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衣起身,趿鞋下地,輕輕地打開門。外麵的采青聽到動靜,驚了一下,見是自家夫人,忙壓著聲音問道:「夫人,您怎麽醒了?」


    「侯爺呢?」


    「奴婢不知,侯爺三更將過時離開的,奴婢看著……像是出門。」


    采青也納悶著,侯爺那個時辰穿戴整齊,還裹著披風,一看就是要出門的樣子。她一個下人,自是不敢多問。


    鬱雲慈眼露疑惑,深更半夜的出門,難不成是出了什麽事情?最近他好像不怎麽著家,一個侯爺真有那麽多事要處理嗎?


    帶著疑惑,她重新躺到床上。卻是胡思亂想,再也睡不著。


    一想就想到景二說的話,短命之相?是指原來的那個人嗎?她早就懷疑過侯爺不是原書中的男主,是不是有和她一樣的奇遇?


    那他以前是什麽樣的人?


    書裏也沒說男主是短命鬼,而且一直到結局都活得好好的,莫不是景二亂說的。她的手在外麵的被窩中劃來劃去,微蹙著眉。


    方氏母女已死,她頂著原主的身份活得好好的。可以說那書裏的內容,和她現在的生活已經絲毫沒有關係了。


    她何必去在意,拋開書的事情,她應該在意的是眼前。


    他半夜出門,是不是處理什麽危險的事情?一個富貴出生的侯爺,在朝中不拿勢不掌權,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招來什麽人忌恨,也不會惹上什麽麻煩。


    再者,即便是有事,以他的身手,定然不會有事。


    心略略放寬,埋首在枕頭上,仿佛還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他不告訴自己,肯定是怕自己擔心,她又何必亂想,他一定會平安的。


    此時的景修玄,正在城北的一座大宅中。這座宅子庭院深深,偏僻又安靜。最裏麵的一間屋子中,坐著一位眉頭緊鎖的老者。


    老者是剛回京不久的河西總督鞏福寧,他身量不高,滿臉福相,慈眉善目,當起得名字中的福寧二字。


    聽完景修玄的話,他渾濁的眼盯著麵前的青年。


    「景侯爺說的,當真千真萬確?」


    「不敢有半點的不實,景某字字對得起天地良心,所說之事,沒有半字虛假。鞏大人曾經曆過四十年前的那場慘烈之戰,又追隨匡五爺多年,理應比景某更清楚一些細節。」


    鞏福寧眼神閃爍,回想著多年前。


    確實如他所說,事情有些離奇。隻那時候他心粗又貪吃,極少去關注。還是後來為官多年,漸漸悟出一些。


    五爺戰死後,匡家一蹶不振。到後來掌事的慢慢變成程世萬,碰巧的是十二年前,匡家兩位少爺隨軍出征,又是一死一傷。


    傷者不能再習武,鬱鬱而終後,留下的唯有一個遺腹子。


    而程家,在這四十年中,逐漸取代匡家,成為朝中第一武學大家。


    「你說得沒錯,老夫多年來,確實是有些疑惑的。五爺那樣的經世之才……若不是三位公子相繼遇害,他又怎麽會在明知不能勝算的情況下,殺入南羌的都城……最後……戰死城下……」


