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龜裂橫生的樂園」
這是你與我的最後戰場，或是開創世界的聖戰(你與我最後的戰場，亦或是世界起始的聖戰) 作者：細音啟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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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之塔──
這裏是涅比利斯三大王室之一「休朵拉」家族的王宮。
而在其高層處──
能從高處將夜景盡收眼底的露台上，有著一對被燦爛光芒照耀的俊男美女。
「晚安，叔叔大人。我來遲了。」
「米吉，你很準時喔。真難得，居然是由你邀我共進晚餐呢。」
露台已被布置成聚餐場所。
兩人份的餐具擺放在純白的桌巾上頭。
「你約的可真巧，我正好也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迎接巧笑倩兮的少女入座的，是一名身材壯碩的壯年男子。
男子是休朵拉家的當家「波濤」的塔裏斯曼。
他有著輪廓偏深的五官以及梳理整齊的灰銀色頭發，年屆四十卻顯得越發高雅有魅力。他將可說是個人招牌的白色西裝穿得筆挺洗煉，看起來就像是站上舞台的電影明星。
「總之先坐下吧。」
「那麽……恕我失禮了。」
隨著一聲輕笑。
舉止得體的少女隔著餐桌，在塔裏斯曼的對麵座位坐下。
──她是米潔曦比休朵拉涅比利斯九世。
有著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琉璃色長發的少女。
身為塔裏斯曼侄女的她，是位早已內定為下任當家的公主，也是休朵拉家會在女王聖別大典上擁立的女王候選人。
「對了，米吉。要來杯餐前酒嗎？」
「對不起，叔叔大人。我今年才十七歲。」
「喔，是我失禮了。是這樣沒錯呢。」
聽到米潔曦比可愛的提醒，塔裏斯曼笑吟吟地回應：
「那就幫你準備氣泡蘋果汁吧。這是我從最高級的蘋果中選用最為香醇的拉卡爾德、梅爾辛和阿爾斯布琉三種品種調製而成，其味道之芳醇，甚至會讓人忘記這是無酒精飲料呢。」
塔裏斯曼打了個響指。
並目送身後的侍者離開露台的背影。
「那麽，在享受晚餐之前，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叔叔大人。」
「是小希絲蓓爾的事？」
「唉呀，您已經知道了？」
聽到當家不假思索的回應，令米潔曦比感到意外地眨了眨眼。
「我還以為這一次會是由我搶先給出情報呢。」
「我沒收到相關報告，隻是安置小希絲蓓爾的地方已經失聯超過十二小時，所以我就想，這八成就是『那麽一回事』吧。」
第三公主希絲蓓爾被搶了回去。
他都特地將人送出皇廳，並安置在帝國的星靈研究所內，想不到才短短幾天，居然就被人搶了回去。
「如果讓小希絲蓓爾回到皇廳，休朵拉家（我們）就會邁向毀滅。我想必會遭到處決，而你和隨從們也逃不了無期徒刑的命運。」
「……真是非常抱歉。」
米潔曦比顫抖著肩膀說。
她那對惹人憐愛的碩大眸子，此時滲出難以壓抑的激動情緒。
「……要是我沒讓『額我略秘文』被對方奪走的話……」
「可以的話，真希望能讓小希絲蓓爾在帝國裏待久一點啊。隻要能阻止她回到皇廳，那此事也就不足為懼。」
策劃女王暗殺計畫的是休朵拉家。
隻要不讓女王掌握到決定性的證據，休朵拉家在女王聖別大典上的優勢就依然不受動搖。
「由於女王的號召力大不如前，露家想在女王聖別大典上勝出已非易事。而佐亞家也因為當家葛羅烏利被帝國擄去，因此士氣大減呢。」
星星（露）和月亮（佐亞）都殞落了。
皇廳這個國家正期待太陽升起。
「在女王聖別大典結束前，真希望能把小希絲蓓爾留在帝國境內呢。米吉，一旦你當上女王，之後就能用各種手段將她抹除了。」
「是的，叔叔大人。然而，希絲蓓爾身在帝國的期間，我們又該如何監控她的行蹤？」
「就交給八大使徒吧。」
「……唔！」
米潔曦比眯細雙眼。
因為當家塔裏斯曼所說出的名字，是被太陽視為最高機密、絕對不能任意聲張的情報。
──共犯。
皇廳法律基於人道原則，禁止對星靈使進行人體實驗。
但帝國就不同了。
八大使徒暗中推動的「魔女化」研究，是休朵拉家求之若渴的產物。
為此雙方才會攜手合作。
「放跑小希絲蓓爾的責任得算在瘋狂科學家（凱賓娜）的失態上，而上司的任務就是幫下屬善後。所以說，我們得讓八大使徒好好表現一番才行。」
餐前酒被端了上來。
端給當家塔裏斯曼的是氣泡酒。隻見他凝視著玻璃杯裏浮起的氣泡──
「他們正在監控小伊莉蒂雅的行動。監視對象就算多增加一個小希絲蓓爾，也不會讓他們太費事。」
「……當家，請恕小的稟報。」
也不知是何時現身的──
戴著大型耳環的紅發少女驀地佇立在露台的欄杆前方。
魔女碧索沃茲。
少女被推薦為八大使徒的「魔女化」實驗品，在經過瘋狂科學家的手術後，成功轉化為非人之物。
「嗨，小碧索沃茲。有勞你巡邏了。」
當家（塔裏斯曼）舉起玻璃杯說：
「你要不要也喝點飲料？」
「……啊～那就請給我一杯水。因為人家的身體已經無法接受水以外的東西了。」
碧索沃茲一臉嚴肅地回應。
她以背靠著欄杆的姿勢待在露台角落。
「當家。」
「怎麽了？」
「您大可當成是人家的戲言無妨。但關於您剛才提到的事……這或許會惹您不快，還請您萬分謹慎──有一天您可能會控製不住。」
「你是指八大使徒？」
「不。」
「是小希絲蓓爾？」
「……小的是指露家的伊莉蒂雅公主。」
這麽回答的魔女，其話語聲帶著極為複雜的情緒，甚至讓當家有些難以估量。
焦慮、恐懼、憤怒、困惑。
以及羨慕的情緒──
「人家已經超過一個月沒喝水了。應該說，現在反而是維持人類的樣貌讓我更難受。人家有漸漸不再是人的自覺……所以，該說人家也因此能夠明白……人家萌生了一個感覺。」
「唔嗯？」
「那個女人，說不定早已超脫『不屬於人類』的範疇。」
「你是指小伊莉蒂雅嗎？」
「瘋狂科學家注射在人家身上的『那個』的濃度為百分之○○○○二，光是這麽一點劑量就讓人家變成了魔女。然而，那個女人所要求的濃度卻是百分之五十一。」
「唔嗯。」
「當家，您明白嗎？那女人已經有超過一半的部分被『那個』侵蝕了卻還能維持自我，這才是她真正駭人聽聞的地方。」
第一公主伊莉蒂雅。
總是被家臣揶揄為史上最弱純血種的公主決定脫離皇廳陣營。
她與八大使徒展開接觸，自願接受被視為禁忌的人體實驗。
其結果為「失敗」。
然而──
這「失敗」的意思，其實建立在瘋狂科學家和八大使徒都無法控製的事實上頭。
「我一直以為自己會遭受到『處分』的下場。」
「畢竟凱賓娜主任每天都會采集我的星體資料，然後抓著頭嘟噥：『和那個的親和率實在太高了。』」
「……就是這樣。」
碧索沃茲眯細雙眼。
「小的覺得是時候處理她了。對於休朵拉家來說，如今也沒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了吧？」
太陽之所以會和伊莉蒂雅聯手，是因為雙方的目的「有部分」是相同的。
而這「部分」，便是指強行擄走希絲蓓爾的行動。
兩方乃互助關係。伊莉蒂雅會將妹妹的行蹤通風報信給休朵拉家，休朵拉家則伺機擄走希絲蓓爾。
而這樣的合作關係早已告終。
「那個女人終究出身自露家，肯定對休朵拉家沒什麽好臉色，說不定哪天就會背叛我們。人家覺得，在讓事情節外生枝之前，或許還是先斬草除根比較好。」
「小碧索沃茲，感謝你的建言。」
休朵拉家的當家麵帶沉穩的笑容點了點頭。
「順帶一提，你擔的這個心，我早就傳達給八大使徒了。我提醒他們要時刻監視小伊莉蒂雅，一旦覺得控製不住，就要立刻處分。」
「……什麽啊，原來您早就打點好了呀。」
「小希絲蓓爾那邊也一樣。她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可能的話我還想留她一命；但要是她打算反咬我們，那就另當別論了。米吉，你怎麽看？」
「我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米潔曦比微笑道。
她輕輕將盛了蘋果汁的玻璃杯遞到嬌豔的唇邊。
「對本小姐來說，露家三姊妹都是女王聖別大典上的阻礙。隻是……」
「你似乎話中有話呢。」
「其中最棘手的就是愛麗絲了。一旦她知曉休朵拉家對長女（伊莉蒂雅）和三女（希絲蓓爾）出手的消息，恐怕就會遭到她鋪天蓋地的報複。而且她似乎以女王受傷為由，硬是擺出代理女王的架子。雖然我們在表麵上是合作關係────」
她的話語聲突然打住。
米潔曦比斂起美豔的唇角，塔裏斯曼稍稍挑起眉毛。
而碧索沃茲則是無聲無息地從現場消失。
變得一片寂靜的露台上回蕩著告知客人來訪的鈴聲。
「當家大人。」
身穿黑色西裝的青年欠身行禮。
「有客人來訪，請問該如何應對呢？」
「請對方打道回府吧。在我欣賞著美麗夕陽的時候，居然有人未經預約就登門造訪，我對這種人毫無興致……但為防萬一，我還是姑且聽聽這位失禮的客人是何方神聖吧。」
「對方是假麵卿。」
「…………」
一聲輕歎從塔裏斯曼的嘴角流泄而出。
「月亮的代理當家究竟在打些什麽主意呢？」
比天空更為湛藍的地下樓層──
這裏是涅比利斯王宮的隔離區。
利用天然鍾乳石洞開發而成的巨大地下通道裏，回蕩著水珠垂落的聲響。
「塔裏斯曼卿，抱歉勞煩你走上這一趟。」
藍色的地底湖。
戴著金屬麵具的男子朗聲開口，其嗓音響徹此地。
「此時適逢你用晚餐的時間吧？我原本隻打算提供些小小情報就告退，想不到你竟然願意親自陪我走一趟。」
「沒什麽，這點小事無須介意。」
叩！
跨越地底湖水麵的橋麵，緊接著傳來兩道腳步聲。
塔裏斯曼當家領著米潔曦比公主來到假麵卿麵前。
「假麵卿，好久不見了呢。」
「嗨，小米潔曦比。你也跟來啦？」
「哎呀，您真是見外。叫本小姐米吉就可以了。」
米潔曦比向假麵卿行了一禮，接著伸手攏了一下琉璃色的瀏海。
而她的視線所投向的──
是一口巨大的玻璃棺材。
棺材裏有一名沉睡的少女，她看起來僅僅十三四歲的年紀。
少女有著被曬得黝黑的紅銅色肌膚以及珍珠色的卷發。她沉眠的樣貌顯得相當稚嫩，甚至可以說相當可愛。
「……始祖大人。」
米潔曦比眯細眼眸。
棺材迸出了裂痕。
這副棺材理應被鑲有女王徽記的鎖煉綁縛，不讓任何人有開啟的機會；如今整副棺材卻布滿裂痕，彷佛隨時都會四分五裂。
「太陽的二位，狀況就如你們所見。」
假麵卿聳肩說道。
他的嘴角同時浮現出藏不住的欣喜笑容。
「始祖大人正在從夢中醒來。」
「不是『您正試圖喚醒她』嗎？」
「才沒這回事，塔裏斯曼卿。也是，雖然在血族會議上主張此事的正是月亮一家，但眼前所見乃是始祖大人自身的意誌所為。」
月亮的代理當家和太陽的當家。
兩人都是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男子，光是隔著玻璃棺材彼此對視，便能激蕩出一股魄力。
「塔裏斯曼卿，您怎麽看？一旦始祖大人醒來，我等就沒有懼怕與帝國全麵開戰的理由了。要將被擄至帝國軍的當家葛羅烏利奪回，肯定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竟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沒說。」
假麵卿握拳敲掌，發出微微「砰」的一聲。
其口吻就像是演戲般。
他以任誰都能一眼看穿是刻意所為的做作口吻和動作說：
「月亮的當家葛羅烏利被帝國所擒，反過來說，當家想必也看到了叛徒的容貌。那可是與帝國軍方互通聲息的一名反賊呢。」
「哦？」
「始祖大人即將醒來。隻要始祖大人一醒，就能和帝國展開全麵性的戰爭。如此一來，落入帝國手中的俘虜們也能因此獲救。而在救援成功後，應該就能查明叛徒的身分了吧。」
「原來如此，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當家塔裏斯曼將視線投向身旁的公主。
「以太陽的立場來說，我也希望能揪出真凶。哎呀，雖然不曉得是否能如此順利，但還是要感謝您提供始祖大人即將醒轉一事。」
「做好覺悟吧──我很想對勾結帝國軍的某人這麽說上一句。」
