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片記載著豐市曆史的老社區,就這麽逐漸銷沉,並且即將徹底從地圖上消失。這裏曾是一個屬於都市底層人民的巢穴。那些崎嶇的巷道,層層疊疊的自建樓屋裏,給多少狼狽卑微的人提供了庇護,讓他們得以在這座都市裏苟延殘喘。有人在這裏淪落,消失得悄無聲息;有人從這裏走了出去,展翅高飛,功成名就。人們在這裏生活,奮鬥,找到機遇,收獲愛情。今日,已搬遷到各處的街坊們再度從四麵八方匯集而來,送這片城區最後一程。現場太雜亂。除了永安的老居民和媒體外,還有一群舉著□□短炮的小姑娘——她們都是盛朗的粉絲。盛朗將會作為永安居民的代表,出席拆遷啟動儀式。林知夏護著林安文站在人群之外,隻打算遠遠看個熱鬧。他們父子倆並不是永安土生土長的人,但也在這裏住了十多年,對永安的感情並不比旁人少多少。音樂終於停了。主持人走上了台,開始了激情慷慨的演講。林安文聽得饒有興致。林知夏卻留意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正朝自己走了過來。他悄悄地從父親身邊挪開,走下了台階。“關總,好久不見。”關肅文仔細打量了林知夏片刻,才道:“林老師,我聽說你的項目成功申請到了國自然的經費,恭喜你。”“謝謝。”說起這件事,林知夏再矜持,還是忍不住露出愉悅的笑容,“承蒙上麵的專家看得起我,給我這麽一個機會。”關肅文問:“所以,你是打算留在d大做這個項目了?”林知夏忍不住笑。事情都過去一年多了,關肅文始終沒放棄挖自己跳槽。“是的,關總。我還是決定留在d大。新的領導班子對我很重視,給了我很多資源。我也不能辜負他們的栽培。”“聽說學校還要給你分房子。”“關總的情報挺詳細的嘛。”關肅文笑了笑。他的相貌其實很英俊,但是平時喜怒不形於色,有一種難以親近的威嚴感。現在這麽一笑,倒顯得隨和而且年輕了許多。舞台那頭一片喧嘩,女孩子們在尖叫。原來是盛朗上了台。盛朗今日穿得很簡樸,淺藍襯衫搭配深藍西褲,短發利落,身軀挺拔如鬆,同一群嘉賓站在一起,如鶴立雞群。“看來我們倆的緣分還不在眼下。”關肅文說,“來日方長,林老師。我想我們將來肯定能有合作的機會。”“那是當然。”林知夏同關肅文握手,打趣道,“‘大吉生物’是業內魁首。今日我拒絕了貴公司的橄欖枝,將來一定會主動上門來求合作。希望到時候關總可要多寬待我幾分。”關肅文又笑了,目光微微閃動,落在了林知夏的手上。林知夏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簡單樸質的鉑金戒指。“還不知道林老師有喜事。”林知夏轉動了一下戒指,視線投向遠處的舞台。舞台上的男人已經結束了簡短的發言,將話筒遞交給了身旁一位開發商代表。即便隔著百來米的距離,林知夏也能捕捉到那男子向自己遞過來的一道溫柔的眼波,和眼中那一抹剔透的碧綠。“人生中太多寶貴的機遇,一旦沒抓牢,錯過了,就會後悔終生。我也不過是眼疾手快,抓住了一個好機遇罷了。”關肅文隨著林知夏的目光,望了一眼盛朗,目光一時有些幽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隨著主持人的一聲“拆遷工作正式啟動”,盛朗和開發商代表同時摁下了按鈕。不遠處的一棟舊樓底部揚起滾滾粉塵,整棟樓往下沉,繼而坍塌。廣場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林知夏轉過頭,這才發現關肅文已不知何時離去了。-工程車排成長龍開進了永安裏,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拆遷工作。帶著淺淺的留戀,人們逐漸散去。所有人都相信,眼下的這一片混亂,將會變成一個整齊美麗的新家園。“舍不得?”盛朗走到了林知夏身邊,同他一起望著熱火朝天的工地。“也不是。”林知夏說,“就是感慨一段曆史的結束,是另一段曆史的開始。有生之年,能見證永安從一個落後的城中村變成新城區,覺得挺幸運。”盛朗笑著,將林知夏親昵地摟進臂彎裏,並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時間接近正午,日頭越來越烈,可是樹陰下涼風習習,已明顯比過去要涼爽許多了。“林叔呢?”“他約了街坊聽戲,我叫了輛滴滴送他走了。”“那我們也回家吧。”盛朗說,“等這裏修好了,我們再回來。”“好。”盛朗牽起了林知夏的手,無名指上也有一枚指環在陽光下閃著光。兩人拉著手,沿著長街而去。幹燥的秋風迎麵拂過,吹走了汗水,帶來一陣愜意的清涼。這個漫長的夏天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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