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結束的某一天,大學生天知學隱藏著心中的困惑,坐在飯店最頂樓某間中華料理店的包廂桌前。就在幾天前,他忽然接到一通平時根本沒怎麽在聯絡的舅父打來的電話,問他能不能見麵吃個午餐順便討論一點事情,內容不方便在電話裏講等等。在這樣半強迫的邀約下,學隻好前來赴約,但即使到現在他還是想不到自己會被叫來的理由。


    「不好意思啦,感覺好像忽然把你叫出來一樣。」


    坐在對麵座位的舅父藤沼耕也大概也有自覺這場邀約不太禮貌且莫名其妙的關係,帶著苦笑如此說道。


    「舅舅你百忙中抽空才真的辛苦了。我們應該兩年沒見麵了吧?我記得上次見麵是我還大一的時候。」


    學的印象中耕也的年紀已經將近六十歲。從外觀看起來則是年輕許多,就算說是四十歲應該也有人會相信,不過既然是自己母親的哥哥,至少不可能比母親年輕。體格比壯碩高大的學還要再大一些,長相也很精悍,年輕時自然不用說,即使是現在應該也可以說是很吸引女性目光的容貌。


    學聽說過耕也是在經營一家全國規模的中古車販售公司,相當忙碌。而這兩人之間頂多隻有在家族聚會的時候打個招呼聊聊閑話的程度,因此互相應該都沒有熟識到會有什麽事情需要私下見麵才對。


    耕也歎了一口氣。


    「兩年啊,已經那麽久沒見麵了嗎?母方的親戚大概也就是這樣吧。」


    來點菜的店員離開後,學為了避免尷尬的狀態持續下去而把話題帶到了見麵的主題:


    「請問那位母方的親戚特地找我見麵是有什麽事呢?」


    耕也大概也覺得繼續拖下去沒什麽意義,於是立刻語氣認真地回應:


    「我記得你是私立瑛瑛高中畢業的對吧?你知道岩永琴子這個人嗎?」


    聽到對方如此唐突地說出對學來說恨不得從記憶中消除的這個名字,讓學忍不住用呆傻的聲音回問:


    「岩永琴子?」


    耕也則是對這名字好像感到有點棘手似地補充說明:


    「你至少應該有聽過吧?就是那個岩永家的千金。小時候不知被什麽人綁架,失去了一邊的眼睛和一隻腳的那個。」


    學何止是聽過而已,光從這個名字就會讓岩永那嬌小而冰冷、有如西洋人偶般的外貌清楚浮現在腦中。鮮明到讓人厭煩的地步。


    在耕也眼中大概是覺得學的反應有些遲鈍,於是又進一步強調:


    「她比你小一歲,同樣就讀過瑛瑛高中。那女孩在這種意義上都很出名,在學當時你應該也有聽說什麽傳聞吧?我正在收集關於她的情報。就算是她喜歡的食物或喜好的異性也好,如果你認識誰當時跟他同班就更好了。」


    舅父認真嚴肅的態度讓學忍不住開始擔心,那個岩永琴子該不會又搞出了什麽事情吧?


    不過學擔心的對象並不是岩永,而是舅父就是了。


    店員將剛才點的烏龍茶與前菜的海鮮沙拉端上桌並離開後,學不禁覺得「為什麽自己都已經高中畢業而且大學生活順遂的時候又要跟那個岩永琴子扯上關係?」而帶著沉重的心情詢問耕也:


    「如果需要關於她的情報,與其收集不確切的謠言傳聞,不如去委托調查公司不是比較好嗎?憑舅舅的身份應該知道什麽可以信任的公司吧?」


    結果耕也稍微壓低了聲量:


    「你不曉得嗎?關於那女孩有一些奇異的傳聞。要是對岩永家相關的事業或經營公司冒然出手就會倒大楣;相反地,如果向岩永家尋求指點就會一切順利。尤其是原因不明、類似超自然現象造成的不祥問題,都能徹底解決到讓人害怕的程度。而且據說在那背後必定有岩永家的千金在暗中牽線。」


    「這樣啊。」


    這類的傳聞學也有聽過幾次,不過現在聽到一個知名公司的經營者用如此嚴肅的神情講出這樣的話,讓學如今才體會到那個女孩真的是屬於別扯上關係為妙的類型。高二時的自己實在是太愚昧了。


    耕也沒有理會學那樣的心境,繼續說道:


    「因此從以前就有許多人嚐試對那位千金進行調查,但據說總是會被抓包。別說是尾隨跟蹤了,就連隻是到她去過的場所打聽情報,隔天就會被她發現是哪間調查公司在誰的委托下調查她的事情。」


    雖然內容可能有點加油添醋,不過應該是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吧。學有聽說過岩永家雖然曆史很久,但參與的事業或經營規模並不算大。基本上都是腳踏實地一步步發展,不會強硬擴大事業版圖。因此不會豎立仇家,但也不會允許別人侵犯自己的領域。


    耕也接著搖搖頭。


    「也因為這樣,正常的調查公司都不會接受這種委托了。至少據說如果針對她現在的狀況進行調查就肯定會被抓包的樣子。我也不希望在事前讓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又想要情報。所以隻能像這樣透過身邊認識的管道收集一些傳聞而已。」


    「事前」這個表現讓學感到有些在意,但還是不要介入太深或許比較好。至少舅父應該不是抱著隨便的心態在調查岩永琴子的。


    既然如此,學決定把自己所知的情報中最有意義的部分講出來了:


    「關於岩永我是知道一些事情啦。畢竟她以前是我擔任社長的推理研究社的社員。」


    「什麽!那是真的嗎!」


    大概是以為可以得到預期以上的情報,耕也頓時麵露喜色。然而學並不是為了讓舅父開心而把這件事情講出來的。


    「因此我要勸告您,最好不要跟她扯上關係。尤其如果想騙她或利用她,絕對不會有好下場。我以前就因為這樣吃過苦頭。」


    雖然對學來說其實並沒有遭受過什麽實際傷害,反而是因為岩永而得救的事例還比較多,但就印象來講他還是有這樣的感覺。


    「當時推研社麵臨廢社的危機,因此我試圖讓岩永入社,借此撐過難關。」


    學向耕也描述起自己過去的失敗經驗,也就是他高二時六月的那件事。


    大致描述完後,學帶著苦笑總結:


