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了他?


    他話音才落,謝聿已然挑眉。


    五叔在旁送上發帶,禦醫上前親自纏在藥布以外,在他腦後還係了個結,


    禦醫才轉身,門外一個嬤嬤端著藥碗就進來了,她頭發已經白了,走路都顫巍巍的,藥碗放了一邊矮桌上,反身過來就抱住了謝聿。


    她很瘦很瘦,幾乎是掛了他的身上,眼淚撲簌簌地落在他的肩頭,她的聲音嘶啞得難聽至極:「你個傻孩子,多少人為了活著四處求醫,多少人連活著都是奢侈,這麽多禦醫圍著你轉,你說你幹什麽一個人去了山上?如若不是發現拿錯了箱子,是不是打算帶著這些卷宗就這麽去了?嗯?你怎麽能這麽傻……我和老五伺候你爹一輩子了,又伺候你,世上多的是繁花你沒見過,就那無趣麽……聿兒,我的聿兒啊啊!」


    謝聿任她靠了自己肩頭,任她輕捶著自己,好半晌,才嗯了一聲:「生無來處,也無去處,實在無趣至極。」


    嬤嬤又開始捶著自己:「主子如何能這麽想,身子不好,調養就是,再大些就好了,人人都有來處,也都會找到去處,好歹先活著,才能找到樂子……」


    她哭得實在厲害,謝聿單手輕撫她的後背,也是歎氣:「嬤嬤莫哭,你知道的,你是謝聿最親近的人了,最見不得你哭了……」


    老嬤嬤點頭,拿了帕子擦眼淚:「好,嬤嬤不哭,那你把藥吃了。」


    說著,起身拿藥碗過來,又坐回床邊。


    藥碗裏的湯藥,味道惡臭,謝聿閉上眼睛,伸手接了過去,一仰而盡,一旁的老太監趕緊送上蜜餞:「快含些,解解苦味。」


    他張口含了一塊,老嬤嬤又拿了漱口水來。


    前個在山上吹了風,顧今朝去而複返,背了他又不小心摔了他,他昏昏沉沉之間,知道世子府的人到底尋了來,臨行之前,還抓了少年袍角,許是不甘。


    這兩天多少湯藥下肚,終於清醒了些。


    說來也奇怪,就這副身子,即使燒成那樣,也挺過來了。


    相反是額頭上的那傷處,不愛愈合,成日係了發帶遮掩,此時坐了床邊,忽然想起那少年來。漱口,躺好,又含了一塊蜜餞,再開口說話,有些含糊不清了。


    「父親呢,沒有來過?」


    「來過,」老五頭忙是笑道:「聽聞主子病重,也是擔心,在床前守了一個晚上,眼下宮裏有事又出去了,不在府上。」


    「……」


    謝聿目光微動,並沒有戳穿這假話。


    昏迷之時,迷迷糊糊也聽見丫鬟們的說話了,一個說世子真可憐,就是病成這樣了,王爺也未來看一眼。一個說這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了,年年月月都是這樣。


