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遠東阿爾托利亞轄區──


    在這處位於帝國東端城鎮其中一間旅館的客房──


    「是我,可以進去嗎?」


    『伊思卡哥?當然可以,音音我這就開門喲!』


    音音的話語聲越過房門傳來回應。


    隨即一道腳步聲傳來,並以驚人的氣勢打開伊思卡麵前的門扉。


    「伊思卡哥,早安!」


    這位將豐沛的紅發綁成馬尾發型的少女名為音音,她和伊思卡一樣隸屬於第九○七部隊,是以通訊兵的身分大展長才的少女。


    「來來來,快點進來!隊長剛好也在吃早餐呢!」


    「她呢?」


    「那孩子還睡在沙發上喔,看起來暫時還無法起身。」


    「……這也沒辦法啊。」


    伊思卡與音音聊了幾句後,走進房間之中。


    客廳正受到晨光的照耀。


    率先映入伊思卡眼裏的,是女隊長手持剛烤好的吐司、正在塗抹奶油的身影。


    「早安,米司蜜絲隊長。」


    「啊,阿伊,早呀。阿陣還在睡嗎?」


    「他老早就醒來了,還繞著旅館晨跑了一番。他剛剛才回到房間衝澡,應該很快就會過來會合了吧。」


    「好喔~那等阿陣也過來,咱們就來開朝會吧。」


    米司蜜絲隊長點點頭後,隨即咬了一口手裏的吐司。


    「胃口還好嗎?」


    「人家嗎?人家的胃口和平時一樣喔。早餐吃吐司都能吃掉兩片呢!」


    「啊……呃,我是問她的狀況。」


    伊思卡瞥向一行人的身後。


    也就是躺臥在沙發上的一名少女。


    她粉金色的長發沐浴在晨光中顯得熠熠生輝。雖然她此時睡得深沉,但五官宛如人偶一般惹人憐愛。


    希絲蓓爾露涅比利斯九世。


    雖說對於帝國士兵(伊思卡一行人)來說,這名少女的立場是與他們敵對的魔女;但基於雙方的約定,此時此刻的伊思卡一行人正肩負著將她護送回皇廳的任務。


    「希絲蓓爾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啊──她昨天沒吃晚餐呢……音音小妹幫她從旅館餐廳拿了營養飲料回來,而她也隻喝了飲料充饑。」


    「體溫呢?」


    「人家在天亮的時候曾幫她量過,溫度是三十八七度。」


    「……這不是比昨晚的溫度更高嗎?」


    希絲蓓爾的額頭上擱著用以降溫的袋裝冰塊。


    她昨晚驀地倒了下來,而且還發高燒。


    由於希絲蓓爾抗拒被帝國醫生診療,因此伊思卡等人隻能自行推斷原因。


    「……人家認為,這應該是積勞成疾吧。」


    「我也是這麽想。她待在那座星靈研究所的期間似乎一直被綁在床上,而且還滴食未進。」


    沒錯,希絲蓓爾曾被人關押了好一陣子。


    她以「寄宿了珍貴星靈的魔女」身分,被帶到凱賓娜這位瘋狂科學家的基地,還險些淪為讓人毛骨悚然的人體實驗犧牲者。


    「我想要的是純血種或有所關聯的實驗體,這對帝國來說是很難得手的素材。」


    「我不會讓你(希絲蓓爾)逃掉的。」


    那是一處布滿了塵埃和黴味的密室。


    被拴綁在床上的她不僅動彈不得,還不得攝取任何飲食,並因被迫成為人體實驗品的恐懼而感到惴惴不安。


    ……況且對於希絲蓓爾來說帝國是敵國領地,而她還是孤身一人地遭到囚禁。


    ……她的身心想必都被滿滿的不安磨耗殆盡了吧。


    毋寧說──


    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全身而退,或許已經可以說是萬幸。


    當太陽(休朵拉)的刺客們將希絲蓓爾帶走時,一行人已經設想過最糟糕的結局,所幸她在被救出時仍是四肢健全的狀態。


    「…………唔。」


    睡得昏沉的希絲蓓爾稍稍扭動身子。


    在伊思卡、音音和米司蜜絲隊長的守候下,她緩緩睜開那對可愛的雙眼。


    「…………伊思卡,早安。」


    「你已經能正常說話了嗎?」


    「我的頭好痛。而且……我眼前的伊思卡有大概四道殘影呢。」


    「這不是頭昏眼花的證明嗎?」


    「是的,我的眼睛花得很厲害。」


    希絲蓓爾孱弱地苦笑了一下。


    她的眼角明顯發熱紅腫,看來是高燒未退的狀態。而她在對伊思卡開口時,也虛弱得上氣不接下氣。


    「雖然身體狀況相當不佳……和被那個叫凱賓娜的女子囚禁時相比,我現在已經放鬆許多。那間研究所真的糟糕透頂,我不僅四肢都被拴在床鋪上,房間裏也滿是黴味,光是呼吸都會讓我劇烈咳嗽。」


