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庭生,庭生臉色嚴肅起來,輕輕地搖著頭。


    「師母,庭生不餓。」


    她也不餓,於是兩人再次沉默。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外麵的聲音停了又起,起了又停。進攻之人像是前赴後繼,又像是逗著人玩。


    正康帝的聖旨下的太突然,下旨之時,就封了宮門。


    程家人便是想衝進去,也無能為力。


    比程家人還要憋屈的是方家,方家眼睜睜看著皇位旁落,卻苦無心力。方家根基淺,這些年到處拉攏人,可是都是文臣居多。


    武將之中,以程家為首。


    若不是程世萬早年奪人軍功之事被揭發,便是他死了,程家也有許多忠心擁護之人。可惜程世萬忘恩負義,背棄匡家。


    追隨他的武將,大多數原是匡家軍中之人。加上還有成家,成國公府百年世家,根深枝茂,豈會毫無準備。


    如此一來,程家想逼宮,也難成事。


    「師母,您身子重,去歇著吧。」


    她一想,幹坐著確實不是法子。加上她懷孕後有些嗜睡。左右思量著,終是點點頭,囑咐他多加小心,若是累了,就去檀錦之前的院子歇一歇。


    他一一應下,起身目送采青扶著她轉身進正屋。


    門隨後關閉,他就站在院子裏,靠在一棵樹下,看著漆黑的天幕。手不由自主撫上胸口,想起師母剛說的話。


    遵循自己的本心。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逐漸平靜。


    他聽到有人走過來,抬頭一看,正是熟悉的人。


    「師父。」


    「嗯,你師母可是睡下了?」


    「正是。」


    一問一答,待景修玄走近後,平靜地道:「回去歇著吧。」


    他一聽,長鬆一口氣。師父讓他回去歇著,必是大局已定。他行了一個禮,恭敬地離開,腳步輕快。


    景修玄看著他的背影,目光欣慰。


    須臾間,長腿抬起,朝正屋走去。


    鬱雲慈並沒有睡著,期間有些迷迷糊糊的,卻睡不踏實,不到一會兒又清醒過來。她聽到動靜,擁被坐起。


    修長的手掀著簾子,緊接著看到侯爺進內室。


    「事情……可是妥當了?」


    「自是妥當。」


    「那就好。」她拍下胸口,慶幸地呢喃著,重新躺進錦被中。


    「您餓不餓?廚房還溫著飯菜和煲湯。」


    他已脫下大氅,解下腰帶,「不餓。」


    說完,轉身去淨室。


    一刻鍾後洗漱出來,已換上寢衣,發間還滴著水。他手中拿著一塊大布巾,坐在凳子上,修長的腿伸著,自己在絞著發。


    若是從前,她少不得要去幫忙,但是現在她懶得動。


    「程家那些人怎麽樣了?」


    「烏合之眾,已全部清理。程妃被貶為嬪,打入冷宮,平王遷到京外皇有別苑靜心養病。欽天監已算出吉日,三日後新帝登基。」


    「哦。」


    她想起賢王,那還是個孩子。


    他將發絞到大半幹,散著發,拿著一本書,靠坐著。姿勢隨意霸氣,鬆開的衣襟隱隱能看到結實的胸膛。


    冷峻的麵容,如峰嶺般俊逸的眉眼。


    如此豐神俊朗的男人,是她的。


    她認真地看著,目光溫柔似水。


    一室靜謐,他放下書,「快些睡吧。」


    「好。」


    她依言,慢慢閉上眼睛,嘴角泛著笑意。


    三日後,新帝登基,改年號順安,暫居東宮。


    眾太妃太嬪全部遷入西宮,太上皇和兩位太皇太後未遷。


    順安帝登基後的第十天,寧王與信國公府的小姐退親,迎娶了自己府中一名奴籍丫頭。良太妃氣得暈過去,以死相逼,不願認那女子。