「…………」
「始祖大人很快就會醒來，就期盼那些叛徒會在失眠的夜裏瑟瑟發抖吧。」
「他們確實是罪有應得。那麽我差不多該告退了。」
當家塔裏斯曼對米潔曦比微微頷首並調轉腳步。
他背對著假麵卿。
「請恕我失陪了，假麵卿。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
「嗯。小米吉、塔裏斯曼卿，也祝兩位有個美好的夜晚。」
月亮的代理當家微笑著點頭回應。
在目送離去的兩人背影澈底消失後──
「──你們應該知道吧，太陽總有西沉的時候，而夜裏的太陽是綻放不了光芒的。」
這道壓低音量的低喃，回蕩在藍色的地底湖之中。
2
早上七點。
遠東阿爾托利亞轄區中心地帶的中央車站隻有零星幾道旅客和商務客的身影。
這裏近乎廣大帝國領地的最東端。
就算搭乘特快車，從此地前往帝都也得花上幾乎整整一天。
「……反過來說，我們明天就能回到帝都了。」
陣先歎出一口氣，然後坐上長椅。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這趟遠門實在遠得有點過頭，根本沒有要回老家的感覺啊。」
「音音我也有同感。畢竟這次幾乎是隔了一個月才返回帝都嘛。」
坐在他身旁的音音也以有些複雜的口吻說道。
回想起來，那已經是好一段時間之前的事了。
一切的開端，都始於帝國司令部的一項命令。
「我在此下令，第九○七部隊將進行六十天的特別休假。」
「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個遠門呢。不妨前往帝國周遭的同盟國家靜養吧？」
首先前往了獨立國家阿薩米拉。
他們在該地遇見希絲蓓爾，並受她委托擔任護衛，強行前往了皇廳。
抵達皇廳之後，他們仍舊被卷進爭端之中，經曆了無數的生死關頭……這才總算回到距離帝都不遠之處。
「……沒記載看似相關的事件啊。」
「咦？陣哥，你在看什麽呀？」
「是早報啦。你剛才去買麵包的攤販不是也有賣嗎？」
音音探頭窺伺的，是陣正在閱讀的早報。
在掃視過帝國的新聞後──
「……你是指把希絲蓓爾小姐關起來的那間研究所嗎？」
「是啊。雖說是廢墟，既然都朝著天空噴出那麽刺眼的星靈能量了，就算有幾百人目擊到那個光景也不奇怪──伊思卡。」
陣將報紙揉成一團，扔向半空中。
伊思卡接過報紙也跟著閱讀了一遍，但上頭沒有提及關押希絲蓓爾那間研究所的事件。
……甚至沒提到那棟廢墟是一間非法研究所的消息。
……在和魔天使凱賓娜交手的時候，明明就朝著外頭噴出那麽強烈的星靈能量。
沒人發現嗎？
不對，目擊者肯定存在。伴隨著目擊者的通報，帝國軍想必也接收到了情資才對。
「璃灑小姐。」
「嗯～？小伊，怎麽啦？」
他轉頭看向使徒聖第五席。
她雖然裝作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剛才的對話想必也都傳進了她的耳裏。
「帝國司令部還在隱瞞這起事件對吧？」
「喔，你是說昨天的事嗎？當然會找時間公布出來啦。但在公布之前，得先讓司令部做完事後調查才行。」
她看似無奈地聳了聳肩。
「小伊，我想你應該還在懷疑，但那間研究所真的和帝國司令部沒有瓜葛喔──可以說和整個帝國軍都沒有關係。所以有必要做些更詳盡的調查，揪出幕後黑手才行呢。」
「…………」
「哎呀，你不相信嗎？」
「我是沒有不相信璃灑小姐的意思啦，但老實說，出乎意料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唔嗯？」
「我還沒消化完畢，不曉得該相信哪些事才好。」
魔女誕生之地。
瘋狂科學家凱賓娜這麽稱呼那間星靈研究所。
「這裏是『魔女誕生之地』，而我則是在這裏鑽研著星球的真相。」
「碧索沃茲是個很棒的實驗體喔。」
「我暫時命名為『卡塔力斯科之獸』。如你所見，這是人造的星靈，也是即將應用於帝國軍各項武器的次世代動力源喔。」
魔女碧索沃茲就是在那間研究所裏誕生的。
不僅如此，伊思卡也察覺到，在獨立國家阿薩米拉交手過的殲滅物體，其隱藏於內側的物體正是人造星靈。
「璃灑小姐……那名研究員曾說過，在那間研究所裏開發出來的怪物，將會在未來運用在帝國軍方的科技上，我想確認此事的真偽。」
「哦哦？」
「你的意思是，司令部也與這件事無關？」
「完全無關呢。不管是咱、天帝陛下還是司令部的所有成員，都一概不知。」
璃灑露出淺淺的苦笑。
同時，她將雙眼眯細得宛如絲線一般。
「咱明白你想問什麽。你想問：『那知情的人到底是誰？』對吧？但說實話，咱也對此不清楚呢。」
「……咦？」
「正確來說，是沒有十足的證據。雖然已經有了九成的把握，但對方一直沒露出狐狸尾巴，所以咱們才需要其他手段。碰巧有個能力優異的魔女……說錯了，是有一名星靈使造訪我國，所以才會這麽做。」
璃灑靈巧地用單眼拋了個媚眼。
她這般可愛的動作不是麵向伊思卡，而是緊貼在他身後的──
「對吧？希絲蓓爾公主？」
「…………」
「希絲蓓爾公主？」
「……我沒打算理會你。」
希絲蓓爾交抱雙臂，將頭撇了開來。
她皺起眉頭、斂起嘴角，說什麽都不願意與璃灑四目相接，明顯是在刻意保持距離。
「我不會躲也不會逃，如今也為了前往帝都而來到中央車站。」
「是的，天帝陛下可是拉長了脖子在等你喔。」
「沒錯，我不服的就是這一點！」
希絲蓓爾伸手一指。
她指著天帝參謀──如果換成帝國軍的兵卒做出這種事，想必就會在當天收到懲戒處分吧。雖然是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行為，但希絲蓓爾本人並沒有對「天帝參謀」這樣的頭銜感到害怕。
畢竟她可是皇廳的公主。
「我都說了要前往帝都，為何你還會在這裏埋伏我們？照理來說，你不是應該乖乖地在帝都等嗎？」
「哈哈哈，希絲蓓爾公主。你誤會了。」
璃灑以輕快的語氣說：
「咱之前不是在旅館說過了嗎？咱是來當跟班的，這都是出自天帝陛下的一片好心……」
「是來監控我的嗎？」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是來監視我的吧？」
「咱就說你誤會了啦。」
順帶一提，這樣的對質從旅館到車站，已經重複上演了四次。
麵對突然現身的璃灑，希絲蓓爾遲遲無法放下戒心和敵意。
……不過，以希絲蓓爾的立場來說，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對方可是和天帝一起抓走磷的始作俑者。
進一步來說，用以綁縛磷的「星靈術之線」原本可是瞄準希絲蓓爾施放的。若沒有磷挺身袒護，那被抓走的肯定就是希絲蓓爾了。
「你說你叫璃灑對吧？」
魔女公主仰望著使徒聖說：
「我沒打算相信你。我隻要有那個打算，隨時都能窺看你過去做過的種種事跡。隻要你有任何的可疑之舉──」
「哦？米司蜜絲，咱們在這裏喔！」
「聽我說話啦！」
「可是呀～希絲蓓爾公主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呢。還有，咱已經說過不用擔心了。喏，你看。咱和米司蜜絲的交情可是這麽融洽呢。」
前去購買車票的米司蜜絲隊長回來了。
璃灑搭住她的雙肩，撫摸起她的腦袋。
「欸～米司蜜絲，咱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借咱錢。」
「借錢！」
被摸著腦袋的米司蜜絲隊長驀地僵住身子。
「你、你在說什麽呀，璃灑！就算我們的交情再好，也不能有金錢方麵的往來呀。帝國軍的軍規也是這麽規定的……應該說，璃灑既然都是使徒聖了，你的待遇應該比人家還要優渥很多才對吧！」
「哎呀～說起來咱現在連錢包都沒帶呢。」
磷雖然摸著米司蜜絲的頭，但她的目光依舊鎖定在希絲蓓爾身上。
她看向一臉疑惑的公主說：
「關於昨天那檔事……喏，天帝陛下不是消失了嗎？老實說那時候咱也應該一起回帝都。」
「……沒錯。正因如此我才會質疑你身在此地的動機。」
「那個傳送手法，似乎最多隻能帶一個人走喔。」
「？」
「來的時候是天帝陛下和咱，但是回程除了天帝陛下以外，還多了一個人質。所以那時就隻有咱被他給拋下了。唉呀～就連咱也嚇了一跳呢。」
天帝帶著磷消失了。
當時的璃灑則似乎被孤伶伶地留在原地。
「咦？那麽璃灑，你說要來當跟班是真話嘍？不是來監視我們的？」
「當然，咱怎麽會對米司蜜絲說謊呢──」
璃灑笑嘻嘻地點點頭。
「咱也很不好過呢。畢竟咱原本真的以為，一抓到希絲蓓爾公主就能回去，所以不隻是錢包，根本是空手出門。現在別說是吃飯了，連一瓶果汁都買不了呢。」
「……啊──所以才會跟人家借錢呀。」
「對對對。所以米司蜜絲若是不借錢的話，咱可是會陷入窘境。啊，不過借貸現金違反帝國軍軍規呢。既然如此，就把一張信用卡交出來吧。」
「交出來！」
「放～心、放～心。咱之後會加倍還你的啦。」
璃灑從米司蜜絲的錢包中抽走一張信用卡。
接著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
「啊～話說回來，米司蜜絲訂的特快車車票是普通席對吧？難得搭一趟，不如就換成包廂形式的特等席吧？」
「……是要用人家的信用卡支付嗎？」
「之後再向天帝陛下請款就行啦。」
「太恐怖了吧！」
「不會有事的啦──大概。米司蜜絲這麽可愛，想必連天帝陛下都會把你看成小動物加以善待。喏，大概會像這樣把你抱得緊緊的──」
璃灑從米司蜜絲身後用力抱住她。
「啊～……被治愈了。既嬌小又柔軟，還有洗發精的香味……」
「可是人家沒有被治愈到呀！」
「哎，這先暫且不提。」
璃灑緊抱著米司蜜絲，目光落在她的左邊肩膀上。
「……哦～」
「璃灑，怎麽了？」
「沒事啦，咱就是有點在意。」
突然──
璃灑的左手在她的肩膀上來回摩擦。
「真是不錯的貼紙呢。不管是車站閘門還是星靈檢測器，都沒有察覺到星靈能量的存在。」
「～～～～唔！」
聽到這聲低喃，米司蜜絲嬌小的身軀登時為之一顫。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件事。
伊思卡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音音睜大雙眼；就連給出貼紙的希絲蓓爾本人也半張著嘴，一副驚訝的模樣。
不受動搖的──
「原來你早就看穿了啊。」
隻有陣依舊一臉嚴肅，壓低音量這麽回應。
「但我不懂啊。既然知道隊長星紋的事，為什麽還要把我們扔出帝國之外？甚至還為我們準備長達六十天的特休？」
「陣陣，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啦。」
璃灑看向陣，對他拋了個媚眼。
「因為米司蜜絲之所以會變成魔女，是因為去謬多爾峽穀出任務的關係吧？既然如此，那下令出擊的咱也有責任呀。」
「你連會出事這點都料到了嗎？」
「當然。反正八成是米司蜜絲失足摔進星脈噴泉之中吧？」
「才不是！」
「咦，不是嗎？」
聽到米司蜜絲的回應，璃灑愣愣地歪起頭。
「咱還以為是米司蜜絲被石頭絆倒，然後順勢跌進了星脈噴泉裏頭呢。」
「人家是被踹下去的！是敵方的首腦幹的！」
「哈哈哈，那是我說錯話了。那麽這就是職業災害了呢。如果你提出申請的話，說不定能拿到職災理賠喔？」
璃灑放開原本抱著的米司蜜絲，像是感到很開心似的抖動著肩膀。
晨間的車站之中。
在確認過周遭沒有其他身影後──
「接下來說的話要保密喔。老實說像米司蜜絲這樣的例子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
「……咦？」
「每當找到星脈噴泉，帝國和皇廳就會展開爭奪戰，而沐浴到星靈能源的帝國士兵，有相當低的機率會因此變為魔女。喏，能不能變成魔女端看個人體質，帝國也沒有預防的方法嘛。」
變成魔女的條件至今仍是不解之謎。
同樣跌落星脈噴泉的伊思卡就不受影響，但米司蜜絲隊長卻變成了魔女。而在漫長的戰爭之中，類似的例子其實已經發生過好幾次。
「……那、那個，璃灑小姐？」
音音舉手問道：
「就像璃灑小姐說得一樣，隊長會變成這樣都是不可抗力！那個……所以，呃……」