    「嗯,畢竟那是一間偽裝成廢墟的建築物啊。」


    「那可是如假包換的廢墟。畢竟動彈不得的我可是被蜘蛛和蜈蚣一類的蟲子爬遍了脖頸和手腳,真是不如讓我一死了之。」


    「噫……」


    「最糟糕的還是如廁。說到連續三天無法動彈的我該怎麽解決生理需求──」


    「我知道了,就說到這裏吧。」


    伊思卡伸出手掌,為滔滔不絕的希絲蓓爾喊停。


    「我已經明白你經曆了一場災難。應該說,我很抱歉我們這麽晚才趕到,所以我希望你現在能好好睡一下。再說講話很消耗體力。」


    「……好的。」


    用浴巾充當薄被的希絲蓓爾輕輕一笑。


    「但你無須介意。因為這也是我作戰的一部分。」


    「作戰?」


    「若是能藉此爭取同情,那各位應該會更加善待我吧?」


    「…………」


    「伊思卡當然也包含在內喔。」


    「……雖然燒還沒退,但看你這麽有精神,讓我安心了不少。」


    這是伊思卡的真心話。


    比起因為成為俘虜的恐懼而懷抱無法說出口的內心創傷,她能表現得如此堅強,確實讓伊思卡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不隻沒有嚎啕大哭,在這樣的狀態下也絕不說出任何一句喪氣話。


    ……果然能感受到她是愛麗絲的妹妹。


    雖然看起來嬌嫩孱弱,但她的心靈之堅強,絕不愧對涅比利斯皇廳公主這樣的頭銜。


    「不過……」


    希絲蓓爾欲言又止。


    「磷因我而成為了俘虜。而且還偏偏落到了天帝手裏。」


    這一瞬間──


    在場的氣氛為之一變。


    聽到希絲蓓爾所提到的「天帝」之名,音音和米司蜜絲隊長瞪大雙眼。


    「第三公主希絲蓓爾,我們在帝都好好聊聊吧。畢竟這個話題也與你有關。」


    「梅倫會等你的,黑鋼後繼。」


    在剛剛與魔天使凱賓娜戰鬥後──


    天帝詠梅倫根驀地現身,將磷挾為人質後便消失無蹤。而在離去之前,他曾經對著自己(伊思卡)和希絲蓓爾這麽說:


    ──讓我們在帝都聊聊吧。


    磷的性命淪為了人質。


    但說起來,關於是否要乖乖前往帝都一事,第九○七部隊(伊思卡一行人)也正因為無法獲得人身安全的保障而大感苦惱。


    畢竟無論理由為何,護衛魔女公主(希絲蓓爾)的行為已經形同叛國。


    ……若要前往帝都,就得做好覺悟才行。


    ……因為我們和希絲蓓爾可能全部被逮捕,並一同遭到處決。


    這時──


    「喂,隊長(老大)。你在嗎?」


    銀發青年陣握著一台黑色機械走進房間。


    「隊長,你昨天把通訊機忘在我們房間了。」


    「啊哇哇!對對對,人家還在想說不知道掉在哪裏了呢。阿陣,你的眼睛還真利耶。」


    「還不是這玩意兒從剛才就用超大的音量響個不停。但我不曉得是誰打來的就是了。」


    陣將通訊機隨手一拋。


    米司蜜絲則是接住通訊機後,仔細打量著機械的螢幕。


    「……奇怪?」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隊長,怎麽了?」


    「這是誰傳來的訊息呀?雖然是信件,卻沒有顯示寄件者的名字呢。這不是人家的熟人,也不是司令部傳來的。音音小妹,你認得出來嗎?」


    「是是是。隊長,借我看一下。」


    音音接過通訊機。


    「這是設定成不顯示來電的通訊方式喔。」


    「咦?原來還有這種功能嗎?可是這是帝國的製式裝備耶?」


    隱藏寄件者資訊。


    以帝國軍所發放的通訊機來說,這理當是沒有必要的功能才是。凡是接到訊息,便會將寄件者的姓名、所屬單位和階級等資訊全數呈現。


    「喂,隊長。快點看一下內容啦。」


    「……嗯、嗯。人家有點害怕就是了。」


    米司蜜絲隊長操作著通訊機──


    「咦!」


    隨即發出無法抑止的驚呼聲。


    「這、這是怎麽回事!大家快來看!阿伊、阿陣、音音小妹,快來!」


    米司蜜絲將通訊機握在手裏。


    伊思卡凝視著不時顫動的螢幕,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隻見顯示在螢幕上的內容────