    「就這樣,我的企圖很快就被她看穿,遭到她反擊了。」


    耕也雖然深感興趣地聽完學的描述,不過最後疑惑歪頭。


    「但是她終究還是加入了你的社團吧?那不就算你贏了嗎?」


    「是的,多虧她的加入,後來又有兩名一年級生入社,也讓社團擺脫了廢社的危機。我與當時的女友也變得能夠公開交往,就結果來說我的目的全都達成了。但是岩永的入社並沒有必然性,她卻故意順了我的意思。我無法理解她那麽做的意圖,結果好一陣子都不得不對她保持警戒了。」


    正因為社團得以順利發展,反而更讓學有這樣的感受。


    「她每周會來社團三天,下雨的日子還經常會坐在窗邊睡覺。不但不會打擾社團活動,而且她似乎原本就對推理小說很熟悉的樣子,以一個社員來說是沒什麽好挑剔就是了。」


    學就這樣開始描述起岩永加入推研社,暑假過後發生過的某件事情。


    兩位新社員是在七月初的時候入社的。學本來對他們不抱太大的期待,然而那兩人即使暑假過後也依然會到社團教室來討論推理小說或是借書,積極參與社團的活動。學因此疑惑那樣的學生為什麽之前都沒有來入社,結果才知道那兩人雖然都很喜歡推理小說,對外國作品與古典作品也很有興趣,可是之前甚至連推理研究社的存在都不曉得。


    後來是因為岩永琴子入社才讓他們知道了社團的存在,覺得充滿神秘的岩永會入社的推研社應該有什麽內幕而跑來社團教室稍微瞧瞧的。換言之,這算是岩永琴子的功勞。


    而且當那兩人到社團教室來的時候,當時同樣在社團教室靜靜讀書的岩永便親切邀請他們入社了。或許那兩人因此明白在社團也可以跟岩永講話,得到了某種安心感,因此當場決定入社了。


    這兩名新加入的社員分別是名叫秋場蓮的男生與名叫風間憐奈的女生。以社內男女比例來說雖然是女性較多,不過學在這個時間點還無法判斷究竟可以將岩永視為多正規的社員。至於另外一名女生叫小林小鳥,是學的女友。


    蓮與憐奈的外觀都給人一種讀書家的感覺,蓮的個性上比較懦弱,而憐奈比較強勢,或許在社員特質上可以取得一種平衡。加上學的長相嚇人,小鳥則是感覺可愛,讓社團整體的印象不會太偏頗,也算是好事吧。


    然而如此一來有如人偶般的岩永在社內就會顯得特別突出了。雖然也無法否認岩永已經變成推研社的招牌就是了。


    後來到了九月中的某一天,岩永依舊一副理所當然的來到社團教室,搬了一張椅子坐在窗邊,將紅色拐杖靠在一旁讀起書來。


    而這天所有社員們偶然到齊,除了岩永以外的四個人一起討論著最近出版的推理小說。不過就在這個話題告一段落的時候,憐奈提起了一件事:


    「呃,我班上的女生今天來找我,說是有件事情希望找推研社谘詢一下。」


    「哦?」


    學聽到是指定要找推研社谘詢事情而感到興趣,除了岩永以外的社員們也都把注意力放到憐奈身上。


    憐奈雖然因為被大家關注而稍微畏縮了一下,但還是開始描述起來:


    「上個禮拜六,那女生和社團的朋友五個人偷偷進入了位於郊外的一棟廢棄醫院。」


    「就算是廢墟也算非法入侵啊。到底有什麽好玩的。」


    學認為那根本隻是風險很高的行為而感到傻眼無奈,不過小鳥倒是對那行為表示理解:


    「我記得那地方好像有人說是靈異景點吧?」


    「對。她說他們雖然並不是真的相信那種事情,不過覺得如果是真的或許會很有趣,所以抱著很輕鬆的心情去一探究竟的。」


    憐奈如此說道,然而她的感想似乎也覺得那行為很愚蠢的樣子。蓮則是露出苦笑:


    「畢竟有些人之間流行到那種場所拍照或拍影片起哄。可是如果真的拍到什麽奇怪的影像應該會非常慌張就是了。」


    「真讓人懷疑神經正不正常。」


    對學來說隻有這樣的感想,不過蓮、憐奈與小鳥的意見似乎覺得雖然自己不會去做,但感情上多少可以理解那種行為的樣子。


    憐奈接著說道:


    「然後他們在廢棄醫院中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很正常地回來了。可是到了隔天其中一個人就變得臥病在床,到今天已經過了三天還沒來上學。而且本人似乎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感到難受,覺得身體沉重又有寒意的樣子。」


    聽到這邊感覺已經有點不能隨便用玩笑帶過的程度了,但這跟找推研社谘詢又有什麽關聯?


    「因此我同學覺得那個朋友可能是在廢棄醫院被什麽東西附身,而想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決。」


    憐奈如此說完,最後一臉感到抱歉似地看向學。


    學雖然感到無奈但還是回應道:


    「我們是推研社。那種事情去找神秘學研究社之類的社團吧。」


    「我也是這樣想呀,可是……」


    憐奈用眼睛示意坐在窗邊一副事不關己地讀著書的岩永。小鳥與蓮頓時「哦哦」地做出理解的反應,學則是當場有種想抱住頭的感覺。


    岩永琴子擁有跟靈異相關的神秘力量,這樣的謠言煞有其事地在學校流傳著。瑛瑛高中雖然也有研究神秘學的社團,但聽說他們甚至誠惶誠恐地不敢邀請岩永入社的樣子。


    學接著搖搖頭。


    「這個問題的說明根本不需要什麽靈異或怪異解釋。在這種太陽下山後還很炎熱的夜晚,如果穿著輕薄到廢墟亂逛自然會被蟲咬,也會吸到髒灰塵,那麽就會感染到不好的細菌。得病的因素要多少都有,五人之中有一個人病倒也一點都不奇怪。這時候如果又覺得自己是被惡靈附身,就會搞得精神上也變得衰弱,一段時間請假不來學校也是有可能的。」