「你要我從寬發落？哎，應該沒問題吧？雖然不能公開，但像米司蜜絲這種『變成魔女的帝國士兵』可以當成間諜來用喔。畢竟都變成了真正的魔女，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潛入皇廳。」
「────你也是其中一員嗎？」
話聲中帶著強烈的質疑。
問出這句話的，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公主（希絲蓓爾）。
「叫璃灑的女人。」
「嗯？希絲蓓爾公主，找咱有事？」
「我在問你是否也是魔女──就像我或米司蜜絲隊長那樣。」
希絲蓓爾瞪視著使徒聖。
她的眼裏透露出強烈的不信任感，與璃灑不發一語地對視了好一會兒。
……希絲蓓爾會在意這件事也是理所當然。
……就連我也想知道實情。米司蜜絲隊長、陣和音音想必也不例外。
抓住磷的，是星靈術造出的細線。
施放星靈術的人無疑就是璃灑，而璃灑本人也親口承認了這件事。
「璃灑，那道光芒難道是……」
「哦，這個呀？嗯，是星靈術喔。記得對帝國軍的其他人保密喲。」
伊思卡原本也一直伺機詢問這件事。
結果反而是希絲蓓爾率先發難。
「你說自己不是為了監視而來，隻是單純的跟班。既然如此，你就該以一個跟班的立場，將自己的身分全盤托出才對吧？」
「咱的身分？」
「沒錯。你是皇廳人嗎？」
「不不不，咱可是土生土長的帝國人，和米司蜜絲一樣喔。」
璃灑聳了聳肩說。
她雲淡風清的口吻，與皺起眉頭的希絲蓓爾恰成對比。
「之所以能使用星靈術，其實隻是單純的附帶價值喔。」
「我要問的就是那個所謂的『附帶價值』，別想含糊帶過。既然如此，不如就讓我用上星靈，將你的過去一五一十地展示出來吧？」
「…………」
「怎麽了？」
「不，沒事。要聊這個話題是可以啦，但在大庭廣眾下談論終究還是不太妥當。」
璃灑將食指豎在唇邊，先是「噓」了一聲，隨即露出了苦笑。
「既然都有包廂房，不如就上車再談吧？」
「……你不會反悔吧？」
「那當然。咱雖然是這副德性，但這一生可從來沒說謊過，咱可是以這點感到自豪喔。」
「騙人！希絲蓓爾小姐，你別相……唔咕！」
「好啦～米司蜜絲，你先稍微安靜點。」
璃灑用雙手摀住米司蜜絲有話想說的嘴巴。
她就這麽將米司蜜絲帶上火車。若隻看這一連串的動作，璃灑的手法十分熟練，就像個經驗老到的綁架犯。
「喏喏喏，也請希絲蓓爾公主這邊請。」
「……真可疑呢。」
「才沒這回事呢。咱的座右銘可是『真心』、『誠實』和『博愛』呢。」
「你又在騙人了！璃灑老是會像這樣隨口胡說……唔咕！」
「米司蜜絲，你閉嘴。」
被堵住嘴巴的米司蜜絲就這麽被拖行而去。
而伊思卡等人則是無可奈何地跟在隊長身後乘上特快車。
3
涅比利斯皇廳星之塔──
此時的愛麗絲正在走廊上快步前行。
「啊啊，真是的，想不到會議居然拖了三十分鍾。假麵卿到底是怎麽回事，居然說什麽『小愛麗絲，你這套代理女王的服飾實在是雍容華貴』之類的話……」
就在三大血族散會在即之際。
平時總是和琪辛第一時間離開議場的假麵卿，居然向打算回居所的自己搭話。
──代理女王的王袍（禮服）。
愛麗絲至今穿的王袍屬於她的私人服飾。
而這套新訂製的王袍，則是用以宣示代理女王立場的公關服飾，其中蘊含了「本小姐不會將女王寶座讓渡出去」的強烈意誌。
這套服飾不僅保持了原先的氛圍，還加上了鮮豔的紅色與藍色。
……這是怎麽回事？
……上次開會時我明明也穿著這套服飾，但假麵卿當時不是毫無反應嗎？
為何會在這時開口稱讚？
被迄今從未注意過這身服飾的假麵卿這麽一誇，反而讓愛麗絲感到一陣毛骨聳然。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總覺得他的心情好到讓人覺得惡心，實在教人在意。
不能輕忽大意。
月亮和太陽確實都覬覦著女王的寶座。
特別是太陽，愛麗絲知道他們為了奪走女王的性命，甚至不惜將帝國軍引入國內。按照常理，這些死敵理當要盡速加以彈劾。
「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證據。所以得讓希絲蓓爾回來才行……」
眼前的房間──
是露家當家的私人居所「星塵摩天樓」。這裏雖然是女王的住所，但女王在會議結束後依然在和大臣們商量各種事宜。
愛麗絲代替女王推開房間的門扉。
「……總算勉強趕上了。」
她瞥了牆上的時鍾一眼，安心地歎了一口氣。
而就在下一秒，放在桌上的通訊機指示燈隨即閃爍起來。
「唔！來了！」
她慌慌張張地捧起通訊機。
愛麗絲身子往前傾，將自己的臉孔湊近到通訊機的螢幕前方。
「希絲蓓爾！是希絲蓓爾對吧！」
『────讓您久等了，姊姊大人。我比說定的時間晚了幾分鍾呢。』
有著粉金色長發的少女隨即出現在螢幕上。
昨天聯絡時隻開啟語音通話，今天則開啟影音通訊，可以親眼看見妹妹（希絲蓓爾）的臉孔。
她是在某處建築物裏麵嗎？
雖然十分乾淨，包覆周遭的牆壁卻給人密室般的壅塞感。
『啊，我的所在位置嗎？這裏是特快車的廁所裏喔。』
妹妹四下探看了一番。
大概是在確認有沒有人偷聽吧。
『那麽，姊姊大人。一如我昨天說過的，我正為了營救磷而前往帝都……應該說目前已經在前往帝都的路上了。我搭乘的這班特快車便是以帝都為目的地。』
「……你是認真的呢。」
愛麗絲此時的心情非常複雜。
磷是無可取代的存在，因此愛麗絲說什麽都想將她救回；與此同時，愛麗絲也希望希絲蓓爾能即刻歸國。
此時麵臨左右為難的狀態。
想營救至親隨從，卻又不想讓妹妹身陷險境。
……帝都可是帝國裏最為危險的地方。
……前往帝都，就和投身於狩獵魔女之人的巢穴沒什麽兩樣。
此行說不定會弄巧成拙。
帝都各處想必都架設著檢測星靈能量的儀器。
一旦妹妹以魔女的身分被捕，那麽一切都完了。
「…………」
『哎呀？原來姊姊大人也會露出如此不安的神情呀。』
也不曉得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妹妹以充滿餘裕的口吻說：
『這可是反攻的大好機會。隻要我和磷都平安無事，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恣意妄為了。除了休朵拉家狙殺女王大人的惡行之外，我也能證明他們就是綁架我重要隨從修鈸茲的犯人。』
「……本小姐也明白這一點，但你的人身安全怎麽辦？」
『我的人身安全？』
「沒錯。我擔心你在營救磷之前，就先被敵方抓住了。」
『我可是有值得信任的護衛們在。』
希絲蓓爾掏出一張照片。
為了讓螢幕另一側的愛麗絲能看得清楚，她將照片湊到了螢幕麵前，而愛麗絲則是不假思索地凝視著眼前的景象。
那是伊思卡和妹妹並肩而行的照片。
兩人緊緊相依，雙臂環繞在一塊兒──
『請看，姊姊大人。我們的感情已經親密到這般地步了。』
「～～～～～～唔！」
這應該是在帝國某處的城鎮拍攝的照片吧。
盡管周遭有攜家帶眷的人們和上班族，兩人卻膽大地在眾目睽睽之下雙臂交纏、並肩同行。
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大白天出遊的一對情侶──
「你、你你、你在做什麽呀，希絲蓓爾！」
『我們以約會作為偽裝偵察敵陣呀。畢竟這裏可是帝國的城鎮呢。』
希絲蓓爾得意地甩弄著手中的照片。
行為完全充斥著挑釁的意圖。
『那是一段非常充實的時光喔。隻要他待在身邊，就會讓我感到安心。而光是觸碰他結實的手臂，彷佛就讓我的心靈感到滿足。』
「伊思卡不是一副很厭惡的樣子嗎！不管怎麽看，那都是感到為難的表情吧！」
『隻要我感到滿足就行了。』
「你在說什麽呀！伊思卡可是本小姐的勁……唔……」
她沒向妹妹解釋自己和伊思卡之間的關係。
然而，希絲蓓爾說不定隱約察覺到兩人之間的關係了。
……不對，她肯定已經察覺到了！
……這孩子明明知情，卻偏偏要向本小姐下戰帖！
她打算奪走伊思卡。
打算奪走隻屬於本小姐的勁敵──
『哼哼？姊姊大人，雖然很遺憾，但看來我們之間已經分出高下了。』
「……你說什麽？」
『這便是經驗有無的差距。』
希絲蓓爾將照片收進懷裏。
她伸手抵著自己的臉頰，抬起洋溢著熱情的濕潤眼眸──
『我和伊思卡已是經曆這種事與那種事的關係。光是回想起來就足以讓我的雙頰發燙……』
「你、你在說什麽東西啦──！」
愛麗絲麵對著通訊機。
她瞪著滿臉通紅的希絲蓓爾扯開嗓子大吼：
「你、你騙人！本小姐才不相信！伊思卡他……才不可能屈服於你的誘惑，做些不知羞恥的事情！」
『不知羞恥？』
希絲蓓爾愣愣地眨了眨眼。
『奇怪，我可從來沒有提及「不知羞恥」這一詞呀？』
「咦？」
『我所回想的，隻是與伊思卡牽手並行、一同拍照，以及在咖啡廳喝茶的記憶而已呀。』
「……什麽！」
『哎呀哎呀？』
妹妹將臉大大地貼近螢幕。
她麵露奸笑，明顯一副「你上當了」的挑釁神情。
『姊姊大人呀──您到底聯想到了什麽事呢？還請您好好告訴我──』
啪嘰！
下一瞬間，愛麗絲的腦子裏有某種東西斷裂。
『姊姊大人──』
「吵死了！」
切斷電源。
待愛麗絲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掛斷了與妹妹的通訊。
「啊……」
「愛麗絲大人，發生了什麽事嗎？」
「對、對不起，修鈸茲！」
愛麗絲慌慌張張地回頭看向在房間角落待命的老人。
「我在和希絲蓓爾通電話，原本應該也要拿給你聽的……」
「感謝您的顧慮。不過，小姐充滿活力的話語聲已經傳到我的耳裏。身為隨從，我暫且感到放心了。」
希絲蓓爾的隨從修鈸茲。
他原本被關押在休朵拉家的星靈研究機構「雪與太陽」，一直到幾天前才逃出生天。
「話又說回來……」
隨從修鈸茲低頭瞥了一眼桌上的通訊機。
「在聽愛麗絲大人說明完來龍去脈後，小的著實略感吃驚。他叫做伊思卡嗎？那名男子的部隊居然在回到帝國領土後，仍舊願意協助希絲蓓爾大人呢。」
「當初說服他們接下護衛一職的，不正是你嗎？」
「是這樣沒錯。那是發生在獨立國家阿薩米拉的事了。不過……」
老人沉默一會兒。
「想不到他們居然會遵守當時的口頭約定持續至今……看來帝國人之中，還是存在著重情重義之人哪。」
「對吧！就是這麽回事，他可是本小姐自豪的伊思──」
「？」
「……不，沒事。」
愛麗絲若無其事地撇過頭。
好險、好險。也許是隨從身分的關係，讓她一不小心就擺出麵對磷的態度，險些說溜了嘴。
「不過，修鈸茲。你也要把我妹妹教好才行呀。那孩子可是對護衛（伊思卡）打著歪腦筋呢。」
「哈哈哈。不不不，愛麗絲大人。那隻是妹妹在和姊姊鬥嘴罷了。」
老隨從忍俊不禁。
「小姐還沒到戀愛的年紀，況且對方還是帝國人。」
天真！
修鈸茲，你太天真了！
愛麗絲在心中用力握緊拳頭。
那是在搜索妹妹房間時的事。
愛麗絲在她的書架上發現，除了看似嚴肅的曆史書和文學書籍之外，其中還夾雜了幾本適合青少年閱讀的言情讀物。
……那孩子是會把書上的內容統統信以為真的個性！
……她隻不過是在修鈸茲麵前裝單純罷了！
對於男女之間的情事，妹妹的知識想必已經淩駕在自己之上。
光是看她和伊思卡的合照就知道了。
不管是過於親昵的挽手動作，還是看似隨意、其實精心計算過的碰觸麵積，都肯定是為了勾引他所做出的行動。
「────」
呼──她做了一次深呼吸。
「果然還是得給對方嚐點苦頭才行。」
「您說得是。我等不能坐視月亮和太陽恣意行事。」
「……我指的不是他們。」
「？」
「呃，不，沒事。」
愛麗絲搖了搖頭，打算轉換心情。
就算想讓企圖強搶伊思卡的妹妹在晚些時候「好好用功」，愛麗絲現在的立場也不容許她隻專注在帝國上。
也得留意月亮和太陽的行動才行。
「修鈸茲，你願意暫時和本小姐一同行動嗎？」
「遵命。雖然小的已是一把老骨頭，仍會代替不在場的磷略盡棉薄之力。」
目前的愛麗絲沒有隨從（磷）。
而修鈸茲則是沒有主人（希絲蓓爾）。
由於各自欠缺了隨從和主人，因此能夠締結臨時的主從關係。
這時──
兩人身後的房間大門被打了開來。
「啊……女王大人！」
「愛麗絲，讓你久等了。我在散會後被大臣們逮住，之後就多聊了一陣子。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像是打理好的草坪被貓兒弄亂一類的事……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該強硬地結束話題盡速歸來。」