    『正在和土之魔女玩耍,放慢腳步無妨。』


    就隻有這麽一行字。


    正如米司蜜絲隊長所言,上頭沒有顯示寄件者的姓名。眾人終於明白其理由。


    因為根本沒有顯示的必要。


    「這是……」


    音音用力吞了口口水。


    「天帝陛下……的來訊吧……內文提及的土之魔女應該是指磷小姐吧……」


    「也、也讓我瞧瞧!」


    希絲蓓爾從沙發上躍起。


    雖然步履蹣跚,但她還是湊到了米司蜜絲隊長的身邊窺探通訊機。


    「……還真是厚臉皮。他是在刻意強調磷被挾為人質一事嗎?」


    「是這樣嗎?」


    「咦?」


    希絲蓓爾回過頭──


    看向身後的陣。


    「那、那是什麽意思……?」


    「在我看來,上頭寫的訊息倒是挺誠實的。這十之八九是天帝寄來的訊息,換句話說,我們沒有必要表現得慌慌張張,畢竟磷的性命暫時安全無虞。如果他有心要處決,不是該寫些『再不快來,就要處決土之魔女』一類的句子嗎?」


    「……是、是這樣說沒錯。」


    希絲蓓爾皺起眉頭思索起來。


    「無論是在書上還是現實,我都沒聽過挾持人質者會要求對方『慢慢來』。不過,他為什麽會這麽悠哉……」


    「誰曉得啊。雖說『玩耍』這個詞匯也能往不好的方向解讀……伊思卡,你怎麽看?」


    「────」


    被陣點名的伊思卡緩緩呼出一口氣。


    「我……雖然也很苦惱,但應該算是同意陣的意見吧。就我認為,這段話的目的並不是要讓我們陷入慌亂,反而是在顧慮希絲蓓爾的身體狀況,所以才要我們放慢腳步。」


    「你、你說他在顧慮我的身體狀況!」


    「就時間點來說,這麽聯想很理所當然喔。雖然這想法很奇怪就是了。」


    希絲蓓爾發著高燒無法移動。


    但為了營救磷,又得火速趕往帝都──就在眾人左右為難之際,他們收到了這樣的訊息。


    「……真是難以理解。」


    希絲蓓爾重重歎了口氣。


    她坐回先前躺臥的沙發上。


    「帝國人若是捉到魔女,不是立即處決,就是作為人質利用吧?就實際狀況來說,那個叫凱賓娜的女人也差點就對我為所欲為了。然而,為何天帝會顧慮我的身體狀況?畢竟天帝可是迫害魔女的這個國家的首腦呀!」


    「……我們也不明白其中的意圖。」


    聽到希絲蓓爾語帶激動地這麽說,伊思卡靜靜地搖了搖頭。


    「說實在的,我們隻是帝國軍的一支部隊,根本不夠格得知帝國的機密情報。所以我作夢都沒想到,天帝的真麵目居然會是那種姿態。」


    有著毛皮如狐狸一般的獸人。


    若是以那樣的姿態在帝都遊蕩,肯定很快就會招來帝國軍巡邏隊,然後釀出一場大騷動吧。


    「平時出現在帝國電視上的天帝,都是留著落腮胡的中年男子,而帝國國民也沒人對此起疑。我在升任使徒聖的時候,天帝也是將身形藏在一道巨大的布幕後方,隻聽得見他的聲音。」


    「當時的天帝,用的是和之前一樣的聲音嗎?」


    「完全不一樣喔。那是一道嘶啞的男性嗓音……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人工合成的聲音。」


