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墨夜睡得天昏地暗,一直到青蓮敲門喊她用午膳才醒。


    船舫有專門用膳的地方,餐桌是條狀方桌,麵對麵坐人。


    鬱墨夜跟青蓮到的時候,膳廳裏已經很多人。


    十五號雅閣的那個女子看到她們進來,朝她招手:“公子,這裏,這裏。唐”


    鬱墨夜循聲望過去,就看到女子邊上坐著一身白衣的男人和啞巴隨從。


    聽到女子叫她,啞巴隨從也朝她們看過來。


    而那隻“黃鱔”卻是依舊眉眼低垂,優雅地吃著自己麵前的飯菜。


    青蓮看到身旁就近就有空位,喊她:“爺。”


    “我們去跟他們一起坐。”鬱墨夜舉步就朝幾人走過去。


    人多的地方,魚龍混雜,才最危險,所以,還是離某人近點,管他擺不擺臉子呢,她不在乎。


    “大家好!”


    籠統地打了聲招呼,鬱墨夜一撩衣擺坐在了他們對麵。


    青蓮躬身對三人行了個禮,才扭扭捏捏地坐在了她旁邊。


    膳廳裏服務的船員將她跟青蓮的飯菜端上來,她執起筷子扒了兩口,忽然想起什麽:“對了,還未曾問姑娘芳名。”


    女子笑笑。


    “我叫紀明珠,公子可以叫我明珠,其實,明珠應該先問公子才對,竟然連自己的恩人是誰都不知道,明珠實在慚愧。”


    “夜墨玉。”


    “哦,夜公子,”明珠水眸看著她,又眸光流轉,看了身側氣質高貴的男人一眼,笑靨如花道:“能得到夜公子和黃公子的相助,明珠真是三生有幸呢。”


    黃公子?


    鬱墨夜一怔,這麽快就互通姓名了?昨夜她可是費盡口舌才知道他叫黃三。


    真是男人本性啊男人本性。


    眉眼一彎,她也順著明珠的話接了過來:“是啊,我也是得到黃公子幫助的人,何止覺得是三生有幸,那是八輩子有幸啊。”


    男人抬起眼梢,睇了她一眼,沒有做聲,就好像她說的不是他,而是別人一樣。


    青蓮跟啞巴隨從坐在邊上隻顧埋頭吃飯。


    氣氛有些詭異。


    鬱墨夜撇撇嘴,也默默吃起了飯。


    明珠卻是再一次打破了沉默,問她:“聽夜公子說,去江南有急事要處理,不知是何事?”


    鬱墨夜一怔,有些為難地笑笑:“這個……恕不便告知。”


    “哦哦,”明珠點頭,竹筷夾了幾粒米飯送入櫻口中,“公務?”


    “不是,”眸光微閃,鬱墨夜當即否認,“私事。”


    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她又連忙扯了其他:“對了,明珠姑娘江南可是有親戚朋友?”


    明珠眸色一暗,搖頭:“沒有。”


    “那怎麽想著去江南?”


    “聽一起表演的那些人說,江南歌舞坊也很多,我就想著到了那裏,至少我還能靠跳舞吃飯,不至於乞討餓死,而且,有親戚朋友的地方,我也不敢去,我大哥肯定能找到的。”


    提到她大哥,鬱墨夜氣就來了,“你那大哥簡直就是惡棍,完全沒有人性,哪有哥哥這樣對待自己妹妹的?”


    雖然,雖然她的某個哥哥似乎對她也不好,也將她朝火坑裏推。


    或許就是因為從明珠身上看到了自己吧,所以,她特別體會明珠的心情,也才會這麽氣憤。


    可是,歌舞坊終究是風月之所,一個女子靠那為生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忽的,她眸光一亮。


    “敢問黃大俠可有婚娶?”


    她眨巴著大眼睛,問向眉眼低垂優雅用膳的男人。


    男人臉色微冷,抬起來看向她的目光也帶著幾絲涼意。


    “跟你有關?”他問。


    “當然,”他的態度,鬱墨夜已是見怪不怪,不想讓自己不爽,就直接無視掉,“因為我要牽紅線。”


    tang


    話落,又自顧自接著道:“其實,就算有婚娶也沒關係,隻是得委屈明珠姑娘做側室……”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驀地聽到“啪”一聲,她嚇了一跳。


    幾人都嚇了一跳。


    是竹筷拍在桌麵上的聲音。


    “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嗎?”男人凝著她,漆黑如墨的鳳眸中冷色昭然。


    鬱墨夜就嚇得不敢吭聲了,她發現,這樣的時候,這個男人跟鬱臨淵真是一樣一樣的。


    灰溜溜地低了頭,她開始扒飯。


    真是的,裝什麽裝?


