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這女人的確不是一般的有趣【6000,更新畢】


    樊籬走後,屋裏又靜謐了。


    鬱墨夜將軟枕放在鬱臨淵身後擺好,再扶他倚靠在上麵。


    再觀察廂房,很簡潔,也很清爽,沒有太多的東西。


    就是常用必備的桌椅、壁櫥、床榻、梳妝台等,看得出這些物件都是質地良好、做工上乘的精品。


    不知是不是樊籬的,還是借住的。


    這些她也不關心,她現在關心的是自己的肚子。


    已經快黃昏了,她還是早上吃了點稀粥,中午也沒吃。


    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什麽吃的。


    扭頭,跟床榻上的男人道:“我先去找點吃的。”


    男人臉色微微有一些變,“不用出去找,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找不到什麽也買不到什麽,樊籬在這裏已經住了一段時日,去廚房看看,應該有吃的,廚房在出了門左拐,一直走到底便是。”


    鬱墨夜怔了怔。


    她說出去找了嗎?


    她本來就打算去廚房的。


    而且,她就說了一句,他說那麽多。


    沒有做聲,她出了廂房。


    那麽清楚地知道廚房在哪裏,看來,他也經常來這裏?


    ******


    樊籬洗了臉回房,就看到鬱臨淵一人靠在床頭上,虛弱地闔著雙目。


    未見鬱墨夜,他疑惑:“又走了?”


    鬱臨淵緩緩睜開眼睛,“沒,找吃的去了。”


    “哦。”樊籬微微鬆了一口氣。


    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皇上傷得很重,一日兩日肯定不能痊愈,宮裏怎麽辦?”


    邊說,邊上前伸手輕搭上鬱臨淵腕上的脈門。


    每日都要上朝不是,文武百官那邊怎麽交代?


    最重要的,太後那邊怎麽交代?


    鬱臨淵沒有回答,又再度闔上了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朕會想辦法。”


    末了,又睜開雙目,問:“廚房裏有東西吃嗎?”


    樊籬怔了怔,這兩個話題跳躍得也太……


    無奈地搖搖頭,“有,午膳還有很多剩飯,皇上讓隱衛隔三差五送那麽多食材過來,樊籬一人哪裏吃得下?”


    說完,起身,“我得出去一趟,給皇上配些藥。”


    “你將藥名寫下來,朕讓隱衛去辦。”


    樊籬略一思忖,“還是我去吧,有些藥難找,隱衛可能會有些麻煩,皇上五髒六腑皆受創嚴重,我得爭取時間,夜裏帶皇上去前麵溫泉裏療傷之後,就得送服這些藥才行。”


    鬱臨淵便也沒有阻攔,抬手摸向自己臉頰的邊緣。


    隨著“嘶”的一聲,一張薄如蟬翼的麵皮從臉上撕下,讓男人原本眉目如畫的俊顏顯露出來。


    隻是,沒了麵皮的遮蓋,臉色越發蒼白得嚇人。


    鬱臨淵將手中麵皮伸向樊籬:“戴上它吧。”


    他放出去的消息可是樊籬帶著鬱墨夜去風水寶地做法驅邪去了。


    若被人發現出現在京師,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好。”樊籬伸手接過。


    ******


    廚房裏,鬱墨夜坐在桌案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開水泡飯。


    也不知這樊籬是太懶,還是根本不會,明明有那麽多的食材,可他中午就隻燒一個菜,還是一個簡單的蘿卜。


    應該是隻燒一個吧?因為他吃過的碗都沒有洗,沒有見未洗的空盤子。


    剩飯倒是很多,如果他們沒來,估計樊籬是打算晚膳也就用剩飯剩菜對付過去。


    實在餓得慌,她也顧不上生火熱一下飯菜,見茶壺裏有熱水,就用熱水泡了泡已經涼掉的剩飯,將就著吃。


    反正做乞丐多日,她早已不挑任何口了。


    有腳步聲自門口傳來,她抬頭,就看到男人衣袂翩躚入了廚房的門。


    意氣風發……


    與剛剛的虛弱蒼白判若兩人。


    好了?


