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縱不解,可見那官員臉上已是十足的不耐煩,他也就不再多問下去,眼見那人要拂袖而去,陳縱這才急急地拉住他,問道:「我有一事,想向閣下打聽。」


    「何事?」


    「閣下可知,我妹妹,就是原本定下的淮王妃,她現在怎麽樣了?」


    那官員思忖了片刻,才道:「她啊,也算她有福氣,識時務,早早交代了,陛下仁慈,免了她一死,隻是被圈起來了,但是吃喝無憂,你就放心吧。」


    陳縱心中的那塊巨石陡然落下,他原本還擔心,以妹妹的驕傲,若要她從此為人奴仆,她怎麽肯呢。


    如今雖然不得自由,比之他人的結局,已經是很好了。


    見他轉身上馬離去,另一個官員才走過來,撞了那官員一胳膊肘,道:「唉,你騙他做什麽?」


    官員給了他一個白眼,道:「難道要我老實告訴他,你妹妹吞金自殺,早就下黃泉了,那他聽了還得了,萬一哭著喊著鬧出點什麽事來,麻煩的不還是你我。」


    「反正他這一走,也不能回來了,所幸騙騙他得了唄。」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陳家那個娘們兒心可真夠狠的啊,吞金呐,那得有多疼,也虧她對自己都下得去手。」


    「可不是嗎,都說這最毒婦人心……」


    包袱裏是幾錠銀子和兩套換洗的衣物,陳縱背著簡單的行囊,牽著馬走在坊市上,可他的心境,卻與以往大不相同了。


    他從前想要的無非就是像現在這樣,沒有家族束縛,快意天涯,可如今,他失去了至親,唯一的妹妹,此生也再無緣相見,分明豔陽高照,陳縱卻覺得從心裏一陣發涼。


    「陳表兄?」


    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陳縱回頭看去,正是霍嫵。


    陳縱囁嚅了幾下,還是規規矩矩地喊她:「嘉寧郡主。」就像那根無緣送出去的發簪,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喊她一聲阿嫵了。


    霍嫵見了他也很驚訝,陳家謀逆的事她清楚,雖然覺得陳縱應與此事無關,隻是這種事,已經不是她求情與否就能幹涉的了,她心裏為他可惜,卻也無計可施。


    陳縱把那官員告訴他的說辭說與霍嫵聽,霍嫵這才恍然,又問他:「那你以後可有什麽打算?」


    陳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隻能是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我從前一直以為父親是為國為民,風光霽月的人物,小時候更是一直以能有這樣的父親為傲,怎麽……」他看著她,眼裏透著茫然,「一夕之間,什麽都變了呢。」


    這種事情,霍嫵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陛下懲治罪人,自然是沒有錯的,隻是陳縱想要從這件事情裏走出來,隻怕還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行。


    霍嫵道:「我記得,表兄從前與我說起在外遊曆的事情時,是有一位師傅的?」


    「是啊。」陳縱道,「郡主……你,不必再叫我表兄了。」他不配了。


    霍嫵才不理他,隻道:「既然如此,表兄就算不得舉目無親。」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表兄還有從小教你育你的師傅在世,他若得知,自然是不想你渾渾噩噩度日的。表兄不如去找到他,好好孝敬師傅他老人家,從此行走天下懲惡揚善,也算是為百姓做了好事了啊。」


    「天大地大,師傅行蹤向來飄忽不定,隻怕不好找。」


    見陳縱神情有所鬆動,霍嫵心裏一喜,剛想再接再厲多勸他幾句,就有另一個人打斷了她剛要說的話。


    「陳兄還是早些離京吧,再耽擱下去,父皇知道了,隻怕要生出許多事端。」衛旌笙一板一眼地道。


    陳縱回神,忙道:「是,殿下。」


    他現在誰沾誰臭,就算霍嫵自己不介意,他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霍嫵再多說些什麽了。


    陳縱朝著二人又是一揖,這才牽上馬走進人群中,走了幾步路,他忍不住又回頭朝霍嫵望了一眼。


    霍嫵正鼓著臉和衛旌笙不知在說些什麽,衛旌笙笑著回了她幾句,兩人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讓人覺得他們親如一人,任誰也插不進去的。


    這個他懵懂傾慕的女郎,終會有人護持,有淮王在,她想必一生都會笑得像此刻一般開懷。


    陳縱再無留戀,騎馬出了城門。


    城外,正有一個胡子拉碴的老人騎在馬背上,嘴裏叼了根稻草,百般無賴地等著他,陳縱見了老人,眼前一亮,趕忙駕馬過去。


    「師傅,您怎麽來了?」


    老人罵罵咧咧的道:「我怎麽來了,還不是來給你小子收屍的,沒想到你命倒是大。」頓了頓,老人才又開口道,「瘦了不少,果然這京裏不是什麽好地方。」


    「得了,臭小子,跟師傅走吧。」


    「徒兒啊,為師可約了五月與人在揚州鬥酒,你可別耽誤了為師的大事!」


    「師傅你年紀大了,杯中物還是少飲些的好。」


    「嘿,你小子,怎麽跟師傅說話呢?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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