    明明小心思動了好不好?


    明珠長得眉目如畫、傾國傾城的,她這個女人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何況男人?


    如果對人家姑娘沒有想法,做什麽素不相識,就將船票送給人家?


    如果沒有想法,做什麽還沒多長時間,兩人就坐到了一塊兒,還互通了姓名?


    她不過是成人之美,他應該感謝她才對。


    心裏冷哼,她一邊埋頭吃飯,一邊不悅地挑起眼角想瞪向男人,卻不想就直直撞上男人冷盯著她的目光。


    她嚇得心口一顫,連忙收了眼。


    青蓮跟啞巴隨從互相看了看,都低了頭。


    明珠有些尷尬,白皙的小臉泛起了幾許紅雲。


    “你們吃吧!”


    男人起身。


    坐於邊上的啞巴隨從連忙站起來給他讓路。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嘭”的巨響,伴隨巨響一起的是船身重重一晃。


    “啊!”


    眾人驚叫。


    啞巴隨從是站著的,也因為這陡然一晃,身子失去平衡,差點摔在船板上。


    所幸,邊上的男人眼疾手快,且武功極高,伸手就輕輕鬆鬆,又快準穩地將他扶住。


    大家發現船已經停了。


    “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


    “剛才好像是什麽東西撞上來。”


    “是啊,不會出什麽事吧?”


    “不知道,走,去外麵看看去。”


    大家紛紛湧向膳廳的門口。


    鬱墨夜也甚是疑惑地站起,探頭探腦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啞巴隨從擰眉看向伸手扶住自己的主人。


    男人卻是不動聲色地眼梢一掠,淩厲目光快速一掃全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有幾人幾不可察地點點頭,然後朝鬱墨夜的方向攏了過來。


    男人自己則是拔步朝外走。


    見男人走了,鬱墨夜一急,連忙招呼青蓮跟明珠:“走,走,我們也看看去。”


    別有人故意製造混亂對她不利就完了。


    得死跟著這個男人。


    可是因為人實在太多,又同時擠向門口,門隻有那麽寬,所以就給堵了,而男人的身影早已不在視線之內。


    方才點頭的那幾個人分散擠在鬱墨夜前後左右的人群中,不動聲色地形成了一個保護圈,警惕地注意著鬱墨夜周圍每個人的動靜。


    終於出了膳廳,來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烏泱烏泱的人,幾乎所有人都出來了,包括船司和船員。


    而在船舫的側邊還停著一艘船,兩船緊緊挨著。


    眾人終於明白過來方才的那一聲巨響來自何處。


    是兩船相撞的聲音。


    所幸速度慢,或者哪一方已經停下也可能,所以還好,沒發生險情。


    當那艘船甲板上羅列的一排官兵模樣的人入眼,並有人喊話這艘船:“船司可在?”眾人愕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在!不知官爺追上來有何貴幹?”


    船司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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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那邊也已經甩了軟梯掛在這艘船的船樁上,一眾官兵順著軟梯上了這艘船的甲板。


    其間有一人不是官兵裝扮,遠遠地,看不真切,鬱墨夜覺得有些熟悉,剛準備仔細辨一辨,就聽到身邊明珠失聲驚叫:“啊,我大哥!”


    鬱墨夜瞳孔一斂,是了,是那個惡棍。


    所以,現在是專門追明珠而來?


    竟然還能動用官兵,能耐不小啊!


    鬱墨夜眉心微攏,身側明珠早已嚇得麵色慘白、抖如篩糠。


    看著她的樣子,不難想象平素過的是什麽日子,鬱墨夜無聲一歎,伸手握住她的腕:“別怕,人那麽多,一時也發現不了你,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諒他也不敢造次。”


    嘴裏淡然地寬慰著明珠,其實心裏早已經打起了鼓,鬱墨夜邊說,邊環顧四周搜尋了一圈人群。


    在終於看到那抹不染纖塵的偉岸身姿就站在不遠處的人群中時,她的一顆心才慢慢安定。


    船司對著為首的官兵施了個禮:“不知官爺所為何事?”


    “捉拿一人!”


