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陳府,陳思璿正與怡黛說這話,門突然被推開,陳縱怒氣衝衝的站在門口盯著她看。


    陳思璿不慌不忙地叫怡黛退下,才與陳縱道:「兄長就這麽跑來思璿這裏,怕是不好吧?」


    陳縱握著門的手青筋暴起,他答非所問地道:「淮王妃的事,你可知曉?」


    「王妃一事,京中誰人不知,王妃早逝,思璿亦為她深感悲傷,這不,我正與怡黛說,明日去寺裏進香時,也要為王妃多求一求,願她早登極樂。」


    「是嗎?」陳縱忽然鬆手,門被重重地拍上,他看著眼前這個秀麗的妹妹,就像是在看一個什麽陌生人,「照我說,替王妃求神拜佛的倒是免了,妹妹該多為自己與淮王多求求菩薩庇佑才是啊。」


    陳思璿勾唇笑道:「兄長何出此言?」


    「妹妹。」陳縱死死地盯著她,眼裏萬般神色劃過,他道,「午夜夢回之時,你當真能睡得香甜嗎?」


    陳思璿麵色不變,她素手輕抬,為陳縱斟了一杯茶遞到他跟前,道:「家裏的事總算漸漸平息下去,思璿自然睡的極好了。」


    見陳縱板著臉不接她的茶,她也不在意,隨手把茶盞往桌上一放,背對著陳縱道:「倒是兄長,好似心火旺盛的樣子,夜裏定是不得安眠,思璿這裏有上好的安神香,不如兄長帶回去,夜裏命侍從點上,也可得一夜好夢。」


    「安神香?」陳縱嘲諷地看著她,道:「我倒不知道,你這安神香,究竟是拿來安神的,還是來取人性命的!」


    「兄長。」陳思璿平靜地凝視著他,一雙眼宛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話可不能亂說。」


    「那你告訴我,淮王妃,究竟是怎麽死的!」


    「王妃偶感惡疾,病逝府中,此事滿京皆知,至於旁的什麽,我又不是大夫,兄長怕是問錯人了吧。」


    「那你可否告訴我,父親這封信上所寫的是怎麽回事,信上所說的藥你用去了何處!還有……」陳縱掏出一份信箋,牢牢地捏在手裏,「找日子看,當時淮王妃可是尚在人間,又為什麽父親如此未卜先知,以打算好等她死後,讓你坐上這個王妃之位!」


    他將信摔在陳思麵前,因為握得太用力,連信紙都皺成了一團。


    陳思璿彎腰撿起信紙,把褶皺的地方撫平,她草草地掃了幾眼,複抬頭道:「所以呢?」


    「兄長今日怒氣衝衝地過來,是來找思璿興師問罪的嗎?」


    「然後呢,兄長是怎麽打算的,要把我綁起來送去見官嗎?還是一劍殺了我,叫我為淮王妃償命?」陳思璿直視著他,緩緩開口。


    陳縱僵硬著身子,他別過頭去,道:「思璿……你別逼我。」


    「逼你?」陳思璿笑起來,她走過去,站到陳縱對麵,讓他直視自己,「兄長想知道的事情,思璿這就告訴你啊。」


    「不錯,五皇子昏聵無能,陳氏一族與淮王血脈相親,一向是他的擁庇,可他的正妃之位,卻由另一個女子所占據,陳家怎麽會樂意呢?而我,我是陳家嫡係的女兒,斷然不會給人做側室的,如此,淮王妃的存在,豈不礙眼?」


    最後兩個字,她說的很輕,聽進陳縱耳裏,卻無異於是晴天霹靂。


    「淮王妃沈氏無用,這幾年下來,也沒能為淮王誕下一兒半女,奪嫡一事中,有皇孫何其重要,太子並無大過錯,向來簡在帝心,太子妃生下的兩位皇孫又頗得帝後喜愛,淮王殿下看在眼裏,怎能不著急。隻是沈氏母家有用,殿下又愛惜羽毛,若弄出個庶子來,不說有損殿下與沈家之間的聯係,在陛下那兒,亦不是件好事。」


    「就因為她沒有孩子?」陳縱咬牙道,「就因為這個,你們便容不下她?」


    「兄長錯了。」陳思璿纖長的睫毛輕閃,她道,「她該慶幸,她沒有孩子。」


    「即使她有孩子,該容不下她的,依舊容不下她,而且,父親不會願意看到有另一個孩子占了他嫡長子之位的。」


    陳縱凝視著這個妹妹姣好的麵容,他道:「是父親不願意,還是你不願意?」


    陳思璿眉眼一彎,道:「有什麽區別嗎?」


    她抓住陳縱的胳膊,柔聲道:「其實兄長不必如此,那秘藥厲害得很,淮王妃走時,沒吃多大苦頭,她什麽都不知道,到死,她都以為是她自己命不好,去了一趟廟裏,非但沒求得好消息,反而染上了重病。而她以為的那位好郎君還是一心一意地愛著她,即使她病容殘損,也不離不棄地在她身邊照顧她。」


    「她死後的喪儀,也是極近哀榮,京中女郎哪個不羨慕她,能得郎君如此深情厚誼的。」


    「這幾個字,你說出來,不覺得嘲諷嗎?」陳縱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拉下去,不顧陳思璿終於變了臉色,他道:「你不必說的這麽好聽,淮王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他這位王妃,還是為了沈氏能夠繼續支持他,我不是不知道。思璿,你一向聰明,卻也別拿我當個傻子!」


    「陳思璿。」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全名,「我在母親靈前,承諾會好好照顧你一生,隻是現下看來,你厲害得很,是不需要我來照顧了。」


    他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陳思璿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看著他大步離開,直到他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處,她再也看不見什麽。


    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隻覺得心裏有一個小人在拚了命地呐喊,攔住他,別讓他走!


    他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真心疼愛你的人了,他這一走,你就什麽都沒有了啊!


    他對你最是心軟,你朝他哭一哭,多說幾句軟話,告訴他,這樣的事情你再也不會做了,他總是會原諒你的。


    隻是她的腳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的嗓子裏發出一聲嗚咽,卻沒有掉下淚來,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撲到櫃子前,把抽屜整個拉出來,四處翻找起來,直到找到那個錦盒,陳思璿把錦盒掀開,取出裏麵那個拿絲帕纏著的小人兒,她把它捧在手心裏,放在貼近胸口的位置,像是摟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怡黛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見著這滿室狼藉,她嚇了一大跳。


    剛才見少爺出來的時候一張臉拉的老長,莫不是他對小姐動手了?這可如何是好,少爺是習武的,小姐怎麽吃得住啊。


    她越想越怕,忙越過地上的雜物,跑到陳思璿身邊蹲下,「小姐?」


    陳思璿抬頭,衝她淒然一笑:「我兄長,他都知道了。」


    「他什麽都知道了。」


    怡黛心下一驚:「這怎麽可能呢,大少爺他向來不管這些事,何況此事牽扯甚廣,更是小心了再小心的,他怎麽會知道。」


    「他怎麽會知道?」陳思璿撐著後牆站起來,她冷冷地笑道,「自然是要問我那位好父親了。」


    「父親讓兄長遊走四方,固然學得一身好本領,卻也教得他心思純良正直,眼裏容不得沙子,父親這會兒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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