走入房間的女王歎了口氣。
「愛麗絲，希絲蓓爾聯絡你了嗎？」
「是的。她比我預期得更加可恨……不是，女兒是說她很有活力。正如希絲蓓爾昨天所說，她現在正為了營救磷而前往帝都。」
「……這樣呀。」
女王二度歎了口氣。
「我的心情很複雜。身為母親，我固然希望她能立刻歸來，與此同時我也為此略感高興。」
「您是指她為了營救磷而動身的行為嗎？」
「是呀。我沒想到那孩子居然有勇氣獨自做出這樣的決定。」
女王露出有些煩惱的苦笑。
「她平時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甚至會長達好幾周都看不見她的身影──那樣的希絲蓓爾，如今居然會自告奮勇走向敵人的陣地。」
「女王陛下，這正是血脈相連的證據。」
隨從修鈸茲如此回應女王的話語。
他停下在桌麵上準備飲料的動作。
「希絲蓓爾小姐的調皮個性，無疑遺傳自過去的陛下。」
「……我在三十年前讓你操了不少心呢。」
女王彎起嘴角輕笑一聲。
「對了，修鈸茲。你的狀況如何？」
「勞您費心了，女王陛下。小的在雪與太陽被監禁了好幾周，甚至處於不知時間流逝的狀態……但如您所見，小的已經完全康複了。」
「這樣啊。那我想再問你一次此事的來龍去脈。」
她再次斂起嘴角。
女王的目光來回注視著愛麗絲和修鈸茲。
「你是被休朵拉家的刺客所擒，並被關進了雪與太陽。」
「確實如此。」
「而把你救出來的……」
「是那家夥。」
修鈸茲以沉重的口吻這麽說：
「……是薩林哲沒錯。」
「你為何……要將我從那些人手中救出……」
「為了給他們難堪。我雖然不想知道你被關押在雪與太陽的理由，不過要是少了個俘虜，應該會給太陽一記沉重的打擊吧？」
超越的魔人薩林哲。
這名在第十三州厄卡托茲消失無蹤的重刑犯，不知為何出手襲擊了太陽的據點，而愛麗絲也知曉此事。
那名魔人為何要出手營救王室的管家？
「修鈸茲，你有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麽嗎？」
「不。他詢問我的，就隻有太陽究竟有何企圖而已。他之所以解放小的，似乎就隻是為了詢問這個問題。」
「……這樣呀。」
女王閉上雙眼。
對於女兒（愛麗絲）來說，這是母親頭一次做出這樣的動作。
她像是感到心馳神往，讓意識陷入過往的光景之中。
「薩林哲，你究竟有什麽打算────唔？」
女王的話語聲驀地中斷。
打斷她發言的，是彷佛突然從腳底下竄起的一陣鳴動。
「是地震嗎？可、可是這場地震……相當劇烈！」
修鈸茲的身子重重一晃。
「女王大人！」
沒辦法站穩身子。
就在地板幾乎都要為之翻覆的搖晃下，愛麗絲抓住母親的手掌緊緊握住。母女兩人待在客廳中央，相互扶持著彼此的身子。
啪哩──從走廊上傳來的聲響，大概是玻璃窗碎裂的聲音吧。
這陣讓王宮都為之搖晃的強烈震動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是大規模的地震嗎！」
「…………不對，愛麗絲。我好像曾經感受過類似的衝擊……該不會！」
抱住愛麗絲的女王睜大雙眼。
「難道她要醒來了嗎！」
4
特快車上。
大陸鐵路從帝國近乎最東端與帝都遙遙相連，一輛列車正行駛在這條鐵路上頭。就在這輛列車的特別包廂裏──
「哦哦！這就是米司蜜絲的星紋呀。哎呀～真是個厲害的玩意兒。」
「璃、璃灑，你的聲音太大了啦！」
「難道星紋的大小和胸部大小成正比嗎……」
「你在亂說些什麽啦！」
「哈哈哈，抱歉、抱歉。不過門都關上了，不用擔心啦。」
米司蜜絲的肩上浮現出散發淡綠色光芒的星紋。
璃灑則是興致勃勃地打量著，表現得不慌不忙。
「……真是的。」
米司蜜絲將貼紙貼回左肩，並將卷起的袖子向下拉回。
「好了，人家的都給你看過了，接下來換璃灑了。」
「嗯──？」
「就是剛才說過的事情呀。畢竟咱們都看到璃灑使用星靈術的樣子了。」
盯──
米司蜜絲挑起眉毛，不發一語地仰望著待在自己右側的璃灑。
「沒錯。」
希絲蓓爾也在這時加入了話題。
璃灑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左右兩側分別坐著米司蜜絲和希絲蓓爾。
至於坐在璃灑對麵的則是陣和音音，伊思卡待在距離房門最接近的座位上。
五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在璃灑身上。
「……嗯～也對啦。」
坐在皮革沙發上的璃灑蹺起腳，偷偷瞥了一眼米司蜜絲。
「老實說，咱原本是想讓天帝陛下親自解釋的。」
「你又打算含混帶過嗎？」
「不不不，咱就說沒有那個意思了。」
被希絲蓓爾一瞪，璃灑隨即露出笑容加以掩飾。
「哎，反正都被米司蜜絲你們知道了，加上皇廳那邊應該也曝光了，咱還是從實招來吧。簡單來說，就是帝國正在暗中研究這一類科技。也就是透過人為──或者說是強製植入的方式，為人類附加星紋。」
璃灑豎起兩根手指。
「研究類別分成兩種。」
一、雖然附上了星紋，但無法使用星靈術的舊型。
二、附上星靈後還能使出星靈術的新型。
「啊──！」
音音驀地拔尖嗓子站起身來。
「你說的第一項研究，該不會是去營救伊思卡哥時的……烙印在音音我和陣哥身上的人造星紋吧！」
「喔，是那個啊……記得是前往第十三州厄卡托茲時的事吧？」
陣以一副感到無奈的神情說：
「說起來，當時確實為了突破皇廳的國境關卡，而用上了古怪的機械讓我們附上星紋哪。使徒聖大人啊，你那時的說法是『隻讓一片皮膚變成魔女』對吧？」
「對對對。但還是能使用星靈術比較方便對吧？」
璃灑拋了個媚眼。
「音音小妹和陣陣是用第一種實驗，而咱測試的則是第二種實驗。但無可避免的是，由於是強行植入的方式，因此很快就會消失。咱的星靈術大概還剩一個星期的時間能用，之後就會隨著星紋一起消失。吶，希絲蓓爾公主？」
「……什麽事？」
「就你看來，施加的星紋和星靈術過了一周就會消失的理由為何？」
「────」
呼。
皇廳公主輕輕歎了口氣。
「因為那種實驗是賦予『星靈能量』，而不是賦予『星靈本身』。畢竟若是寄宿了真正的星靈，就會像那邊的米司蜜絲隊長那樣，變成真正的魔女。」
「哦哦！不僅回答迅速，還完全正確！」
「……你是在小看我嗎？」
「沒有、沒有，咱隻是很認真地在稱讚你，覺得真不愧是魔女公主呢。」
璃灑一臉滿意地交抱雙臂。
「雖然能永久地使用星靈術固然方便，但寄宿了星靈本體就會變成魔女，對於身為帝國人的咱來說，終究是個不可取的選項。」
「我也有問題想問。」
希絲蓓爾打斷璃灑的話頭，間不容發地問：
「你到底了解得有多深？」
「咱嗎？你是指什麽事？」
「我是在問你──你是何時知曉米司蜜絲隊長變成了魔女一事。還有，你在和天帝一同現身的當下，就已經認出了我的身分。」
「確實如此。」
「你一直都在監控我們的動向對吧？」
「哎喲，這是誤會啦。」
璃灑聳了聳肩，試圖輕輕帶過。
「咱既沒有跟蹤也沒有監視你們，是天帝陛下有這樣的力量。」
「……天帝的力量嗎？」
希絲蓓爾的目光帶有一些凶意。
她的態度從懷疑轉變成了警戒。
「這是什麽意思？你是指他能像我一樣知曉和過去有關的事？還是說，他有辦法透視當下所發生的各種大小事？」
「有點不太一樣呢～」
與之相對，璃灑強行忍住想打個小嗬欠的衝動。
「天帝陛下的嗅覺稍微有些發達，因此和常人相比，他隻不過是對這顆星球上發生的星靈動靜更為敏感罷了。他並不是無所不知，倒不說正好相反。有些事情不論天帝陛下怎麽調查，都調查不出真相。」
「所以才盯上我嗎？他究竟想要我調查什麽事？」
「……說到天帝陛下想找你談的事──」
璃灑將手伸了過來。
希絲蓓爾雖然反射性地縮起身子，璃灑還是像個熟識的老友將手環過她的肩膀。
「希絲蓓爾公主，你有沒有興趣成為使徒聖？」
「什、什麽！」
這麽大喊的並非希絲蓓爾──
而是在旁沉默觀望兩人互動的米司蜜絲隊長。
「等等，璃灑！那是什麽意思！這個……希絲蓓爾小姐是皇廳的公主，應該說根本就是魔女對吧……阿伊，魔女也能當使徒聖嗎？」
「……我其實也不太清楚。」
這個問題連自己都想問。
這個提案實在太過出人意料又太過荒唐，就連伊思卡一行人都因為過於吃驚，而讓腦袋失去思考能力而說不出話來。
讓希絲蓓爾成為使徒聖？
麵對涅比利斯皇廳的公主，這樣的挖角手法也未免太不現實了吧？
「……太莫名其妙了。」
就連發問的希絲蓓爾本人都露出啞口無言的神情。
「你要我去當帝國的幹部？如果要我背叛皇廳，為了在帝國出人頭地而調查情資，我的回答則是────」
「天帝陛下的胸襟就是寬大到這種地步。」
「？」
「意思是他願意以帝國代表的身分，以誠摯的態度歡迎希絲蓓爾公主的到來。畢竟天帝陛下想知道的並不是皇廳的秘密，而是帝國的內情。」
「他想知道帝國的什麽內情？」
「這個嘛──」
璃灑以爽朗的笑容作為回應。
而她投以笑容的對象，正是第九○七部隊的成員們。
「對於小伊來說，那裏是個你很熟悉的地方呢。帝都的地下深處，有個叫做帝國議會的地方──對吧，米司蜜絲？」
「……嗯、嗯，對。但人家也不太清楚詳細的位置。」
「那也是當然的。畢竟就連帝國士兵也無法輕易取得這方麵的情報。即使放眼帝國司令部，知曉帝國會議位置的人也隻有少部分人。」
在眼鏡鏡片底下──
天帝參謀璃灑的雙眼眯得宛如長針般尖銳。
「畢竟那裏可是全世界首個誕生出星脈噴泉的地方。」
「……你說什麽！」
希絲蓓爾反射性地站起身子。
她無法保持冷靜。因為璃灑所說出的秘密，正是希絲蓓爾望眼欲穿的情報。
「為什麽會是帝都？」
「一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星靈能量偏偏是從帝都噴發？我不認為那是單純的巧合。」
那是希絲蓓爾親口說過的話。
一百年前，這世上首次出現的星脈噴泉便是「偶然」於帝都生成。
沐浴在帝都噴出的強烈星靈能量，魔女和魔人誕生。希絲蓓爾想確認的，正是這一段過往。
「……你打算將我帶到那個名為帝國議會的地方吧？」
「就是這麽回事喔，希絲蓓爾公主。天帝陛下想知道的事情也在『那裏』呢。隻是有些棘手的是──」
璃灑輕輕摘下眼鏡。
她再次秀了一次上車前展示過的一連串動作──用手指勾著鉸鏈轉起眼鏡，並環視起第九○七部隊。
「看來有人會跑來搗亂呢。」
「你說搗亂？」
陣的表情一沉。
不過他身旁的音音、米司蜜絲隊長和希絲蓓爾同時做出側首不解的反應。
「唔！帝國議會……該不會！」
隻有伊思卡感覺到冷汗滑過自己的脖頸。
那是一股難以抑製的惡寒。
想不到他們今後會與之為敵的存在居然是────
「璃灑小姐，那該不會是……」
「沒錯、沒錯。有一群統禦帝國議會的家夥存在對吧？要是咱們想把希絲蓓爾公主帶過去，那群人肯定會從中作梗。」
摘下眼鏡的璃灑使嘴唇勾出一抹傲然的笑意。
「就是一群叫八大使徒的家夥。」
「唔！喂，使徒聖大人……」
「哎，陣陣，你先冷靜一下。放心、放心，如果要死的話，咱會陪你們一起上路的。所以就多加努力，想方設法存活下來吧。」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陣咂嘴一聲。
音音和米司蜜絲隊長則是閉口不語。在沉重的氣氛之下，希絲蓓爾雖然察覺狀況不太對勁，仍戰戰兢兢地開口問：
「那、那個，伊思卡，所謂的八大使徒究竟是……」
「所謂的帝國議會，其實隻是一個『蓋子』。」
璃灑的說明打斷了希絲蓓爾的發問。
她重新戴上眼鏡，伸手指向自己的腳下。
「在地底深處，也就是帝都正下方，沉睡著八大使徒不欲人知的東西。所以他們才會在地上打造一個名為帝國議會的幌子，遮蓋住這樣的事實。」
「……璃灑小姐，所謂不欲人知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呢？」
「小伊，那就是要由這位公主揭發的真相喔。」
璃灑輕輕拍了拍希絲蓓爾的肩膀。
「咱可是很看好你喔，魔女公主。哎……但看過凱賓娜研究所裏的資料後，咱也大概有了個把握。最後就剩下親眼目睹────咦，哎呀？」
璃灑眨了眨眼。
在集眾人目光於一身的狀況下，璃灑也露出一副感到意外的神情伸手入懷。
她取出一台通訊機。
「是司令部傳訊給咱。嗯～咱上次蹺掉會議的事不是已經………………………………希絲蓓爾公主。」
「怎麽了？別裝模作樣了，有話就請說。」
「據說皇廳發生地震了。」
「……什麽？」
