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狹小的木頭盒子裏麵,渾身困乏無力,昏昏沉沉的,就像從昏睡中醒來,腦海裏一片混沌。


    隱隱約約聽見外麵有人說話的聲音:


    “嫂子,你別哭了,你看眼睛都腫成什麽樣子了!”


    “大兄弟,你已經好長時間沒合眼了,人死不能複生,兒子雖然走了,但你還是得堅強的活下去啊!”


    “滾!滾!滾!你們胡亂說些什麽?我師父他沒有死,他也不會死,他隻是睡著了,很快就能醒過來!”


    “一鳴,你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可是楊程他……都已經沒有呼吸了呀……”


    外麵吵吵鬧鬧的,反倒讓我清醒了不少。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鼻子裏聞到一股燒紙的味道,頭頂上方,這個木頭盒子還有一個蓋子,蓋子蓋上了一半,能夠看見外麵跳躍的火光。


    我驀然驚覺,天呐,我這不是躺在棺材裏麵嗎?


    這也難怪,我都去陰曹地府走過一遭了,現實中的我就是一具沒有呼吸,身體冰涼的屍體,親朋好友以為我死了,肯定要為我準備喪事。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冰冷的跟死人一樣,一點溫度都沒有。


    看來我已經“死”去好幾天了,誠如白無常所說,我再不返陽的話,家裏人都要哭瞎眼睛了。


    這時候,就聽見老爺子重重歎了口氣:“好了,安靜一點,事已至此,也許這就是程娃子的命,誰也無法改變。棺材師傅,麻煩你幫忙把棺蓋釘上吧,按照之前約定的時間,入土安葬了吧!”


    老爺子說到最後,聲音都已經哽咽了,完全帶著哭腔。


    而老爺子說完這番話以後,四周便傳來悲痛欲絕的哭喊聲,那哭喊聲就跟刀子一樣,紮在我的心頭上,讓我很難受。


    我深吸一口氣,掙紮著準備爬起來,但可能躺的太久了,四肢都有些酸軟無力,剛剛坐起來,又貼著棺材壁滑倒下去。


    一個棺材師傅來到棺材前麵,伸手抓住棺材蓋,準備合上蓋子,然後釘上棺材釘。


    我一看這陣勢,頓時就急了,也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一下子就從棺材裏爬起來,伸手抓住棺材蓋。


    我的心裏一陣後怕,幸好我返陽及時,若是再遲回來片刻,我就會被封死在棺材裏麵,等到埋入地底,我就會在棺材裏活活悶死,這種死法也太憋屈了吧。


    我的手抓住棺蓋邊緣,棺材師傅看見我伸出的手,頓時就愣住了,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整個人就像石化了一樣。


    這是個年輕的棺材師傅,原本皮膚就有些黝黑,在看見我從棺材中坐起以後,那張臉更是黑得像浸泡了墨汁一樣。


    我衝棺材師傅眨巴眨巴眼睛,擠出一個笑容,跟他打了個招呼:“師傅,別急,我不睡了!”


    棺材師傅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從驚詫變成了驚恐,就像踩了高壓線一樣,觸電般高高向後躍起,不,應該是彈出去的,嗖一下飛出老遠,然後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喊:“詐屍啦!媽媽呀!詐屍啦——”


    我抓了抓頭發,這也不能怪棺材師傅大驚小怪,畢竟在他們看來,我已經死透了,結果我現在又從棺材裏爬起來,肯定認為詐屍了。


    我知道這個棺材師傅肯定嚇壞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幫人釘棺材了。


    棺材師傅的叫喊聲,驚動了外麵所有人。


    那些前來吊唁的鄉親百姓,聽到棺材師傅在喊“詐屍”,全部嚇得一窩蜂跑出靈堂。


    雖然我生前是受人敬仰的道士,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詐屍這種事情,還是相當可怕的。


    當然,對於鄉親們來說,詐屍是件恐怖的事情,但是對於親朋好友來說,詐屍反而讓他們感到驚喜,他們沒有逃避逃跑,而是從外麵跑起來,都想看看我到底是什麽情況,會不會有奇跡發生。


    我摸著腦袋,從棺材裏掙紮著爬出來。


    隻見這是我們家的院子,院子裏搭建著靈堂,白色的布幔在夜風中拂動,我所置身的棺材,就放在這靈堂中央。


    正對著棺材擺放著祭台,上麵放著一些水果和香煙,點著香燭,最為打眼的就是我的那張黑白遺照,我自己看著都特別不舒服。


    一個火盆放在祭台下麵,火盆裏燒著紙,火光閃爍。


    老爹老媽,還有老爺子和青青,全都穿著粗布麻衣,除此以外,我還看見了謝一鳴,丁明兩口子,謝強,以及胖子。看來他們得知我的死訊以後,全都從廣州趕回了紅旗村。


    我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他們全都痛哭過,一個個雙眼紅腫的跟桃子似的,看上去特別嚇人。


    尤其是老爹老媽,短短幾日,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兩鬢爬滿白發,可見這些天他們有多麽傷心。


    白發人送黑發人,本就是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情。


    我心中一酸,正準備說點什麽感動的話,剛剛張開嘴巴,就看見謝一鳴從後麵衝上來,手裏揮舞著一個黑驢蹄子,嗷嗷大叫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塞進我的嘴裏。


    我猛地瞪大眼睛,兩個腮幫子鼓鼓的,想要罵又罵不出來。


    那黑驢蹄子又腥又臭,惡心的我胃酸翻湧。


    我極度無語的看著謝一鳴,這小子還真以為我詐屍了,把我當粽子處理。


    胖子問謝一鳴:“你做什麽?”


    謝一鳴煞有介事的說:“快,快找點狗血來,算了,公雞血也行,再遲一點,我師父他可能要屍變了!”


    這時候,外麵還真有一個人跑進來,遞給謝一鳴一碗雞血,說是剛剛晚飯殺了雞招待出殯的親朋好友,雞血正好沒有倒掉。


    我的心裏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一個聲音在心中狂喊:“不要——不要——不要啊——”


    嘩!


    謝一鳴端著雞血衝上來,對著我當頭潑了下去。


    實話講,此時此刻,我連撕碎謝一鳴的心都有了。


    謝一鳴把碗一扔,衝我啪的一抱拳,然後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根滅魂釘,說了句“師父,對不住了!”,舉起滅魂釘,就要對著我的腦門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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