    「阿學,你又在講那種一點都不有趣的解釋了。」


    小鳥像是在挖苦學似地如此吐槽。


    「我就說這叫合理性的解釋。推研社就是這樣的社團啊。」


    這個時候學和小鳥已經公開兩人在交往的事情了,因此就算用名字稱呼也沒有問題。不過小鳥根據狀況場合還是會稱呼學為「社長」,而學也會用姓氏「小林」稱呼小鳥。


    「可是正統推理小說中也有『其實那個人物是亡靈』或是『犯人是魔女』之類的作品嘛。」


    蓮就像在幫忙打圓場似地如此說道。確實過去是有那樣的前例,當中也有被稱為知名作家代表作的作品。


    「那是在大多數的推理小說都走在正路上的狀況時少數出現那樣的作品才會被原諒。要是那樣的設定成了理所當然,『推理小說』這個領域就會變得莫名其妙了。那種作品終究隻是例外,不能當成像常例一樣來講。」


    至少不應該把那種作品當成標準或範例。學雖然在心中呢喃自己並非腦袋不靈活或是正統原理主義者,但總覺得這講法會被批判思考太古板而讓他心裏不是很舒服。


    憐奈態度上感覺也不是自願想把這種話題帶到社團來討論似地說道:


    「社長的講法很有道理,可是既然對方是要找社團谘詢,我也不能擅自拒絕呀。而且那位朋友請假沒來學校是事實,我同學也感到很毛。我也是有向同學說過類似社長那樣的解釋。」


    但想必是沒有被對方接受吧。


    學壓抑著想要咋嘴的心情,把手放到嘴前。


    「真棘手啊。但又不能放著不管。」


    當初學完全沒有預想到讓岩永入社會帶來這樣的副作用。


    就在這時,默默讀書的岩永保持著姿勢落落大方地插嘴說道:


    「什麽幽靈還是怪異現象的,為什麽大家會相信那種東西呢?」


    「這話輪得到你來講嗎?」


    岩永的存在就是會讓人強烈聯想到那樣的東西。


    那樣的岩永依舊把視線放在書本上,翻著書頁愉快回應:


    「簡單講,隻要能提出一個讓那位同學可以接受,又能消解心中恐懼感的合理解釋就行了。而提出那樣的解釋不就很符合推研社的性質了嗎?」


    雖然岩永的發言很有一副推研社社員的感覺,但學怎麽也無法坦率接受。


    岩永接著講了起來;


    「像這樣的邏輯如何?那個人並不是因為去過靈異景點所以請假沒來學校,而是為了請假不來學校而去了靈異景點。」


    學對於這樣很有推研社感覺的邏輯思考頓時有種不太甘心又被趁虛而入的心情,不禁開口回應:


    「逆向思考啊。」


    其他社員們再度注視岩永,而她本人則是露出微笑。


    「那位朋友基於某種理由即使過了周末也不想來學校,可是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那個理由。例如說因為被男朋友拋棄而心神受挫,想關在家裏不出門,可是用那種理由跟學校請假又很丟臉,也不想受人同情。或是正在玩的遊戲剛好到了重頭戲的部分,不惜向學校請假也想繼續玩下去,可是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沉迷遊戲又感覺很丟臉等等,可以想到的理由有很多。畢竟青春期總會很在意別人的眼光嘛。」


    如此解說的岩永本身應該也正值青春期,可是在大家視線注目下卻感覺一點都不緊張,語氣流暢地繼續說明自己的假說:


    「尤其對於升上高中後剛交到的朋友,應該會不太想講到過於深入而私人性的事情吧。畢竟對方搞不好是個神經大條的人,會把事情到處宣揚。因此那位朋友必須製造一個不來學校也不奇怪的假理由。而就在這時大家討論要去成為靈異景點的廢棄醫院探險,那位朋友便想說要利用一下了。」


    「如果是那樣,隻要說自己感冒臥病在床不就夠了嗎?」


    小鳥畏畏縮縮地如此反駁,但岩永似乎早已想到會有這種疑問的樣子。


    「那樣的話搞不好需要演戲假裝自己感冒,而且要是有人說要來探病也很麻煩。不過像現在這種理由的話,其他人就會因為覺得心裏很毛而猶豫該不該去探病,也會少打電話吧。」


    尤其是一起去過廢棄醫院的成員們應該就會有這樣的心境。


    「而且下次來學校的時候,就算表現得什麽事都沒有,也隻要說自己往身上灑灑鹽巴好像就趕走了附在身上的惡靈之類的。周圍的人也會覺得既然感覺已經沒事,就不要深入追問太多了。」


    岩永如此說著,嘻嘻笑起來。


    「會覺得靈異景點有趣的前提是沒有實際發生什麽問題。要是身旁出現真的發生問題的人,大家就會暫時避開討論那樣的話題。如此一來那位朋友就能順利隱瞞自己不來學校的真正理由了。」


    這假說聽起來比學的解釋有趣,而且也講得通。


    岩永這時抬起臉,看向憐奈。


    「你隻要這樣跟那位同學說明,對方應該就會放心了吧。然後你或許也要提醒對方,要是那位朋友若無其事地恢複上學也不要特別去追問理由會比較好。畢竟把朋友想要隱瞞的事情挖出來也很無情,而且搞不好那個理由比想象中的還要沉重,或許會窺視到那個朋友心中的黑暗麵。」


    「呃、嗯。」


    在岩永語氣溫和的指示下,憐奈神情警張地點頭回應。


    岩永對她那樣的反應似乎感到滿意,於是又把視線放回書本上,並且一副問題已經解決似地輕鬆作結:


    「那位朋友搞不好到了後天,就會像是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來上學了吧?」


    一邊吃著端上桌的北京烤鴨一邊描述到這邊的學接著吐了一口氣。舅父耕也則是感到佩服的同時,似乎還是對岩永沒有抱持決定性的恐懼般說道:


    「真是個腦袋機靈的姑娘。而且好像也不相信什麽幽靈的樣子。」


    「這也很難講。然後到了兩天後,事情真的就像岩永所說的那樣了。」


    當時的學也有預想到這樣的可能,讓心中怎麽也無法平靜。


    「接受谘詢的那位社員隔天就把岩永的假說告訴了同班同學。然後再隔天,關鍵的那位朋友據說真的一副什麽問題也沒有似地來上學了,說是身體狀況忽然恢複什麽的。而那位同班同學也聽從岩永的指示,對於朋友請假的理由沒有再多問什麽,隻是笑著說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什麽惡靈之類的樣子。」


    社員們也因為事情完全如岩永的預測收場而多少感到有點不自然,但還是覺得「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吧」並決定不要想得太深了。


    耕也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同樣覺得未免太過巧合,但還算是常識範圍內的樣子。


    「就算單純隻是身體不適也應該差不多在那時候可以恢複狀況,因此隻是偶然吧。」


    「岩永當時也是那麽說的。到頭來,她的假說究竟正確到什麽程度根本沒有人知道,畢竟她一方麵也有預先引導大家不要去追究真相。」


    「哦哦,她在這點上也處理得很好啊」


    或許是由於再度明白了岩永腦袋機靈的一麵,耕也看起來有點情緒低落的樣子。


    學接著把話題又帶回過去。


    放學後,社團教室裏隻有學和小鳥兩個人。像這樣其他社員們各自有自己的事情,結果讓他們兩人獨處的日子當然也是可能會碰到。當遇到這種時候,他們就會保持打開教室的門,最起碼證明即使是男女朋友在社團教室也沒有做什麽虧心事。


    「那件谘詢呀,應該是岩永同學在背地裏做了什麽吧?」


    小鳥用掃把清掃著教室地板的同時,提起了憐奈帶到推研社來獲得解決的那件問題谘詢。雖然對學來說是很想避開這個一不小心可能就會遭惹麻煩的話題,但小鳥或許是希望把心中的疑惑好好講出來兩人討論吧。因此學一邊擦拭著小鳥的身高擦不到的櫃子上和窗戶上緣一邊回應:


    「做了什麽的意思是?」


    「例如說那位朋友是真的被什麽奇怪的惡靈附身,而岩永同學靠勸說讓那惡靈離開,所以那朋友恢複了健康之類的?」


    這是最簡潔明了的解答了。其實學的腦中也有浮現過這樣的想法,但他覺得實在太愚蠢而立刻否決了。


    「不要把幽靈實際存在當成前提。要那樣講的話,說是岩永派遣了什麽名醫去治療那個朋友並且叫對方不要講出去還比較有可能。」


    如果可以把什麽幽靈之類不確實的存在都套入解答,那麽這樣的解釋也同樣可以成立了。


    「那才真的不可能呢。岩永同學又沒有義務做到那種程度。」


    「那她也沒義務去勸說惡靈啊。」


    不管怎麽說都是給自己徒增麻煩事,而且岩永應該也不是那種看到有人遭遇問題就會主動幫忙的老好人。畢竟她自己都說過她沒有打算在學校跟誰建立私人性的來往,也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遇到這種時候隻是坐在椅子上麵露微笑地說一句「那個人是自作自受吧」還比較符合她的形象。


    學雖然如此認為,但這樣一來又連帶地會冒出另一個疑惑,讓他忍不住停下手說道:


    「不過要這樣講的話,她也應該沒義務提出對這個社團有利的假說就是了。」


    「什麽意思?」


    看來小鳥並沒有注意到岩永那個假說其實是顧慮到各方麵的人,尤其對推研社來說是最佳的內容。


    「由於她的假說,讓那個朋友不會被追問沒來學校的理由,又讓那個尋求谘詢的同班同學消解了心裏毛毛的感覺,對雙方來說都是到事後不會釀成什麽問題的解決方式。」


    「嗯,說得也是。」


    「然後由於推研社提出了既合理又有新意的解答,沒有把所謂的幽靈當真,而避開了被人覺得是什麽神秘社團的可能性。要是沒這樣做,今後搞不好會有一群根本對推理小說沒有興趣,隻是喜歡怪力亂神的家夥聚集到這個社團來。到時候現有的社員恐怕會逃掉,也會違背推研社的社團宗旨。」


    即便是平常的狀況下都會有人誤以為推研社是一群神秘學愛好者的巢窟。學當初就是為了不要助長那樣的印象,才沒辦法放著那個谘詢不管。


    「重點不在於假說是否正確。那可以說是顧慮到各方立場下得出的最佳假說。」


    學雖然是後來仔細思考才看出了這點,但如果他這個推測正確,就代表岩永那時候是當場考慮到那種地步並架構出那個假說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岩永同學是甚至考慮到我們社團的將來做出對應的呀。」


    小鳥再度感到欽佩似地敲了一下手掌,然而學到是對岩永那深不見底的城府感到胃痛起來了。


    「不過那也是那位朋友一如岩永的預想在兩天後健健康康來學校,才發揮出效果的。要是那個朋友到現在都還沒來上學,想必會讓人加深毛骨悚然的感覺,也可能會影響到我們社團的評價。如果岩永是根本不在乎這個社團會如何,隨隨便便提出一個假說而已就算了。但如果不是那樣,就讓人想不通她在這點上是怎麽獲得保證的了。難道是覺得機率很高而放手一搏的嗎?」


    小鳥也對這個讓人有點無法理解的部分露出難以釋懷的表情,不久後又帶著幾分的認真態度豎起一根手指。


    「果然是她在背地裏做了些什麽嗎?」


    「又要回到那個問題上?」


    學也不得不承認問題終究要回到這點。而且岩永會在這個社團的理由也同樣讓人無法理解。


    「總之,那可以說是雖然最佳但也帶有幾分冒險的假說。然而事情都變得如她所料了。正是這點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另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抱著什麽樣的企圖加入推研社,而且為社團顧慮到那種程度的。其實那個谘詢問題她也是可以裝作沒聽到的說。」


    這點比起什麽幽靈更讓人感到可疑而不合道理。學的警戒心隻有不斷加深。


    就在這時,小鳥露出忽然想到什麽事情似的表情,臉色發青地說道:


    「該、該不會是岩永同學對阿學一見鍾情,所以希望為自己喜歡的人幫上什麽忙之類的!如果是這樣就能明白她會入社的理由,也能知道她為什麽會經常來社團教室了!提出有點冒險的假說也是為了讓喜歡的人刮目相看!」


    這樣的解讀雖然很符合小鳥身為女朋友的立場,但是學有自信可以完全否定。


    「等等。那家夥看我時即使在笑,眼神深處也是冰冷的啊。」


    「岩永同學的右眼是義眼呀。」


    「左眼也很冰冷好嗎?」


    「也、也可能是她麵對喜歡的人會忍不住假裝冷淡嘛!」


    「我覺得她是對所有人都很冷淡吧。」


    這樣講或許有點難聽,但學就是有那樣的感覺。接著從一旁忽然冒出另一個聲音支援學:


    「雖然不到所有人的程度,不過我確實對社長完全沒有興趣呢。」


    這聽起來很愉快的聲音來源正是岩永。


    「岩、岩永同學!」


    小鳥握著掃把整個人彈了起來,然而學倒是連做出反應都覺得懶,隻是低頭看向來到社團教室的岩永。畢竟岩永也是社員,放學後會來社團教室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或許是因為教室的門保持敞開,所以學他們才會沒注意到岩永進來的。


    即便如此,學還是忍不住想告誡她現身的方式應該可以再有禮貌一點就是了。


    「我是不知道你從什麽部分開始聽到的,不過你如果可以全部解釋清楚,我會很高興。」


    岩永拄著拐杖走進教室,麵露微笑把書包放到桌上並拉開椅子。小鳥則是一邊躲在學的背後一邊帶著敵意對岩永說道:


    「我、我可不會把阿學讓給你喔?」


    「我就說我對他完全沒有興趣嘛。」


    岩永坐到椅子上,表現得打從心底感到麻煩的樣子。然而大概是見到小鳥依然沒有解除敵意的緣故,便猶豫似地皺起眉頭思考了一段時間後,一副不情願地開口說道:


    「該怎麽跟你們解釋呢?我其實從中學時代就暗戀著一名男性。」


    「你忽然是在講什麽?」


    眼前這個岩永跟「暗戀」這個詞簡直格格不入。她根本不是擁有這種可愛感情的生物吧?


    岩永大概是看出學心中這樣的見解,頓時表情不太高興地反駁:


    「我的意思就是說我有其他喜歡的對象啦。那個對象現在是個大學生,而且已經有女朋友了。是個年紀比他大,身材高挑又看起來很成熟的女性。」


    「嗚哇!感覺根本沒有勝算呢!」


    小鳥說出這樣率直又毫不留情的感想。確實,如果那個男性已經有女朋友,而且可以說是跟岩永完全相反的類型,那麽岩永的勝算想必幾近於零吧。畢竟岩永的年紀比對方小,個子嬌小又看起來像小孩子。


    岩永或許也有自覺,而表情苦澀地繼續說道:


    「因此從現況判斷,就算我向對方告白也隻會遭到拒絕,而且搞不好會讓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隻能默默等待對方跟那個女人分手。即使聽到謠言說那兩人已經訂下婚約,我也隻能等待!相信我也會有機會的可能性!」


    如果已經到訂下婚約的階段,根本不是有沒有勝算的問題了吧。但既然岩永本人還相信自己有可能性,刻意否定她感覺也很不識趣就是了。另外,學即使聽到這邊,還是搞不懂岩永究竟想表達什麽。


    「那跟你加入這個社團的理由有什麽關聯性?」


    岩永依舊不太情願似地回答:


    「我的意思就是說,正在等待那樣渺小的可能性時如果還去妨礙別人的感情路,感覺在因果報應之下不就會讓我的感情無法實現了嗎!不就會讓機會永遠不會到來了嗎!」


    「嗯,那種人是不可能得到戀愛之神的眷顧的。」


    或許是身為戀愛少女的緣故,小鳥對於這點也表示讚同。這麽說來,印象中岩永當初入社的時候就有說過妨礙別人的感情路很可怕之類的發言。原來那並不是隨便敷衍,而是一部分的真實。


    「所以我期待著如果多積一點戀愛方麵的功德,或許就能有所回報。因此才會為了身為情侶的社長與小林同學加入社團,並且為了讓你們感情發展順遂,還盡量想辦法讓社團延續下去的。」


    岩永至今為止都不太願意講出自己的真心話,但這次大概是認為自己要是被小鳥誤會,可能會妨礙到她的感情路,所以判斷要累績善行的樣子。


    「我倒是覺得光是在心中期待一對情侶分手,就已經會被戀愛之神舍棄了。」


    對於學這樣正常的疑惑,岩永卻一臉得意地反駁:


    「神的倫理不是用人類的尺度可以衡量的東西。」


    這種仿佛她自己是神明一樣的講法雖然讓學感到有點火大,不過他更不禁覺得至今那樣警戒岩永的自己實在滑稽無比。


    「簡單講,你終究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加入這個社團的?」


    「沒錯。因此你們沒有必要感謝我。而且為了讓我積功德,我反而希望你們積極找我谘詢戀愛方麵的問題。」


    岩永一如往常地露出有如人偶般難以看透心思的微笑,重新坐回椅子上。小鳥似乎因為剛才這段吐露心聲而提升了對岩永的親近感,但學依然感到無法釋懷。


    「可是我總覺得你這個人應該是與其拜托神明不如自己在暗地裏動手腳讓那兩人分手的類型啊。而且不擇手段。」


    「你究竟是把我想成什麽樣的人了?」


    就是那樣的人。


    岩永大概也覺得客觀上來看自己會被人那樣認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於是承認學的講法的同時回答道:


    「我當然也是有想過那樣的方法啦,可是萬一事後被對方知道不就慘了嗎?唯獨在這件事情上,我是一點都不能冒險呀。」


    這句話的涵義聽起來就像她如果有意要做就真的會不擇手段的樣子。學不禁覺得「你果然有過那種想法嘛」而稍微感到害怕,但同時也莫名驚訝她居然會如此慎重,可見她相當執著於那個暗戀對象。