「隻是不僅沒有觀測到地殼變動的現象，也不是星脈噴泉所致。這究竟代表什麽意思呢？」
璃灑將通訊機收進懷裏。
她的表情難得烙上些許焦躁之情，甚至連伊思卡也是首次看到她這樣的反應。
「……偏偏挑在現在覺醒啊。天帝陛下，這下可麻煩嘍。」
太陽之塔──
這裏是涅比利斯三大王室之一「休朵拉」家族的王宮。
而在其高層處──
能從高處將夜景盡收眼底的露台上，有著一對被燦爛光芒照耀的俊男美女。
「晚安，叔叔大人。我來遲了。」
「米吉，你很準時喔。真難得，居然是由你邀我共進晚餐呢。」
露台已被布置成聚餐場所。
兩人份的餐具擺放在純白的桌巾上頭。
「你約的可真巧，我正好也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迎接巧笑倩兮的少女入座的，是一名身材壯碩的壯年男子。
男子是休朵拉家的當家「波濤」的塔裏斯曼。
他有著輪廓偏深的五官以及梳理整齊的灰銀色頭發，年屆四十卻顯得越發高雅有魅力。他將可說是個人招牌的白色西裝穿得筆挺洗煉，看起來就像是站上舞台的電影明星。
「總之先坐下吧。」
「那麽……恕我失禮了。」
隨著一聲輕笑。
舉止得體的少女隔著餐桌，在塔裏斯曼的對麵座位坐下。
──她是米潔曦比休朵拉涅比利斯九世。
有著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琉璃色長發的少女。
身為塔裏斯曼侄女的她，是位早已內定為下任當家的公主，也是休朵拉家會在女王聖別大典上擁立的女王候選人。
「對了，米吉。要來杯餐前酒嗎？」
「對不起，叔叔大人。我今年才十七歲。」
「喔，是我失禮了。是這樣沒錯呢。」
聽到米潔曦比可愛的提醒，塔裏斯曼笑吟吟地回應：
「那就幫你準備氣泡蘋果汁吧。這是我從最高級的蘋果中選用最為香醇的拉卡爾德、梅爾辛和阿爾斯布琉三種品種調製而成，其味道之芳醇，甚至會讓人忘記這是無酒精飲料呢。」
塔裏斯曼打了個響指。
並目送身後的侍者離開露台的背影。
「那麽，在享受晚餐之前，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叔叔大人。」
「是小希絲蓓爾的事？」
「唉呀，您已經知道了？」
聽到當家不假思索的回應，令米潔曦比感到意外地眨了眨眼。
「我還以為這一次會是由我搶先給出情報呢。」
「我沒收到相關報告，隻是安置小希絲蓓爾的地方已經失聯超過十二小時，所以我就想，這八成就是『那麽一回事』吧。」
第三公主希絲蓓爾被搶了回去。
他都特地將人送出皇廳，並安置在帝國的星靈研究所內，想不到才短短幾天，居然就被人搶了回去。
「如果讓小希絲蓓爾回到皇廳，休朵拉家（我們）就會邁向毀滅。我想必會遭到處決，而你和隨從們也逃不了無期徒刑的命運。」
「……真是非常抱歉。」
米潔曦比顫抖著肩膀說。
她那對惹人憐愛的碩大眸子，此時滲出難以壓抑的激動情緒。
「……要是我沒讓『額我略秘文』被對方奪走的話……」
「可以的話，真希望能讓小希絲蓓爾在帝國裏待久一點啊。隻要能阻止她回到皇廳，那此事也就不足為懼。」
策劃女王暗殺計畫的是休朵拉家。
隻要不讓女王掌握到決定性的證據，休朵拉家在女王聖別大典上的優勢就依然不受動搖。
「由於女王的號召力大不如前，露家想在女王聖別大典上勝出已非易事。而佐亞家也因為當家葛羅烏利被帝國擄去，因此士氣大減呢。」
星星（露）和月亮（佐亞）都殞落了。
皇廳這個國家正期待太陽升起。
「在女王聖別大典結束前，真希望能把小希絲蓓爾留在帝國境內呢。米吉，一旦你當上女王，之後就能用各種手段將她抹除了。」
「是的，叔叔大人。然而，希絲蓓爾身在帝國的期間，我們又該如何監控她的行蹤？」
「就交給八大使徒吧。」
「……唔！」
米潔曦比眯細雙眼。
因為當家塔裏斯曼所說出的名字，是被太陽視為最高機密、絕對不能任意聲張的情報。
──共犯。
皇廳法律基於人道原則，禁止對星靈使進行人體實驗。
但帝國就不同了。
八大使徒暗中推動的「魔女化」研究，是休朵拉家求之若渴的產物。
為此雙方才會攜手合作。
「放跑小希絲蓓爾的責任得算在瘋狂科學家（凱賓娜）的失態上，而上司的任務就是幫下屬善後。所以說，我們得讓八大使徒好好表現一番才行。」
餐前酒被端了上來。
端給當家塔裏斯曼的是氣泡酒。隻見他凝視著玻璃杯裏浮起的氣泡──
「他們正在監控小伊莉蒂雅的行動。監視對象就算多增加一個小希絲蓓爾，也不會讓他們太費事。」
「……當家，請恕小的稟報。」
也不知是何時現身的──
戴著大型耳環的紅發少女驀地佇立在露台的欄杆前方。
魔女碧索沃茲。
少女被推薦為八大使徒的「魔女化」實驗品，在經過瘋狂科學家的手術後，成功轉化為非人之物。
「嗨，小碧索沃茲。有勞你巡邏了。」
當家（塔裏斯曼）舉起玻璃杯說：
「你要不要也喝點飲料？」
「……啊～那就請給我一杯水。因為人家的身體已經無法接受水以外的東西了。」
碧索沃茲一臉嚴肅地回應。
她以背靠著欄杆的姿勢待在露台角落。
「當家。」
「怎麽了？」
「您大可當成是人家的戲言無妨。但關於您剛才提到的事……這或許會惹您不快，還請您萬分謹慎──有一天您可能會控製不住。」
「你是指八大使徒？」
「不。」
「是小希絲蓓爾？」
「……小的是指露家的伊莉蒂雅公主。」
這麽回答的魔女，其話語聲帶著極為複雜的情緒，甚至讓當家有些難以估量。
焦慮、恐懼、憤怒、困惑。
以及羨慕的情緒──
「人家已經超過一個月沒喝水了。應該說，現在反而是維持人類的樣貌讓我更難受。人家有漸漸不再是人的自覺……所以，該說人家也因此能夠明白……人家萌生了一個感覺。」
「唔嗯？」
「那個女人，說不定早已超脫『不屬於人類』的範疇。」
「你是指小伊莉蒂雅嗎？」
「瘋狂科學家注射在人家身上的『那個』的濃度為百分之○○○○二，光是這麽一點劑量就讓人家變成了魔女。然而，那個女人所要求的濃度卻是百分之五十一。」
「唔嗯。」
「當家，您明白嗎？那女人已經有超過一半的部分被『那個』侵蝕了卻還能維持自我，這才是她真正駭人聽聞的地方。」
第一公主伊莉蒂雅。
總是被家臣揶揄為史上最弱純血種的公主決定脫離皇廳陣營。
她與八大使徒展開接觸，自願接受被視為禁忌的人體實驗。
其結果為「失敗」。
然而──
這「失敗」的意思，其實建立在瘋狂科學家和八大使徒都無法控製的事實上頭。
「我一直以為自己會遭受到『處分』的下場。」
「畢竟凱賓娜主任每天都會采集我的星體資料，然後抓著頭嘟噥：『和那個的親和率實在太高了。』」
「……就是這樣。」
碧索沃茲眯細雙眼。
「小的覺得是時候處理她了。對於休朵拉家來說，如今也沒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了吧？」
太陽之所以會和伊莉蒂雅聯手，是因為雙方的目的「有部分」是相同的。
而這「部分」，便是指強行擄走希絲蓓爾的行動。
兩方乃互助關係。伊莉蒂雅會將妹妹的行蹤通風報信給休朵拉家，休朵拉家則伺機擄走希絲蓓爾。
而這樣的合作關係早已告終。
「那個女人終究出身自露家，肯定對休朵拉家沒什麽好臉色，說不定哪天就會背叛我們。人家覺得，在讓事情節外生枝之前，或許還是先斬草除根比較好。」
「小碧索沃茲，感謝你的建言。」
休朵拉家的當家麵帶沉穩的笑容點了點頭。
「順帶一提，你擔的這個心，我早就傳達給八大使徒了。我提醒他們要時刻監視小伊莉蒂雅，一旦覺得控製不住，就要立刻處分。」
「……什麽啊，原來您早就打點好了呀。」
「小希絲蓓爾那邊也一樣。她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可能的話我還想留她一命；但要是她打算反咬我們，那就另當別論了。米吉，你怎麽看？」
「我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米潔曦比微笑道。
她輕輕將盛了蘋果汁的玻璃杯遞到嬌豔的唇邊。
「對本小姐來說，露家三姊妹都是女王聖別大典上的阻礙。隻是……」
「你似乎話中有話呢。」
「其中最棘手的就是愛麗絲了。一旦她知曉休朵拉家對長女（伊莉蒂雅）和三女（希絲蓓爾）出手的消息，恐怕就會遭到她鋪天蓋地的報複。而且她似乎以女王受傷為由，硬是擺出代理女王的架子。雖然我們在表麵上是合作關係────」
她的話語聲突然打住。
米潔曦比斂起美豔的唇角，塔裏斯曼稍稍挑起眉毛。
而碧索沃茲則是無聲無息地從現場消失。
變得一片寂靜的露台上回蕩著告知客人來訪的鈴聲。
「當家大人。」
身穿黑色西裝的青年欠身行禮。
「有客人來訪，請問該如何應對呢？」
「請對方打道回府吧。在我欣賞著美麗夕陽的時候，居然有人未經預約就登門造訪，我對這種人毫無興致……但為防萬一，我還是姑且聽聽這位失禮的客人是何方神聖吧。」
「對方是假麵卿。」
「…………」
一聲輕歎從塔裏斯曼的嘴角流泄而出。
「月亮的代理當家究竟在打些什麽主意呢？」
比天空更為湛藍的地下樓層──
這裏是涅比利斯王宮的隔離區。
利用天然鍾乳石洞開發而成的巨大地下通道裏，回蕩著水珠垂落的聲響。
「塔裏斯曼卿，抱歉勞煩你走上這一趟。」
藍色的地底湖。
戴著金屬麵具的男子朗聲開口，其嗓音響徹此地。
「此時適逢你用晚餐的時間吧？我原本隻打算提供些小小情報就告退，想不到你竟然願意親自陪我走一趟。」
「沒什麽，這點小事無須介意。」
叩！
跨越地底湖水麵的橋麵，緊接著傳來兩道腳步聲。
塔裏斯曼當家領著米潔曦比公主來到假麵卿麵前。
「假麵卿，好久不見了呢。」
「嗨，小米潔曦比。你也跟來啦？」
「哎呀，您真是見外。叫本小姐米吉就可以了。」
米潔曦比向假麵卿行了一禮，接著伸手攏了一下琉璃色的瀏海。
而她的視線所投向的──
是一口巨大的玻璃棺材。
棺材裏有一名沉睡的少女，她看起來僅僅十三四歲的年紀。
少女有著被曬得黝黑的紅銅色肌膚以及珍珠色的卷發。她沉眠的樣貌顯得相當稚嫩，甚至可以說相當可愛。
「……始祖大人。」
米潔曦比眯細眼眸。
棺材迸出了裂痕。
這副棺材理應被鑲有女王徽記的鎖煉綁縛，不讓任何人有開啟的機會；如今整副棺材卻布滿裂痕，彷佛隨時都會四分五裂。
「太陽的二位，狀況就如你們所見。」
假麵卿聳肩說道。
他的嘴角同時浮現出藏不住的欣喜笑容。
「始祖大人正在從夢中醒來。」
「不是『您正試圖喚醒她』嗎？」
「才沒這回事，塔裏斯曼卿。也是，雖然在血族會議上主張此事的正是月亮一家，但眼前所見乃是始祖大人自身的意誌所為。」
月亮的代理當家和太陽的當家。
兩人都是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男子，光是隔著玻璃棺材彼此對視，便能激蕩出一股魄力。
「塔裏斯曼卿，您怎麽看？一旦始祖大人醒來，我等就沒有懼怕與帝國全麵開戰的理由了。要將被擄至帝國軍的當家葛羅烏利奪回，肯定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竟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沒說。」
假麵卿握拳敲掌，發出微微「砰」的一聲。
其口吻就像是演戲般。
他以任誰都能一眼看穿是刻意所為的做作口吻和動作說：
「月亮的當家葛羅烏利被帝國所擒，反過來說，當家想必也看到了叛徒的容貌。那可是與帝國軍方互通聲息的一名反賊呢。」
「哦？」
「始祖大人即將醒來。隻要始祖大人一醒，就能和帝國展開全麵性的戰爭。如此一來，落入帝國手中的俘虜們也能因此獲救。而在救援成功後，應該就能查明叛徒的身分了吧。」
「原來如此，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當家塔裏斯曼將視線投向身旁的公主。
「以太陽的立場來說，我也希望能揪出真凶。哎呀，雖然不曉得是否能如此順利，但還是要感謝您提供始祖大人即將醒轉一事。」
「做好覺悟吧──我很想對勾結帝國軍的某人這麽說上一句。」
「…………」
「始祖大人很快就會醒來，就期盼那些叛徒會在失眠的夜裏瑟瑟發抖吧。」
「他們確實是罪有應得。那麽我差不多該告退了。」
當家塔裏斯曼對米潔曦比微微頷首並調轉腳步。
他背對著假麵卿。
「請恕我失陪了，假麵卿。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