    本想就此含糊過去,可是巧了,門口腳步聲動,男人一掀簾子走進來了。


    門口兩個丫鬟趕緊上前見禮,老五頭一回頭看見來人,也是哽咽:「王爺來了,比起昨個,小主子氣色可好許多了。」


    謝聿也是怔住。


    謝晉元一身朝服未換,俊臉冷麵目光沉沉,他走了床前來,一眼瞥見矮桌上擺著謝聿的冠玉,皺眉:「還未弱冠,戴的什麽冠?」


    二十行冠禮,謝聿才十七。


    聽見他爹既不問病,也無柔色,謝聿也是冷淡:「父親也知兒還未弱冠,卻敢問父親兒今年幾歲幾何?可是知曉?」


    謝晉元見他這般,也是惱怒,話沒說兩句,轉身問了禦醫病情,聽是無大事,到底拂袖而去。


    老五追了出去,可實在留不住,隻得悻悻地回來又勸這個。


    老嬤嬤一旁拿了藥方,特地讓丫鬟們下去熬了藥,才是回轉。


    謝聿側身躺倒,枕了軟枕。


    他從小到大,身邊一個老太監,一個老嬤嬤,倒不如那個小子了。


    既然已是活過來了,心念之間,必然要把罪魁禍首找過來,伸手在額頭上的傷處輕撫而過,他下意識在頭頂摩挲了下:「回來之時,我身上的東西,可都帶回來了?」


    老五頭怔住:「什麽東西?」


    天黑之際,他帶人尋了郊外去,才上山,就遇著背著世子的少年,也沒見他身上有什麽東西,倒是一手裏抓了兩根柳笛,一長一短。


    回頭取了過來給謝聿看,他隻看一眼,讓放了一邊。


    老嬤嬤讓人點了安眠香,床鋪當中,淡淡香氣縈繞。


    謝聿在山上昏昏沉沉之際,是在顧今朝背他起來時候醒過來的,彼此他隻覺花香,一睜眼就是少年白玉一樣的頸子,走動之間還偶能蹭到。


    皺眉,兩額處直發疼。


    「五叔。」


    「在。」


    「去秦府上,這就把那個罪魁禍首給我帶過來。」


    「罪魁禍首?」


    「嗯。」


    謝聿順過了這口氣,抬眸看著帳中的小鈴鐺,勾唇。


    謝聿口中的這個罪魁禍首,此時卻正在聽牆根。前日在山上,她恍惚之間,一時失力摔了謝聿,一摸一手血,可被嚇得不輕,幸好世子昏過去了,她趕緊拿袖子給擦了擦,又連拖帶抱給人往山下拖了一拖,拖到世子府的人來,交給他們了事。


    她這兩日可是乖巧得很,失血的日子,什麽也不想做。背謝聿一背,好像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一時半會緩不過來。提心吊膽過了兩天,誰想到晚上,世子府來人了,具體來幹什麽也不知道,前堂人多,不敢過去打聽。她娘從花房回來時候,也是不早了,在院子裏看見她進了書房了,知道秦淮遠在,趕緊就過來偷聽了。


    上了石階,整個人都靠了窗下,略低了身子,屋裏的動靜如在耳側。


    果然,秦淮遠提及了世子府:「你是不知,前日今朝救了世子,才世子府來人了,還送了薄禮,說了那些客套話,略表感謝。」


    竟然,是感謝她的。


    今朝拍著胸口,長長籲了口氣。


    緊接著,她娘也是笑,有點咬牙的意味:「我兒心善,回頭我也誇誇她。」


    顧今朝在窗外聽了,撇嘴,她能想象她娘到跟前會說什麽,大體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個人有個人命,自己管好自己就好,少管閑事之類的。


    之後二人再未提及世子府與她,都是府上瑣碎之事,今朝手扶牆,漸漸後退。屋裏秦淮遠也不知給景嵐看了什麽東西,她娘似乎有點驚訝:「誒?這是什麽?」


    緊接著男人的聲音聽起來略不自在了:「準備了些許時候,今個才取回來,我讓人特地給你做的,金三蓮,你戴上看看,應當好看。」


    靜默片刻,是她娘的笑聲:「嗯,真好看。夫君有心了,我也是忙過這陣子了,不如今日就圓房吧,累了這麽些日子,難得清靜,不如就在這……」


    「夫人……」


    圓房,是什麽?


    顧今朝恍惚覺著不對,才反應過來,屋裏就傳出了一聲輕吟。


    悄悄退下了石階,沿著暗處趕緊遁走,她知道成親了,男女之間,是有什麽閨房之樂的,在書上看過一些。也知道她娘改嫁,同別人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念及林錦堂,還是有些難過。


    似乎從今往後,真就是一刀兩斷了。


    出了這院子,回了自己屋,一頭紮倒在了榻上,榻邊掛著個花環,枝葉和野花都蔫了,誰知道當時怎麽想的,鬼使神差的,她撿了這東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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