    不管怎麽說,總之岩永會加入社團並且積極幫忙解決谘詢問題的理由這下可以說是搞清楚了。


    那麽還有一件事也必須弄清楚才行。


    「既然如此,關於之前那件谘詢還有個問題。如果你是想積功德,就應該不會講那種萬一讓這個社團出問題也無所謂的假說。那個朋友兩天後真的若無其事跑來上學隻是偶然嗎?」


    學語氣強勢地如此詢問,但岩永沉默了一下後,露出微笑說道:


    「誰曉得呢?在這件事情上或許我就有背地裏動手腳也不一定喔?」


    到頭來還是會變成這樣啊。真相終究還是這樣被她含糊帶過了。


    看著眼前端上桌的點心杏仁豆腐,耕也似乎正試著用常識的範圍判斷岩永這個人,或是認為岩永是個用常識可以理解的人物。


    「為了自己的暗戀對象而支援你們的感情,這不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嗎?」


    如果隻看這點或許可以這麽說吧。可是……


    「對一個已經有婚約對象的男性執著一年以上,還偷偷收集對方的情報,期望對方分手的人哪裏可愛了?」


    學提出客觀性的事實,糾正舅父的認知。


    「而且在她二年級的時候,那個暗戀對象和當時已經快要結婚的女朋友真的分手了。」


    耕也頓時表情僵硬,學的聲音也忍不住僵硬起來。


    「沒多久後,岩永就跟那個人變得親近,到她三年級的時候兩人就正式開始交往了。」


    那個時候學已經從高中畢業,因此這些都是聽小鳥轉述的內容。據說當時岩永到社團教室來都會很興奮,經常提起跟她成為情侶的對象。以前知道事情會如此發展的可能性幾近於零的學聽到這件事情時不僅當場愕然,甚至還感到恐懼顫抖。而小鳥也是一樣。


    耕也同樣把挖起一口杏仁豆腐的湯匙懸空停止了幾秒鍾之後,呢喃道:


    「那樣確實有點恐怖啊。」


    真的很恐怖。事情的發展都一如岩永的期望。


    「後來推研社也陸續接過幾件麻煩的谘詢,幾乎都會按照岩永的意思獲得解決。當中也有讓人搞不懂為什麽那麽做可以解決問題的案例。所以說如果抱著什麽企圖接近那樣的人,終究隻有被她看穿的份吧。」


    對於像舅父這種在商場上打滾過的人來說,這些學生時代的事情或許不算什麽。而且岩永現在也過二十歲,搞不好已經成為一個普通人了。


    可是再考慮到跟現在的她有關的那些傳聞,還是不能輕率做出判斷。畢竟人也常說英雄出少年。


    耕也表情苦惱地呢喃:


    「也就是說不要冒然對岩永姑娘出手的意思嗎?等等,既然她對那個男朋友執著到那樣的地步,那麽隻要能拉攏那個男的,或許就能間接操控那位千金?」


    聽在學的耳中,舅父這個思考簡直是不要命了。


    「我並不清楚她現在是不是還在跟那個人交往喔。就算還在交往,那樣的行為搞不好會觸怒她吧?」


    畢竟那等於是對岩永的東西動手的意思。耕也大概也靠直覺感受到那種行為的危險性,頓時皺起眉頭。


    「說得也對。感覺她並不是會對這種事情感到有趣的類型。」


    對世上所有人都帶著冷笑的她,肯定不會允許自己被人牽著鼻子走吧。當初就結果來看是順了學的意思加入推研社的那件事情中,她也是先插入了一個把學徹底擊敗的步驟。


    耕也認真嚴肅地把手臂交抱在胸前。


    「這樣聽起來,就算試圖討好她也是很危險的事情嗎?」


    學雖然感到有些猶豫,但總覺得不把這點問清楚似乎也不太負責任,於是在這時候詢問起本質上的問題:


    「請問舅舅是為什麽想要收集岩永的情報?我想她跟您的公司應該沒有關係吧?」


    「我不能講得太詳細,不過原因是跟遺產繼承有關。」


    「遺產繼承?」


    這下讓學更加搞不懂是怎麽扯上關係了。至少在學的家族中應該沒有在繼承上感覺會出問題的人物才對。


    結果耕也接著說明:


    「我太太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嶽父叫音無剛一,你知道吧?」


    「哦哦,那個知名飯店集團的董事長。不隻國內而已,是世界規模的集團啊。」


    原來是舅父的配偶那邊的繼承問題。學倒是忘了想到那邊。而且對方是公司規模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大集團,因此想必在對方生前就必須好好顧慮對應了吧。


    「嶽父現年八十一歲,雖然一方麵因為健康上的問題已經幾乎退出經營的立場,不過資產依然相當巨額。因此就會出現當他過世的時候要如何繼承的問題,可是到了最近,他忽然針對那個繼承比例提出了莫名其妙的課題。」


    「在遺產繼承上提出課題嗎?那種煽動競爭的行為在推理小說中通常都會演變成殺人事件啊。這是很常見的戲碼。」


    學在目前就讀的大學中也是加入推理小說研究社,然而他並不會期望推理小說的劇情發生在現實中。畢竟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是沒有辦法純粹當成虛構娛樂故事享受的。


    雖然學有想到「殺人事件」這個詞可能會惹舅父不高興而挨罵,但舅父對於現狀似乎也抱有同樣的感想,一臉鬱悶地皺起眉頭。


    「你說得沒錯。隻不過需要擔心殺人事件發生的階段其實已經過去就是了。」


    從他的語氣聽起來,狀況感覺更加複雜的樣子。學不禁覺得更加不想扯上關係了。


    耕也喝了一口烏龍茶後,埋怨似地說道:


    「關於課題的內容我不能講得太詳細,隻是音無董事長說能夠順利完成課題的人可以優先分到遺產。他的小孩包括我太太在內有三個人,他夫人則是已經過世,因此實質上的繼承人就是這三個小孩。當然他並沒有誇張到說遺產全部隻給一個小孩,然而要說遺產也有分成現金、不動產、股票、美術品或古董等等各種類型。當中有些將來可能漲價,也有些感覺會變得沒有價值。而課題的獲勝者有權優先選擇要獲得其中的那些部分。」