「嗯。小米吉、塔裏斯曼卿，也祝兩位有個美好的夜晚。」
月亮的代理當家微笑著點頭回應。
在目送離去的兩人背影澈底消失後──
「──你們應該知道吧，太陽總有西沉的時候，而夜裏的太陽是綻放不了光芒的。」
這道壓低音量的低喃，回蕩在藍色的地底湖之中。
2
早上七點。
遠東阿爾托利亞轄區中心地帶的中央車站隻有零星幾道旅客和商務客的身影。
這裏近乎廣大帝國領地的最東端。
就算搭乘特快車，從此地前往帝都也得花上幾乎整整一天。
「……反過來說，我們明天就能回到帝都了。」
陣先歎出一口氣，然後坐上長椅。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這趟遠門實在遠得有點過頭，根本沒有要回老家的感覺啊。」
「音音我也有同感。畢竟這次幾乎是隔了一個月才返回帝都嘛。」
坐在他身旁的音音也以有些複雜的口吻說道。
回想起來，那已經是好一段時間之前的事了。
一切的開端，都始於帝國司令部的一項命令。
「我在此下令，第九○七部隊將進行六十天的特別休假。」
「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個遠門呢。不妨前往帝國周遭的同盟國家靜養吧？」
首先前往了獨立國家阿薩米拉。
他們在該地遇見希絲蓓爾，並受她委托擔任護衛，強行前往了皇廳。
抵達皇廳之後，他們仍舊被卷進爭端之中，經曆了無數的生死關頭……這才總算回到距離帝都不遠之處。
「……沒記載看似相關的事件啊。」
「咦？陣哥，你在看什麽呀？」
「是早報啦。你剛才去買麵包的攤販不是也有賣嗎？」
音音探頭窺伺的，是陣正在閱讀的早報。
在掃視過帝國的新聞後──
「……你是指把希絲蓓爾小姐關起來的那間研究所嗎？」
「是啊。雖說是廢墟，既然都朝著天空噴出那麽刺眼的星靈能量了，就算有幾百人目擊到那個光景也不奇怪──伊思卡。」
陣將報紙揉成一團，扔向半空中。
伊思卡接過報紙也跟著閱讀了一遍，但上頭沒有提及關押希絲蓓爾那間研究所的事件。
……甚至沒提到那棟廢墟是一間非法研究所的消息。
……在和魔天使凱賓娜交手的時候，明明就朝著外頭噴出那麽強烈的星靈能量。
沒人發現嗎？
不對，目擊者肯定存在。伴隨著目擊者的通報，帝國軍想必也接收到了情資才對。
「璃灑小姐。」
「嗯～？小伊，怎麽啦？」
他轉頭看向使徒聖第五席。
她雖然裝作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剛才的對話想必也都傳進了她的耳裏。
「帝國司令部還在隱瞞這起事件對吧？」
「喔，你是說昨天的事嗎？當然會找時間公布出來啦。但在公布之前，得先讓司令部做完事後調查才行。」
她看似無奈地聳了聳肩。
「小伊，我想你應該還在懷疑，但那間研究所真的和帝國司令部沒有瓜葛喔──可以說和整個帝國軍都沒有關係。所以有必要做些更詳盡的調查，揪出幕後黑手才行呢。」
「…………」
「哎呀，你不相信嗎？」
「我是沒有不相信璃灑小姐的意思啦，但老實說，出乎意料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唔嗯？」
「我還沒消化完畢，不曉得該相信哪些事才好。」
魔女誕生之地。
瘋狂科學家凱賓娜這麽稱呼那間星靈研究所。
「這裏是『魔女誕生之地』，而我則是在這裏鑽研著星球的真相。」
「碧索沃茲是個很棒的實驗體喔。」
「我暫時命名為『卡塔力斯科之獸』。如你所見，這是人造的星靈，也是即將應用於帝國軍各項武器的次世代動力源喔。」
魔女碧索沃茲就是在那間研究所裏誕生的。
不僅如此，伊思卡也察覺到，在獨立國家阿薩米拉交手過的殲滅物體，其隱藏於內側的物體正是人造星靈。
「璃灑小姐……那名研究員曾說過，在那間研究所裏開發出來的怪物，將會在未來運用在帝國軍方的科技上，我想確認此事的真偽。」
「哦哦？」
「你的意思是，司令部也與這件事無關？」
「完全無關呢。不管是咱、天帝陛下還是司令部的所有成員，都一概不知。」
璃灑露出淺淺的苦笑。
同時，她將雙眼眯細得宛如絲線一般。
「咱明白你想問什麽。你想問：『那知情的人到底是誰？』對吧？但說實話，咱也對此不清楚呢。」
「……咦？」
「正確來說，是沒有十足的證據。雖然已經有了九成的把握，但對方一直沒露出狐狸尾巴，所以咱們才需要其他手段。碰巧有個能力優異的魔女……說錯了，是有一名星靈使造訪我國，所以才會這麽做。」
璃灑靈巧地用單眼拋了個媚眼。
她這般可愛的動作不是麵向伊思卡，而是緊貼在他身後的──
「對吧？希絲蓓爾公主？」
「…………」
「希絲蓓爾公主？」
「……我沒打算理會你。」
希絲蓓爾交抱雙臂，將頭撇了開來。
她皺起眉頭、斂起嘴角，說什麽都不願意與璃灑四目相接，明顯是在刻意保持距離。
「我不會躲也不會逃，如今也為了前往帝都而來到中央車站。」
「是的，天帝陛下可是拉長了脖子在等你喔。」
「沒錯，我不服的就是這一點！」
希絲蓓爾伸手一指。
她指著天帝參謀──如果換成帝國軍的兵卒做出這種事，想必就會在當天收到懲戒處分吧。雖然是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行為，但希絲蓓爾本人並沒有對「天帝參謀」這樣的頭銜感到害怕。
畢竟她可是皇廳的公主。
「我都說了要前往帝都，為何你還會在這裏埋伏我們？照理來說，你不是應該乖乖地在帝都等嗎？」
「哈哈哈，希絲蓓爾公主。你誤會了。」
璃灑以輕快的語氣說：
「咱之前不是在旅館說過了嗎？咱是來當跟班的，這都是出自天帝陛下的一片好心……」
「是來監控我的嗎？」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是來監視我的吧？」
「咱就說你誤會了啦。」
順帶一提，這樣的對質從旅館到車站，已經重複上演了四次。
麵對突然現身的璃灑，希絲蓓爾遲遲無法放下戒心和敵意。
……不過，以希絲蓓爾的立場來說，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對方可是和天帝一起抓走磷的始作俑者。
進一步來說，用以綁縛磷的「星靈術之線」原本可是瞄準希絲蓓爾施放的。若沒有磷挺身袒護，那被抓走的肯定就是希絲蓓爾了。
「你說你叫璃灑對吧？」
魔女公主仰望著使徒聖說：
「我沒打算相信你。我隻要有那個打算，隨時都能窺看你過去做過的種種事跡。隻要你有任何的可疑之舉──」
「哦？米司蜜絲，咱們在這裏喔！」
「聽我說話啦！」
「可是呀～希絲蓓爾公主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呢。還有，咱已經說過不用擔心了。喏，你看。咱和米司蜜絲的交情可是這麽融洽呢。」
前去購買車票的米司蜜絲隊長回來了。
璃灑搭住她的雙肩，撫摸起她的腦袋。
「欸～米司蜜絲，咱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借咱錢。」
「借錢！」
被摸著腦袋的米司蜜絲隊長驀地僵住身子。
「你、你在說什麽呀，璃灑！就算我們的交情再好，也不能有金錢方麵的往來呀。帝國軍的軍規也是這麽規定的……應該說，璃灑既然都是使徒聖了，你的待遇應該比人家還要優渥很多才對吧！」
「哎呀～說起來咱現在連錢包都沒帶呢。」
磷雖然摸著米司蜜絲的頭，但她的目光依舊鎖定在希絲蓓爾身上。
她看向一臉疑惑的公主說：
「關於昨天那檔事……喏，天帝陛下不是消失了嗎？老實說那時候咱也應該一起回帝都。」
「……沒錯。正因如此我才會質疑你身在此地的動機。」
「那個傳送手法，似乎最多隻能帶一個人走喔。」
「？」
「來的時候是天帝陛下和咱，但是回程除了天帝陛下以外，還多了一個人質。所以那時就隻有咱被他給拋下了。唉呀～就連咱也嚇了一跳呢。」
天帝帶著磷消失了。
當時的璃灑則似乎被孤伶伶地留在原地。
「咦？那麽璃灑，你說要來當跟班是真話嘍？不是來監視我們的？」
「當然，咱怎麽會對米司蜜絲說謊呢──」
璃灑笑嘻嘻地點點頭。
「咱也很不好過呢。畢竟咱原本真的以為，一抓到希絲蓓爾公主就能回去，所以不隻是錢包，根本是空手出門。現在別說是吃飯了，連一瓶果汁都買不了呢。」
「……啊──所以才會跟人家借錢呀。」
「對對對。所以米司蜜絲若是不借錢的話，咱可是會陷入窘境。啊，不過借貸現金違反帝國軍軍規呢。既然如此，就把一張信用卡交出來吧。」
「交出來！」
「放～心、放～心。咱之後會加倍還你的啦。」
璃灑從米司蜜絲的錢包中抽走一張信用卡。
接著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
「啊～話說回來，米司蜜絲訂的特快車車票是普通席對吧？難得搭一趟，不如就換成包廂形式的特等席吧？」
「……是要用人家的信用卡支付嗎？」
「之後再向天帝陛下請款就行啦。」
「太恐怖了吧！」
「不會有事的啦──大概。米司蜜絲這麽可愛，想必連天帝陛下都會把你看成小動物加以善待。喏，大概會像這樣把你抱得緊緊的──」
璃灑從米司蜜絲身後用力抱住她。
「啊～……被治愈了。既嬌小又柔軟，還有洗發精的香味……」
「可是人家沒有被治愈到呀！」
「哎，這先暫且不提。」
璃灑緊抱著米司蜜絲，目光落在她的左邊肩膀上。
「……哦～」
「璃灑，怎麽了？」
「沒事啦，咱就是有點在意。」
突然──
璃灑的左手在她的肩膀上來回摩擦。
「真是不錯的貼紙呢。不管是車站閘門還是星靈檢測器，都沒有察覺到星靈能量的存在。」
「～～～～唔！」
聽到這聲低喃，米司蜜絲嬌小的身軀登時為之一顫。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件事。
伊思卡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音音睜大雙眼；就連給出貼紙的希絲蓓爾本人也半張著嘴，一副驚訝的模樣。
不受動搖的──
「原來你早就看穿了啊。」
隻有陣依舊一臉嚴肅，壓低音量這麽回應。
「但我不懂啊。既然知道隊長星紋的事，為什麽還要把我們扔出帝國之外？甚至還為我們準備長達六十天的特休？」
「陣陣，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啦。」
璃灑看向陣，對他拋了個媚眼。
「因為米司蜜絲之所以會變成魔女，是因為去謬多爾峽穀出任務的關係吧？既然如此，那下令出擊的咱也有責任呀。」
「你連會出事這點都料到了嗎？」
「當然。反正八成是米司蜜絲失足摔進星脈噴泉之中吧？」
「才不是！」
「咦，不是嗎？」
聽到米司蜜絲的回應，璃灑愣愣地歪起頭。
「咱還以為是米司蜜絲被石頭絆倒，然後順勢跌進了星脈噴泉裏頭呢。」
「人家是被踹下去的！是敵方的首腦幹的！」
「哈哈哈，那是我說錯話了。那麽這就是職業災害了呢。如果你提出申請的話，說不定能拿到職災理賠喔？」
璃灑放開原本抱著的米司蜜絲，像是感到很開心似的抖動著肩膀。
晨間的車站之中。
在確認過周遭沒有其他身影後──
「接下來說的話要保密喔。老實說像米司蜜絲這樣的例子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
「……咦？」
「每當找到星脈噴泉，帝國和皇廳就會展開爭奪戰，而沐浴到星靈能源的帝國士兵，有相當低的機率會因此變為魔女。喏，能不能變成魔女端看個人體質，帝國也沒有預防的方法嘛。」
變成魔女的條件至今仍是不解之謎。
同樣跌落星脈噴泉的伊思卡就不受影響，但米司蜜絲隊長卻變成了魔女。而在漫長的戰爭之中，類似的例子其實已經發生過好幾次。
「……那、那個，璃灑小姐？」
音音舉手問道：
「就像璃灑小姐說得一樣，隊長會變成這樣都是不可抗力！那個……所以，呃……」
「你要我從寬發落？哎，應該沒問題吧？雖然不能公開，但像米司蜜絲這種『變成魔女的帝國士兵』可以當成間諜來用喔。畢竟都變成了真正的魔女，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潛入皇廳。」
「────你也是其中一員嗎？」
話聲中帶著強烈的質疑。
問出這句話的，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公主（希絲蓓爾）。
