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性多疑,自從顧容華進宮以來,明著暗著吃了不少虧,可現在周帝並不見她了。這個吃人的皇宮當中,如果沒有權勢向往,那沒有半分值得留戀的地方。


    是以,第一時間聽聞謝晉元回京中來了,可是靠了床邊哭了好半晌。


    趕緊讓人去求他,求他進宮見她一麵,好做離開皇宮的準備。


    徐家於他有恩,祖父還在世上,這點麵子還能給的,從前說宜寧離世前留了話了,讓他照顧她。這些年真是袒護了她,小太監去了能有一個時辰了,徐淑寧渾身虛軟,等了又等,始終不見有人來。


    夜幕降臨,黑暗籠罩了大地,嬤嬤點上了燈火,女人坐不住了,躺倒下去。


    她那蒼白的臉色在燭火之下,更顯憔悴,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嬤嬤回身到了床邊來,看見她這副模樣,不由歎氣:「貴妃,一會兒王爺來了,就放下身段好好求一求他吧,畢竟從前你們兩個一塊長大的,怎麽能一點情意沒有呢,這宮裏不是人待的地方,咱還是出去吧,若是能進晉王府,那才是最好的,這麽多年晉王爺始終一個人呢,上哪找他這樣的人去。」


    徐淑寧眼簾微顫,還有些許不甘心:「還什麽貴妃,現在哪還有那麽個貴字?皇上中了那狐媚子的毒了,都不來看我一眼,但凡他對我有些情意,我如何能惦記出宮去。從前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天之驕子,那樣的人,能在他身邊看著他就行,謝晉元與他有什麽可比的,我占盡天時,進宮了,牽著他不過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而已。誰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隻剩這麽一條路了。」


    嬤嬤拿了帕子給她擦汗:「委屈姑娘了,這宮裏不能留了,咱就走,現在不比從前了,就多說兩句軟話吧,啊。」


    徐淑寧睜眼看著帳頂,隻恨恨的:「是,我會說的,我就是恨他說變就變,他怎麽能和我妹妹好上?嗯?嬤嬤你說,我進東宮備選時,還沒見過太子,徐家不能明著退婚,我妹妹不願進宮,正好留了她來。她們兩個才多久就好上了,非但好了,那丫頭連名分都沒有就跟著他了,還生了孩子了……你說我怎能不恨?」


    當年事都是一事接著一件事的,至今還能記得徐宜寧在她麵前說的那番話,她竟然和謝晉元好上了,是她徐淑寧不要他了,可誰都行,就是宜寧不行!


    那丫頭從出生以來,就受盡寵愛。


    她琴棋書畫樣樣不精通,就是熟知藥性,從小淘氣,巧言善辯的,可祖父和爹娘都喜歡她。


    開始的時候,她與謝晉元的婚事,讓她有了一種終於贏了宜寧的感覺,可後來等她入東宮備選,謝晉元同宜寧一起時日長了竟生了情意!


    即便東宮主對她讚譽有加,那時她一麵安慰自己將來榮耀一生,一麵又患得患失。


    沒想到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兜兜轉轉,還是謝晉元。


    徐淑寧已經哭不出來了,隻怔怔看著帳頂。


    嬤嬤再待要勸,外麵突然有了動靜了,她心中一喜,趕緊低頭:「貴妃,看來是王爺過來了,老奴出去迎他一迎。」


    兩個嬤嬤,都是家奴,從前兩個人都是她的心腹,其中一個因謝聿下落不明,她不敢查也不敢問,此時隻剩她一個貼己人了,自然信任。


    徐淑寧聽見動靜,眼中有了些許神氣,側身躺過來,又擠出兩滴眼淚。


    這徐嬤嬤提燈出了內殿,到了外殿果然看見謝晉元站在門口,趕緊迎上前去:「王爺可是回京來了,再晚點都看不著我們大姑娘了,趕緊進去看看她吧,這都病了多少日了不見好……」