    就連真正的麵目都不曾見過。


    至於真正的天帝在想些什麽,更是想破頭也無法預料。


    「……這越來越不可思議了。想不到連你們帝國士兵都不曉得天帝的真麵目。」


    「如果你想一探究竟,想必會被迫接受一大堆資訊。但也得看你能不能去帝都就是了。」


    希絲蓓爾像是在自言自語般低喃。


    而回應她這番話語的則是陣。


    「倒是你又該怎麽解釋?」


    「……咦?」


    「這是個好機會,就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站在牆邊的陣望向坐在沙發上的希絲蓓爾,以冷淡的口吻說道: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什、什麽?」


    希絲蓓爾愣愣地眨了眨眼。


    而俯視著這名可愛少女的陣則依舊麵不改色。


    「那還隻是昨天的事。那個叫凱賓娜的女人,好像在我們的麵前稱呼你為『希絲蓓爾公主』對吧?」


    「唔!那、那是……!」


    「還有天帝也一樣。他稱呼你為第三公主希絲蓓爾,沒錯吧?」


    「…………」


    有著粉金色長發的少女啞口無言。


    沒錯。


    從在獨立國家阿薩米拉相遇至今,希絲蓓爾所自稱的頭銜就僅僅是「王室的使者」而已。


    而她謊報身分一事已然東窗事發。


    身為涅比利斯皇廳公主的證據,在她本人無從辯駁的情況下遭到揭露。


    「……唔!」


    第三公主希絲蓓爾不發一語地咬緊下唇。


    謊報身分──


    原本以為隻是被迫成為護衛隨從的任務,豈料護衛對象卻是不折不扣的公主。


    對於陣和音音來說,這無疑是相當嚴重的違約行為。


    「……阿伊!該怎麽辦……」


    身後的米司蜜絲隊長講起悄悄話。


    「……人家沒想到狀況居然會急轉直下……」


    「……這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所幸音音和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希絲蓓爾身上。


    伊思卡以不至於讓兩人察覺的動作輕輕點了點頭。


    ……決定不將希絲蓓爾的真實身分告知兩人的,是我和隊長。


    ……因為一旦告訴他們,就連他們都會被卷進這場風波之中。


    自己並沒有將希絲蓓爾的真實身分告知陣與音音。


    而他最擔心的,便是事態演變成眼前的局麵。


    一旦察覺護衛對象乃魔女公主,自己和隊長(米司蜜絲)想必會受到懲處。


    但陣和音音則能主張「自己不知情」來減輕來自司令部的裁罰,因此伊思卡才會認為保密是更好的做法。


    ……原本應該瞞得很順利。


    ……直到救回希絲蓓爾為止,陣和音音都不知道希絲蓓爾的真實身分。


    而希絲蓓爾本人恐怕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真實身分會被天帝一語道破吧。這完完全全是出乎意料的意外。


    「我們接下了你所委托的護衛任務。但如果對象不是涅比利斯王室的使者,而是公主本人,那任務的難度就會有天差地別的不同。況且,這也會讓護衛失去原有的定義。」


    陣俯視著一言不發的希絲蓓爾說:


    「至少你沒有讓雙方公平地獲取情報,沒錯吧?」


    「…………如果真如你所言……」


    希絲蓓爾用力握住擱在大腿上的雙拳。


    她的臉頰因高燒而發燙。


    而希絲蓓爾便是以劇烈搖曳的雙眸仰望著陣。


    「……那你又有何打算……?沒說出真話確實是我違約在先,那你的意思是打算以此作為理由,讓護衛之事就此作廢嗎?」


    「────」


    「……知道我是皇廳的……可恨的魔女公主後,你要看不起我嗎……!」


    她扯著沙啞的嗓子吶喊。


    像是擠出最後一絲氣息的少女嗓音,就這麽回蕩在客廳之中。


    「請你回答我。你若是知道我是魔女公主,將會作何反應!」


    「話又說回來了。」


    陣俯視一臉嚴肅的希絲蓓爾,不知為何像是感到傻眼似的以有些發愣的口吻說:


    「你該不會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吧?」


    「…………」


    「根本漏洞百出啊。」


    「……………………什麽?」


    希絲蓓爾愕然地半張著嘴。


    「請、請問?」


    「最好有使者會用『我』這種自稱啦。」(注:希絲蓓爾於原文中說的「我」是帶有比較鄭重意味的わたくし,一般如日本皇室演說時會使用)


    「而且那位叫修鈸茲的老爺爺也稱呼你為『小姐』呢。」


    音音接著陣的話說:


    「音音我們也可以一直裝作被蒙在鼓裏,直到護衛任務結束為止──陣哥剛才其實也提到了這一點。可是在天帝陛下直接點破你是『希絲蓓爾公主』的狀態下,音音我們若是不問個明白,那反而會顯得不自然吧?」


