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看樣子,真讓夫人說中了。她這個姐姐八成是看上我們侯爺,心心念念地想擠進侯府來。」


    左四臉雖黑,心卻明鏡般的,「繼母能有幾個好的,真是苦了咱們夫人。」


    景修玄在書房內,聽著自己兩個屬下議論自己的夫人。


    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就浮現出那女子的神態,昨日她在說怕的時候,那垮塌的雙肩,像在哭一樣。還有她故作鎮定的模樣,莫名令人有些動容。


    桌上擺著他常看的書,但他此時一個字都沒有看出去。


    半晌,他站起身來,提劍開門出去。


    正巧,外麵鬱雲慈求見。


    他讓左四去領人進來。


    鬱雲慈回院子換過衣服,就來尋景修玄的院子門口。左四領她進去時,遠遠她就看到校場中的身影。


    劍走遊龍,身形如電。


    許是聽到腳步聲,他收劍而立。冷眉星目,俊美絕倫。


    「何事?」


    「我突然想起一事,來請示侯爺。當初我嫁進侯府時,嫁妝單子應是送給侯爺了的。我能不能看一看……」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轉身朝書房走去。


    她急忙跟上,一路進了書房。


    書桌上還攤著一本兵書,這男人難不成天天看兵書?他一個錦繡堆裏長大的侯爺,看那麽多兵書做什麽?


    一張紅色的單子飄到桌上,不知他從哪裏拿出來的。她拾起一看,倒是寫得滿滿當當,但從上麵的名稱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


    「侯爺,我想拿回我娘的嫁妝,所以我想給成國公府下帖子……」


    他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麵,眼神俯睨著她。


    「可。」


    得到他的同意,她還是有些為難。這些古文,她能認識,卻不太會寫。寫是能寫出來,但字跡肯定是很難看的。


    她的眼睛盯著那兵書。


    他微皺著眉,「不識字?」


    「識字的……就是寫得不好看……」


    「如此,我知道了。我會替你下帖子去成國公府。」


    她大喜,心道至少被他揭穿也有好處。他還能幫襯她一二,若是靠她自己,連個帖子都不會寫,恐怕以後在生活上會有諸多不便。


    還沒高興一會兒,就聽他道:「上次給你的書看過了嗎?正好,以後每看完一頁,就謄抄下來。」


    「那個……侯爺您有沒有什麽字帖類的?」


    她想著練字還是練字帖的好,先臨摹,總比自己胡寫要強。


    「我這裏沒有。」


    「哦……我讓人去買。」


    他沒有說話,也沒讓她出去。她想著,他是不是還有話說?正看過去,便撞進他深淵一般難以看透的眼神。


    「侯爺……若是無事,我便出去了。」


    他沒有應聲,過一會兒,冷淡的聲音響起,「成國公府自前朝時便是京中世家,樹大根深。成國公成暉是你的外祖,國公夫人範氏出身慶國公府,育有三女二子。你母親為大,老二便是成國公世子,世子夫人柳氏是柳丞相的嫡長女,膝下嫡出二子一女,庶出兩女。行三的是你三舅,妻子是南平侯府的嫡次女,膝下嫡出一子一女,庶出一子。四女是謝太傅的嫡長孫媳,五女便是賢王殿下的生母安妃娘娘。」


    這麽冗長的人物關係,還隻是一個國公府的嫡係。


    自古皇城根下各大世家盤根錯節,由此可見一斑。她心裏感激著他的提點,默默地記下重要的地方。


    「多謝侯爺相告!」


    「成國公夫人最疼愛嫡長女,當年你母親去世時,國公府曾提出想把你接過去養。但被鬱亮拒絕,你與方氏親近,亦同樣抵觸,不肯與成國公夫人親近。為此成國公夫人冷了心,多年來都不曾踏足將軍府,也沒有再提起你。」


    鬱雲慈心下恍然,怪不得原主背後這麽大的靠山都沒有人管,卻不想是外祖家見原主與方氏親近,被寒了心。


    「侯爺……我知道怎麽做了。」


    他垂眸,蓋住那滿眼的晦澀難懂。


    見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她試探著小聲道:「侯爺,若是無事,我便先回去了。」


    「嗯,記得兵書要看,字也要練。」


    「是,侯爺。」


    她退出書房,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成國公夫人範氏接到帖子,著實愣神了許多。


    那個外孫女,自己真的是半點都想不起來。以前出門做客時,偶爾聽人說起,說那個孩子如何聽方氏的話,一口一個娘的叫得親熱。


    最近外麵的風言風語她亦有所耳聞,暗道莫非那孩子真與方氏鬧僵了?


    她沉著眉眼,近六十的年紀,保養得如同四十歲左右。年輕時長得應是極美,便是到現如今的模樣,看著就像個中年美婦。


    左手邊,坐著世子夫人柳氏。柳氏鵝臉蛋,杏眼柳眉,長相端莊,如此相貌正是世家長輩最中意的大婦臉。她嫁進國公府十五年,與範氏婆媳關係和睦。


    伸手接過範氏遞過來的帖子,柳氏臉色亦是同樣複雜。


    帖子上的字蒼勁有力,如飛龍淩空。


    「這……是景安侯親自寫的帖子?」


    從字跡上看,肯定不是女子所寫。既然不是外甥女寫的,那麽便隻有他人代寫。能替侯夫人代寫拜帖,且還是男子,應是景安侯本人無疑。


    範氏默然,她也是作如此想。


    「娘,她怎麽會突然想和我們走動?」


    莫怪柳氏有此一問,實在是自大姑姐去世後,鬱雲慈從未登過國公府的門。縱使國公府每逢過節都去相請一番,她卻一次也沒有應過。


    範氏搖了搖頭,也有些猜不透。那個孩子自嫁進景安侯府,倒是弄出不少的動靜。


    莫非真如別人所說的,外孫女這些年都是裝的?


    這麽一想,倒也說得通。到底是大姐兒的孩子,心智就是超出常人。


    「先不管她要做什麽,等她來了就知道了。」


    範氏說著,長長地歎息一聲。


    十一年了,日子過得可真快。


    過去的事情,不知那孩子還記得多少?也不知她現在長得像誰,小時候看著,極像大姐兒。若是長得像姓鬱的莽夫……


    哼!


    「娘,她現在是錦安侯夫人。賢王殿下可是拜了錦安侯為師的,想必娘娘也是願意我們與錦安侯府走動的。」


    大兒媳婦說得沒錯,範氏很滿意。有這樣的見地,以後才能當得起成國公府的主母。


    「你說得沒錯,錦安侯並非池中之物。你大姑姐當年能選中他為女婿,安妃娘娘能替賢王殿下擇他為師,可見他必有過人之處。」


    柳氏輕輕一笑,替她倒了一杯茶水,「可不是嘛?兒媳曾遠遠見過一回,當真是人中翹楚,氣宇不凡。」


    她接過茶水,抿了一口,有些滿意。


    「你好生準備著。」


    「是,娘,兒媳知道了。」


    過了兩日,到了鬱雲慈上門的一天,柳氏親自帶人站在門口迎接。看到她這個十來年未見的外甥女,她先是一愣。


    倒不是被鬱雲慈的相貌驚豔到,而是鬱雲慈長得極似大姑姐。


    提前做過功課的鬱雲慈中規中矩地行著禮,試探著喚道:「可是大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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