    寧王放下狠話,若是皇家不認他的妻子,他自願降為庶民,隻為與那女子長相廝守。


    最後,還是順安帝發話,替那女子削了奴籍,許為寧王正妃。寧王大婚後,說是要遊曆河山,帶著妻子離京。


    有人替寧王惋惜,可鬱雲慈卻覺得寧王是真正的聰明的。


    順安帝雖然年幼,但帝王之心,最容不得的就是別人對皇權的覬覦。寧王此舉,看似荒唐,實則是聰明之舉。


    總好過韓王和康王,康王還好些,原做皇子時就不顯,現在做個閑散王爺,頗為自得其樂。韓王不一樣,他本是嫡皇子,又年長順安帝,心緒終有些不平。


    然而大局已定,他無能為力。


    他若是一直安分還好,但凡是有些異動,隻怕順安帝定然容不下他。


    秋盡冬來,景修玄越發的忙碌,鬱雲慈窩在家裏養胎。她的腹部慢慢隆起,臨近年關之時,她倒是多了一個樂子,那便是與腹中胎兒互動。


    摸摸肚皮,肚子裏的小家夥就會感受到,或是踢她,或是翻身。


    錦兒寫過信來,筆跡稚嫩,有許多字還是他人代筆。看到飄逸的字跡,應是錦兒的父親無疑。他們父子二人已平安抵達,錦兒還算適應,或許是有高氏還有喜樂相伴的緣故。


    檀墨言再三感謝他們夫婦,字字真切。


    太上皇的病倒是奇怪,退位之時,已呈回光返照之相。不想過了幾個月,他的病情雖未好轉,卻沒有再惡化。


    成太皇太後日夜在佛祖麵前誦經,所有人都說是她的誠意感動了佛祖。


    自那日過後,庭生再也沒有來過侯府。


    他被順安帝親授宮內禦衛軍統領一職,已經出入朝堂,進出後宮。


    瑞雪兆豐年,昨日剛下過一場大雪,屋頂樹梢,白雪皚皚。鬱雲慈包裹著厚毛的鬥篷,采青和傳畫二人左右相扶,一起站在院子裏賞雪景。


    「咦,柳神醫來了。」


    采青高呼著,就見柳神醫提著醫箱走過來。


    「屬下見過公主殿下。」


    「免禮吧。」


    柳神醫每隔一段時間便來給她請脈,她已習慣,扶著采青的手進了花廳。剛剛坐下,一身藏青大氅的景修玄跟著進來。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


    采青在她手上搭了一條絲帕,柳神醫便隔著帕子診脈。


    「殿下脈象平穩,母子健康。」


    她看了一眼身側的男子,轉頭問道:「柳神醫可能診出男女?」


    上次寫信給錦兒,她提到錦兒要做哥哥,錦兒很高興。回信問她是弟弟還是妹妹,他要給他(她)準備禮物。


    柳賓自是知道她腹中是男是女,不僅是他,便是侯爺也是清楚的。他小心看一眼景修玄,侯爺不是說自己會告訴公主嗎?


    景修玄不自在地咳一聲,道:「你們出去吧。」


    鬱雲慈看到他們的眉眼官司,心裏好笑。


    待人都出去後,她嘟起嘴,「侯爺弄得如此神秘,我還以為自己懷的是個天仙。」


    「誰說不是天仙?」


    「這麽說,是女兒囉,我得趕緊寫信告訴錦兒。」


    看著她一臉喜滋滋的模樣,他莫名覺得有種暖暖的東西在胸間流動。那是他身為匡長風時從未有過的感覺,那麽的溫暖,那麽的令人沉醉。


    沉醉到他願意放棄金戈鐵馬,隻願守著太平盛世妻子兒女。若是當年的匡長風,必不會如此。彼時的他一心想著是保家衛國,將匡家武學發揚光大。


    世間芸芸眾生,或轟轟烈烈,或默默無聞。


    他的前世,太過壯烈。


    這一世,他隻願歲月靜好,與她相伴。


    如此,餘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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