    「……這、這個……」


    希絲蓓爾支吾其詞了一會兒。


    「……經你這麽一提,的確是這樣沒錯……」


    「就是這樣。打從一開始就是完全顯露無遺的事實啦,我們欠缺的就隻有證據而已。」


    陣一臉認真地交抱雙臂。


    「既然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也沒打算找你對質,隻是天帝既然都對你開了金口,那我們也得做些反應,才會像這樣逼你吐實。要是不問個兩句,那就顯得太不自然了。」


    「我、我明白了!既然是這麽回事──」


    希絲蓓爾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她強忍高燒站定身子,並將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和她姊姊愛麗絲宣布大事時的動作相仿。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那我們已然搭在同一艘船,不,已經是命運與共的存在!為此,我也要公布自己的身分來回報你們的信任!我正是──」


    「這些話就省了。」


    「喂──!」


    被陣毫不留情地打斷,希絲蓓爾不禁拉開嗓門大吼:


    「你都察覺我是皇廳公主了,為什麽不聽我把話說完啦!」


    「你隻要承認自己謊報身分就可以了。」


    「……你說什麽!話說你要去哪裏!」


    「回房間啊。喂,伊思卡。我們走。」


    陣從牆邊起身。


    他背對希絲蓓爾,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朝房外走去。


    「我對雇主的個人隱私一點興趣也沒有。」


    「讓我自報名號啦────────!」


    2


    魔女樂園「涅比利斯皇廳」──


    其矗立於中央州的王宮,以「星之要塞」的名號為人所知。


    而在王宮其中一隅,公主的私人住所內──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愛麗絲拄著臉頰,瞪著手裏的小型螢幕。


    愛麗絲莉潔露涅比利斯九世。


    她是繼承了女王血脈的三姊妹次女,也是讓帝國聞風喪膽的最強等級星靈使「冰禍魔女」。


    然而馳騁戰場的愛麗絲,如今眼角流露出濃濃的憂慮陰影。


    她以不曾在戰場上展露的陰沉表情和沉重嗓音對著螢幕投問。


    ──沒有回應。


    理當做出回應之人遲遲沒有給予聯係。


    「磷,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會盡快回報本小姐嗎……!」


    來自隨從的聯係中斷了。


    愛麗絲直到昨天黎明時分才對此感到有異。


    「小的已經查出希絲蓓爾大人遭到囚禁之處,那是一座看似廢墟的設施。」


    「小的這就展開攻堅。」


    第三公主希絲蓓爾正是愛麗絲的親妹妹。


    許諾前去救援的磷卻失去了聯係。愛麗絲所能聯想到的可能性,全都導向了不好的結果。


    ……營救行動失敗?磷該不會落入敵手了吧?不對,她恐怕不是單單淪為俘虜這麽簡單……


    ……說不定受到了拘束,正在接受嚴刑拷打。


    「不、不會的!磷身旁應該還有伊思卡!」


    對於愛麗絲來說,帝國劍士伊思卡是她的最佳勁敵。


    愛麗絲有十足的自信,認為世上沒人比自己更了解他。即使彼此位於敵對的立場,她也完全不認為他會違背與自己(愛麗絲)之間的約定。


    ……磷應當時常和伊思卡一同行動才對。


    ……該不會是兩人同時出馬,卻還是落得營救行動失敗的下場了吧!


    實在難以置信。


    但不這麽假設,就難以解釋磷經過整整一晚還是沒有聯係的原因。


    該怎麽辦?


    該盡速向女王(母親)商量這個異狀嗎?


    ……不對,還不能斷定是磷失手了!


    ……不能操之過急。就算要向女王大人(母親大人)報告,本小姐現在也仍然一無所知。


    也許是磷的通訊機故障了。


    今天一整天就繼續等待她的回訊吧。就在愛麗絲要這麽說服自己時──


    通訊機的燈亮了。


    「唔!打來了!」


    她以雙手緊握住通訊機。


    愛麗絲將身子往前傾,把通訊機澈底挪近到自己的臉孔前。


    「磷!是磷對吧!」


    『────────』


    「磷?」


    『啊,接通了呢。好久不見了呢,姊姊大人。』


    「……咦?」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傳進耳裏的並不是磷的聲音──


    「等、等一下,是希絲蓓爾嗎!」


    『順帶一提,我之所以能解鎖磷的通訊機,得歸功於我的燈之星靈重現了磷解鎖時的──』


    「這種小事根本無關緊要啦!那、那個……」


    由於太過出乎意料,愛麗絲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遭到囚禁的妹妹居然用磷的通訊機打電話過來?