    鬱墨夜震驚了。


    “能不能請四王爺在目瞪口呆之前,先將嘴裏吃的東西咽下去?”


    鬱墨夜一怔,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張著嘴巴,嘴裏一滿口的飯菜。


    連忙閉嘴,咽下。


    差點沒噎死。


    卻還是驚訝地開口:“你……”


    “對,我是樊籬,隻是貼了某人的麵皮,不要大驚小怪,我過來就是跟你說一聲,我要外出一趟買藥,會很快回來,皇上你先照看著。”


    說完,就轉了身往外走。


    走了兩步又頓住,回頭,“別刺激他,今明兩日非常關鍵,活不活得下來,就看這兩日了。”


    鬱墨夜渾身一震,樊籬已經舉步離開。


    在鬱墨夜看不到的方向,樊籬禁不住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這個女人的確不是一般的有趣呢。


    ******


    廂房裏,鬱臨淵側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日已西斜,已是黃昏。


    他又吃力地探起頭,望了望門口。


    怎麽找個吃的那麽久?


    房子就那麽大,又不像皇宮,幾步路就到,也不至於迷路,就算吃飽喝足,也要不了那麽長時間。


    眉心驀地一跳,不會走了吧?


    大手掀開被褥,他起身下床。


    艱難地,順著走廊,踉蹌奔走向廚房。


    還未走近,就聽到說話的聲音。


    是她!


    熟悉的聲音入耳,他微微籲出一口氣。


    她還在,沒走。


    隻是,她在跟誰說話?


    這裏隻有樊籬,他和她,樊籬這麽快就回來了?


    心下疑惑,他繼續向前。


    大概是對方聲音壓得太低,或者沒有做聲,他隻能聽到她一人的聲音。


    直到他走到門口,廚房裏的一切入眼,他才知道,原來,本就隻有她一人。


    而他也被自己看到的一幕驚呆了。


    “魚兒魚兒,你別動,你要是不動,我就給你個痛快的,一刀斃命,你這樣動來動去,會死得很難看,我就亂刀砍死你……”


    鬱墨夜雙手緊緊將一條一尺多長的青魚按在案板上,本想騰出一隻手去拿刀,手下的魚兒蹦得厲害,她又隻得作罷。


    她不知道自己失憶前會不會殺魚,她隻知道,有記憶後這是第一次。


    根本無從下手。


    好難。


    大冬日的,她的背心已經出了薄汗。


    “不給你水,你也活不了,既然遲早都是要死,你做什麽垂死掙紮?你就配合一點,還能死得其所,你知不知道,吃你的人是誰?是當今聖上!能入他的口,那是你的福氣,你就不要動了好不好?”


    鬱墨夜還在跟手下撲騰的魚兒打著商量,渾然沒注意站在門口的身影。


    那魚兒似是真的聽懂了一般,不動了。


    鬱墨夜大喜,連忙騰出一隻手去拿菜刀。


    卻不想就在這個時候,魚兒猛地尾部一擺,跐溜從鬱墨夜的手裏滑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鬱墨夜汗。


    望著掉在地上還在活蹦亂跳的魚兒,鬱墨夜無奈叉腰:“沒想到這世道,連條青魚都這般陰險狡詐,還跟我玩詐死呢,有本事就別讓我逮住你!”


    最後一句咬牙切齒說完,她猛地彎腰撲上去抓,卻還是被魚兒蹦開。


    又連著抓了幾次,都未果,鬱墨夜就欲哭無淚了。


    氣喘籲籲地起身,“好,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我已經提醒過你,反抗的後果就是死得難看。”


    轉身拿了菜刀,她氣勢洶洶地上前,直接對著魚兒,將手裏的菜刀甩了過去。


    “哐當”一聲大響,魚兒沒砸著,門口的男人卻徹底目瞪口呆了。


    “我就不信砍不中。”重新拾起菜刀,鬱墨夜再投。


    依舊未命中。


    看著屋裏一人一魚熱火朝天,門口的男人嘴角抽了又抽。


    女人啊女人,你當玩投飛鏢呢,而且,就你這身手,能命中才怪。


    勾著唇角無奈地搖搖頭,他舉步走了進去。


    這廂,鬱墨夜再一次彎腰去拾地上的菜刀,卻猛地眸中狡黠一閃,她忽然轉變目標,沒拾菜刀,而是轉為撲向魚兒。


    這一次沒失手,總算逮了個正著。


    “哈哈,你以為就你會詐死嗎?我也會聲東擊西好不好?”