    官兵的話音落下,甲板上就響起一片唏噓聲。


    站於鬱墨夜身後的明珠更是腿都軟了,所幸鬱墨夜早就吩咐青蓮在身側扶著她。


    “怎麽辦?怎麽辦?我不想回去,不想跟他回去,我這樣跑了,回去定然不會有好下場,怎麽辦……”


    明珠一直六神無主地喃喃自語。


    鬱墨夜蹙眉,腦中也快速思忖。


    船在水上,又沒靠岸,就那麽大個地方,跑也跑不了,躲,遲早也會被找到。


    而且,現在還出動了官兵,若是一搜,馬上就能將人逮出來。


    她不明白的是,明珠一沒犯法,二沒違紀,充其量就是家事紛爭,怎麽官兵都出麵了?


    不過轉念一想,那惡棍大哥什麽事做不出來,指不定找了個什麽借口栽贓陷害。


    那現在該怎麽辦?


    “不知捉拿何人?”前方船司已再次出聲相問。


    全場瞬間四寂,鴉雀無聲。


    鬱墨夜再次反手握了明珠的腕。


    就在她以為對方會說“紀明珠”,或者指著那個惡棍男人說“他妹妹”時,隻聽對方清晰吐出兩字:“黃三!”


    黃三?


    鬱墨夜呼吸一滯,愕然轉眸。


    紀明珠更是一臉震驚,難以置信。


    連青蓮都變了臉色。


    什麽情況?


    鬱墨夜有些懵。


    腦中紛亂,她怔怔看向長身玉立在人群中的男人,見他的臉上同樣也露出些許愕然,顯然也是沒有想到。


    難道是因為昨夜打鬥一事?


    前方船司的聲音再度傳來:“官爺既然要抓這個叫黃三的人,想來此人定然是犯了什麽事,我本不應該多問,隻是,上了這艘船的人都是我的客人,身為船司,我要對客人負責,能否問一句,此人犯了何罪?”


    鬱墨夜呼吸一滯,凝神望去。


    這也是她想知道的。


    “先讓黃三出來!”對方沉聲。


    船司轉眸,環視甲板上的人群,正欲開口,眾人隻見白衣如雪動,一抹挺拔偉岸的身姿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目光凝在那抹身影上,鬱墨夜微微抿起了唇。


    白袍被河風揚起,簌簌直響,男人信步,徐徐上前,走到官兵跟船司不遠不近的距離站定。


    “你就是黃三?”


    為首的那個官兵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沉聲問他。


    官兵的邊上,紀明珠的惡棍大哥也一臉得意地睇著他。


    他眼梢一掠,斜了惡棍一眼,薄唇輕啟,逸出一字:“是!”


    雖隻一字,卻愣是讓人感覺到了不卑不亢、不諂不媚、不懼不慌。


    在場的眾人紛紛好奇起來,這麽個風姿闊綽、行尊帶貴的男人,怎麽會成為官兵要捉拿的對象?


    搞錯了吧?


    可是,剛剛他親口承認,自己就是黃三。


    就連為首的那個官兵也有那麽一刹那,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不知我犯了何罪?”見官兵沒說話,他主動問了。


    官兵卻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反問他:“你自己做了些什麽,難道自己心裏沒數?”


    黃三就禁不住微微笑了。


    “我還真心裏沒數,請官爺明言!”


    “給爺裝是吧?好,那爺問你,你是不是買了這艘船舫的五張雅票?”


    “是!”


    “你,加上你的隨從,是不是一行就隻有兩個人?”


    “是!”


    “那你為何要買五張票?”


    “難道這也違反了大齊律法?”


    “多買票自是沒有犯法,隻是你買的這票……爺再問你,這多餘的票,是不是送了一張給一個名叫紀明珠的女子?”


    “是!”


    “在這之前,你跟她認識嗎?”


    “不認識。”


    “素不相識,你為何會將這麽貴的雅票送給她?”


    黃三挑眉:“難道這又違反了大齊律法?”


    “如果是常人,自然是沒有,但是,你,就是違反了!”


    官兵話音一落,全場再次一片嘩然。


    鬱墨夜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


    什麽叫是他,所以就違反了?


    回頭看了看明珠,明珠亦是咬著唇茫然地搖頭。


    前方當事人黃三同樣不明白。


    “什麽意思?”他問。


    “你問我什麽意思?”官兵輕嗤,忽然眉目一沉,厲聲問道:“你不是黃三,你到底是誰?”---題外話---這章或許孩紙們會跟女主寶寶一樣有些小懵哈,沒事,明天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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