    雖然腦袋沒辦法厘清當下的狀況,但姑且可以認定磷和伊思卡確實平安救出希絲蓓爾才對。


    「希絲蓓爾,本小姐姑且問一句,你應該平安無事吧?」


    『我被救出來了。由於被束縛了好幾天,現在還有點疲憊,但退燒藥總算起了作用。』


    「…………這樣呀。」


    愛麗絲不禁按住自己的胸口。


    得盡快向女王報告這個好消息。


    對女王來說,這不隻是女兒獲救這麽簡單。希絲蓓爾的生還,是一劑能讓露家絕地大反攻的強心針。


    ……這下就能揭露太陽的所有陰謀了。


    ……隻要用上希絲蓓爾的燈之星靈,那當家塔裏斯曼就無從躲避。


    休朵拉家策劃了暗殺女王的計畫。


    知曉這個陰謀的,就隻有包含愛麗絲與女王等少數幾人而已。


    由於沒有鐵證在手,因此愛麗絲也隻能咬牙忍耐;然而若是有了希絲蓓爾的力量,就能將鐵錚錚的證據以影片的形式「重現」。


    「總之,希絲蓓爾。你能全身而退真是太好了。現在快點離開帝國,然後回到皇廳來吧。需要你協助的事還有很多很多呢!」


    『是,我正是為了這件事而打過來。』


    「什麽意思?」


    『我今天要為姊姊大人帶來一則好消息和一則壞消息。』


    「……是什麽消息?」


    『您想先聽哪一則?』


    愛麗絲思考了一下。


    順帶一提,自己的家臣偶爾也會用這種方式詢問自己。而在這種時候,愛麗絲總是隻會有一種回答。


    「先從壞消息開始說吧。」


    『那我要說好消息了。』


    「剛剛這段對話有任何意義嗎!」


    『好消息是我已經獲救了。』


    「……這我已經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或者說已經預料到會是這麽回事。


    因此,愛麗絲真正想聽的就隻有另外一則消息而已。


    「所謂的壞消息是怎麽回事?是得多花些時日才能從帝國回來嗎?如果是這樣,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磷被抓了。』


    「……咦?」


    『而且還是落在天帝手裏──就是那個以皇廳死敵為人所知的那個天帝。』


    「……………………………………………………………………………………………………」


    愛麗絲整個人僵住了。


    這已經不是懷疑自己聽錯,而是以為自己置身於夢境,甚至讓她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接著傳來疼痛的感覺。


    代表這是無庸置疑的現實。


    「希絲蓓爾!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我從頭到尾好好解釋──」


    『不過姊姊大人,您大可放心。』


    妹妹莫名得意的快活嗓音從通訊機傳來。


    『我一定會將磷營救出來!』


    「你要怎麽救呀!」


    『就憑我和四名快樂的護衛們!』


    「我越聽越不懂了啦!說起來,為什麽天帝那種大有來頭的存在會────」


    『也請您將這件事轉達給女王大人知悉。』


    「你要本小姐怎麽說明啦!啊,你給我等一下!」


    隨著「嘟滋」一聲。


    愛麗絲低頭看著被單方麵掛斷的通訊機好一會兒──


    「……那孩子真是的……」


    不禁抱頭叫苦。


    3


    深夜時分的帝國──


    遠東阿爾托利亞轄區的鎮上已經陷入一片沉寂,而伊思卡一行人所住宿的旅館也不例外,大部分的房間都已然熄燈。


    就在這樣的深夜之中──


    「……嗬嗬。」


    希絲蓓爾一人悄聲抿嘴而笑,緩緩從沙發上起身。


    客廳裏伸手不見五指。


    為了不吵醒睡在房間底側的音音和米司蜜絲隊長,她蹲低身子,以近乎爬行般的動作慢慢向前行。


    她打開房門,來到旅館走廊。


    「……深夜的相親相愛計畫……我策劃的這一手可真是完美!」


    目標是旅館的隔壁房。


    沒錯,正是伊思卡就寢的那間房間。


    她緊握白天偷偷摸來的房間鑰匙,沿著走廊前往隔壁房。


    喀嚓──


    隨著小小的開鎖聲響起,房間的門被打了開來。一旦抵達房間,就隻剩下臨門一腳了。接下來隻需要潛入伊思卡所就寢的寢室即可。


    ……我今天一直到正午都發著高燒,還發出難受的夢囈。


    ……然而現在正是扳回一城的時候。我要趁著夜色,進一步縮短與伊思卡的距離!


