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澄走的時候很瀟灑, 除了一個小袋子什麽都沒拿。現在這個白色的小袋子就放在他的腿上。袋子裏裝的是給江厭的禮物, 季澄記不住事,所以那天問了江厭的生日以後,他才會在備忘錄裏寫下江厭的生日。怕自己臨到跟前又記不住,季澄第二天就跑出去買禮物, 又讓人包裝好一直放到今天。季澄從一開始就打算初三來給江厭過生日的。從省城到陽城是很快的,季澄還沒來得及放飛思緒,大巴車路過了一個有些俗氣的,用五顏六色的假花擺出陽城人民歡迎你幾個大字的綠色斜坡,又拐了一個彎。這就是到陽城了,再往前走幾分鍾就到了陽城市汽車站了,一下車天灰蒙蒙的,陽城離省城不遠,一到冬天,省城和陽城的天是一樣的,像是籠著一層灰色的紗,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陽城比起省城高大的建築,破舊落後的多,整一個汽車站比附中的操場還小,出了汽車站都是二三層的小樓,即便在過年,還是有幾輛黑車混著出租車在拉客。“省城,省城,十塊一位,就一個位子啊,帥哥,去不去省城?”季澄大抵是在陽城呆久了,了解了勞動人民賺錢的不容易,竟一點都沒生出不耐煩,還覺得有點親切,他用不是特別熟練的方言搭話道:“師傅,過年還拉客啊?”師傅看季澄沒有坐的意思,也不惱,樂道:“這不是走完親戚,也沒事,就拉一趟。”季澄又婉拒了幾位司機的拉客邀請,準備擋輛出租車去江厭家,這會路上人很少,就算有,也是提著滿滿當當的禮品年貨,在走親戚,或是回家的路上。季澄打了挺久才打來一輛出租,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季澄道:“去哪?”“……”季澄欲張口,又頓住了。仔細一想每次和江厭在一塊都是去他家,他還沒去過江厭的家。其實這件事也不怪季澄,主要是江厭家庭情況比較複雜,所以每次兩人在一塊的時候,都會閉口不談這件事,直接去季澄家裏。季澄一個人住,沒有家長,隻有一個每天下午來一會的阿姨,方便得多。“去哪啊?”司機又問了一遍。“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去哪。”季澄在司機看怪人一樣的眼神裏下了車,提著給江厭買的禮物,站在街上有點茫然。他掏出手機來想問下江厭,打開通訊錄翻出江厭又猶豫了一下,關掉了通訊錄。他來陽城是想給江厭驚喜的,江厭上次說自己沒過過生日,季澄猜到了原因就沒細問,今年應該是江厭的十八歲生日。前麵的生日不過也沒什麽,但是既然他認識了江厭,那就一定要給江厭過生日,況且十八歲的生日總是比較特殊的。季澄在路邊沿蹲了一會,有點惆悵,一個提著幾大盒禮品路過的大媽看了季澄好幾眼,走過去了又走到季澄麵前。“小夥,大過年的,離家出走了?”季澄抬頭看了眼大媽沒說話。“這大過年的,你爹媽得多著急啊,聽姨的話,趕緊回去吧。”那大媽還要再說話,季澄站了起來,大媽一笑,從手上提的紅色塑料袋裏掏出了個橘子遞給季澄:“哎,這就對了,趕緊回去過年去吧。”大媽將橘子遞給季澄以後又騎上電動車匆匆走了,季澄盯著手裏的橘子看了一會,把橘子剝開,掰開一瓣放進嘴裏。還挺甜。大概也隻有在陽城,你蹲在路邊會有這樣熱心的大媽停下來問你是不是離家出走了,省城的馬路比陽城寬的多,每條路都是一樣的幹淨寬闊,來來往往的都是汽車,就算把馬路牙子蹲破,大概也不會有人停下來問你一句。季澄把橘子吃完,想了一會,又掏出手機來給猴子打了個電話。“喂,大哥,新年快樂啊!”猴子那邊挺熱鬧,麻將聲混合著小孩的聲音,熱鬧異常,猴子家也是個大家族,他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湊一塊能開家幼兒園。“猴子,問你個事,你知道江厭家在哪嗎?”猴子大概是碰到了熊孩子,對著電話那邊吼了句啥,又道:“江厭家?你要去江厭家?大哥,你在陽城?”季澄不大想讓猴子知道自己來給江厭過生日這件事,猴子如果知道了,一定要吵著給江厭慶祝一下,到時候肯定會拉一堆人去吃飯。至少江厭過的第一個生日,季澄希望是自己給江厭過的。“沒,我有個東西要寄給他,聯係不上他。”“怎麽就寄給他,不寄給我呢?”猴子嘀咕了一句但還是道:“我不知道啊,我給你問問吧,我記得陳曦那貨住的好像跟江厭挺近的。”“行,開學給你帶好玩的回去。”掛了電話,季澄不敢再在路邊蹲,他怕又遇到一個熱心的大媽,在等電話的時候,季澄又打開手機導航,搜索著附近的蛋糕店。之前隻顧著給江厭搜尋禮物,忘了提前預定蛋糕。如果按季澄的作風,怎麽著也要在省城最高端的蛋糕店給江厭訂一份價格昂貴的生日蛋糕。陽城倒是有蛋糕店,但這時機實在不怎麽湊巧,過年這段時間,幾乎全中國人都在休養生息,哪怕再努力賺錢的商家,也都在享受著一年唯一的休閑時刻。季澄最後終於在美團上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蛋糕店,順著地址找過去的時候,猴子正好打來電話。“喂,大哥,江厭他家在糧油廠小區,好像是3號樓,但具體幾單元幾樓不知道,反正你有他電話,就直接寄吧,到時候快遞會聯係他的。”雖然這個地址不夠具體,但季澄還是打算先到糧油廠小區去,這種廠子的家屬樓一般鄰裏街坊都認識,到時候打聽一下沒準就打聽出來了。出租車司機話特別多,知道季澄不是本地人,又要去糧油廠,便給季澄科普起二廠的曆史來。糧油廠其實早已經倒閉了,現在原糧油廠的地方已經蓋起了醫院,這個糧油廠以前是國營廠,相當紅火,工人待遇也不錯,當時在糧油廠工作的都被當做是金飯碗,因為各種原因,廠子效益不好,便倒閉了,一大批人的工齡被買斷,每個月補償百來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