    憶起昔日的主子,這位年過花甲的老人還是止不住紅了眼眶。


    「鞏大人……」


    鞏福寧用袖角擦著眼睛,「讓景侯爺見笑了,你放心,若真是姓程的背主,老夫便是拚了命,也要替主子鳴冤。」


    「那就多謝鞏大人。」


    「景侯爺客氣,老夫是匡家的人。但凡匡家有難,老夫義不容辭,何況事關主家的冤屈。倒叫那姓程的匹夫得了勢,大司馬?呸,他也配!」


    鞏福寧和程世萬一樣,當年都是匡家的家將。除了他們,還有一位叫李山的家將。三人之中,五爺最看重李山。


    而鞏福寧是個吃貨,對武學不怎麽上心,一顆心全埋在吃食上麵,有事沒事就往灶房裏鑽。他那刁嘴鞏的外號,就是那時得來的。


    李山是戰死的,死在戰場上,死相慘烈。


    還有幾位公子,死的都不算太光彩。那時候就有流言說匡家受了天遣,殺戮太重,必不會得善終。


    流言雖被壓下去,但匡家自那以後確實開始敗落。


    若是這一切都是程世萬搗的鬼,那麽匡家的沒落就不足為奇。


    得到鞏福寧的保證,景修玄像是鬆口氣,道:「我受匡家大恩,得匡家親授劍譜,匡家事就是我的事。但我終是年輕,恐怕陛下不能采信。若鞏大人親自遞折,想必陛下一定會鄭重徹查。」


    鞏福寧點頭,「你放心,我今夜就上折。」


    「鞏大人,且慢,時機未到。」


    被製止住的鞏福寧一愣,「時機?」


    「沒錯,我們要等時機。」


    莫名的,鞏福寧就在他的注視下點頭。這個青年不愧地繼承匡家劍法的人,氣勢神態無一不似真正的匡家人。


    尤其是五爺。


    莫非是五爺位列神明後,點化了景侯爺?


    仔細想想,越想越有可能。不知不覺中,鞏福寧的臉色慎重起來,神色有些複雜,對待景修玄多了一份尊重。


    景修玄看在眼裏,眸色深沉。


    「鞏大人此次回京,可有什麽打算?」


    鞏福寧的臉色沉重起來。他此次回京述職,要是他沒有料錯,恐怕他得挪個窩了。河西那裏他經營多年,早已根深盤固。但一紙聖旨,他就得攜家返京。


    「一切聽憑聖上的安排。」


    程世萬在他一抵達京中時,就來拜訪過。先是敘了舊情,接著提出替他在戶部留了位置,以他的功績,一個戶部侍郎的職位跑不掉。


    他心沉了沉,姓程的現在手眼通天,要說對方沒有在陛下麵前說過什麽,他是不信的。


    要是他不知道姓程的所作所為,倒是沒什麽怨恨的,不過是換個地方,他照舊是天天變著花樣地弄吃食。


    景修玄微微一笑,說道:「鞏大人在河西多年,自是難以割舍。當年河西荒涼,京官不願外派,唯鞏大人慧眼識珠,自願請往。一別三十載,河西翻天覆地,瓜果甘甜,稻麥飄香,說是另一個江南亦不為過。然當年的燙手山芋成了肥肉,必引得四方聞風而動,都想沾些油水。是以,這塊肥肉,鞏大人是不想讓也得讓。」


    道理鞏福寧是知道的,一想到自己多年經營被別人坐享其成,心裏多少有些不舒坦。


    他心下一動,景侯爺不會無緣無故和自己談這個。


    「老夫一切聽從陛下安排,隻是可惜河西的葡萄美酒……怕是無緣親手釀製。不知景侯爺有什麽高見?」


    「高見談不上,眼下留在京中,不是上策。鞏大人何不避走隴北?隴北雖然苦寒,但地廣人稀,易於梳理。聽說隴北雪域冰湖中,出產一種極鮮美的銀背魚,想必一定合鞏大人的心意。」


    鞏福海哈哈大笑起來,「景侯爺真是說到老夫的心坎中,那銀背魚,老夫慕名已久。聽說離開雪域的水,不出一天就會死亡。可惜一直未能嚐鮮,若是真去到隴北,倒是能解解老夫這幾十年的饞。」


    景修玄神色鬆動,仿佛麵前是一位年輕的士兵。


    年輕的士兵在一場小小的慶功酒席上貪杯,睡到日上三竿未起,被他罰打二十軍棍。二十軍棍下去,士兵躺了半個月。傷勢將好,就跑到附近的河邊摸魚,親手做了一道魚湯端到他的帳前,說是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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