    雙手緊緊將魚兒抓起來,鬱墨夜喜不自勝。


    可魚兒在她手裏還是掙紮得厲害,眼見著就要滑掉了,她一個抬眸正好看到男人走了進來,遂急忙朝他大喊道:“快,快,快幫我揭開鍋蓋!”


    鬱臨淵一怔,雖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但見她如此,便連忙依言去做了。


    他前一瞬將鍋蓋揭開,後一瞬,就聞“噗通”一聲,鍋裏正燒的半鍋熱水水花濺起,是她直接將手裏的魚兒丟進了鍋裏的水中。


    然後,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鍋蓋,“嘭”的一聲蓋上。


    然後,雙手將鍋蓋死死按住。


    這才得空看向他。


    氣喘籲籲,蹙眉:“你怎麽起來了?”


    鬱臨淵呶呶嘴,沒有回答,隻是指了指鍋裏,提醒道:“魚兒沒殺,魚鱗也沒剔......”


    “不僅沒殺沒剔,還沒洗呢。”鬱墨夜將他的話打算。


    在地上沾了那麽多灰不是。


    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啊,她當然知道魚兒要殺要剔鱗。


    “我隻是先將它煮死,然後再剖腹和剔魚鱗。”


    “哦,”鬱臨淵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薄薄的唇邊勾起一抹攝人心魂的淺笑,“很與眾不同的做法,想必做出來的味道也定然與眾不同。”


    鬱墨夜沒有對他的話做什麽回應,傾身湊近鍋蓋,附耳聽了聽,見鍋裏似是沒動靜了,就鬆了手。


    然後經過他的身邊,來到灶膛前,坐下,往裏麵添著柴禾。


    鬱臨歸就站在灶壁旁邊。


    兩廂無言,隻有鍋裏的水燒得滋滋的聲響。


    “個人覺得你還是回房躺著比較好。”最終還是鬱墨夜忍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是說今明兩日是危險期嗎?


    為什麽就不知道消停?


    男人伸手扶在灶沿上。


    這次輪到他沒有做聲。


    鬱墨夜瞥了他一眼。


    自是看出他是因為堅持不住、走不回去了。


    又沉默地望著灶膛裏燒得極旺的火苗片刻,鬱墨夜猛地起身。


    走到餐桌邊搬了個椅子,“咚”的一聲置在男人的後麵,然後依舊一聲不響去忙自己的。


    男人蒼白的臉上揚起一絲淺笑,拂袍坐下,身子虛弱地靠向後麵的椅背。


    然後也不說話,就坐在那裏看著她。


    看著她穿著一身破爛,袍袖挽得老高,露出的一大截皓腕。


    看著她揭開鍋蓋,在一片騰騰熱氣中,撈起鍋裏的魚,放在案板上,專注地、笨拙地剔著魚鱗。


    看著她非常不嫻熟地洗鍋、下油、煎魚、加水。


    看著她灶前灶後折騰得手忙腳亂。


    一顆心竟是從未有過的安定。


    樊籬回來的時候,飯菜剛剛做好。


    人還未至,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哎呀,好香好香,老遠,還在竹林的時候就聞到了,看來今夜有口福了。”


    進來以後,看到鬱臨淵坐在灶台邊上,樊籬又微微攏了眉,也不好數落,就略帶挖苦地問了句:“怎麽?皇上這是親自監工?”


    鬱臨淵冷了他一眼。


    樊籬也不以為意,將手裏的藥包放下,迫不及待地問鬱墨夜:“可以開吃了嗎?”