「叫璃灑的女人。」
「嗯？希絲蓓爾公主，找咱有事？」
「我在問你是否也是魔女──就像我或米司蜜絲隊長那樣。」
希絲蓓爾瞪視著使徒聖。
她的眼裏透露出強烈的不信任感，與璃灑不發一語地對視了好一會兒。
……希絲蓓爾會在意這件事也是理所當然。
……就連我也想知道實情。米司蜜絲隊長、陣和音音想必也不例外。
抓住磷的，是星靈術造出的細線。
施放星靈術的人無疑就是璃灑，而璃灑本人也親口承認了這件事。
「璃灑，那道光芒難道是……」
「哦，這個呀？嗯，是星靈術喔。記得對帝國軍的其他人保密喲。」
伊思卡原本也一直伺機詢問這件事。
結果反而是希絲蓓爾率先發難。
「你說自己不是為了監視而來，隻是單純的跟班。既然如此，你就該以一個跟班的立場，將自己的身分全盤托出才對吧？」
「咱的身分？」
「沒錯。你是皇廳人嗎？」
「不不不，咱可是土生土長的帝國人，和米司蜜絲一樣喔。」
璃灑聳了聳肩說。
她雲淡風清的口吻，與皺起眉頭的希絲蓓爾恰成對比。
「之所以能使用星靈術，其實隻是單純的附帶價值喔。」
「我要問的就是那個所謂的『附帶價值』，別想含糊帶過。既然如此，不如就讓我用上星靈，將你的過去一五一十地展示出來吧？」
「…………」
「怎麽了？」
「不，沒事。要聊這個話題是可以啦，但在大庭廣眾下談論終究還是不太妥當。」
璃灑將食指豎在唇邊，先是「噓」了一聲，隨即露出了苦笑。
「既然都有包廂房，不如就上車再談吧？」
「……你不會反悔吧？」
「那當然。咱雖然是這副德性，但這一生可從來沒說謊過，咱可是以這點感到自豪喔。」
「騙人！希絲蓓爾小姐，你別相……唔咕！」
「好啦～米司蜜絲，你先稍微安靜點。」
璃灑用雙手摀住米司蜜絲有話想說的嘴巴。
她就這麽將米司蜜絲帶上火車。若隻看這一連串的動作，璃灑的手法十分熟練，就像個經驗老到的綁架犯。
「喏喏喏，也請希絲蓓爾公主這邊請。」
「……真可疑呢。」
「才沒這回事呢。咱的座右銘可是『真心』、『誠實』和『博愛』呢。」
「你又在騙人了！璃灑老是會像這樣隨口胡說……唔咕！」
「米司蜜絲，你閉嘴。」
被堵住嘴巴的米司蜜絲就這麽被拖行而去。
而伊思卡等人則是無可奈何地跟在隊長身後乘上特快車。
3
涅比利斯皇廳星之塔──
此時的愛麗絲正在走廊上快步前行。
「啊啊，真是的，想不到會議居然拖了三十分鍾。假麵卿到底是怎麽回事，居然說什麽『小愛麗絲，你這套代理女王的服飾實在是雍容華貴』之類的話……」
就在三大血族散會在即之際。
平時總是和琪辛第一時間離開議場的假麵卿，居然向打算回居所的自己搭話。
──代理女王的王袍（禮服）。
愛麗絲至今穿的王袍屬於她的私人服飾。
而這套新訂製的王袍，則是用以宣示代理女王立場的公關服飾，其中蘊含了「本小姐不會將女王寶座讓渡出去」的強烈意誌。
這套服飾不僅保持了原先的氛圍，還加上了鮮豔的紅色與藍色。
……這是怎麽回事？
……上次開會時我明明也穿著這套服飾，但假麵卿當時不是毫無反應嗎？
為何會在這時開口稱讚？
被迄今從未注意過這身服飾的假麵卿這麽一誇，反而讓愛麗絲感到一陣毛骨聳然。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總覺得他的心情好到讓人覺得惡心，實在教人在意。
不能輕忽大意。
月亮和太陽確實都覬覦著女王的寶座。
特別是太陽，愛麗絲知道他們為了奪走女王的性命，甚至不惜將帝國軍引入國內。按照常理，這些死敵理當要盡速加以彈劾。
「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證據。所以得讓希絲蓓爾回來才行……」
眼前的房間──
是露家當家的私人居所「星塵摩天樓」。這裏雖然是女王的住所，但女王在會議結束後依然在和大臣們商量各種事宜。
愛麗絲代替女王推開房間的門扉。
「……總算勉強趕上了。」
她瞥了牆上的時鍾一眼，安心地歎了一口氣。
而就在下一秒，放在桌上的通訊機指示燈隨即閃爍起來。
「唔！來了！」
她慌慌張張地捧起通訊機。
愛麗絲身子往前傾，將自己的臉孔湊近到通訊機的螢幕前方。
「希絲蓓爾！是希絲蓓爾對吧！」
『────讓您久等了，姊姊大人。我比說定的時間晚了幾分鍾呢。』
有著粉金色長發的少女隨即出現在螢幕上。
昨天聯絡時隻開啟語音通話，今天則開啟影音通訊，可以親眼看見妹妹（希絲蓓爾）的臉孔。
她是在某處建築物裏麵嗎？
雖然十分乾淨，包覆周遭的牆壁卻給人密室般的壅塞感。
『啊，我的所在位置嗎？這裏是特快車的廁所裏喔。』
妹妹四下探看了一番。
大概是在確認有沒有人偷聽吧。
『那麽，姊姊大人。一如我昨天說過的，我正為了營救磷而前往帝都……應該說目前已經在前往帝都的路上了。我搭乘的這班特快車便是以帝都為目的地。』
「……你是認真的呢。」
愛麗絲此時的心情非常複雜。
磷是無可取代的存在，因此愛麗絲說什麽都想將她救回；與此同時，愛麗絲也希望希絲蓓爾能即刻歸國。
此時麵臨左右為難的狀態。
想營救至親隨從，卻又不想讓妹妹身陷險境。
……帝都可是帝國裏最為危險的地方。
……前往帝都，就和投身於狩獵魔女之人的巢穴沒什麽兩樣。
此行說不定會弄巧成拙。
帝都各處想必都架設著檢測星靈能量的儀器。
一旦妹妹以魔女的身分被捕，那麽一切都完了。
「…………」
『哎呀？原來姊姊大人也會露出如此不安的神情呀。』
也不曉得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妹妹以充滿餘裕的口吻說：
『這可是反攻的大好機會。隻要我和磷都平安無事，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恣意妄為了。除了休朵拉家狙殺女王大人的惡行之外，我也能證明他們就是綁架我重要隨從修鈸茲的犯人。』
「……本小姐也明白這一點，但你的人身安全怎麽辦？」
『我的人身安全？』
「沒錯。我擔心你在營救磷之前，就先被敵方抓住了。」
『我可是有值得信任的護衛們在。』
希絲蓓爾掏出一張照片。
為了讓螢幕另一側的愛麗絲能看得清楚，她將照片湊到了螢幕麵前，而愛麗絲則是不假思索地凝視著眼前的景象。
那是伊思卡和妹妹並肩而行的照片。
兩人緊緊相依，雙臂環繞在一塊兒──
『請看，姊姊大人。我們的感情已經親密到這般地步了。』
「～～～～～～唔！」
這應該是在帝國某處的城鎮拍攝的照片吧。
盡管周遭有攜家帶眷的人們和上班族，兩人卻膽大地在眾目睽睽之下雙臂交纏、並肩同行。
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大白天出遊的一對情侶──
「你、你你、你在做什麽呀，希絲蓓爾！」
『我們以約會作為偽裝偵察敵陣呀。畢竟這裏可是帝國的城鎮呢。』
希絲蓓爾得意地甩弄著手中的照片。
行為完全充斥著挑釁的意圖。
『那是一段非常充實的時光喔。隻要他待在身邊，就會讓我感到安心。而光是觸碰他結實的手臂，彷佛就讓我的心靈感到滿足。』
「伊思卡不是一副很厭惡的樣子嗎！不管怎麽看，那都是感到為難的表情吧！」
『隻要我感到滿足就行了。』
「你在說什麽呀！伊思卡可是本小姐的勁……唔……」
她沒向妹妹解釋自己和伊思卡之間的關係。
然而，希絲蓓爾說不定隱約察覺到兩人之間的關係了。
……不對，她肯定已經察覺到了！
……這孩子明明知情，卻偏偏要向本小姐下戰帖！
她打算奪走伊思卡。
打算奪走隻屬於本小姐的勁敵──
『哼哼？姊姊大人，雖然很遺憾，但看來我們之間已經分出高下了。』
「……你說什麽？」
『這便是經驗有無的差距。』
希絲蓓爾將照片收進懷裏。
她伸手抵著自己的臉頰，抬起洋溢著熱情的濕潤眼眸──
『我和伊思卡已是經曆這種事與那種事的關係。光是回想起來就足以讓我的雙頰發燙……』
「你、你在說什麽東西啦──！」
愛麗絲麵對著通訊機。
她瞪著滿臉通紅的希絲蓓爾扯開嗓子大吼：
「你、你騙人！本小姐才不相信！伊思卡他……才不可能屈服於你的誘惑，做些不知羞恥的事情！」
『不知羞恥？』
希絲蓓爾愣愣地眨了眨眼。
『奇怪，我可從來沒有提及「不知羞恥」這一詞呀？』
「咦？」
『我所回想的，隻是與伊思卡牽手並行、一同拍照，以及在咖啡廳喝茶的記憶而已呀。』
「……什麽！」
『哎呀哎呀？』
妹妹將臉大大地貼近螢幕。
她麵露奸笑，明顯一副「你上當了」的挑釁神情。
『姊姊大人呀──您到底聯想到了什麽事呢？還請您好好告訴我──』
啪嘰！
下一瞬間，愛麗絲的腦子裏有某種東西斷裂。
『姊姊大人──』
「吵死了！」
切斷電源。
待愛麗絲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掛斷了與妹妹的通訊。
「啊……」
「愛麗絲大人，發生了什麽事嗎？」
「對、對不起，修鈸茲！」
愛麗絲慌慌張張地回頭看向在房間角落待命的老人。
「我在和希絲蓓爾通電話，原本應該也要拿給你聽的……」
「感謝您的顧慮。不過，小姐充滿活力的話語聲已經傳到我的耳裏。身為隨從，我暫且感到放心了。」
希絲蓓爾的隨從修鈸茲。
他原本被關押在休朵拉家的星靈研究機構「雪與太陽」，一直到幾天前才逃出生天。
「話又說回來……」
隨從修鈸茲低頭瞥了一眼桌上的通訊機。
「在聽愛麗絲大人說明完來龍去脈後，小的著實略感吃驚。他叫做伊思卡嗎？那名男子的部隊居然在回到帝國領土後，仍舊願意協助希絲蓓爾大人呢。」
「當初說服他們接下護衛一職的，不正是你嗎？」
「是這樣沒錯。那是發生在獨立國家阿薩米拉的事了。不過……」
老人沉默一會兒。
「想不到他們居然會遵守當時的口頭約定持續至今……看來帝國人之中，還是存在著重情重義之人哪。」
「對吧！就是這麽回事，他可是本小姐自豪的伊思──」
「？」
「……不，沒事。」
愛麗絲若無其事地撇過頭。
好險、好險。也許是隨從身分的關係，讓她一不小心就擺出麵對磷的態度，險些說溜了嘴。
「不過，修鈸茲。你也要把我妹妹教好才行呀。那孩子可是對護衛（伊思卡）打著歪腦筋呢。」
「哈哈哈。不不不，愛麗絲大人。那隻是妹妹在和姊姊鬥嘴罷了。」
老隨從忍俊不禁。
「小姐還沒到戀愛的年紀，況且對方還是帝國人。」
天真！
修鈸茲，你太天真了！
愛麗絲在心中用力握緊拳頭。
那是在搜索妹妹房間時的事。
愛麗絲在她的書架上發現，除了看似嚴肅的曆史書和文學書籍之外，其中還夾雜了幾本適合青少年閱讀的言情讀物。
……那孩子是會把書上的內容統統信以為真的個性！
……她隻不過是在修鈸茲麵前裝單純罷了！
對於男女之間的情事，妹妹的知識想必已經淩駕在自己之上。
光是看她和伊思卡的合照就知道了。
不管是過於親昵的挽手動作，還是看似隨意、其實精心計算過的碰觸麵積，都肯定是為了勾引他所做出的行動。
「────」
呼──她做了一次深呼吸。
「果然還是得給對方嚐點苦頭才行。」
「您說得是。我等不能坐視月亮和太陽恣意行事。」
「……我指的不是他們。」
「？」
「呃，不，沒事。」
愛麗絲搖了搖頭，打算轉換心情。
就算想讓企圖強搶伊思卡的妹妹在晚些時候「好好用功」，愛麗絲現在的立場也不容許她隻專注在帝國上。
也得留意月亮和太陽的行動才行。
「修鈸茲，你願意暫時和本小姐一同行動嗎？」
「遵命。雖然小的已是一把老骨頭，仍會代替不在場的磷略盡棉薄之力。」
目前的愛麗絲沒有隨從（磷）。
而修鈸茲則是沒有主人（希絲蓓爾）。
由於各自欠缺了隨從和主人，因此能夠締結臨時的主從關係。
這時──
兩人身後的房間大門被打了開來。
「啊……女王大人！」
「愛麗絲，讓你久等了。我在散會後被大臣們逮住，之後就多聊了一陣子。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像是打理好的草坪被貓兒弄亂一類的事……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該強硬地結束話題盡速歸來。」
走入房間的女王歎了口氣。
「愛麗絲，希絲蓓爾聯絡你了嗎？」
「是的。她比我預期得更加可恨……不是，女兒是說她很有活力。正如希絲蓓爾昨天所說，她現在正為了營救磷而前往帝都。」
「……這樣呀。」
女王二度歎了口氣。
「我的心情很複雜。身為母親，我固然希望她能立刻歸來，與此同時我也為此略感高興。」
「您是指她為了營救磷而動身的行為嗎？」