    自己需要護衛。


    畢竟此行的目的地是帝都,而且不曉得抵達後會發生什麽事。正在等候他們的,可是那個天帝詠梅倫根。


    為此──


    現在自己的當務之急,便是加深與護衛之間的親昵程度。


    「換句話說,就是要提升和你──伊思卡的好感值!」


    計畫一,嘴上喊著:「我的身體還很難受……」然後鑽進伊思卡的被窩。


    計畫二,嘴上喊著:「我內心忐忑,完全睡不著……」然後若無其事貼上伊思卡的身子。


    要接近到能感受彼此體溫的距離。


    兩人拘謹地貼合身子,最後沉穩入眠。


    「伊思卡,我可是第三公主希絲蓓爾。高貴如斯的我既然允許和異性做出如此親昵的舉止,就代表我對你有十足十的信任!」


    為此她還換上了睡衣。


    由於希絲蓓爾挑了一件質地輕薄的睡袍,隻要佯裝睡昏頭抱住他,肯定就能讓他感受到自己的體溫。


    說不定就連胸口的心跳聲都能傳達過去。


    ……喏,伊思卡,你能聽見我怦怦的心跳聲嗎?


    ……話說這麽做會不會太過火了?


    希絲蓓爾是個眾所皆知的讀書家。


    透過閱讀言情小說,她早已明白青春年華的少女趁夜造訪男士的房間是一種容易招致誤會的行為。


    當然,希絲蓓爾不會向女王稟報此事,也不希望她知情。


    「不過,女王大人。女兒是有苦衷的,這絕對不是什麽丟人現眼的事。」


    這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情事。


    倒不如說,她有把握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才能下此決心。


    ……伊思卡固然是一位年紀輕輕的男士。


    ……但他絕對不會對我強行做出逾矩之舉。


    所以她才有機可趁。


    所以她才會挑在這種時間偷偷潛入他的寢室。


    她就隻是想要「稍稍捉弄對方」而已。


    讓自己的身體貼靠上去,令他麵紅耳赤──這樣就行了。希絲蓓爾不打算更進一步。


    「…………」


    她在隔壁房裏的走廊上稍作思考。


    話說回來,除了伊思卡之外,狙擊手陣應該也在這間房裏。他應該也和伊思卡一樣,早已沉沉入睡了吧。


    「真是天賜良機。」


    她露出像是在惡作劇般的笑容。


    希絲蓓爾小巧的胸口頻頻跳動,並沿著漆黑的走廊再次邁步。


    「既然都要潛入寢室了,就讓我好好欣賞陣那張不可愛的睡臉吧。雖然他白天表現得冷淡無比,但在睡覺的時候應該會顯得可愛幾分才對。嗬嗬,踏入男士的花園倒也不是壞──…………呀啊!」


    啪砰!


    躡手躡腳前進的她,腳跟突然被東西絆到,使得希絲蓓爾大動作地摔倒在地。


    伊思卡和陣的寢室就近在眼前。


    可是,究竟是什麽東西絆到了自己的腳?