    鬱墨夜“嗯”了一聲。


    她多少還吃了一些水泡飯,有個人午膳也沒吃,就喝了二十杯什麽棗集美酒。


    端菜上桌。


    樊籬將鬱臨淵扶過去。


    三人各坐一方。


    開動前,鬱墨夜先做了一個聲明:“先說清楚,我是第一次做,我的原則就是,燒熟,所以,不許說不好吃,不許當麵嫌棄,不許背後糟蹋,必須吃光,不許浪費!”


    樊籬跟鬱臨淵兩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麵前桌上的幾大碗菜,麵露難意。


    前麵的那些沒有問題,最後一句,似乎有那麽一點難。


    吃光麽?


    鬱臨淵點頭“嗯”了一聲,樊籬就隻能跟著了。


    鬱墨夜伸手端起那盆魚湯,朝鬱臨淵麵前一放,“你的任務就是將這些魚湯喝完。”


    樊籬這才意識過來,那這些菜豈不是要他吃光的?


    遂大叫:“不公平,這不公平!”


    鬱墨夜當即就回了他,“你會醫,我又不會,如果你覺得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可以吃別的東西也可以啊。”


    樊籬竟一時無言以對。


    鬱臨淵執起瓷勺,舀起一勺魚湯,緩緩送入口中,眼梢輕挑,看向樊籬,微揚的鳳目中明顯蘊著促狹。


    樊籬心裏冷哼了一聲,也把肚子的詞搜刮了一遍。


    一丘之貉。


    狼狽為奸。


    重色輕友。


    ……


    開吃了以後,樊籬才發現,其實味道還是不錯的。


    也為了緩和三人悶頭不說話的氣氛,樊籬吃著吃著就讚不絕口起來:“唔,好吃,看不出四王爺還有這一手呢,炒的蘿卜都比我炒的要美味十倍,所以說啊,這家裏為什麽非要有個女人,就是這個道理……”


    他的話還沒說完,世界瞬間安靜了。


    他自己驚覺失言連忙閉嘴,喝湯的男人驚聞他的話也停了下來,鬱墨夜更是愕然僵住。


    這家裏為什麽非要有個女人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


    所以,樊籬知道她是女人?


    鬱墨夜難以置信地看著樊籬,想起什麽,又轉眸看向鬱臨淵。


    印象中,她從未跟樊籬有過比較親密的身體上的接觸,她也從未在樊籬麵前暴露過自己是女人。


    再說得白一點,她跟樊籬,除了一起在忘返鎮陳落兒家稍稍有些交集,然後去天明寨之前,她去求助過他,其餘交情並不深。


    他如何知道她是女人?


    隻有一種可能,是麵前的這個男人告訴他的。


    未經她的同意,就將她的**告訴他人,而這個**很有可能讓她致命。


    不僅如此,甚至也從不跟她透露,樊籬已經知道了她是女人,她還一直像個傻子一樣在樊籬麵前裝。


    再想想為了躲避與錦瑟同房,她在府中跳湖那次,被接進宮裏讓樊籬驅邪,樊籬說什麽。


    樊籬說,脫掉上衣,露出胸膛,燃艾葉,以煙氣熏於心口。


    就是故意捉弄於她的吧?


    這般想著,她忽然覺得又氣又憤、又屈辱,“啪”的一聲將竹筷置於桌上,起身。


    “我吃飽了,你們慢吃!”


    樊籬嚇住,知道自己失言闖禍,連忙也站起身,有些慌亂。


    而鬱墨夜已經轉過身,準備離開。


    腕上一熱,被男人的大手握住。


    鬱墨夜便停下腳步,回頭。


    看向大手的主人。


    如果他是要給個解釋給她,她願意聽聽。


    男人卻是快速度了一個眼色給樊籬。


    樊籬怔了怔,也顧不上多想,連忙道:“你別生氣,跟皇上無關,是我自己發現你是女人的,而且,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就是方才在廂房裏的時候……對,就是你從我手裏抱過軟枕的時候,然後……然後……然後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胸,所以,所以……”


    樊籬沒有說完,因為他發現這個臨時胡謅的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鬱臨淵的臉更白了,鬱墨夜的臉更紅了。


    她一把甩開鬱臨淵的手快步出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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