上。少年濃密的眉毛不易察覺地抽了一下,俊臉僵硬地板著。“疼就說。”林知夏說,“人要是感覺不到疼,那就是一種先天性缺陷,是病,還是治不好的那種。”“你才有病。”盛朗哼道。這少年真是滿身都是刺,碰哪兒都要被他紮一手。“沒你病得重。”林知夏懟回去,“我才不會主動去找打。”“他們嘲笑我!”盛朗低聲怒道,“明明不是我的錯……是那個變態……”他的臉羞恥地漲紅了。哪怕是他這樣粗野的人,有些話也難以啟齒。“小夥子,”林安文在一旁搓著艾條,語重心長道,“人在這世上,總是難免和別人產生爭執的。可是除了打架,還有許多別的辦法能解決糾紛。事實上,拳腳能解決的問題,反而是最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