    話未說完,謝晉元已是側身而立,他目光淡淡的,神色淡漠:「不是本王要見,是有人想見她。」


    他這麽一動,立即露出了背後之人。


    景嵐一身藍衣,披著薄薄的單衣鬥篷,此時摘下帽兜了,露出了她的臉來。


    徐嬤嬤抬眼一看,笑意頓失,她手裏的燈籠一下失手摔了地上:「啊!你……」


    景嵐欣然上前,冷冷目光掃過她的臉:「前麵帶路,今日我便與你家大姑娘做了了結。」


    謝晉元轉過身去,說在門口等著她。


    殿中還有兩個小宮女,誰都不敢說話,徐嬤嬤看著景嵐兩手發抖心驚肉跳,待仔細看了她了,勉強鎮定下來,撿起了燈籠走到前麵去引路。


    景嵐跟著她的身後,這就走了進去。


    裏麵一股湯藥味直斥鼻尖,徐嬤嬤快步進了內殿了,先是顫著音叫了聲貴妃,才是上前。


    徐淑寧此時臉上還掛著兩顆淚珠,景嵐看見人了,快走兩步追上嬤嬤,拉住她的手腕,讓她下去。


    徐嬤嬤都不敢抬眼看她,不敢不從,趕緊退下去了。


    景嵐拿過她手裏的燈火,親自提著,這就走了床邊來。


    女人一臉慘淡,額頭上還帶著額帶,真是病容。


    殿中再無別人,景嵐提高了些燈火,映著她的臉,目光灼灼:「我不知道是該喚你一聲姐姐呢,還是尊一聲淑妃呢?」


    她聲音一出,徐淑寧頓時睜開了雙眼。


    燈籠也同樣映著景嵐的臉,驚得她啊的一聲,手一拐這就坐了起來。


    連退兩步,才反應過來坐住了,徐淑寧驚恐道:「你說什麽?你!你怎麽進來的?來人!嬤嬤?快來人啊!」


    景嵐隨手將燈籠掛了一邊,回身坐了床邊,眼簾微顫:「怎麽?姐姐這麽怕我,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徐淑寧緊緊抱了一個軟枕,才是冷靜下來:「你……你是景夫人?」


    景嵐笑,嗤笑一聲:「你猜呢?你猜我是誰?我是景嵐,還是徐宜寧?嗯?」


    徐淑寧驚呼一聲,手裏的枕頭朝著她就扔了過來:「你走開!誰讓你進來的,快走開!啊……」


    景嵐隻一伸手,就接住了軟枕,她按著這軟枕上麵的紋理,伸手輕輕摩挲著,目光冷冽:「徐淑寧,我們做個了斷,你欠我的,得一並還了。」


    她身上披著的單衣鬥篷是男式的,徐淑寧一眼瞥見,漸漸平息了恐懼,她雙膝跪坐,目光柔和許多:「是了,你是景夫人,夫人說什麽我不懂,我不過一個可憐人,若說欠你,那定是因為晉王爺。因為我他半生未娶,可能因為這個委屈了你了,是我們錯……」


    景嵐聞言便笑,她實在是太久沒有這樣開懷過了:「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裏,從前我若知道你擅於此道,便不會給你半點機會。徐淑寧,你越是這樣說,越是想膈應我而已,殊不知你怕的也正是這個,所以不想放手,無非是宮裏宮外都想牽扯住。現在我來告訴你,我回京來送你的第一份大禮,那就是我已經要嫁謝晉元了,所以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你最後的救命稻草,已在我手裏了。」


    她站了起來,看見徐淑寧果然臉色更白,更是冷笑。


    徐淑寧兩手緊緊抓了被褥:「你已是一嫁再嫁,他不會娶你的……」


    景嵐揚眉:「成親時候,會托人給你送信來的,你千萬保重好身體。」


    說著她抓起那床邊的軟枕來,輕輕一揚手,就不知扔了哪去了,她胸中惡氣出了,再不回頭,往外走了去,徐嬤嬤老實守在外殿可不敢進,見她出來了,趕緊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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