    希絲蓓爾凝神觀看,才發現有一條極細的線狀物體在黑暗中反射著光芒。


    「什麽!」


    驚呼聲不受控製地從喉嚨竄出。


    「這是鋼索!為、為什麽鋼索會被架在幾乎貼地的位置!」


    『──嗬、嗬、嗬。』


    「呀啊!」


    身後突然傳來人的氣息。


    希絲蓓爾的反應終究還是慢了一拍。雙肩被人用力抓住的她,發出了短促的尖叫聲。


    「不會吧!」


    「……果然來了。人家就猜到你會這麽做呢。」


    「欸,隊長。在伊思卡哥和陣哥的寢室門口架設陷阱真是太好了呢。」


    「你、你們兩個不是應該已經就寢了嗎!」


    也不知是何時現身的。


    站在希絲蓓爾身後的,正是理應在隔壁房裏呼呼大睡的音音和米司蜜絲隊長。


    兩人雖然都穿著可愛的睡衣……但浮現在她們臉上的傲然笑容,卻是足以讓希絲蓓爾僵住的可怕表情。


    「嗬、嗬、嗬,希絲蓓爾小姐?你打算去哪裏呀?這裏是伊思卡哥和陣哥的寢室門口喔?」


    音音的雙眼在一片漆黑中綻放精光。


    而她的雙手不知為何拿著一捆繩子。


    「你白天時偷偷從人家的包包裏摸走這間房間的鑰匙對吧?」


    米司蜜絲隊長逐步接近。


    她的雙手也握著一副手銬。


    「你已經逃不掉嘍。」


    「就讓咱們回隔壁房,稍~微聊一些小事吧?對於肉食係小貓咪,可得好好教導一下世俗的常識才行呢。」


    「等、等一下!你們……誤會了!」


    希絲蓓爾對逐步接近的兩人揮手。


    「我、我隻是……想、想做些有些親密的接觸而已,絕對沒有動歪腦筋的意思────」


    「處決。」


    「好啦,希絲蓓爾小姐。我們回去吧。」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就、就差一點就能抵達那如夢似幻的花園了……!」


    距離寢室還剩下兩公尺。


    在目的地近在咫尺的情況下,希絲蓓爾被手銬和繩索五花大綁,就這麽被拖回了隔壁房間。


    4


    隔天早上──


    「…………唉……」


    「嗯?希絲蓓爾,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好像還是不太舒服。」


    希絲蓓爾一臉鐵青地走向佇立在大廳的伊思卡。


    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她看起來比昨晚更加疲憊。


    「……我遇上了一場災難。」


    「怎麽了啊?」


    「……想不到居然會被訓話到天亮。就連母親大人都沒訓斥我這麽久過……」


    「?」


    「……沒事,是我自言自語。」


    希絲蓓爾有氣無力地坐在旅館大廳的座位上。


    就伊思卡看來,希絲蓓爾的氣色雖然不佳,但步履比昨天輕盈許多,臉頰也恢複了紅潤,想必是退燒藥發揮作用了吧。


    「為防萬一我還是確認一下,我們今天就要動身了,你的狀況不要緊吧?」


    「那當然。」


    頹坐在椅子上的希絲蓓爾出乎意料地展露出精神飽滿的神情抬起頭來。


    「那個天帝可是指名要見我,要是在這裏渾渾噩噩地擔心受怕,那可有損皇廳的威信。」


    「啊,有了、有了,伊思卡哥!」


    「久等了~」


    音音和米司蜜絲隊長搭乘電梯來到大廳。


    抱著行李的陣也緊跟在後。


    「隊長,通往帝都的火車票買了嗎?」


    「沒有喔,人家還沒買。我想說等抵達車站再買就好。」


    「那就快點出發吧。這裏可是窮鄉僻壤,開往帝都的特快車根本沒幾班。要是錯過了眼前的班次,之後就得枯等好幾個小時了。」


    抱著行李的陣朝著旅館玄關走去。


    「哎,但既然隻是五張車票,應該沒有必要這麽擔心啦。」


    「──給咱等一下。車票應該要買六張才對喲?」


    玄關大門打了開來。


    一看到站在該處等待的人影,不僅是走在前方的陣,就連伊思卡也反射性地停下腳步。


    「……璃灑小姐?」


    「小伊早安~米司蜜絲和小音音也早呀。」


    璃灑英恩派亞。


    露出爽朗笑容朝著己方揮手的,正是身為天帝參謀的使徒聖。


    「嗨,公主大人。」


    「……是你!」


    希絲蓓爾一臉吃驚地向後跳開。


    這位璃灑正是與天帝一同帶走磷的始作俑者之一。而對於希絲蓓爾來說,此人更是可恨的帝國人。


    「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和帶走磷的天帝一起────」


    「啊──希絲蓓爾公主,你先別急。」


    璃灑豎起食指抵唇。


    示意要希絲蓓爾暫且打住這個話題。


    「這裏是帝國領土,而且旅館大廳也……喏,那邊還站著警衛呢。身為皇廳人的你在這裏引發騷動不太好吧?」


    「……唔!」


    「不過咱來這裏也不是來說壞消息的。吶,米司蜜絲?」


    「咦?」


    被璃灑突如其來地指名,讓米司蜜絲隊長慌慌張張地抬起臉龐。


    「璃、璃灑,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會在帝都等我們嗎……」


    「咱是來當跟班的。」


    璃灑輕輕一笑,同時摘下眼鏡。


    她用手指勾住鉸鏈,靈巧地轉著眼鏡,並環視第九○七部隊和希絲蓓爾。


    「天帝陛下開了金口,要咱為各位帶路到帝都喔。」


    使徒聖第五席這麽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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