「是呀。我沒想到那孩子居然有勇氣獨自做出這樣的決定。」
女王露出有些煩惱的苦笑。
「她平時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甚至會長達好幾周都看不見她的身影──那樣的希絲蓓爾，如今居然會自告奮勇走向敵人的陣地。」
「女王陛下，這正是血脈相連的證據。」
隨從修鈸茲如此回應女王的話語。
他停下在桌麵上準備飲料的動作。
「希絲蓓爾小姐的調皮個性，無疑遺傳自過去的陛下。」
「……我在三十年前讓你操了不少心呢。」
女王彎起嘴角輕笑一聲。
「對了，修鈸茲。你的狀況如何？」
「勞您費心了，女王陛下。小的在雪與太陽被監禁了好幾周，甚至處於不知時間流逝的狀態……但如您所見，小的已經完全康複了。」
「這樣啊。那我想再問你一次此事的來龍去脈。」
她再次斂起嘴角。
女王的目光來回注視著愛麗絲和修鈸茲。
「你是被休朵拉家的刺客所擒，並被關進了雪與太陽。」
「確實如此。」
「而把你救出來的……」
「是那家夥。」
修鈸茲以沉重的口吻這麽說：
「……是薩林哲沒錯。」
「你為何……要將我從那些人手中救出……」
「為了給他們難堪。我雖然不想知道你被關押在雪與太陽的理由，不過要是少了個俘虜，應該會給太陽一記沉重的打擊吧？」
超越的魔人薩林哲。
這名在第十三州厄卡托茲消失無蹤的重刑犯，不知為何出手襲擊了太陽的據點，而愛麗絲也知曉此事。
那名魔人為何要出手營救王室的管家？
「修鈸茲，你有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麽嗎？」
「不。他詢問我的，就隻有太陽究竟有何企圖而已。他之所以解放小的，似乎就隻是為了詢問這個問題。」
「……這樣呀。」
女王閉上雙眼。
對於女兒（愛麗絲）來說，這是母親頭一次做出這樣的動作。
她像是感到心馳神往，讓意識陷入過往的光景之中。
「薩林哲，你究竟有什麽打算────唔？」
女王的話語聲驀地中斷。
打斷她發言的，是彷佛突然從腳底下竄起的一陣鳴動。
「是地震嗎？可、可是這場地震……相當劇烈！」
修鈸茲的身子重重一晃。
「女王大人！」
沒辦法站穩身子。
就在地板幾乎都要為之翻覆的搖晃下，愛麗絲抓住母親的手掌緊緊握住。母女兩人待在客廳中央，相互扶持著彼此的身子。
啪哩──從走廊上傳來的聲響，大概是玻璃窗碎裂的聲音吧。
這陣讓王宮都為之搖晃的強烈震動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是大規模的地震嗎！」
「…………不對，愛麗絲。我好像曾經感受過類似的衝擊……該不會！」
抱住愛麗絲的女王睜大雙眼。
「難道她要醒來了嗎！」
4
特快車上。
大陸鐵路從帝國近乎最東端與帝都遙遙相連，一輛列車正行駛在這條鐵路上頭。就在這輛列車的特別包廂裏──
「哦哦！這就是米司蜜絲的星紋呀。哎呀～真是個厲害的玩意兒。」
「璃、璃灑，你的聲音太大了啦！」
「難道星紋的大小和胸部大小成正比嗎……」
「你在亂說些什麽啦！」
「哈哈哈，抱歉、抱歉。不過門都關上了，不用擔心啦。」
米司蜜絲的肩上浮現出散發淡綠色光芒的星紋。
璃灑則是興致勃勃地打量著，表現得不慌不忙。
「……真是的。」
米司蜜絲將貼紙貼回左肩，並將卷起的袖子向下拉回。
「好了，人家的都給你看過了，接下來換璃灑了。」
「嗯──？」
「就是剛才說過的事情呀。畢竟咱們都看到璃灑使用星靈術的樣子了。」
盯──
米司蜜絲挑起眉毛，不發一語地仰望著待在自己右側的璃灑。
「沒錯。」
希絲蓓爾也在這時加入了話題。
璃灑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左右兩側分別坐著米司蜜絲和希絲蓓爾。
至於坐在璃灑對麵的則是陣和音音，伊思卡待在距離房門最接近的座位上。
五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在璃灑身上。
「……嗯～也對啦。」
坐在皮革沙發上的璃灑蹺起腳，偷偷瞥了一眼米司蜜絲。
「老實說，咱原本是想讓天帝陛下親自解釋的。」
「你又打算含混帶過嗎？」
「不不不，咱就說沒有那個意思了。」
被希絲蓓爾一瞪，璃灑隨即露出笑容加以掩飾。
「哎，反正都被米司蜜絲你們知道了，加上皇廳那邊應該也曝光了，咱還是從實招來吧。簡單來說，就是帝國正在暗中研究這一類科技。也就是透過人為──或者說是強製植入的方式，為人類附加星紋。」
璃灑豎起兩根手指。
「研究類別分成兩種。」
一、雖然附上了星紋，但無法使用星靈術的舊型。
二、附上星靈後還能使出星靈術的新型。
「啊──！」
音音驀地拔尖嗓子站起身來。
「你說的第一項研究，該不會是去營救伊思卡哥時的……烙印在音音我和陣哥身上的人造星紋吧！」
「喔，是那個啊……記得是前往第十三州厄卡托茲時的事吧？」
陣以一副感到無奈的神情說：
「說起來，當時確實為了突破皇廳的國境關卡，而用上了古怪的機械讓我們附上星紋哪。使徒聖大人啊，你那時的說法是『隻讓一片皮膚變成魔女』對吧？」
「對對對。但還是能使用星靈術比較方便對吧？」
璃灑拋了個媚眼。
「音音小妹和陣陣是用第一種實驗，而咱測試的則是第二種實驗。但無可避免的是，由於是強行植入的方式，因此很快就會消失。咱的星靈術大概還剩一個星期的時間能用，之後就會隨著星紋一起消失。吶，希絲蓓爾公主？」
「……什麽事？」
「就你看來，施加的星紋和星靈術過了一周就會消失的理由為何？」
「────」
呼。
皇廳公主輕輕歎了口氣。
「因為那種實驗是賦予『星靈能量』，而不是賦予『星靈本身』。畢竟若是寄宿了真正的星靈，就會像那邊的米司蜜絲隊長那樣，變成真正的魔女。」
「哦哦！不僅回答迅速，還完全正確！」
「……你是在小看我嗎？」
「沒有、沒有，咱隻是很認真地在稱讚你，覺得真不愧是魔女公主呢。」
璃灑一臉滿意地交抱雙臂。
「雖然能永久地使用星靈術固然方便，但寄宿了星靈本體就會變成魔女，對於身為帝國人的咱來說，終究是個不可取的選項。」
「我也有問題想問。」
希絲蓓爾打斷璃灑的話頭，間不容發地問：
「你到底了解得有多深？」
「咱嗎？你是指什麽事？」
「我是在問你──你是何時知曉米司蜜絲隊長變成了魔女一事。還有，你在和天帝一同現身的當下，就已經認出了我的身分。」
「確實如此。」
「你一直都在監控我們的動向對吧？」
「哎喲，這是誤會啦。」
璃灑聳了聳肩，試圖輕輕帶過。
「咱既沒有跟蹤也沒有監視你們，是天帝陛下有這樣的力量。」
「……天帝的力量嗎？」
希絲蓓爾的目光帶有一些凶意。
她的態度從懷疑轉變成了警戒。
「這是什麽意思？你是指他能像我一樣知曉和過去有關的事？還是說，他有辦法透視當下所發生的各種大小事？」
「有點不太一樣呢～」
與之相對，璃灑強行忍住想打個小嗬欠的衝動。
「天帝陛下的嗅覺稍微有些發達，因此和常人相比，他隻不過是對這顆星球上發生的星靈動靜更為敏感罷了。他並不是無所不知，倒不說正好相反。有些事情不論天帝陛下怎麽調查，都調查不出真相。」
「所以才盯上我嗎？他究竟想要我調查什麽事？」
「……說到天帝陛下想找你談的事──」
璃灑將手伸了過來。
希絲蓓爾雖然反射性地縮起身子，璃灑還是像個熟識的老友將手環過她的肩膀。
「希絲蓓爾公主，你有沒有興趣成為使徒聖？」
「什、什麽！」
這麽大喊的並非希絲蓓爾──
而是在旁沉默觀望兩人互動的米司蜜絲隊長。
「等等，璃灑！那是什麽意思！這個……希絲蓓爾小姐是皇廳的公主，應該說根本就是魔女對吧……阿伊，魔女也能當使徒聖嗎？」
「……我其實也不太清楚。」
這個問題連自己都想問。
這個提案實在太過出人意料又太過荒唐，就連伊思卡一行人都因為過於吃驚，而讓腦袋失去思考能力而說不出話來。
讓希絲蓓爾成為使徒聖？
麵對涅比利斯皇廳的公主，這樣的挖角手法也未免太不現實了吧？
「……太莫名其妙了。」
就連發問的希絲蓓爾本人都露出啞口無言的神情。
「你要我去當帝國的幹部？如果要我背叛皇廳，為了在帝國出人頭地而調查情資，我的回答則是────」
「天帝陛下的胸襟就是寬大到這種地步。」
「？」
「意思是他願意以帝國代表的身分，以誠摯的態度歡迎希絲蓓爾公主的到來。畢竟天帝陛下想知道的並不是皇廳的秘密，而是帝國的內情。」
「他想知道帝國的什麽內情？」
「這個嘛──」
璃灑以爽朗的笑容作為回應。
而她投以笑容的對象，正是第九○七部隊的成員們。
「對於小伊來說，那裏是個你很熟悉的地方呢。帝都的地下深處，有個叫做帝國議會的地方──對吧，米司蜜絲？」
「……嗯、嗯，對。但人家也不太清楚詳細的位置。」
「那也是當然的。畢竟就連帝國士兵也無法輕易取得這方麵的情報。即使放眼帝國司令部，知曉帝國會議位置的人也隻有少部分人。」
在眼鏡鏡片底下──
天帝參謀璃灑的雙眼眯得宛如長針般尖銳。
「畢竟那裏可是全世界首個誕生出星脈噴泉的地方。」
「……你說什麽！」
希絲蓓爾反射性地站起身子。
她無法保持冷靜。因為璃灑所說出的秘密，正是希絲蓓爾望眼欲穿的情報。
「為什麽會是帝都？」
「一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星靈能量偏偏是從帝都噴發？我不認為那是單純的巧合。」
那是希絲蓓爾親口說過的話。
一百年前，這世上首次出現的星脈噴泉便是「偶然」於帝都生成。
沐浴在帝都噴出的強烈星靈能量，魔女和魔人誕生。希絲蓓爾想確認的，正是這一段過往。
「……你打算將我帶到那個名為帝國議會的地方吧？」
「就是這麽回事喔，希絲蓓爾公主。天帝陛下想知道的事情也在『那裏』呢。隻是有些棘手的是──」
璃灑輕輕摘下眼鏡。
她再次秀了一次上車前展示過的一連串動作──用手指勾著鉸鏈轉起眼鏡，並環視起第九○七部隊。
「看來有人會跑來搗亂呢。」
「你說搗亂？」
陣的表情一沉。
不過他身旁的音音、米司蜜絲隊長和希絲蓓爾同時做出側首不解的反應。
「唔！帝國議會……該不會！」
隻有伊思卡感覺到冷汗滑過自己的脖頸。
那是一股難以抑製的惡寒。
想不到他們今後會與之為敵的存在居然是────
「璃灑小姐，那該不會是……」
「沒錯、沒錯。有一群統禦帝國議會的家夥存在對吧？要是咱們想把希絲蓓爾公主帶過去，那群人肯定會從中作梗。」
摘下眼鏡的璃灑使嘴唇勾出一抹傲然的笑意。
「就是一群叫八大使徒的家夥。」
「唔！喂，使徒聖大人……」
「哎，陣陣，你先冷靜一下。放心、放心，如果要死的話，咱會陪你們一起上路的。所以就多加努力，想方設法存活下來吧。」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陣咂嘴一聲。
音音和米司蜜絲隊長則是閉口不語。在沉重的氣氛之下，希絲蓓爾雖然察覺狀況不太對勁，仍戰戰兢兢地開口問：
「那、那個，伊思卡，所謂的八大使徒究竟是……」
「所謂的帝國議會，其實隻是一個『蓋子』。」
璃灑的說明打斷了希絲蓓爾的發問。
她重新戴上眼鏡，伸手指向自己的腳下。
「在地底深處，也就是帝都正下方，沉睡著八大使徒不欲人知的東西。所以他們才會在地上打造一個名為帝國議會的幌子，遮蓋住這樣的事實。」
「……璃灑小姐，所謂不欲人知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呢？」
「小伊，那就是要由這位公主揭發的真相喔。」
璃灑輕輕拍了拍希絲蓓爾的肩膀。
「咱可是很看好你喔，魔女公主。哎……但看過凱賓娜研究所裏的資料後，咱也大概有了個把握。最後就剩下親眼目睹────咦，哎呀？」
璃灑眨了眨眼。
在集眾人目光於一身的狀況下，璃灑也露出一副感到意外的神情伸手入懷。
她取出一台通訊機。
「是司令部傳訊給咱。嗯～咱上次蹺掉會議的事不是已經………………………………希絲蓓爾公主。」
「怎麽了？別裝模作樣了，有話就請說。」
「據說皇廳發生地震了。」
「……什麽？」
「隻是不僅沒有觀測到地殼變動的現象，也不是星脈噴泉所致。這究竟代表什麽意思呢？」
璃灑將通訊機收進懷裏。
她的表情難得烙上些許焦躁之情，甚至連伊思卡也是首次看到她這樣的反應。
「……偏偏挑在現在覺醒啊。天帝陛下，這下可麻煩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