    「也就是說分配到的遺產將來搞不好會相差好幾倍的價值是嗎。」


    耕也感到無聊似地哼了一下鼻子。


    「說到底,我的公司在經營上本來就沒有受過嶽父幫忙,也不會寄望他的遺產。隻是我太太似乎不想默默讓自己兄弟得利,所以對這件事看待得莫名認真啊。」


    看來這位舅父在妻子麵前也是抬不起頭的樣子。或者也可能是身為男人的麵子問題,就算隻是表麵上也要說自己沒有寄望嶽父遺產的意思。雖然學並不清楚那個董事長的小孩之間人際關係如何,不過或許隻能說很少有人會覺得在遺產繼承上自己吃虧也無所謂吧。


    「然後在這課題中被選為評審的人,就是岩永家的千金。由她負責斟酌並決定是誰最順利完成這項課題。這是音無董事長親自指名的。」


    聽到耕也說出的這個答案,學當場下巴掉到地上了。而耕也的表情看起來也同樣對於這項決定有一堆問題想問,可是都沒能得到回應的樣子。


    即便如此,學還是忍不住問道:


    「這也太亂來了吧?對那些繼承人來說,她根本是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啊。為什麽會指定她負責那麽重要的角色?」


    「不知道。而且也不清楚董事長是不是從以前就跟岩永家有什麽往來。但這是已經決定下來的事情,因此需要相應的對策。所以我才會希望事先知道會影響判定的岩永琴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有什麽嗜好等等。」


    既然是由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決定巨額遺產的分配結果,自然就會希望多少收集到一些情報了。而且會事先思考攻略手段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這樣的狀況下,學真不曉得自己是應該同情被扯進這種麻煩事的岩永,還是要可憐那些必須麵對岩永的繼承人們。自己提供的那些情報,對舅父來說想必也是很悲觀吧。


    不過舅父依然試圖從這些情報中找出利用價值。


    「能夠得知做小動作隻會得到反效果也算是一種收獲吧。不,等等喔,如果能慫恿太太的兄弟對岩永姑娘出手讓他們被扣分,是不是相對來講我方就會比較有利了?」


    學雖然覺得舅父應該也能立刻想到這種做法的風險,但保險起見還是提出意見:


    「要是她看穿那樣的小動作,而且在您太太的兄弟麵前揭穿這件事情,今後親戚間的來往會不會出問題?」


    既然是音無董事長的小孩,在社交界想必也有相當的影響力。要是招惹到對方,舅父的公司經營上搞不好也會受到波及。


    耕也不禁皺起眉頭。


    「連這點也必須考慮進去才行嗎?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啊?」


    就是這樣的姑娘。學也隻能這麽回答了。


    這時舅父忽然抱著警戒似地詢問:


    「你現在跟岩永姑娘還有在聯絡嗎?」


    他大概是擔心如果還有在聯絡,今天這場會麵搞不好也會傳到岩永耳中吧。


    於是學笑著否定:


    「我從高中時代就從來都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或電郵信箱啦。也完全不曉得她的近況如何。我猜她應該也已經不記得我們的事情了吧。」


    雖然因為女友小鳥跟岩永是同年級,所以學從高中畢業之後還能知道對方的狀況。然而小鳥現在也已經畢業,跟岩永完全沒有聯絡了。真的就隻是高中時代的來往而已。


    「我甚至覺得這樣還比較輕鬆呢。」


    耕也聽到學笑著如此表示,大概是想到自己接下來必須認真對應那樣的人物而變得一臉黯淡了。


    到了晚上,學與女友小鳥相約見麵。這天小鳥打工結束之後,兩人約在購物中心碰頭,計劃到購物中心裏的影城觀賞電影。


    就在兩人牽著手走在購物中心裏通往影城的通道時,話題難以避免地帶到了學在幾個小時前討論過的岩永琴子。一方麵也是因為學覺得既然得知了兩人都認識的人物最近的狀況,如果不講出來就好像在隱瞞事情一樣,讓他不是很舒暢。


    「從這些話聽起來,岩永同學果然沒有走上正常的路呢。」


    小鳥聽學描述完他跟舅父之間大致的交談內容後,表現得似乎隻能笑了。雖然這感想聽起來可能對岩永相當失禮,不過學基本上也跟她抱有同感。


    「我是覺得她從高中時代就沒有走在正常路上就是了。」


    「雖然現在才講這種話有點晚,不過她絕對有在背地裏做什麽事情吧?」


    「現在才講這種話有點晚,不過要說她什麽事都沒做我反而比較不相信。」


    如今學不禁慶幸,真虧自己們跟那種人物在同一個社團卻能平安無事。不,或許是岩永有好好劃清界線,避免危害到學他們的吧。


    「話說,岩永同學沒問題嗎?如果那位董事長隻是單純委托她當評審而已倒還好,可是絕對有什麽其他的意圖吧?」


    小鳥稍微壓低聲音,一副擔心岩永似地如此詢問學。於是學表示肯定:


    「無論判決再怎麽公正,肯定會有人感到不滿,也會提出抗議。因此通常應該會挑選讓大家都會不得不接受結果的人物擔任那個角色才對。在這點上,岩永實在太過不適任了。換句話說,我總覺得那個董事長是積極想要營造出可能發生危險事情的狀況啊。」


    董事長的小孩們想必也有察覺這件事。而且董事長恐怕是連這點都在計算之內,而把岩永拖進來的。那些人肯定正進行著一場憑學的程度光是去推想都會消耗精神的心理戰。更不用說是身為當事人的岩永,負擔肯定很重吧。


    即便如此,學還是一點都沒有為她擔心的念頭。


    「然而真正要擔心的還是音無董事長。畢竟他不可能隨心所欲地操控岩永,而且如果其中還帶有惡意或不良的企圖,絕對會吃上苦頭。」


    「啊,關於這點我倒是輕易就能想象出來了。」


    小鳥雖然原本還在擔心岩永,可是聽到學這麽說似乎就立刻理解那是杞人憂天了。學接著忍不住笑著說道:


    「我不覺得有人可以贏過岩永。如果有,那絕對是誇張到脫離人類規格的人物。」


    然後那種人物不可能實際存在。畢竟光是岩永就已經相當脫離人類規格了。


    「話說岩永同學跟她喜歡的那個人不知道還有沒有繼續在交往呢?」


    「即使有繼續在交往,我覺得那個人如果身心沒有出現異常就算奇跡了。」


    學這個意見有一半是認真的。就好像沒有人能夠贏過脫離規格的存在一樣,想必也沒有人能夠和那樣的存在配合步調當個正常的情人吧。


    小鳥雖然笑了起來,但似乎無法完全否定的樣子。


    「有必要說到那種地步嗎?不過高中時她拿給我們看的照片中,每張照片裏的那位男朋友表情都很疲憊對吧?」


    「岩永反而笑容滿麵就是了。」


    這點同樣讓學他們笑不太出來。


    學與小鳥雖然從來沒有跟岩永那位暗戀對象直接見過麵,不過從照片中看起來感覺不出什麽特別的個性或強度,印象中隻是個人畜無害的好青年。另外也記得當時自己很驚訝原來岩永喜好的是這樣的類型,以及照片中的那位青年在身穿製服的岩永旁邊看起來很不耐煩的樣子。然而那位青年的詳細長相倒是想不太起來,記憶中隻有留下模模糊糊的印象。


    另外,小鳥與學都從這些線索引導出同樣的結論:


    「那位男朋友,應該逃不掉吧?」


    「肯定逃不掉吧。」


    那個青年就算被岩永耍得疲勞無比,也應該沒辦法照自己的意思從那樣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吧。真是恐怖。


    正當學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忽然聽到從前方迎麵走來的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從那親近的互動推斷,應該是一對情侶。


    「我也已經二十一歲了,今天請帶我到所謂的『居酒屋』去吧。我很想體驗看看先來一杯啤酒,然後吃毛豆的行為呀。」


    「為什麽要對那樣奇怪的行為抱有憧憬啦。而且你肯定在點餐的階段就會遭到拒絕啦。像今天去看有年齡限製的電影,你不就在進場的時候遭到攔阻了嗎?連我都被對方冷眼看待了。」


    「在那種時候選擇假裝不認識的人有什麽資格講得那麽高高在上?」


    「我就是不認識啦。」


    「明明知道我今天穿的內衣是佩斯利花紋的人竟然敢說跟我不認識!」


    「我就說不要把那種事情大聲講出來啊。」


    「痛呀痛呀痛呀!」


    那兩人交談到最後,身材高挑的男方就用手掌狠狠抓住頭戴貝雷帽的嬌小女方的臉部,女方則是揮舞著手中的拐杖應戰。總之至少可以確定那兩人真的是一對情侶。


    那樣的兩個人一邊鬥著嘴一邊穿過學與小鳥身邊,漸漸走遠。學與小鳥則是瞪大著眼睛目送那兩人離去。


    那個頭戴貝雷帽,手握拐杖的嬌小女孩,不可能會認錯人,就是岩永琴子。畢竟岩永的長相與學的記憶中幾乎沒有改變,而且那樣讓人難以忘記的人物肯定也沒幾個。至於男方,雖然在學的記憶中已經變得模糊,不過氛圍就跟照片中岩永成功交往的對象一樣,所以想必就是那個人沒錯。


    等到那兩人都完全走遠消失後,學向小鳥征詢同意:


    「要當作沒看到嗎?」


    「哎呀,至少他們看起來感情不錯吧?」


    男方感覺很健康,而且似乎並不是隻有被岩永甩得團團轉的樣子。或許這是讓人可以放心的事實吧。學如此想的同時,也對於那個岩永居然會被人如此粗魯對待的事情感到意外又痛快。話說佩斯利花紋的內衣是什麽?


    不過更重要的是,沒想到那個岩永竟然會表現出那麽豐富的表情,而且還大聲講話。高中時代的她就算笑也隻會冷冷地笑,感情表現上相當缺乏起伏,是個真的像精巧人偶一樣的存在。但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在各種複雜的感情超出負荷之下,學隻能帶著疲憊感說道:


    「岩永琴子果然不是我們能夠理解的存在啊。」


    關於這點,小鳥似乎也有同感的樣子。


    岩永琴子與櫻川九郎離開購物中心後,便按照岩永的要求走向附近的一間大眾型居酒屋了。


    就在這時,九郎似乎對購物中心的方向感到在意似地轉回頭。


    「剛才有一對情侶看到我們時就好像見到什麽幽靈一樣,你認識嗎?」


    原來九郎也有注意到。由於岩永在外觀上相當顯眼,因此經常會受人注目,不過九郎大概是覺得那兩個人的反應跟其他人有點不一樣吧。


    「你說那兩個人嗎。他們是高中時代關照過我的人。」


    就是天知學與小林小鳥,同樣隸屬推理小說研究社的人。對岩永來說可能算是高中時最親近的兩個人。雖然畢業之後便形同他人就是了。


    九郎光聽到這段說明似乎就理解了一切。


    「哦哦,是你的受害者啊。」


    「講這什麽話?就算說是我促進了那兩人之間的感情也一點都不為過呀。正由於那份功德,才讓我得到回報可以和學長在一起的呢。」


    「也就是說我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為什麽是那樣解釋啦!」


    對於岩永的抗議,九郎完全不予理會,並接著難以明白似地說道:


    「可是照你這樣講,那兩人見到我們時倒是一副張口結舌的樣子喔?」


    「畢竟看到自己認識的可愛女孩居然被一個男人用手掌抓住臉部,任誰都會恐怖得講不出話來啦。」


    「可愛的女孩子不會大聲講出自己內衣褲的花紋吧?」


    會用手掌抓住女友臉部的男朋友也是很稀少,這代表凡事總會有例外的。


    「哎呀,總之那兩人如今似乎還在交往,真是太好了。」


    雖然他們跟岩永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但這總比看到他們早已分手跟不同對象交往要來得心情舒服許多。


    「現在更重要的,是音無董事長硬推到我身上的那個任務呀。請九郎學長也要好好幫我的忙喔?畢竟我已經取得帶人隨行的許可了,而且感覺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呀。」


    目前對岩永來說,這才是心頭的懸念。現在可沒有時間去管早已結束的人際關係。


    雖然說今天岩永還是預定到居酒屋去先叫一杯啤酒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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